不等她说完,凌若已经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知道是胤禛害死了弘历,是他将弘历推向死路!他断绝了我所有期望,偏偏还不许我死,甚至用我的家人,用水秀他们威胁我不许死,否则便将他们一个个杀了!他要我活着,活着日复一日地受着撕心之痛的折磨!”说到最后,凌若已经失尽力气跌坐在地上,双肩不住地抖动着,落下一滴又一滴思子之泪。

瓜尔佳氏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方才蹲下来,与她面对面,泪声道:“若换了我是皇上,我也会这样做;若儿,你以为那是皇上对你的折磨,其实不是啊,真正受折磨的那个人是皇上,他才是最痛的那个人。”

见凌若不说话,她又道:“你说的没错,是皇上将弘历推上了死路,可你有没有想过,弘历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亲手害死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现在又要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束着你,不让你自寻短见。皇上他同样很痛苦。”

凌若痛苦地抱着头,泣声道:“我知道,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是我真的原谅不了他,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弘历怎么会死?!我求求你,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我不想听啊!”

“若儿啊!”瓜尔佳氏用力抓下她的手,痛声道:“可是你若不能放下心中的恨,你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我不想看到你这么痛苦啊!”

“你错了!”凌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断摇头,泪水从脸上掉落,“从弘历死的那一刻起,我的一生就已经注定痛苦,除非死,否则永远摆脱不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瓜尔佳氏不知还能劝什么,其实凌若心里什么事都清楚,但她放下不恨,放不下怨,因为那已是她生命中的所有,若是真放下,也就意味着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在勉强止了伤心后,瓜尔佳氏想起之前水秀提过的事,忙问道:“对了,舒穆禄氏那边怎么样了,是不是小产了?”

正当杨海他们准备去打听的时候,凌若已然道:“不用去了,她小产了,呵,舒穆禄氏一心想要我伤心难过,却不曾想到,乐极生悲,她自己也落得个伤心欲绝的下场。”

瓜尔佳氏急得直跺脚,“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她这一小产,必然会将所有事推在你身上,说是你故意害她小产,万一皇上听信了她的谗言,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凌若吃吃一笑道:“如何是好?呵,无非一死而已,正可以解脱。”

瓜尔佳氏待要劝说,一道灵光在脑海中迅速闪过,幸运的是,在灵光消失之前,已经被她牢牢抓住,在思量了一会儿,她道:“若儿,弘历虽然死了,但他是怎么死的,因何而死,还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不想弄清楚吗?还有,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怀疑弘时举荐弘历去户部当差的用意,如今他们一起去福州任钦差,一死一活,难道你当真没有任何怀疑?”

第一千两百六十九章 因他而死

她这番话果然成功勾起了凌若的疑心,盯着瓜尔佳氏,语气冰冷地道:“你说什么?”

“若弘历真是意外身亡,那无话可说,若是有人在其中动手脚害死了弘历,或是根本存心算计,那你这个额娘,不是应该替弘历查出真相,还弘历一个公道吗?否则就算下了阴曹地府,弘历也不会原谅你!”瓜尔佳氏快速地说着,她并非真怀疑什么,而是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才可以令钻进牛角尖无法自拔的凌若燃起生念,而非一味地求死。

“有人害死了弘历…”凌若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眸中忽地爆射出令人心寒的冷光,厉声道:“是谁?是谁害死了我的弘历,是不是弘时?”

见自己的话有效,瓜尔佳氏赶紧道:“我不知道,但是等弘时以及弘历的棺杦运回来后,你可以自己去查清楚,究竟是不是有人加害弘历,所以哪怕是为了弘历你也绝对不能死。”

凌若有些神经质地道:“不错,你说的对,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活着为弘历查清死因,为他报仇!”说到最后,眸中原先的死灰色已经被仇恨的光芒所取代。

看着一脸恨意的凌若,瓜尔佳氏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至少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凌若不会再一心求死;如今只能先稳住凌若,其他的事留待后面慢慢再说,相信总会有解决之法。

“杨海,你现在已经去打听打听,看舒穆禄氏的事,皇上是个什么意思,一有消息立刻来告诉本宫。”随着瓜尔佳氏的吩咐,杨海退了下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方才一脸古怪地进来。

一见他出现,瓜尔佳氏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回谨嫔娘娘的话,奴才打听过了,水意轩那边传出话来说是舒穆禄氏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与主子并无干系。”

瓜尔佳氏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竟会如此,当场呆住了,就是凌若也是吃惊莫明,拭去脸上的泪哑声道:“你确定没有打听错?”

