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姣扬起下巴,强调:“我的技术很好。”

“技术很好?”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她听出来了,但没有反应。

“是,不比男人差。”

“那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只是觉得有必要向你说明一下。”

陈绍祁扫了一眼驾驶舱,里面的东西虽然有些陈旧,但是设备很齐全。东边窗台上,放着三盆风信子,花蕊密布,颜色不一,美丽如她。

“你的船?”

“我爸的。”

“你爸为什么不开?”

“他有事。”

陈绍祁挪开目光:“一个人开?”

“我堂哥和我轮班。”说完,又补一句解释,“他驾龄比我更久。”

他凑过来,高大的身躯将她罩在阴影里:“我看着像言而无信的人?”

南姣被这张忽然放大的俊颜吓住了,她撇开头,声音低下去,不太明白。

“什么?”

“我说过不会换船。”

南姣的确在担心他会因为怀疑她的能力而要求换船,而陈绍祁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又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这是今天第二次。

“谢谢。”

他拉开了距离,阳光漫过来,照亮了她瞳仁。

“有晕船药吗?”

“你晕船?”

陈绍祁还没回答,手腕突然一紧。

他低头,看到了南姣的手。她的手指纤长,掌心的温度不暖不凉,舒服得就像这海上的风。

南姣使劲掐了掐他腕关节掌侧的位置。

她力气很大,陈绍祁觉得有点疼,但他没甩开她的手。

“干什么?”

“这是内关穴,掐一掐可以缓解晕船的症状。”

陈绍祁点点头。

南姣又掐他几下。

“感觉怎么样?有用吗?”

“没用。”

“怎么会没用?我觉得很灵。”

“因为不是我晕船。”

“…”

南姣一愣。

陈绍祁的眼底有笑意若隐若现,她赶紧松开了他的手。

“有意思吗?”她冷冷地瞪他一眼。

“我之前没说是我晕船。”

“你之后也没说不是你晕船。”

陈绍祁揉了揉被她按得酸痛的腕子,笑了:“好,怪我。”

南姣侧身站回原位,继续把着方向盘。两人之间的间隙,被阳光填满。

“晕船药要事先吃,它只能预防不能治疗。”她说。

“已经吐了。”

“那就不用吃了。”

“还有其他办法?”

驾驶舱外,南郝正经过,南姣叫了一声:“哥。”

“什么事?”南郝探头进来,脖子里的那张工作证打在门玻璃上,“啪”的一声。

两个男人相互看了一眼。

“有人晕船,你去帮他找瓶风油精。”

南郝为难,他连自家船上的东西都找不到,又何况是南姣家的船:“我不知道风油精放哪里。”

南姣拍了拍方向盘:“那你帮我看会儿,我去找。”

“好。”

南郝走进来,替了南姣的位置。

陈绍祁和南姣一起走出了驾驶舱,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南郝很壮实,身形和《泰坦尼克号》中的Smith船长有点像。他掌舵的样子,比南姣没有违和感,但也远没有南姣利落帅气。

杂物间在船舱的最角落,空间很小,但东西很多。

陈绍祁倚在门框上等着,他以为南姣要找很久,但她只开了一个抽屉,就把风油精找到了。

“这个抹在太阳穴上,会好受一点。”

陈绍祁低头。

她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这细长的手指印在墨绿色的瓶身上,白得更加剔透,如翡如玉。他想起刚才她掐他的力道,碗子上酥麻感又泛上来了。

“不拿?”她催了一句。

陈绍祁扬手,刚按住那小小的瓶身,船忽然一阵颠簸。

南姣周身无物又措手不及,一个趔趄就朝陈绍祁扑过去。陈绍祁揽了她一下,她笔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隔着薄薄的T恤,她能感觉到他分明的胸肌线条。

“我猜,你这堂哥的技术一定不如你。”他的大掌还放在她的腰上,似笑非笑。

南姣快速从他身上脱开。

“是遇到了浪。”

话音刚落,又一阵颠簸。陈绍祁岿然不动,而南姣这次虽然有所防备,但她抗衡不过那股子惯性,还是碰到了他。

陈绍祁盯着她,她的表情僵硬,但身子很软,柔软中还散着一缕馨香。

“不好意思。”

南姣往后退了好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远,远到就算她栽倒在地上,也不会和他有什么亲密接触了。

陈绍祁却不领情,他又靠过来,步步逼近。

空气里有花火迸蹿,南姣的眉梢却结了冰,目光越来越冷。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他扬眉。

“你要干什么?”

