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切不必改变。

至于那些关于爱与不爱的事情,又怎样呢?

反正,她已经打算彻底遗忘。

反正,也没人在意。

反正,已经是过去。

“天真,最近是否不开心,工作很累?”陈勖望着与他共进晚餐,却屡屡失神的女人呢。

“嗯,很忙。”天真牵强地笑了笑。

“有我忙吗?”陈勖淡笑,“我前阵子刚忙完同学那个棘手的案子,又马不停蹄地飞回国,快一个月没好好消息了。”

“你爸爸的shen体怎样了?”天真问起他回去的原因。

“不乐观,”他答,眉宇间染上一抹阴郁,“这几年,他在里边也一直没过什么好日子。”

“对不起。”天真目光一黯。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勖歉意地看着她,“我爸妈的事已经过去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猜对,当初我不该…”

“那也已经过去了。”天真轻声道。

陈勖看着她,目光柔和。

“你知道吗?那年离开的时候,我去了那所本来我们都想报考的大学,看着来来往往的那些学生,我想象着和你一起听课,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走在校园的情景…我骑车带着你,穿过树林;我替你打开水,放到你楼下…”他微微笑着,望着她,“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希望我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天真抬起头看着他,从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已变成如今成熟优雅的英俊男子,而他的深情,始终未变。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水晶灯的光照射在眼睛里,有些刺痛。她低下头,感觉到眼里温暖的泪水,她屏住呼吸,不让它们流下来。

“天真,如果现在我向你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却无比温柔,“我可以等你,多久都可以,可是我爸爸这次真的不行了,他希望能亲眼看到我成家。”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怀孕了,你还愿意娶我吗?”天真缓缓出声,每一个字,都如尖刀一样,在她心头扎出了血花。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陈勖此刻的表情。

“天真,如果我想趁机做你的丈夫,你孩子的父亲,你会觉得我卑劣吗?”

温暖的手抬起了她泪湿的脸,回答她的,是他坚定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

六十二、情天孽海

“很漂亮的戒指。”Anna扫了一眼天真中指上那枚Cartier的Trinity三色三环戒,终是掩饰不住目光里的诧异,“订婚戒?”

“是的。”天真语气平静。

Anna望着她欲言又止,擦肩而去。

天真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下意识摩挲指间冰冷的金属。

白金代表友情,黄金代表忠诚,玫瑰金代表爱情。

陈勖说,三样我都给你,而你现在只需要给我三分之一,来日方长。

纤纤细指,载不动太多爱与愁。

在她尚未说出心中的忐忑之前,他已大度地化解了她的歉疚与尴尬。

然而从此无论身与心,都多了一份承诺。

顾非云小心翼翼地问她,幸福吗?

她微笑,幸福。

幸福是什么呢?是知道满足。倒不见得是看破红尘,只是一路风雨兼程,淋湿的翅膀已经太过沉重,明白了只有年轻稚嫩的时候才会爱人多过爱己,而现在倘若有一人不顾一切地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她为什么不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任何一行都是要经过挣扎的,读书,工作,爱人,为人妻子,等到走过来了,回头一看,也不过如此,多少苦痛自己知道就好,不值一提。

“我喜欢你做的意面,可不可以多做一点?”顾非云站在一旁看着正在切菜的天真,“而且,我盘子里多点蘑菇好不好?”

“没问题。”天真笑道。

她喜欢非云直爽纯真的性格,虽然刚开始接触的时候让她有些不习惯,但这个小丫头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完全没有一些年轻女子的忸怩造作,让她觉得很舒服。

“天真,我觉得陈勖很幸运。”顾非云突然开口。

“是吗?”天真抬起头,笑容有些勉强。

孩子的事情,是她和陈勖之间的秘密,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即将步入婚姻的幸福新人。

“他比我幸运。”顾非云的声音,有些怅然。

“非云?”天真疑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妈shen体也很不好,所以我才过来,想带雁南回去,”她开口,“回去后,我想和他结婚。”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她一直以来一个人编织的美梦而已。

“非云…”天真愕然,“可是小郑…”

他不会答应。

她们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出这样的信息。

“非云,凡是若觉得辛苦,都是强求。”天真低头拌沙拉,不忍去看她眼里的无助,那样的感觉,彷佛和旧日的自己照面。

“可是人往往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身边传来幽然低叹。

天真受伤的动作一滞。

多么正确的一句话。就如陈勖相信她有朝一日会重新爱上他,她相信她终究会忘记秦浅。

这年头,婚书只是薄薄一张纸,各人都还需凭良心做人,想着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

“天真,我回来了。”玄关里响起清朗的声音。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曾经有一个人,也这么说着,走到身后搂住她的腰,轻声问,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捧着沙拉碗,一时间,魂魄无觅处。

“也不知道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该罚。”