杨海十分肯定地道:“回主子的话,奴才问了许多人,都是同样的话,没有任何出入。”

瓜尔佳氏轻叩着掌心,柳眉紧蹙道:“这事儿可真是怪了,以你与舒穆禄氏的仇,她应该借着这件事,好好寻你的晦气,让你惹一身麻烦才是,怎会突然大发慈悲,主动放过你,实在不合情理。”

凌若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对杨海道:“你还打听到什么?”

杨海犹豫了一下道:“奴才确实还听到一些事,不过不知道是真是假。”在瞅了凌若一眼后道:“奴才听说皇上传喻礼部取消了晋主子为皇贵妃的事,但仍让礼部在择吉日。”

瓜尔佳氏奇怪地道:“这是为什么?都不行册封仪式了,还吉日做什么?”

杨海咽了口唾沫道:“回谨嫔娘娘的话,不是不行册封仪式,而是改为册嫔仪式,皇上要册舒穆禄氏为嫔。”

“竟有这种事?”对于这个消息,瓜尔佳氏感觉无比突然,若非她知道杨海是凌若身边得力之人,嘴巴又牢靠,几乎要以为他在与自己开玩笑。要说皇上为了安抚舒穆禄氏失去子嗣之痛,复其位份,勉强还算合理,但册立为嫔…实在是不合情理。

呃,慢着,不合情理,水意轩上上下下的人说舒穆禄氏是自己撞到椅子小产,同样是很不合情理的事,难道这两件事有关联?

在细细想了一阵后,瓜尔佳氏终于明白过来,扶着凌若的肩膀感叹道:“若儿,皇上真的很在乎你,在乎到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凌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若我没猜错的话,舒穆禄氏之所以会改口说是自己撞到椅子以致小产,应该是皇上的意思,他怕舒穆禄氏纠缠不放,这件事会越闹越大并且伤害到你;而交换的条件就是晋她为嫔,让她成为一宫之主。若儿,我知道你恨皇上做错决定,枉送了弘历的性命,但皇上真的很在意你,我陪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从没见他这样在意过一个女子,你…”

“姐姐你不必说了。”凌若骤然打断她的话道:“他做那么多,无非是想弥补害死弘历的过错,想我原谅他,但我做不到,我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到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从霁月到弘历,虽非他所杀,却皆因他而死!”

见凌若情绪又激动起来,瓜尔佳氏连忙道:“好好好,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冷静一些!”

随后的几日,瓜尔佳氏一直留在承乾宫陪她,胤禛每日下朝之后都会过来看凌若,絮絮问着她这一日的情况。

虽然凌若不再大吵大闹,但同样没有任何好脸色与话语给胤禛,由着他来亦由着他去,仿佛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但每一次胤禛走后,凌若都会默默流泪。

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的瓜尔佳氏心疼不已,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盼着凌若自己能慢慢想开,不再这样折磨自己与胤禛。

而在这段时间,胤禛也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追查究竟是谁将弘历已死的消息泄露出去的。整件事除了自己与允祥之外,便只有四喜知道,自己没说过,允祥也不可能,那么只剩下一个四喜,虽然四喜百般否认,胤禛还是有所怀疑,正准备要将之交到慎刑司处置bi问的时候,允祥一句话提醒了他。

“皇上,虽然当时三道密折都直接交到皇上手中,并无他人看到,但知道四阿哥已经身亡的事,却不止皇上与臣等三人。”

