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许是我一直误解了,他从未亲口说过清月是影子!是我自以为罢了!

“女人…”

怔怔出神中,感觉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角。

“嗯?”我回头,小项非正仰着俊秀小脸不满地看着我。

“我说了快十遍了!”他撇了撇嘴,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发现了一件事!”

“发现了什么?”我随口问道,心思并不在他的话上。

“我发现了…”他伸手往密室一角指去,“那里有一块地砖不太寻常,我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下面有密道!”

闻言,我飘散的思绪立刻全部集中了回来。密道?通往哪里?

“这条密道是不是可以让我们离开皇宫了?”小项非问道,稚气未脱的嗓音里带着期盼。

“也许。”我边应边走回房内,将房门的内闩拴上,以防有宫女不期然闯起来。

环顾了房间一眼,心中竟升腾起几分不舍。如果密道真的通向宫外,那么,这里我再无可能回来。

“我们要不要带上什么东西?”小项非在我身旁兴致勃勃地问,一副将去探险的兴奋样子。

“什么都不要带。”我在脑中思索了片刻,已想好了该如何做。

“为什么?连食物都不带吗?”小项非满脸不解,“万一密道很长,我们在里面不就要挨饿了?”

“乖,听我的。”我轻抚着他的头顶,问,“密室能够从内关上吗?”

“能。”他乖乖地回答,没有再多问。

“好,我们现在就去探一探那密道。”

如果要准备食物就需要时间,殷慎行已知道我发现了密室,等他处理了急事回来恐怕就会让我换房,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

关上门的密室里漆黑一片,我点亮火摺,小心地爬入窄小的地道。

“小项非,跟紧我。”我出声提醒,一边摸索着壁沿踏上地道的阶梯。

“女人,我走前面吧,范爷爷教过我奇门遁甲之术,我能察觉到哪里有暗器机关。”项非的童音此时听来颇为稳重。

“不用,你跟牢我就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一个孩子冒险。我的脚已踩上地面,火摺发出的昏黄光亮映照着蜿蜒的地道。

 这条地道长且迂折,不过幸好并无机关,看来应是有人特地为自己建造的。我牵住小项非的手,谨慎地慢行。

“女人,我告诉你一件事。”小项非边跟着我边开口说道。

“什么?”我心不在焉地应着,专注于脚下的路。

“我被皇后软禁起来的时候,皇后本来要对我下毒来威胁你。”

我一惊,停了步伐,忙问道:“那你有中毒吗?”

“没有。”他在后面推推我,示意我继续走。

“你说‘本来’,那皇后为何改变了主意?”我重新举步往前走,边问着。

“因为那个二皇子。”小项非的声音闷闷的,好像很无奈似的,“我本来不太喜欢他,不过这次他真的救了我。”

殷谨言?我脑中不禁浮现他俊美温柔的脸。他应该收到我让冷胤天转交的解药了吧?

“他阻止了皇后。哦,对了,他还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他说,他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即使你没拿解药去交换,他也会想办法从皇后手上救我出来。”说到这里,小项非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什么解药啊?”

我没出声,可是心中动容。不管他到底是喜欢清月还是我,他待我是真切的好!

正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扇石门挡住了去路!极不巧的,火摺在这时竟灭了,眼前蓦地一片黑暗。

“小项非?别怕。”我晃了下牵着他的手。

“好黑哦!”小项非轻叫一声,话里却无惧意,摸着石壁绕到我身前。

“小项非,你在做什么?”我一手紧牵着他的手,故而能感觉到他正蹲下身去。

“石门应该有开关,我在找。”他答得很有自信,不显分毫焦急或忐忑。

我留心着他的呼吸声,放手让他去探索。

不过须臾,听到他开心地欢呼:“我找到啦!这人真狡诈,竟然把开关设置在土丘底下!”

我暗忖着,不知这地道是否殷慎行亲自建造?如果是,那他也懂遁甲之术?