他不语。

气氛暧昧。

半晌之后,他抽走了她手里的小瓶子。

“我要风油精。”

南姣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慌张有些可笑。

船还在颠,但幅度不大。

陈绍祁转身出去了,步履平稳。

宋明柯躺在床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门口传来脚步声,他翘起头来看了一眼。

是陈绍祁正从外面进来,他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边走边往上抛掷着,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有一道墨绿色的光从他掌心里射出来。

“死没死?”陈绍祁走到床边,抬脚蹿了一下宋明柯的膝盖。

“能不能积点口德?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清净。”

“滚,和你说话简直折阳寿。”宋明柯的声音虚弱。也是,量谁吐成这样都不可能再生龙活虎的了。

陈绍祁又蹿了他一脚:“起来。”

宋明柯翻了个身,不再理他。

“起来。”

“干嘛,不弄死我你难受是不是?”

陈绍祁掀了宋明柯身上的毯子,他的脸色很难看,比从海里捞上来的时候更难看。

这家伙晕船还敢跟来凑热闹,其实是自作孽,可他又不能真不管他。

陈绍祁低头,学着南姣的样子,捏住了宋明柯的手腕。内关穴在腕关节掌侧,腕横纹上约二横指,二筋之间的位置。

他猛地掐下去。

“哎呦我去!”宋明柯从床上跳起来,抬手将糊在脸上的长刘海翻到脑后,大骂一声:“陈绍祁你丫有病是不是?”

陈绍祁调整了力道,又掐了几下。

宋明柯懵了一脸,但很安静,半晌才又听到他的声音:“没想到你会得还挺多。”

陈绍祁“哼”了一声,问:“真有用?”

“没有用你掐我干什么?”

“试试手。”

“艹,我说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宋明柯把手抽回来,自己按了几下,却怎么都没有陈绍祁按得舒服。

“你这穴位按得挺准的。”

“老师教得好。”

“谁教你的?”

“要和你交代?”

“嘁,准是女人。”

陈绍祁把风油精丢过去:“自己擦。”

“擦哪儿啊?”宋明柯旋开了小瓶盖,放到鼻尖嗅了嗅,一股子清凉的味道扑向他。这味道很快充斥了整个屋子。

“太阳穴。”

宋明柯听话地往太阳穴上抹,嘴闲不住八卦道:“这也是那老师教的?”

陈绍祁不作声,只是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别开,我现在闻着腥味就要吐。”宋明柯捂着嘴,一副妊娠孕妇的样子。

“出息。”陈绍祁将窗户合拢,留了一条缝儿。

“你以为我想啊,好久没有坐船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晕船晕的这么严重。”

“现在要回去还来得及。”

“我不走。”宋明柯答得极快。

“要你做太子爷还委屈你?”

“不是委屈,是要我的命啊。”宋明柯一本正经地解释:“你说说,把一条活在水里的鱼扔到天空中,它能活吗?”

陈绍祁抬眼,凉飕飕的目光滑过宋明柯:“鱼不会游泳?”

“我那是比喻。”

“出息。”

“你…”

船一个颠簸。

“呕!”宋明柯未说完的话化为一阵干呕,好在他胃里吐空了,什么都没有,“艹,这里和我八字不合吧,我怎么这么不喜欢这片海呢。”

“我喜欢。”

“喜欢毛线!有什么好喜欢的?”

陈绍祁捻了下指腹,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女人腰上柔软的触感。

“浪多。”

第十一章 只是一片海蓝蓝11

剧组在船上闹腾了一天,到半夜才消停下去。

南姣一个人坐在驾驶舱里,静静地望着发亮的海平面,天际一轮孤月在眼前倒映成双,美得有些寂寥。

南郝睡了一觉,过来换她的班。她还不怎么困,南郝却像是没睡醒,哈欠连天。

“要不你再去睡会儿?”

“不用了,越睡越想睡。”南郝挥手,“你赶紧去吧,女人睡得晚不好。”

南姣从驾驶舱里出来,替他关上了门。

盛夏刚过,快入秋了,过道里凉风阵阵,有点冷。她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动静,一转头,看到陈绍祁正开门从房间里出来。他穿着深色的背心,手里拿着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黑眸扫过她。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理谁。

南姣回房,南景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洗完澡,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晾干头发,还是没有睡意。

她总是这样,夜越深越没有睡意。

“嘭。”

屋外有声响传进来,声响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床上的南景翻了个身,咕哝着磨了磨牙,又呼呼睡去。

南姣竖起了耳朵,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有时无,但一直没断,好像是从隔壁厨房传过来的。

她们的房间正连着厨房。

南姣打开房门,往外看了一眼,厨房的灯暗着,但月光清皎,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谁在那里?”南姣轻喝一声,随手拍了灯。

晕黄的灯光瞬间将小小的厨房填满,照亮了正在翻柜子的宋明柯。

宋明柯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煞白如鬼,看到南姣忽然出现,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你在干什么?”南姣走近他,闻到一股浓浓的风油精味道。

宋明柯手里正握着一包泡面。

南姣不吃泡面,也不让南景吃。这柜子里的泡面都是南郝带来的。

“你管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