“你想说什么?”在胤禛的问话中,允祥道:“不瞒皇上,四阿哥出京时,除了皇上所派的人手之外,臣弟也另外调了一拨人暗中保护四阿哥,并与四阿哥约定以烟花为信号,可自从四阿哥出事后,臣弟派去的那些人,一直未曾回京过。他们都是臣弟的心腹,多年来一直跟着臣弟出生入死,不可能中途叛逃,所以他们不出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遇到了麻烦。有可能是遇到了那群发疯的村民,也有可能是其他。臣弟已经派人去福州寻找他们的下落,应该很快会有答案。”

第一千两百七十章 太子之位

胤禛负手走了几步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消息并非四喜泄露出去的。”

“臣弟知道,但既然臣弟会派人跟着四阿哥,其他人或许也会这么做,有可能是他们在福州听到了这个消息,将事情传回京城,之后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宫中。至于四喜,他自跟随皇上以来,一直忠心耿耿,说话办事十分得体,不是那种会乱传话的人。”

允祥的话令胤禛默然不语,从刚才起就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四喜则涕泪横流地叩头道:“奴才当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四阿哥任何事,求皇上明鉴!求皇上明鉴!”

胤禛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先下去。”

在四喜忐忑不安地退出养心殿后,胤禛忽地道:“你刚才说,可能还有其他人跟着弘历他们是吗?”

允祥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虽然这只是微臣的猜测,但应该有很大可能,毕竟二位阿哥身份尊贵,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何况他们这次去的还是福州,各方都会盯着,看他们能否平定福州之乱,能否办好皇上交待的差事。”

“你没有猜错,确有人跟着弘历他们,而且还不止一拨!”胤禛的话令允祥大吃一惊,“皇上您…”

“弘历的死看似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但朕总觉得有些不对。第一,为什么桥会在他们走过之后,就那么巧地断了,让其他人无法通过,必须远绕山路才能进到连江县;第二,饥荒最严重的时候,人吃人的不止连江县一个地方,为什么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正常了,唯独连江县百姓越来越疯狂,有米不吃,偏要吃人?第三,连江县变成了空县,那么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对于胤禛的三个问题,允祥一个都回答不了,不过他毕竟是这世上少有的了解胤禛之人,思虑片刻后道:“皇上这么说,可是已经派人查过了?”

“不错,朕原想等这件事查清楚之后再与你说,不过既然你有了与朕同样的怀疑,朕便提前告诉你。朕在觉出不对后,便让还留在福州的密探追查此事。第一是桥,因为水流湍急,断桥一掉下去,便不见了踪影,但只要顺流而下,必定可以找到线索,果然他们在河的下游找到了断桥的残片,发现断口很是整齐,不像腐朽断裂,倒像是有人故意破坏。”

虽然胤禛只提了上半句,但后半句并不难猜,允祥惊言道:“皇上是说有人故意将二阿哥四阿哥他们困在连江县?”

胤禛冷笑一声道:“不止如此,他们还在连江县的坟场发现有一处地方的泥土与别处不同,像是被翻新过,挖下去发现跟随弘时他们同去而被杀害的百余人都被埋在那里。”

真是百密一疏,原本允禩身边的人不会留下那些明显的破绽给人发现,可惜当时兆惠没死,还将阿桂给扒了出来,这样一来便破坏了他们原先做好的掩盖。

“他们不是应该被抓去当成食物吗?”胤禛没有回答允祥的问题,而允祥自己也在问出这句话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根据查到的线索,很明显,那一百多个人不是被抓去当成食物吃掉,而是被埋了起来,若那些百姓攻击弘历他们,真是为了口腹之欲,为了人肉,那么断然不会这么做。

“这样看来,那些百姓攻击四阿哥他们的原因,就很值得推敲了。”允祥的话令胤禛颔首,“其实自消息传来后,朕一直觉得很奇怪,朕拨给弘历他们的一千军士,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怎会输给一些手执柴刀锄头的寻常百姓,就算那些百姓发了疯,也不至于对付不了。所以,朕已经让他们继续追查下去,务必要查清楚这件事!说到这里,他狠狠一拍桌子,咬牙道:“不管是谁,胆敢害朕的儿子,朕必诛他全家,鸡犬不留!”

