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总透过话筒传来的声音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为难:“宁檬啊,你就当是帮我一忙吧!陆总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跟他说你不想过来,我那不就是没事儿找喷呢吗!你忍心看我因为你挨喷吗?”

宁檬:“……”

如果杀人不犯法,她第一个捅死陆既明。

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天天和她较劲?!

面对陆既明拍桌子叫板的理直气壮,曾宇航反应给他的精神状态是无话可说。

他在替宁檬无话可说,就像以前他每一次替许思恬没长眼把感情投放在这个喷气机身上时一样。陆既明这披着老板外衣的痞子总能激起其他男人对他身边的女人升起怜香惜玉之心。

曾宇航回忆了一下,发现陆既明这一辈子除了对他妈好声好气说过话,剩下也就是对他的梦和声细语过了。

“明明你丫就是个人渣!”想着想着,曾宇航就忍不住开始嫉恶如仇起来,“你瞅你给人姑娘整的,都双重人格了!人以前在你面前那乖巧听话贴心,那都是被你逼出来的,那是人家压抑后的人格,现在人家离开你了终于可以做真我去了,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变了!你说你得是多过分的一个人吧,搁你身边的人都不能做她自己!”

陆既明针对曾宇航的瞬间抛出了三连问。

陆既明:“我过分吗?”

陆既明:“我哪过分了??”

陆既明:“真的很过分???”

曾宇航谆谆善诱地:“你把刚才的第一个问题再反着问我一下。”

陆既明:“反着问?”

想了下,陆既明:“……我哪不过分?”

曾宇航立刻回答他:“你没有不过分的地方,你哪哪都过分!最过分是你活着!不如你干脆去死吧,你死后的尸体闭上那大损嘴了应该会比你本人可爱很多!”

面对曾宇航的死亡挖苦,陆既明不甘示弱:“盼我死?行啊,你现在跪下叫我一声爸爸,我死后财产就都留给你!”

曾宇航差点摔了,他又一次摸偏了陆既明报复的角度:“滚!我傻逼吗我认贼作父!”

互相掰扯了一会,曾宇航问陆既明找他来到底要干嘛。

陆既明一副懵逼脸:“是我让你来的吗?”使劲想了想,一拍脑门,“哦对,是有个事。”

在一旁默默的曾宇航很想默默地给他的明明买点预防老年痴呆的药。

陆既明使劲往椅背上一靠,头一仰长啸一声“唉妈呀”,无限感慨:“这要是宁檬那死丫头片子在,我哪能忘了我找你来是要干嘛的呀!”

曾宇航:“……”

他很想问他这发小一句,你是脑子里日常装着水吗。

陆既明言归正传,告诉曾宇航,最近有个服装企业资金链紧张,问他有没有兴趣提供一笔过桥资金,六个月,利息百分之十,到期本利一起还,既明资本做担保。

曾宇航问陆既明自己怎么不提供这笔钱,有一笔利息好赚呢。

其实他知道陆既明是因为逼他卖了房子,虽然房子价格卖得也不低,但他还是想再找机会补偿点原房东什么。直接给钱曾宇航又不会要,所以只能走曲线送钱的路线。

但陆既明这个人,拧巴因子已经浸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心想得越善良,嘴上就越犯损:“百分之十的利息,太低了,我瞧不起。反正你这傻逼没事就把钱拿去买银行百分之五的理财,我现在给你翻倍赚利息的机会,还不跪下说谢谢爸爸。”

曾宇航:“……”认爹这件事过不去了吗??

陆既明:“跪不跪?”

曾宇航掀桌:“陆既明我去你大爷的!”

通过陆既明的牵线,曾宇航答应借一笔钱给唐正旺的服装公司,既明资本是这笔借款的担保方。假如唐正旺到期还不上钱,欠曾宇航的钱就由陆既明来还。

约定签协议的前一天,唐正旺提出签约时想见见宁檬宁秘书,想对她一直以来代表陆总的探望表示深深感谢。

陆既明这才知道,原来唐正旺举家住院期间,宁檬不只一次去医院看望过他们一家,且每一次都是打着替陆老板送关怀送温暖的旗号去的。

唐正旺感动处差点老泪纵横,拉着陆既明的手说:“陆总,就冲您让宁秘书经常去看我们这份心,就算我厂子真有运营不下去那天,我老唐买房子买地买车卖锅卖家具,也要先把欠你的这份钱给还上!”

