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钢大手一扬,扣住南景的小脑袋:“傻孩子,你不是前两天还在和爸爸说以后要好好读书的吗?怎么又变卦了?”

“不不不。”南景抱着南钢的胳膊,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不读书了,我去打工,我去赚钱给你看病。”

“不读书哪里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爸爸可不想看你一辈子给人打苦工。你还小,人生路还长着呢,你知道什么呀。爸爸可是过来人,爸爸比你懂。”

“我不!我不!”

南景伏在南钢的大腿上,一边哭一边撒娇。

南钢笑了笑,眼神温柔得不像话。这女儿啊,自从她妈去世之后,可是很久没有与他这样亲昵过了。

“你听爸爸的话,好好读书,将来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嫁个好男人,这样爸爸才有脸去见你妈。”南钢的眼里,也是晶莹一片。

男儿有泪不轻弹,像他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男人,更是不会轻易掉眼泪。

可是,此时此刻,他忍不住。

窗外的天很黑,今夜,好像没有星星。

南姣抽了抽鼻子,在南钢面前蹲下,她一手揽住了南景的肩膀,一手握住了南钢的粗糙的大手:“爸爸,你相信我好不好,你放心治病,钱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我会让你痊愈,我也会让小景读书一直到她毕业,你相信我。”

南钢反握住南姣的手:“小姣,不是爸爸不相信你,虽然对于你的过去我一无所知,但是,我知道过去那几年你一定过得很苦,既然上天安排你成了我的女儿,我就不能再让你去受委屈,不能让你为了我有求于别人。”

“对,正因为上天安排我成了你的女儿,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有事。你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疼,我自然也要把你当成亲生父亲来孝顺。钱没有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要你好起来,看着我和小景嫁人。”南姣站起来,对南钢笑了笑:“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哭。眼泪多少次都已经要掉下来了,但是她都忍住了。

她不能哭。

“小姣。”

“我说了就这么决定了。”

“可是…”

“今天你先将就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回去帮你收拾东西,我们好好治病,康复了再回家。”

风刮了一夜,南姣后半夜都没有闭眼。

南景哭累了,就伏在南钢的床沿上睡着了。南钢一开始还陪着她说话,后来点滴挂完了,他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整个世界都休息了,好像,就她一个人还醒着。

南姣窝在椅子上,盘算着手上还有多少钱可以拿出来。前段时间,她从《听海》剧组那里赚了不少,但这些钱,只够前期治疗的费用。往后,化疗和手术,还需要很多的钱。南钢有部分积蓄,应该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是,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去动那笔钱,那么,她该怎么办?

回去吗?

以什么姿态回去?

又该如何求得他们的原谅?

天渐渐亮了。

南姣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去外面给南钢和南景买了早餐之后,又回了一趟家。

家里门关着,冯素九进不去,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看到南姣,赶紧跑过来。

“小姣啊,出什么事情了吗?我一大早过来,家里怎么没人啊?”

“爸爸昨晚发烧,我们去医院了。”

“那你爸人呢?还在医院吗?”

南姣点点头,开门进屋,顺便将情况和冯素九说了一遍,冯素九很支持南钢早日手术,并表示自己也有部分积蓄可以拿出来给南钢治病用,南姣婉拒了。

她知道,南钢肯定不会要冯素九的钱。

冯素九走之后,南姣在大厅坐了一会儿,陈绍祁送给她的花都已经风干了,挂在窗边,远看的时候,依然美丽。

她上楼给南钢收拾了衣物和洗漱用品,又赶回医院,刚到医院门口,就看到了蒋文康的车在她身边慢了下来。

“小姣!”蒋文康降下车窗,对南姣挥了挥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去停一下车啊。”

南姣还没来得及应声,蒋文康的车就过去了。

她背着大包小包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几分钟之后,蒋文康从地下车库里跑了上来。

“蒋叔,你怎么来了?”南姣好奇。

“我来看看你爸,怎么样,他现在还好吧?”

蒋文康接过了南姣身上最大的两个包,南姣想给他换一个,但是他没让。

“还好。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里走。

“哦,刚才在集市上碰到你素九姨了,她和我说的。”

南姣点点头。

“听说准备手术了?”

“嗯。”

“哎呀,下定决心了也挺好的。早治疗早痊愈嘛。”

南姣又“嗯”了声。

蒋文康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背上就一个小包,都好像会将她压垮。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找我,我一定尽我全力。”

“谢谢蒋叔。”

“别和我客气。我和你爸都那么多年交情了,当年,我困难的时候,他也没少帮我。人情都是相互往来的,你爸做人好,我们也不会亏待他。”

南姣心里暖洋洋的。

“哦,对了。我差点又忘了。”蒋文康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喏,这个是陈导走得时候留下的。他交代了让我给你,可我前几天太忙给忙忘了,今天正好。”

南姣望着这薄薄的信封,没接。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他留给你的,我也不能私自拆开看啊对吧,你快拿着。”

南姣接过来,信封很轻,没什么重量,里面好像塞着一张卡。

“那天我送他们去机场,和大家道完别出来,人都上车了,陈导还特意追出来,要我转交的。”蒋文康指指信封,“你等下拆开看看吧,陈导在的时候,就对你挺照顾的,里面没准有什么惊喜呢。”

南姣笑了一下,把信封揣进了口袋,先带着蒋文康上了楼。

病房里,南钢醒着,南景正在给他洗脸。

蒋文康走过去,和他们聊起了天。

南姣放了东西,就去了阳台上。

昨晚阴云密布一夜,但今天的阳光却格外的好。

她把兜里的信封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拆开。

信封里掉出了一张银行卡。

南姣愣住了,好半晌才回神去捡。

银行卡上粘着一张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银行卡的密码,还有他要对她说的话。

就简单的四个字。

“留着,急用。”