允祥点点头,转而道:“对了,不知小嫂子她怎么样了,可曾好些?”

一说到凌若,胤禛就涌起一阵无力感,叹然道:“朕不知道,每次朕去看她,她都不理不睬,将朕当成仇人一般。”

允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劝道:“小嫂子也是因为失去了弘历,心里难过才会如此,皇上莫要与她计较。”

胤禛苦笑道:“是朕间接害死了弘历,就像以前的霁月一样,凌若恨朕是应该的,就算她一辈子不理睬朕,朕也不会生她的气。”

允祥怔了一下道:“小嫂子还记着霁月的事?”

胤禛点头,痛苦地道:“那么多年过去了,朕以为她已经忘了,原来不是,只不过一直被压在心底深处,如今随着弘历的死又冒了出来。可以说她现在承受的是双重的丧子之痛。”

允祥想了一下道:“要不臣弟去劝劝小嫂子,或许她能听得进一二也说不定。”

胤禛摆摆手道:“还是不要了,她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过阵子再说吧。对了,弘时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根据沿途送来的邸报,因为二阿哥身子未曾痊愈,再加上要运送四阿哥的棺杦,所以才走到一半,估摸着要再过半个月方能到京城。”顿一顿,他又道:“礼部那边关于四阿哥的追封还有丧事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只等四阿哥棺杦一到,便可行事。”

“宝亲王…”胤禛默默念着他自己定下的追封,忽地摇头道:“朕觉得这个追封还是不够。”

允祥怔了一下道:“可是亲王已是咱们大清最高的爵位,再高…以四阿哥的身份而言,便只有太子一位,但四阿哥已经死了,太子之位对他而言已没什么意义。”

“对弘历是没有了,但对朕有。”胤禛声音低落地道:“自朕登基以来,虽然不曾明着说过,但弘历无疑是朕几个儿子里最聪慧懂事的,以前皇阿玛在世时,就特别喜欢弘历,看着弘历一天天长大,朕不止一次想过,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他,可是现在他却比朕早走一步,不能承继朕的志愿;可他始终是朕最心爱的儿子,朕不想委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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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七十一章 哀荣

“皇上追封四阿哥为宝亲王,已是赐予了四阿哥极大的哀荣,断无委屈一说。”

“不,这还不够。”胤禛在殿中来回踱步,在这样的踱步中,他下了一个连允祥也没有想到的决心,“朕要追封弘历为皇太子,朕要告诉全天下,他是朕一直属意的太子人选。”

允祥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但他仍尽责地提醒道:“皇上若这样做了,一定会惹来朝中诸位大臣的非议。”

“他们愿意非议就去非议好了,朕这些年来受到的非议还不够多吗?这份哀荣是朕欠他们母子的,一定要给予他们。”见胤禛坚持己见,允祥不再多劝,而是道:“臣弟会告诉礼部,让他们按着太子的规格办四阿哥的丧事。”

正当允祥准备退下的时候,胤禛记起一件事来,连忙唤住他道:“朕记得弘历去连江县的时候,兆惠与阿桂也跟去了是吗?”

允祥有些奇怪地道:“是,林学礼的奏折上是这么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朕派去的密探认得兆惠与阿桂,但他们说在被埋杀的那一百多人中,并没有发现兆惠与阿桂的踪迹。”

胤禛的话令允祥精神一振,连忙道:“难道他们两人没死?”

“朕也有这个怀疑,可他们若是没死,又去了哪里,为何一直不见出现?”

“这个…”允祥一时回答不出,想了想道:“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确实没死,但被人抓了去,不过臣弟想不到抓他们的理由,不知皇上是否有头绪?”

“朕也想不出,不过朕总觉得这是一个很关键的地方,若能找到他们,或许就会知道害死弘历的真正凶手是谁!”