陆既明被唐正旺含着哽咽的话讲得心里一动。但这一动却与讲话者无关,这一动是朝向宁檬的。

宁檬有时候真的比他手下的那些个项目总监还顶用。那些个专业的“总”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谁都不敢保证万一唐正旺的公司倒了,他们能想出办法从唐正旺那里把既明资本投的钱都尽数收回来——但这个难题却由宁檬不动声色地帮他给解决了。

他在这心念一动后,情不自禁就转头对曾宇航说了一句:“你看吧,我怎么离得开这个秘书嘛!”

最后的签字会上,唐正旺没有见到宁檬。陆既明告诉他,宁秘书去跟别的项目了。他这样说倒也不算撒谎。

唐正旺于是给宁檬打了通电话,隔空表达了对她的想念,并强调他尤其想念宁秘书甜美暖心的笑容。

陆既明于是顺着他的话也展开了回想,开始在记忆中搜索宁檬对他展现过可以被“甜美”这个词形容的笑容么。

结果他眼前浮现的是一副带着眼镜的听话乖巧的面孔。这副面孔在他脑海里仿佛被打着强光,他只能看清那副眼镜长什么样,其余的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他居然全都看不清。

陆既明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个很惊悚的发现——他居然想不出宁檬除了那副眼镜以外的面容细节!

他更惊悚的发现,原来他对一个人的信任依赖,已经到了可以忽略她长啥样的地步…………

签了借款协议,曾宇航很快把钱打给了唐正旺。这笔钱解了唐正旺的燃眉之急,服装公司终于又正常运作了起来。唐正旺对陆既明无限感激并郑重允诺,假如公司以后会上市,一定以原始股的价格转让股份给陆既明,绝不议价。

事后曾宇航觉出点不对劲来。

“钱是我出的,怎么好人都让你做了呢?”

陆既明一副欠揍的装逼嘴脸:“这点钱这点好,爷我还瞧不进眼里!”

看着他那副全天下他最有钱的死德行,曾宇航鄙视之后都有点担心了。

“明明我说你别太狂了,当心栽跟头!”

陆既明不以为意:“栽什么跟头?在谁那栽跟头?开玩笑老子下盘稳健扎实着呢!”

和任成功通过电话后,宁檬就被石英带着临时出了个短差。其间她在外地接到过一通唐正旺打来的电话,唐正旺特别兴奋地告诉她,他正在既明资本准备签借款合同呢,本来想见见她,跟她当面说声谢谢,可惜她不在。

宁檬对于陆既明不肯对外宣布她已经不再是他秘书这件事感到非常好笑。好像她早晚有一天还会回头接着给他做秘书似的。

但她还是人道地没有拆穿陆既明,她对唐正旺也表达了一下想念之情,并顺便祝他未来生意兴隆。

出完短差回到北京,宁檬开始专心对接定增项目。她和石英委婉地说明了一下陆既明要求她本人亲自到既明资本去过合同条款的情况。

为了不让石英觉得陆既明矫情而耽误了项目的合作与推进,她还特别注意措辞和语调,把陆既明呈现得没那么没事找事。

这么替陆既明打伪装的时候有一瞬她觉得挺荒唐的,那感觉就像武侠剧里一个捕快在给江洋大盗说好话。

本以为石英会给点什么反应,比如蹙蹙眉但是马上松开,比如“哦?”一声表示质疑后再表态没问题,比如……

但这些比如却通通没有发生。

听完宁檬的话,石英连点犹豫都没有地直接就说:“行啊,没问题,那你就过去一趟吧!”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那副笑容表示出她对这样的状况的发生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有点乐见其成。

宁檬有点怀疑自己的现任老板对她和她的前任老板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过于旖旎的误会……

第二天宁檬去了既明资本。她穿了一身米白色职业套装,上身西装下身长裤。西装掐腰掐得她腰线细软,长裤笔直勾勒得她双腿细长无敌。这身衣服让她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变,从前的乖巧秘书不见了,御姐的禁欲气息在她错步而行中油然而生。