他的字很好看,形似小楷,遒劲有力,又很大气。

南姣眨了眨眼,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猝不及防。

她呆呆地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冷风吹在她的脸上,泪痕发凉。她一个激灵,想起什么,立马哆哆嗦嗦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这个时候,所有矜持,犹豫,倔强,自尊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想见他,这样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那张写着陈绍祁私人号码的小纸条还在她枕头边放着,她没有带来,但是,那个号码,她早已烂熟于心了。

她快速的在手机上按下了这串数字。

“嘟嘟嘟嘟嘟…”

铃声绵长又温柔。

世界好像安静下来了。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欢愉,雀跃。

像欣喜的小鹿。

她看到窗玻璃上自己的笑容。

羞涩,紧张。

像情窦初开的少女。

---题外话---大家冬至快乐,要健康平安哦,爱你们~

第九十八章 海岸线的那一端18

“嘿,楼上的美女。”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好像是穿越电波而来的,又好像近在耳边。

南姣握着手机,看了看屏幕,电话还未接通。

她转了个身。

秋风扫叶,楼下的大树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秃干。陈绍祁一袭浅色的风衣,站在满地金黄的枯叶上,身形挺拔。

“你是在给我打电话吗?偿”

他朝她亮了亮手机。

忽明忽暗的屏幕,在太阳下折射出一个小光点,他的手一动,光点就穿过他们仅隔的几米距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好像他翻山越岭而来的吻。

南姣挂了电话,一动不动地站着,笑容里有了泪花。

“不下来迎接一下我?”他提醒她。

南姣回神,赶紧折回去往楼下跑。

病房在二楼,台阶二十级,她每一步跨两级,去到他身边,不过十来步而已,可是,为这十来步,她等了整整一个星期。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日相思,欲临万里。

陈绍祁还站在那里。

他一手抄着兜,一手握着手机,遥遥看着她朝他奔过去的模样,眼神温柔。

南姣的脚步在他面前慢下来。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有点涩。

“山不转水转,敌不动我动。”

“我是你敌人吗?”涩中又带了一丝委屈。

“你是我冤家。”陈绍祁长臂一勾,将她揽进怀里,埋首在她的颈间,恨恨地道:“什么女人,要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这么难?”

南姣也回抱住他。

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占据了她的嗅觉,那种感觉,真实到让人颤抖。

“我不是打了嘛!”

陈绍祁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是啊,他很庆幸,她最终打了。

刚才他在楼下,看到手机上亮起她的号码,那一秒,他千里飞赴的疲惫和为她抛弃的自尊,都因为她的回赠,充满了意义。

有人说,爱情光有心动是不够的,还要拥有心有灵犀般的默契。

他想,他们都有。

陈绍祁和南姣一起上了楼。

病房里,蒋文康正和南钢说起陈绍祁,南景一抬头,看到陈绍祁就站在门口,吓得手里的水杯都没有握稳。

“这…这不是陈导嘛!”她兴奋地大叫。

蒋文康在边上感慨:“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说人人就到,说鬼鬼也来。天呐,看来真有这个说法。”

陈绍祁进了屋,和大家都打了个招呼,又走到了南钢的病床前,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伯父,感觉怎么样了?”

南钢摆摆手,“没事没事,看到你来啊,更精神了,感觉马上就能出院。”

大家都笑了,病房里气氛不错。

南景给陈绍祁倒了一杯水,蒋文康和他聊着电影后续制作的事情,没有人问陈绍祁怎么突然来了,答案,好像都写在了南姣的脸上,大家心照不宣。

过了一会儿,蒋文康有事先走了。南景说今晚要留下来照顾南钢,让南姣带着陈绍祁先回家去。

南姣不太放心,但想到陈绍祁舟车劳顿,是该好好休息一下,再加上,家里没有人也的确不行。她应了声,走之前,把南景叫了出去,交代些注意事项。

南景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她眼底沉淀了很多的情绪,但好在,这些情绪,没有将她击垮。

“姐,陈导是为了你来的吧。”南景指了指病房的门,小声地问。

南姣笑了笑。

“进去吧。”

病房里只剩下了南钢和陈绍祁,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他们不知道聊了什么,南姣推门的时候,陈绍祁的声音恰好飘过来。

他说:“伯父,你就安心接受治疗,以后,她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有我。”

南姣和陈绍祁一起走出了医院。陈绍祁从机场出来,就包了车,那位司机师傅,一直在门口等他。

这次从川城过来,他没带什么行李,就几身换洗的衣服而已,看样子,也不会久留。但是没关系,他来了,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在她的身边,那就足够了。

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家门口,就走了。

南姣掏钥匙开门,陈绍祁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回来的路上,他们都没说什么话,但她隐隐感觉到,他的眼神一路都在发烫,这会儿,好像更烫了。

风带着海的味道和他的气息混在了一起。

南姣的身体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她推了门,陈绍祁紧跟着。

两人进了屋,他反手将大门合拢,就贴了上来。

南姣是有意识的,她好像预感到了这一幕,所以当陈绍祁的长臂揽过的时候,她已经踮起脚尖,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拥抱是默契的,亲吻也是。

四片唇瓣好似吸铁石,快速准确地盖合在一起。嘴唇相贴的瞬间,她就已经为他打开了方便之门,而他攻入了她的城池,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