胤禛准备追封为太子的事,一传出去,立刻引来巨大的争议,百官认为自大清立国以来,从未有这样的先例,就连顺治爷时备受宠爱的董鄂妃儿子去世,也不过是追封荣亲王而已。再说四阿哥既不是嫡长子,生母也不过是一个妃子,怎有资格被追封为太子,若真追封了,身为嫡长子的二阿哥脸面又该往哪里放?

综合以上种种原因,众大臣在朝上大力反对,要求胤禛改回之前的决定,也就是追封宝亲王。然胤禛心意已决,以四阿哥是为大清而死为由,坚决要追封他为皇太子。

一时间,胤禛与百官僵持不下,进行着拉锯战每日上朝都有官员上奏请胤禛收回成命,因为这事,弘历的谥号迟迟未定下来。大臣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奏,不仅没有让胤禛改变心意,反而令胤禛龙颜大怒,他将反对最凶的几个大臣拉到养心殿外,当众杖责。

他自问从来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当大臣想要挑战他的底线,甚至控制他时,他不介意用冷血手段来镇压。

这件事后,果然没什么人再提反对之意,礼部那边也很快将弘历的谥号给定了下来――宝硕皇太子。

当瓜尔佳氏将这件事告诉给凌若听时,她捧茶的手颤了一下,却不曾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正在下个不停的秋雨出神。

看到她这个样子,瓜尔佳氏轻叹道:“若儿,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你真的还是一点都放不下吗?其实皇上真的已经为你与弘历做了许多,宽恕别人就等于宽恕自己,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凌若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姐姐答应过我不会提他,为何又出尔反尔?”

“我只是不想你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关心你的人。”瓜尔佳氏拿下她手里的茶盏,改而将自己那杯放到她手中道:“就像这盏茶,明明有热的,你不捧,偏要捧着已经凉的那盏。”

“宝亲王也好,宝硕皇太子也好,一切都是虚妄,对我来说,唯一真实的就是弘历,只要他可以活过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天了,然心中的痛楚却不曾减轻分毫,只要一闭眼,弘历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让她错以为弘历还活着,之前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可是每一次睁眼,现实都会残忍地提醒她,不是噩梦,弘历是真的不在了。

瓜尔佳氏抚额道:“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凌若眼也不眨地道:“既是不可能,那姐姐就不要再提了,我不会原谅他,就像弘历不会活过来一样。”

看到她这个样子,瓜尔佳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住地叹气,凌若心中这个结实在太深了,一时半会儿根本解不开。

同一时刻,那拉氏正在坤宁宫中听着英格说话,待得听完后,她皱眉道:“皇上态度当真如此坚决,连一丝还转的余地都没有?”

英格苦笑道:“若真有还转的余地,那些大臣就不会挨打了,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站都站不起来。”

那拉氏戴着护甲的手指在盏盖上划过,留下一道白印,“皇上对弘历的看重真是让本宫意外,亏得这一次弘历死了,否则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英格接过话道:“娘娘说得正是,否则咱们联合了那么多大臣,就是劝也该劝得皇上回心转意了。经过这件事,那些大臣是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所以微臣特意进宫问问娘娘的意见,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若真让皇上追封四阿哥为皇太子,二阿哥就会很尴尬。”

那拉氏轻叩着桌子沉吟道:“皇上这样做,分明是认为自己有愧于四阿哥,所以拼命补偿,亲王不够,便干脆追封他为太子。既然皇上态度这么坚决,就由着他去吧,左右四阿哥已经死了,没必要去与死人争夺,这些哀荣权当是给钮祜禄氏的最后一点安慰了。”

英格点头之余,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可是二阿哥…”

那拉氏目光一横道:“无非就是尴尬一些而已,碍不了大事,再说若连这点小坎也迈不过去,他又怎么做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

“娘娘说的是。”英格虽然是那拉氏的弟弟,然对于那拉氏的话却从来不敢反驳半句。

第一千两百七十二章 弘时回京

见英格面上隐有忧色,那拉氏道:“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弘时年轻气盛,xing子又任性,会受不了委屈。你放心,过几日等弘时回京后,本宫会好好与他谈一谈,必不会让他闹出事来。”