从前在既明资本她都是穿深色套装窄裙的,那样子看上去比真实的她老了好几岁。而她现在穿得亮亮堂堂,人看着不止有了年轻人该有的精气神,还浑身都散发着干练的活力。

旧同事们看到这样的她都很意外,纷纷过来和她打招呼,说她像变了一个人。他们和她说话时不再用从前和宁秘书说话时那样的语气;他们现在和她讲话,客套中有了尊重。

这种尊重让宁檬气灌肺腑,通体舒泰。她决定走自己选的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不要回头。因为就单为了眼前的这份尊重,都是值得的。

杨小扬听说她来了,扑灯蛾子一样张着两条膀子飞跑到大门口来扑她。

杨小扬抓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边看边啧啧有声:“哎呀宁檬!啧啧啧宁檬!鸟枪换炮了呀!你现在真的一点都找不到做秘书的痕迹了,你就是个投资界的精英人士啊!哎呀哎呀,宁总你太有派了!”

宁檬被她这番夸奖吹捧得有点飘飘然。

和杨小扬寒暄了一会,宁檬去项目一部见了任成功。任成功真心赞她是今非昔比后,想了想,对她说:“宁檬啊,我觉得你既然来了,就最好去跟陆总打个招呼吧。”

宁檬本来是不想去打这个招呼的,以她对陆既明的了解,这个招呼换不来陆既明什么好话。但她被一众旧同事以及任成功的赞美撞昏了头。她鬼使神差地有点想知道,当陆既明看到她现在这副职场精英的改变时,他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发现自己出奇的想知道陆既明的反应。

于是她应了任成功的建议,抬脚往总裁办公室走。

总裁办门口,正站着一脑门汗的刘一天。

透过总裁办那扇材质昂贵的实木大门,陆既明的咆哮声正从里面嗡嗡传来。

“刘一天,你再不给我滚进来信不信我让你的命就能留一天!”

宁檬忽然忍不住笑了。

几个月前,她也是站在这门口,就像现在这样,听里面的人咆哮,看其他人挨他的训。

一切多么熟悉,让她甚至有了恍如昨日的错觉。

时间就像回到了从前,但一切又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还是喷火的暴君,而她却再不是他唯唯诺诺的小秘书。

第22章 重要的角色

刘一天扭身时看到了宁檬, 他的脸上立马有了丰富的惊喜和更丰富的诧异。惊喜是惯性的,像从前每一次陆既明发脾气时,只要看到宁檬, 他都会有小命得救的下意识的惊喜。诧异是偶发性的, 是他认识宁檬三年多以来的第一次——原来人人都是隐藏巨大变化的潜力股, 以前温柔和气的小秘书宁檬,淬炼一下居然也有了干练凌厉的棱角。

办公室里吼声阵阵, 刘一天进去挨喷已经刻不容缓。他索性抓住一个垫背的:“宁檬,来见陆总?”

得到肯定答复后也不管境况适宜不适宜,直接拉着人就往屋里进:“来,咱们一起进去!”

宁檬:“……”

她就这样被刘一天拖了进去。

刚进屋就有一团东西向门口这边飞过来, 是陆既明丢过来的一沓没钉牢的文件,那些文件在半空的抛物线顶端开始散开, 到达宁檬和刘一天面门的时候刚好纷纷与其发生一次撞击后再各自落地。

铺天盖地下过来的文件雨里夹杂着陆既明生气的问责:“这材料是哪个脑残整理的?啊?!没见过宁檬以前是怎么整理资料的吗?啊?!就没一个人能学明白?都是傻子吗!”

当文件雨纷纷落地停歇,宁檬的身影显现出来,她婷婷地的站在那。

陆既明看到她时,结结实实地一愣。

他愣到连自己在生气都忘了。以及也忘了刚刚无形中他拿宁檬举了一次例子, 于是也就没顾得上有“老子才没有背后夸你, 你算老几”的仓皇掩饰。

他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焕然一新的宁檬。

她不久前从他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不是现在这副样子的。

她怎么离开这里了, 反而变得变得变得这样……这样神采飞扬和吸人眼球了呢?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动气间,陆既明回了神。然后他马上在脸上聚集起嫌弃的神色。为了不让嫌弃的神色外强中干,他用力盯紧宁檬的眼镜。