“喀!”沉重的石门骤然旋开,外面刺眼的光线照耀进来,我不禁眯了眯眼睛。

“咦?这是哪里?”小项非疑惑地问。

我定睛看去,只见大片参天大树林立。我重新牵住小项非的手,走出地道。在地道口极目眺望,能看到也仅是远处耸立的山脉,无法断定目前所在是什么地方。已经离开皇宫的范围了吗?

这片树林寂静地让人不安,竟连鸟雀鸣声都几不可闻。

“我们现在要往哪个方向走?”小项非仰头问我。

我没有应声,凛了心神,已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快速地拉着小项非躲至一棵大树后,我抬起左腕悄然射出两支银针!

几丈外的大树上瞬间跌落二道黑影,重重地砸于地面,已然毙命!这次我出手极狠,墨月银针直射要害。

这林中应该不只潜伏了两个人,我还听到稍远些有轻微的呼吸声,恐怕还有几人,而且带着掩不住的杀气! 

我和小项非对上一眼,他抿着小嘴不出声,已明白了我们眼下危急的状况。

守在这里的是什么人?殷慎行的暗卫?我心中暗忖,躲于树后不动。如果现在只是我一人,还可拼上一拼,但带着小项非我便毫无胜算,不如以静制动。

忽听一声哨响,几道黑影夹着凛冽剑气已袭来,我立刻抱起小项非跃身上枝桠避开。然而黑衣人并未近逼,只是冷冷站立于树下。

我扫去一眼,有四个人,我胸口的伤还未愈合,看来逃脱机会渺茫。

“你们是什么人?”我俯视他们,扬声问道。如果是殷慎行的人,那至多就再被带回宫去。

那四人并未蒙面,却毫无表情,浑身杀气浓重。“你是否姓秦?”其中一人冷漠出声。

我迟疑片刻,才应道:“是,我是秦若月。”

我的话音刚落,那四名黑衣人互望一眼,一言不发地飞身持剑而来!

我心中一震,迅速挟着小项非跃离树枝,往前方逃去。黑衣人紧追不舍,我运足了内力,一刻也不敢松懈。身后利剑的寒气直逼我的背脊,我已明白黑衣人守在此处是为了堵击我。㊣(8)他们奉的是谁的命令?谁又预料到我会从地道里出来?

我携着小项非在一棵棵树顶间飞身而过,内心无比寒冷。好一个殷慎行!被我揭穿了他的谎言,他就要下如此狠手?!

脚下的速度完全不敢慢,但我已感觉费力,手上抱着项非,加上伤未愈,我的额上已渗出层汗来。

突然,耳朵敏锐地听到身后传来迅猛地嗖嗖声,我顿时背上发凉!那是箭!

千钧一发间,又听“铛”地轻响,似有石子打落了射向我的箭。

是谁在帮我?正感疑虑,一道熟悉的男声如天籁般响起!

狠心绝情

“小因!”

温润的嗓音夹杂着焦急之情,我已知是谁,但脚下却不敢停,唰唰地掠过树顶,直到身后的剑气逐渐减弱,我才扭头看去,果然是殷谨言!

依然一身明黄锦袍的殷谨言,优雅俊朗,但他此刻的面容冷肃,盯着那四名黑衣人,沉声道:“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被拦截下的黑衣人一声不吭,四把利剑同时一抖,向殷谨言攻去!

殷谨言面色凛然,即刻拔出了佩剑。他的剑刚出鞘,寒光一闪,四人之中竟已有一人闷哼了一声。我仔细看去,那黑衣人的手腕有鲜血滴落,想不到殷谨言的剑法竟如此凌厉!

那名黑衣人并不理会自己的伤,和身旁的三人对上一眼,四人重新一拥而上,展开搏斗。片刻间,便是一片刀光剑影,兵刃的碰击不绝于耳。那四人将四把剑舞得滴水不漏,全无空隙,一时之间殷谨言并未占到上风。但对招稍久,殷谨言似已寻出他们的破绽之处,只见他剑口反转,急攻了数十剑,虽尽数被挡了回来,但却也已将四人避退数步。

我立于树桠上旁观,暗暗心惊,殷谨言的剑法竟已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是我低估了他!