如今舒穆禄氏的孩子已经没了,之前想的计划与打算皆随着这个孩子化为泡影,而弘时亦重新成为那拉氏唯一的选择,既是唯一,她自然不会让弘时有半点行差踏错的地方。

十月初八,天负责看守德胜门的官兵在蒙蒙天色中刚打开城门,便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城门前,看样子仿佛等了很久了,在他身后隐隐约约似还站了许多人,真倒霉,怎么一大早就有那么多人进城。

官兵嘀咕了几句,指一指那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不客气地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给让本大爷搜身…”

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当即把他打得晕头转向,待得回过神来后,官兵气得直发抖,指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的中年人道:“反了反了!居然敢当街殴打官差,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命了是吗?”

他尖锐的声音将其他官兵吸引了过来,不怀善意地盯着那个人,至于那个年轻人,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饶有兴趣地看着刻在城门上的“德胜门”三字。

“不要命的人是你们!”中年人冷哼一声,往后面挥一挥手,立时有一行人走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牌子,因为天亮不明,直至走得很近后,那些官差才看清牌子上的字,分别写着“肃静”、“回避”、“钦差出巡”等字样。

钦差出巡…那些官差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该不会是之前福州的二阿哥回来了吧?看站在城门口那个年轻公子气度不凡,或许就是二阿哥。

一想到这个,官差的脸一个比一个白,尤其是最开始那个,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一样,若这个年轻公子真是二阿哥,那他刚才岂不是呼喝二阿哥?这可真是要命了,随后那个中年人的举动亦证实了他的猜测,只见他走到年轻公子身前恭敬地道:“二阿哥,城门开了,可以进城了。”

弘时收回目光,轻声道:“时间过得还真快,这么一会儿便天亮了,既是开了,那咱们赶紧进城吧,好早些向皇阿玛覆命。”

“是。”中年人答应一声,又道:“如今已经入冬,天气寒冷,二阿哥还是回马车吧,以免受寒。”

因为弘时想早些回京,所以昨夜里没有宿在驿站,而是连夜赶路,到此处的时候,差不多是四更天。

弘时道:“在福州这段日子,什么样的苦没受过,与之相比,些许寒意又算不得什么。何况…”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那辆特别长的马车,神色哀切地摇头道:“不说这个了,走吧。”

说罢,他当先入了城门,中年人不敢多言,示意后面的人赶紧跟上,之前弘时看过的那辆马车亦缓缓跟着,所有人都知道,这辆马车上面没有人,只有一副棺杦与一具尸体。

在经过那些跪地相迎的官差身边时,弘时忽地停下了脚步,盯着最开始那个官差道:“刚才是你说要搜本阿哥身的是吗?”

见弘时点名,那个官差叫苦不迭,连连道:“小人有眼无珠,不识二阿哥,小人罪该万死,求二阿哥恕罪。”

“放心吧,本阿哥没想要你的命,只不过是想略施薄惩,以抵你刚才对本阿哥的无礼之罪。”

一听不要自己的命,那个官差忙不迭地磕头谢恩,看着他这个样子,弘时唇角微微勾起,对亦步亦趋跟在身边的中年人道:“留个人在这里掴他一百个巴掌,不许少了一个。”

“是。”中年人答应一声,唤过一个精干的手下交待了弘时的话。很快,清脆的巴掌声便传到了弘时耳中,后者只是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便将全副心思放在熟悉的街道上。

回来了,他终于再一次回到京城了,最要紧的是,只有他一人回来,弘历已经躺在棺杦中,永远不能再与他争夺什么。

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听说皇阿玛打算追封弘历为宝亲王,虽说有些不太满意,但无所谓了,没必要去和一个死人争,再说他很快便会凌驾于亲王这个爵位上,成为独一无二的太子爷。

入城之后,弘历没有回他自己的阿哥府,而是直接进宫,至于弘历的棺杦则停在宫门外,等他见过胤禛后再运入宫中。

此时,胤禛已经下了朝,刚喝了口茶便看到苏培盛急匆匆走进来,激动地道:“启禀皇上,二阿哥在外求见!”