“走哪都戴个破眼睛,跟个老太太似的!”陆既明嗤之以鼻的一哼。

连刘一天都听出他这强挤出来的嫌弃有多言不由衷。他明明看到陆既明瞧见今时今日的宁檬时,第一抹眼神是惊艳的。

但他马上想明白了, 嘴硬才是他老板的作风,哪天他这位拧巴老板言而由衷了那才叫真吓人呢。那会他准是被门夹了脑袋不正常了。

宁檬对陆既明关于自己眼镜的点评是不服气的,要知道当初他的那几个纨绔哥们都特意夸过她新配的眼镜好看来着。这男的除了钱真是什么都缺,尤其审美。但凡他审美好一点也不至于这么爱生气——天天看什么都不顺眼,他也只能发脾气了。

还有陆既明骗不了她。她已经抓到他一闪而过的异样眼神了。那眼神跟他被她哄着骗着之后第一次吃下榴莲蛋糕时一样,是“矮油,不错哦”的眼神化表达。

宁檬觉得今天出现在陆既明面前的潜藏目的已经达到——她的改变让他奇异了。这让她自己非常舒坦也非常开心。

陆既明很快找到了自己老板病病发该有的状态,他往老板椅上一座一靠,开始装逼。

“你懂不懂规矩?你这级别的到合作公司有资格直接见大老板吗?”刚刚嗓子扯着喊得有点紧,于是——

“给我倒杯水去,赶紧的!”

宁檬站在原地人不动,声色表情也不动。

刘一天回神迅速,察言观色后赶紧跑去倒水。

他那杯水还没等端到陆既明嘴边,宁檬就分别阐明了来意和去意。

宁檬:“我来,是来替石总跟陆总'您'打个招呼。”宁檬把“您”字咬得特别重。那么重的说一个您字,反而让这个字变得和尊敬敬重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只剩下淡淡的不羁和隐隐的反讽。

宁檬:“招呼打完了,就不打扰陆总'您',大人物办大事了。”两个大字,刻意奚落着自己是个没什么级别的小人物。

宁檬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刘一天战战兢兢把水杯递到陆既明手上,心里哭叫着天老妈。

他觉得宁檬这样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地说了两句话就出去了,陆既明那一定被她憋出一肚子火待撒。

……他想把水杯交出去之后就立刻逃跑。

可是当他完成了水杯的接力,他意外地,居然感受不到陆既明的怒气。他甚至在抬眼间无意瞄到了陆既明眼角眉梢居然一片祥和,甚至他一边嘴角还在若有似无的要往上翘。

刘一天狠狠一哆嗦,惊到了。

他老板这副死德行,到底是要笑还是要开嘲讽?真是看着都觉得纠结。

宁檬去了项目部找任成功对双GP合伙协议的合同条款。

她走之后陆既明意外地气消了。气消的他普度众生,不仅把刘一天放了,也没再提人头到办公室来喷。

他时不时看看表。约摸着宁檬那边应该对完合同条款了,他拎起电话,打算让任成功安排友司来的合作伙伴吃个饭。而他很难得的正好有空,可以赏脸给友司人员一起吃这顿饭。

拨了号码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在桌子上。咚咚当当,不知不觉在加快,好像和他无意识加快了的心跳声重合了。

电话接通,任成功的声音“喂”地一声响起。

陆既明冠冕堂皇地问:“合伙协议的合同条款对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大改动?嗯,拿来我看看。”

任成功马上就敲门进来了,带来了一份略有勾抹更改的文件。

陆既明向他身后瞄了瞄,没有人。

于是他问任成功:“宁檬呢?”

任成功回答:“已经走了。”

陆既明调门挑高了一度:“已经走了?!”

任成功迎着那调门小心翼翼地解释:“合同对得差不多了,她说要带草本回去给他们老板看一下,就先走了……”

陆既明立刻来了气,他抄起电话就拨了宁檬的手机号,他一点都没意识到他不是从通讯录里扒拉人名而是直接在键盘上输入的11位号码,更没意识到他这番行为已经惊凸了旁边任成功的眼珠。

电话被接通,陆既明劈头盖脸就招呼过去:“宁檬你跟谁学的?有点礼貌懂点规矩吗?到合作方公司谈合作,临走前跟对方老板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个,你还懂点社交礼仪吗?”