仅一眨眼,殷谨言已将其中一人手中的剑震落,四人同攻的威力顿减,殷谨言应对起来更加游刃有余。他的剑锋一转,势挟劲风,招招凌厉狠辣,猛然间他运足十成内力灌注于剑身,击出的剑气卷起寒森森的阴风!

我正全神贯注地观战,忽觉喉间一凉,一把冷剑已抵上我的颈间!我心中顿寒,偷袭者的身手竟如鬼魅般毫无声息!下一瞬,我便被挟持着跃落地面,徒留小项非一人在树上。

“放了小因!”

殷谨言怒喝一声,手中的剑势陡然更加狠厉,我只看到剑锋划出一圈白光,那四名黑衣人便已当场毙命!

“放开她!”殷谨言再次喝道,手中的剑一扬,直指我身后的人。

“谨言,你怎么会在这?”我全然不理脖上的利剑,自若地注视着殷谨言。

闻言,殷谨言眸光一闪,却没有回答。

我低眸瞥向躺倒于地上的四名黑衣人,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们,正要移开视线,眼角余光忽然觑见他们腰间的东西!令牌!朱雀殿暗卫独有的令牌!

“二皇子,你最好站在原地别动,否则…”挟持我的人冷冷地开口,横在我颈上的剑刃倏然又贴近了一分。

殷谨言脸色凝重,黑眸中抑制着担忧的情绪,却不敢妄动。

挟持者架着我一步步谨慎地往后退,忽地携着我飞身上跃,掠上树顶腾出一手揪住小项非的衣领,继而速度奇快地飞离。

耳侧急风刮过,令人生疼,可见此人轻功非一般的厉害!双手携着两人仍有这般速度,纵使是我也做不到!

不停歇地飞奔半柱香时间,已出了树林,到了山脚下。

“你可以放手了。”脚一落地,我便淡然地出声。

“呵呵,真镇定。”低笑声贴着我的耳畔,随即松开了架着我的手。

已是黄昏,眼前高耸的山脉笼罩在胭脂红的夕阳光辉中,有一种难言的美。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凝眸看着我,薄唇边勾起浅笑。

“不,在你说话之前。”我扬唇微笑,“我认得你身上的药香味。”

“临危不乱,而且心细如发,不愧是…”他瞥了旁边的项非一眼,没有将称谓道出。

我低头去看小项非,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十分沉得住气。

“冷胤天,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片树林里?”我抬眸问道,想起方才看到的令牌,心中凛冽而沉痛。

“我并不知道,”他扬眉斜睨我一眼,语带戏谑道,“我只是看到对你一往情深的二皇子往那里急赶,就悄悄跟着了。”

“那你为何要挟持着我离开?”

“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离开得顺理成章。”

“知道什么人要我的命吗?”

“不知。”

他耸了耸肩,答得很干脆。我眉心紧锁,内心情绪极为复杂。无法相信殷慎行竟然如此会对我!

没有歇太久,又开始赶路。翻过不知名的山头,已出了京都城,但为了安全考虑我们又往南走了二个时辰,到了一个小镇才找了客栈投宿。

长时间的奔走,让我有些体力不支,胸口的伤已经裂开,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襟。

“小项非,累吗?”进了房间,我看着项非问道。

走了这么久小项非却毫无一句怨言,这份硬气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属难得。

“不累。”他嘴硬地说,却偷偷地捶着小腿。

“若月,我看你的伤需要重新包扎。”冷胤天直呼我的名字,不再用“公主”的称呼。

我点头,但是此时夜已深,只怕药铺都已关门。

叩叩——

轻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我立刻前去开门。是善觉!

打开了房门,我不禁喜悦轻喊:“子诺哥哥!”

“小若月!”子诺伸手轻抚我的发端,银色面具遮了他的面容,惟有唇边露着笑容,“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你!”

我还未接话,就听见身边的小项非惊喜地喊道:“善叔叔!”

“善觉,你和小项非相识?”我看向依然黑布蒙面的善觉。

在黑潭门中相处十年,我却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嗯。”善觉点了点头,惜言如金。

“小项非,你和善叔叔是怎么认识的?”我转而问项非。

“很早以前就认识了。”项非却只这么回答,似乎也是无意解释。

我不再追问,望着子诺,他怎会到这里来找我?