“弘时?他回来了?”苏培盛的话令胤禛意外不已,按着之前得到的消息,弘时应该在明日才会入城,怎的今日就到了,回过神后,他道:“快让二阿哥进来。”

“嗻!”苏培盛答应一声折转出了养心殿,不一会儿,便带着弘时走了进来。一时到殿中,弘时便跪下大声道:“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然弘时不是胤禛最在意的儿子,但看到他归来,胤禛还是颇为激动,道:“快起来!”

弘时听到了胤禛的话,却是依旧伏地不起,泣声道:“儿臣没脸起来,儿臣此来,是请皇阿玛治罪儿臣!”

胤禛看着他,眸光变得沉重无比,“弘历…他在哪里?”

“儿臣将四弟的棺杦暂时停放在宫外,待禀过皇阿玛后,再将四弟接入宫中。”不等胤禛说话,他伤心地道:“皇阿玛将四弟交给儿臣,儿臣本该好好保护四弟,可结果四弟死了,儿臣却活着,儿臣真的真的很该死,求皇阿玛杀了儿臣,让儿臣将性命还给四弟!”

胤禛努力将眼中的热意bi退,涩声道:“当时你自己也受了重伤,历经辛苦才能从那些人手里逃出来,如何能对你。再说,就算杀了你,弘历也不会活过来。”

第一千两百七十三章 棺柩

面对胤禛的话,弘时垂泪道:“可儿臣始终欠四弟一条命。”

“欠弘历性命的,是那些杀害他的人,与你无关。”明知道胤禛不是在说自己,但当那些透着彻骨寒意的话落在耳中时,弘时仍然忍不住为之一颤,低头道:“儿臣一醒来,便让人去找四弟,可是连江县空无一人,什么都找不到。后来出现了一群人,他们说是奉皇阿玛之命来找四弟,且持有皇阿玛的金牌令箭。”

说到这里,弘时声音一瞅,抬头小心地瞅着胤禛,后者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是朕派他们去寻找弘历下落的。”

弘时复低下头,沉声道:“后来,他们在与连江县相邻的县城宅子中发现一具尸体,手上套着皇阿玛赐给四弟的玉扳指,那枚扳指四弟从不离身,所以…”后面的话因为哽咽太甚无法继续说下去,停了一会儿待情绪平复一些后方才继续道:“那具被烧焦的尸体应该就是四弟,他们带着玉扳指先来向皇阿玛覆命,四弟的尸体就由儿臣带着一道回京,每次看到四弟的棺柩,儿臣就恨不得死的那人是自己,儿臣实在是没脸见皇阿玛!”

见弘时一味自责,胤禛怜惜地道:“朕说了与你无关,你放心,朕一定会找到伤害你们兄弟的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弘时脸色一白,抠着细密的金砖缝沉声道:“皇阿玛若找到那些人,请让儿臣亲手杀了他们,为四弟报仇。”

因为弘时一直低着头,所以胤禛并未发现他脸色异常,点点头起身道:“起来吧,随朕一起去接弘历。”

“是。”弘时应了一声,站起身陪着胤禛一起来到午门外,摆放着弘历棺柩的马车正静静停在宫门外。

当那副楠木棺杦出现在胤禛面前时,眼前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手颤抖着抚上冰凉的棺木,心中是说不出的内疚与悔恨,因为他的一个决定,他最钟爱的儿子,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气,只能永远与棺木为伍的尸体。

胤禛抚着棺木,哽咽着道:“弘历…是皇阿玛害了你,是皇阿玛对不起你!”

一听这话,弘时不顾地上的坚硬与冰凉,立时又跪了下来,哀声道:“对不起四弟的是儿臣,不关皇阿玛的事,若当时儿臣拉着弘历一起滚下山,又或许儿臣能拦着他们,四弟或许就不会死!”