话筒里很明显地传来宁檬两组很无语的深呼吸声。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然后宁檬笑了:“陆总,麻烦您吃点药,能管两小时前健忘的那种!”

宁檬的潜台词和她的温柔建议一起到达陆既明耳底。

——是谁说她的级别不够,没有资格去友司老板面前晃的?现在又找茬她走前不打招呼,神经病!

宁檬挂了电话,陆既明气得把手机一甩犯起了人工哮喘:“靠!谁给她惯出来的脾气!”他呼哧呼哧地朝任成功一指,“打电话给石英,告诉她我不满意她派的人,这项目不合作了!”

任成功听话地捞起手机查找姓名拨号一气呵成。然后毕恭毕敬把已经拨了号的手机端给陆既明。在端的过程中,电话被接通了,话筒里传来石英含着笑意的招呼声:“喂?陆总?”

陆既明傻了眼,他死瞪着任成功,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小声骂他:“你是不是傻?你特么还真打啊!”

然后接过电话,翻个白眼强梗了一口气,把语气梗得和缓了。

“石总,没事儿,就跟您说一声,合伙协议宁檬那应该已经快弄好了,咱们项目就快速往前推进就行,好好,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电话挂了。下一秒陆既明把手机直接甩到任成功脸上。

“你成心的是不是?!”

任成功经验丰富地在手机砸到脸前很成功地接住了手机。

但还没来得及没喘口气,手机又在他手里嗡嗡叫起来。

任成功恭顺地抬头问:“陆总,您接吗?”

陆既明一摆手:“接屁!烦着呢,把手机给我砸了!”

任成功:“呃,来电人是老陆……”

陆既明狠拍了一下桌子:“怎么都挑今天跟我过不去?!手机给我!”

任成功低眉顺眼地把手机递过去。

陆既明不耐烦地接通电话:“喂?干嘛?没空,我一天好几千亿要谈,祖国没我GDP得往下掉十个点,我哪有功夫去相亲!什么无后为大,那么着急您自己去相亲呗,您再给我生个弟弟,咱俩都省事儿!喂你凭什么骂我鳖孙,你这样把我爷爷放在眼里了吗?不去,就不去,比七仙女好看我也不去,打死都不去!”

陆既明狂躁地挂了电话。瞄一眼身边还有人,顺手就把这人当成了发牢骚的垃圾桶:“任成功,你说,是不是人变老了就都特烦人?”

任成功低头憋着笑。他不敢笑,但他真的好想笑。

陆老板的爹逼债似的逼自己儿子相亲这场景,最近隔上个三两天就会上演一次,已经快把他的大老板折磨疯了。

真开心有人能折磨一下这个酷爱折磨他们的人,所以他对那个站在折磨链条顶端的老陆同志,心中是充满感恩的。

两天后,宁檬带着鹰石投资盖过章的合伙协议到了既明资本。

本来快递就可以的,到时候既明资本也盖好了章,邮回给他们一份就好。但这回是石英主动表态说:“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毕竟既明资本实力雄厚,我们刚成立,就算项目是我联系的,但其他资源都是陆总的,我们还是应该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一点!”

宁檬于是只好谦恭地把合伙协议人肉快递过来。

说来也巧,她从21层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许思恬从另一部电梯也出来。

许思恬腿长,走路又走得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她一下子就超过宁檬走到前面去了。

宁檬跟在她后面看到她直奔向陆既明的办公室。

宁檬本意也是要去那里的,不过闻着许思恬留下的一路香氛,她改变了路径,拐去了任成功那里。

任成功和她聊了一会,带着她一起去往陆既明办公室。在门口杨小扬截住他们,挤眉弄眼地说:“那个许小姐在里面呢!”

任成功有点犹豫,对宁檬征求意见:“要不咱们先等等?等许小姐出来我们再进去?”