“小若月,你是不是正奇怪着为何我和善觉会在此?”

“子诺哥哥还是这么明白我的心思。”我微笑,注视着他幽深的眼眸。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我竟觉得他的眼睛与小项非十分相似?

“是胤天通知我的。”子诺轻淡地回道。

“胤天?”我扬起秀眉,极为诧异,“你们认识?”

“我和胤天相交多年,不过倒一直没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我没有再深究,此时脑中有些昏沉,我需要休息。慢慢步回房内,却觉得双腿发软。

“小若月,你的衣衫渗着血,受伤了?”

才走了几步,耳际听到子诺哥哥关切的问声,但我却回应不了,眼前慢慢变得模糊,身子越发软绵无力,渐渐陷入了黑暗的怀抱…

昏睡中,却做了一个极清晰的梦。

咚咚——咚咚——

战鼓擂起,战马嘶鸣,大军齐发,反守为攻。

但见最前是一排严密的长盾,持盾的士兵全藏身于盾后,盾甲之后匿着三门最新的火炮,然后才是全副武装的铁骑大军!

我身穿银色战甲立于高台,拉弓搭箭,瞄准目标,然后“嗖”的一箭射出。铁骑军阵中,那名手捧火弹,正准备给火炮上弹的士兵方一抬首,只怕还没来得及看清,就㊣(6)已被利箭穿胸而过!手中那枚火弹便“砰”的摔落于地,在地上滴溜一个转,然后“轰!”的一声爆炸,周围数十名士兵顿时毙命!

“箭来!”我再手一伸,士兵再递上箭羽。

弓拉得紧紧的,牙紧紧的咬住唇,我心中恨意浓重,狠狠地眯起眼眸,“嗖”的一声,箭如电射出,直射铁骑军阵中那战车上的主帅!

那一箭如闪电破空袭去,盾牌手剎时层层叠叠挡于主帅身前,但是我的箭仿若一束黑电飞去,夹杂着风似被撕裂的凄响,势不可挡!

殷慎行,是你对我狠心在先,如今不要怪我绝情!

晋山断魂

待我清醒已是一日一夜后,望向窗外,又是一个黑夜。

“小若月,你醒了?”子诺坐于床沿,见我醒来,伸手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终于退热了。”

我撑起身子,觉得力气又回来了,低眸看向衣衫,已无血迹。

“谁替我换的衣裳?”初醒的嗓子有些哑,我低着声问。

“…”

一片安静,我举眸扫向房内的众人,冷胤天,善觉,子诺,小项非,都在这里守着我,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嗯?”我眯了眯眼睛,这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呃,不是我!”项非率先撇清。

“小若月,也不是我。”子诺接着道,他幽黑的眸中却闪着促狭的光芒。

“冷胤天,善觉,剩下你们了,回答。”我细细观察他们的神色,似乎二人都很可疑。

“谁知道整个客栈里居然连个女客都没有。”冷胤天摊了摊手,一副纯属无奈的样子。

我的眼眸对上善觉,既然是冷胤天替我敷药换衣,为什么善觉的眼神尴尬闪烁?

“哎!你们大人真麻烦,做了又不敢承认!”项非突然嚷道,俊秀小脸露出不耐的神情,“不就是善叔叔不放心冷叔叔替你换衣,一定要留下来监督他嘛!”

善觉的黑眸中顿时浮起赧色,一声不吭地大步走出房去,可脚步却明显的僵硬。

“子诺哥哥!”我怒嗔道,“你就任由两个大男人给我换衣衫?”

“呵呵,小若月,”子诺轻笑出声,似是看到善觉难得的窘样颇愉悦,“其实善觉只是担心你吃亏。”

“哼,”冷胤天不满地轻哼,“我冷胤天难道会趁人之危?我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手也只碰到衣衫,绝对没碰着其他,至于善觉么,他有没有睁开眼偷看我就不敢保证了。”

我气闷却无法发作,眼下的情形顾不了小节,这个亏只有吞进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