胤禛摇头道:“世上哪来那么多或许如果,这是弘历的命,也是朕的错,朕愧对弘历!”见弘时要说话,他抬手道:“你不必安慰朕,让你们兄弟去福州,弄得一死一伤,是朕此生做过最错的决定,可惜后悔已经没用了。”

弘时惶恐地道:“皇阿玛千万不要这么说,儿臣从未怪过皇阿玛,相信弘历也是。”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凝望着弘历的棺木,流露出无尽的难过与不舍,弘晖、弘晟、弘瞻,一个个离他而去,如今又轮到他寄予厚望的弘历…

弘时跪了许久,膝盖跪得又疼又麻,可是胤禛只顾着那副棺木,一直没叫他起来,令他又气又恨,却不敢表露在脸上,只是小声道:“皇阿玛,不如先让四弟的棺柩入宫吧,落叶归根,这应该也是四弟最后的心愿。”

弘时的话令胤禛自深痛中回过神来,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苏培盛,立刻找人将四阿哥的棺柩抬去毓庆宫。”

胤禛的话,令弘时有些发怔,毓庆宫?那不是先帝在时,太子所住的东宫吗?自从太子被废后,毓庆宫就空置了下来,只留一些宫人在那里打扫,为何皇阿玛要将弘历的棺柩抬到那里去,这宫里又不是没地方安置。

这个困扰在弘时心中的疑问,在看见摆在毓庆宫中的牌位时,终于得以解开。

“宝硕皇太子弘历。”弘时缓缓念出那几个在他看来无比碍眼的字,心中像有一团火在烧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说皇阿玛只是追封弘历为宝亲王,为何一转眼就变成了皇太子?

弘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脸色,使之看起来不那么难看,侧头轻声问着站在一旁的苏培盛道:“之前不是说皇阿玛追封四弟为宝亲王吗?怎么这牌位上写的是皇太子?”

苏培盛瞅了胤禛一眼,小声道:“二阿哥刚刚才回京,所以还不知道,皇上已经改了旨意,决定追封四阿哥为皇太子,公告天下。”

皇太子?还公告天下?弘历他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他才是嫡长子,皇阿玛却去追封弘历为太子,皇阿玛看着不老,人却是已经糊涂了。这样一来,自己将来就算被立为太子,天下人也会知道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太子,他是因为原来的太子死了,所以才被立为太子。这样一来,他永远都会低弘历一头,并且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弘时紧紧攥着袖中的双手,努力将压下心中的怨恨,他也去了福州,他也受了伤,皇阿玛却问都不问一句,更不要说关心的话,实在是太过偏心了。

呵,皇阿玛说的没错,弘历就是他害死的,若不是他这么偏爱弘历,还想将皇位传给弘历的话,自己根本不会杀弘历,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这个时候,宫人捧了孝服进来,弘时虽然是兄长,但如今弘历被追封为皇太子,他与弘历便有了君臣之别,所以宫人将亦孝服给了他。

一想到自己要给弘历披麻戴孝,弘时就跟吃了一堆苍蝇一样恶心,可胤禛就在旁边,他不止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还得装出心甘情愿的样子,换好孝服,与那些宫人一起跪在弘历灵前。

在双膝及地的那一刻,弘时发誓,只要他一登基,就立刻废去弘历的追封,甚至将他从皇陵中赶出去,绝不让他受皇家一点香火。

这个时候,凌若那边亦得到了消息,与瓜尔佳氏一道赶往毓庆宫,其间还因为走得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凌若连揉都没揉一下就继续往前走。

【作者题外话】:祝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本书在过年其间也会不间断更新,但因为过年要走亲访友,所以不能像平时一样更新五章,这一点还请大家见谅,谢谢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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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七十四章 不会松手

待到了毓庆宫,看到摆在里面的棺柩,眼泪顿时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她的弘历,她养了十六年的弘历,如今正躺在冰冷的棺木,与她天人永隔,一世不得再见!

泪落如雨,可再多的眼泪,也表达不出她心的哀痛,这一刻,这一时,她真想不顾一切随弘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