宁檬说好的,让任成功先回去忙别跟这耗着了,等许小姐人出来了再由杨小扬拨分机号叫他。

任成功于是回了项目一部。宁檬和杨小扬一起窝在角落杨小扬的工位里,两个人猫腰低头讲起悄悄话,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她们坐的那里居然还有人。

过了几分钟,一个男人从过道通过,直奔向陆既明的办公室。

那男人宁檬认识,是住在对面的少东家,陆既明的纨绔小伙伴之一。

看他路过,杨小扬动都没动。宁檬问她为什么无动于衷不拦人问问有什么事儿。杨小扬说:“不用拦,那是陆总发小,叫曾宇航,从国外刚回来不久,没事就过来溜达,陆总说对这人随时放行想进他办公室掰了门把手就进,不用通报。”

正说着曾宇航已经走到总裁办门口。他刚要进去时,巧极了许思恬也刚好从里面开门出来。

许思恬一脸喜色,把门一关,把曾宇航往远离门的方向推开两步,扬起下巴问:“你来干嘛?”

曾宇航乐了:“反正不是来找你!”瞧着许思恬眉眼间笑意盎然的样儿,他问,“什么事美成这样?发春了怎么的?”

许思恬瞪着眼冲他娇嗔:“去你的!”然后捋捋发丝眨眨眼睛,整个人从内到外的美滋滋,“论年纪你得管陆既明叫什么来着?哥是吧?”她拍拍曾宇航肩膀,“记得,以后见我面喊嫂子!”

曾宇航眉梢一挑,笑得怪模怪样的:“你确定你不是一厢情愿?”

许思恬戴上墨镜:“这话说的,没有一厢情愿打底又哪来的两厢厮守啊?”她拧着小细腰往外走,边走边冲身后人摇手指边说,“记得哦,下次见了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得叫我嫂子!”

曾宇航切了一声掰了门把手进了陆既明办公室。

这叔嫂二位由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角落工位里猫腰窝藏着两个大活人。

宁檬忽然有点沮丧。原来她现在,还是没什么存在感嘛。

她犹豫着是等曾宇航出来之后叫上任成功一起去见陆既明,还是把合伙协议留给任成功由他去找陆既明盖完章给她快递一份。

因为那份莫名的沮丧,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她把合伙协议送去了任成功那里,给自己临时找了件事以做为“等下还有事不得不先走了”的理由。

任成功表示理解,并表明会告诉陆既明她亲自来过。

宁檬忽然觉得她亲自来不来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她和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现在改变得还不够,冲他面前去也只能是换来一阵要么调侃要么奚落。

所以她还是快点努力吧,努力变得足够优秀不容小觑,努力成为石英那样量级的人,那样和陆既明通电话时能得到对方恭敬好言语的重要角色。

第23章 摘下眼镜后

曾宇航进到陆既明的办公室, 问他对许思恬做了什么,怎么把那傻孩子美成那样,走出去的时候腰都快拧折了。

陆既明说:“我邀请她帮我扮演一个角色对付老陆, 越招摇越好, 赶紧传到老陆耳朵里, 让他快点打消给我安排相亲这业余爱好!我答应许思恬,事成之后再送她个限量版的包。”

曾宇航听了翻白眼:“得, 买包这事到最后又得具体落实到我头上!”

陆既明呵呵:“谁叫你从小就是她的妇女之友!”

曾宇航没抬杠,他想了下,说:“但我觉得小甜甜她高兴成那样不是因为包。”

陆既明问:“那因为什么?”

曾宇航:“因为能用你女朋友的身份满世界招摇。”停了一拍后,他进一步点明, “明明,我提醒你一句, 你是想以假乱真,但你别让她把假的信以为真,咱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喜欢她也别伤了她。”

陆既明瞄准曾宇航的脸撇了个纸团:“我脸上写了人渣俩字了?让你这么不放心?我找她帮我演, 也是想让她近距离感受一下, 我既不体贴又不温柔, 等她明白我除了长得帅身材好但既不会哄她也不会逗她还动不动就喷她以后,她自己不就死心了。”

曾宇航:“……”

又特么在话里夹带私货逮着机会就夸自己帅,论不要脸全天下他就服陆既明。

两个人扯了一会,曾宇航看到陆既明开始坐在皮椅子上前前后后地挪蹭,一副有心事还要压制心事于是被心事搞得很坐不住了的样子。

他问陆既明:“你身上长蛆了?”

陆既明让他滚, 然后拨了通内线叫来了任成功。

见了人,他劈头盖脸就问:“那谁来送合伙协议了吗?”

曾宇航:“那谁是谁?”

上司叫板下属的紧张气氛中,没人顾得上理他。

上司不想理,下属不敢理。

任成功把手里的文件赶紧递上:“来了来了,但您办公室一直有人,宁檬那边还有事不得不走,就把协议给了我她先走了!”

曾宇航:“哦那谁是那个小四眼儿。”

还是没有人理他。上司马上要发怒顾不上理,下属浑身戒备准备抵御怒气没精力理。

陆既明开喷:“有什么事比和我合作项目更重要?那么重要让他们找那人合作去!别找我!”

曾宇航摸着下巴在一旁看戏。反正他讲话也没人理他,他就默默地看好了。他不说话就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有时候旁观的人比戏里的人更能摸出门道呢。

听了陆既明的咆哮,任成功很谨慎地顺着他老板的话提出进一步行动方案:“那么我这就给石总那边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一声我们不跟他们合作了?如果她问起原因来我就说是宁檬对我们之间的合作太不重视了,您看这样行吗?”

陆既明当即敲桌:“你敢?!你再拿打电话这事儿敲打我试试!”

任成功连说不敢不敢没有没有。

曾宇航搓着下巴看着他,感觉陆既明公司养了一屋子的狐狸,就他自己是头自以为高深莫测其实肠子比直男都直的倔驴。

最后陆既明告诉任成功:“你先出去吧,这协议盖完章我亲自拿去给石英。”顿了顿,又非常刻意地强调,“我是要去金融街办事,正好顺路。”

任成功带着一脸老板说什么他都信除了老板的字面意思他什么都没听出来的合格下属该有的懵懂样退出去了。

曾宇航忍不住奚落陆既明:“你跟小四眼儿较劲较得挺走心啊!”

陆既明喷他:“滚!人有名字!还有,你等着输我你那半副身家吧!”

曾宇航在心里愁得直叹气。

他这哥们,哪方面发育得都挺好,尤其胸大肌和六块腹肌。就特么情商有点低。

嗯,太低了。

下班前陆既明亲自把盖完章的合伙协议送到石英那里。

对于陆既明的突然到来,石英表示非常受宠若惊:“这点小事还让陆总您亲自跑一趟!这太说不过去了!”

然后她拨了宁檬的分机号:“陆总来了,你过来一下!”

陆既明趁着电话刚挂人还没过来这段短暂时间,赶紧说:“是我顺路,就过来送一趟了,不是宁檬偷懒。”

石英明显怔了一下,然后笑得特别了然:“陆总您想偏了,我哪是要说她呀!”

这回轮到陆既明发了个怔。

他纳闷自己最近说话为什么嘴比脑子快了两条街。

宁檬敲门进来,穿着那套明亮的套装,人意气风发得有点亮眼。

陆既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抬了个眼,又懒洋洋地收回眼神。那副死样子放在黑道大哥眼里够问一百句“你瞅啥”然后被打死一百次的。

宁檬做好该有的姿态,叫了声陆总。

陆既明用嗓子眼憋出很老板姿态的一声嗯。

石英说:“陆总,我们公司刚成立,也没那么多资料要提供,你那边要是和信托资管沟通不过来的话,我就让宁檬过去帮你!”

宁檬眼皮一跳,听到陆既明哼哼唧唧说了声:“不用,我只是比较缺秘书,不缺做项目的。”

石英对他笑:“这回可轮到我防着陆总来我这挖墙角了!”

周六晚上,宁檬在家里看资料,怎么看都没办法心静。

对面今晚又开了趴,隔着墙与门都能听到各种嘈杂。宁檬猜想对面那二百多平的空间里想必满满充斥着抖着钱味儿的纨绔们和从他们身上放射出来的各种昂贵的酒气。

宁檬的耳朵不听使唤,总是不自觉地就被对面淌出的音乐拐跑了。等她想着把耳朵抓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倒霉催的耳朵已经带动她的身体在随着音乐节拍一耸一耸,仿佛用上半身在蹦迪。

宁檬对自己发出轻蔑的一叹后,决定让理智投降——好吧,她今晚放弃看资料。

合上文件夹,她把眼镜摘了,捏捏鼻梁做眼保健操。刘海有点长,戴着眼镜的时候,镜框还能把刘海架一架,不让它们遮到心灵的窗口,现在眼镜摘了,那些刘海末梢便毫无遮拦地往宁檬眼睛里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