唇际被人印下轻柔一吻,她顿时面红耳赤。

“我腾不出手来抱你。”她有些尴尬地开口。

“跟你开玩笑呢,傻丫头。”陈勖笑道,明亮的黑眸凝视着她。

她面带红晕的样子,好美。

不是没有察觉到她怔忡的状况,只是他愿意有时耳聋目盲,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顾非云,你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谈。”小郑的声音在陈勖身后响起,有些冷淡。

“有什么事都吃完再讲吧,”天真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笑道,“别辜负了我的厨艺。”

小郑望着表情忐忑的顾非云,嘴唇动了动,终究是将要说的话忍了下去。

“雁南,我们定什么时候的机票回去?”刀叉清脆的碰撞声里,响起轻轻的一句。

“你想定什么时候?”小郑轻笑了一下,锐利的眸抬起,“明天,好不好?”

顾非云愕然抬起头,表情里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喜,然而只是一瞬,她的脸色就转为苍白。

“特意挑在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问我,是没有勇气和我单独讲,还是你心虚?”小郑放下刀叉,拿餐巾轻拭嘴角,语气里带着深浓的讽意。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陈勖疑惑地望向两人。

“这么久没见,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小郑冷笑,“我要是回去,你布着天罗地网等着我呢吧?要不是今天和国内的朋友通了个电话,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到时候,你和两家父母一联手,我不明不白地就娶了你,你孝顺,他们满意,委屈我一个算什么?”

气氛,陡然僵凝。

“你觉得你委屈?”顾非云终于出声。

“我他妈还觉得冤呢!”小郑也爆发了,“顾非云,你够了没有,缠了我这么多年,你觉得有意思吗?”

“小郑!你至于这样吗?”天真忽然开口唤住他,“非云她…不过是喜欢你。”

就如从前,她痴笑嗔癫,喜怒哀乐,也不过是因为爱那一个人。

知道要在一起辛苦,离开他更辛苦,可是怎么办,舍不得,明明知道是强求,行不通,却还是舍不得,非得头破血流,五脏俱焚才罢休。

指间一痛,却是陈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

他眸光黯淡,似忧似痛。

“是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赌一把。”顾非云轻声道,居然笑了一笑。

望着她有些飘忽的笑容,小郑眯起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如果你跟我回去固然好,不行也无所谓,就当来看你一下,”她抬起头,明亮的眼望着他,“你没发现我已经快一年没有找你了吗?这次若不是为了我妈,我也不想打扰你。这么多年的感情,不甘心总是有的,所以我不自量力地来试最后一次,既然你无心,我也不勉强。你知道,以我的条件,哪怕是在几天内,找一个人嫁出去都不难。”

小郑的表情,忽然就沉了下来。

“你放心,你不是我唯一的选择,”她依然在笑,“怎么说你我也是青梅竹马,到时别忘了来喝一杯喜酒。”

人生原本就是多选题,可偏偏很多人都非得当成单选来做,于是辛苦的始终是自己。

愿赌需服输,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输得有尊严。

“看什么呢?”陈勖走到阳台,看着躺在藤椅上,仰望夜空的女子。

“看天,想非云,”天真轻声开口,“她今天一定很伤心。”

可是非云很坚强,一直到走都在笑,如果是她,一定丢脸地掉眼泪了吧。

“都会过去的。”陈勖看着她怅然的侧脸,语带双关。

“梵高说,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抽着烟斗看星空,可是星空只有远望才好看吧,如果古代那些文人墨客知道月亮上只有荒凉的岩石和尘土,怕也写不出那么多美丽的诗词了。

“可是真相再不美丽,人也会渴望靠近,就算月亮千疮百孔,它仍是人们喜欢的月亮。”

天真微怔,随即看着他一笑:“我忘了身边就有一位Vincent先生。”

“嫦娥吾妻,高处不胜寒,不如下凡来,”他也笑,“为父已等你多年。”

日落月升,陪你同看世间风景而满心欢喜,不是因为风景,而是因为你。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只是她的心里,装着谁的身影?

六十三、旧债终偿

阳光很好。

没到英国之前,一直以为伦敦是雾都,其实遇见的多数是晴天。

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天真穿了件真丝连衣裙配薄羊绒披肩,下配长靴,肌肤赛雪,走在时装周打扮入时的红男绿女之间,那份低调的素雅反而引人注目。

忙了一个下午,有点累,她走进咖啡馆,看着餐牌上的饮料名。

“小姐,要什么?”侍者问她。

“曼特宁吗?”身后有个人也轻声问着,嗓音低醇动听。

她浑身一僵,没有转身,呼吸里是熟悉的气息,苦橙叶与柑橘,清淡的迷迭香。

“那就两杯吧。”那个声音继续说着。

“不用了!”她局促地轻喊。

“天真?”向来镇静的脸上有些尴尬,“一杯咖啡而已,你要和我生分至此吗?”

她终于转过脸,对上秦浅的视线…为什么他的目光里,有淡淡的苦涩?

别后不知君远近,相逢犹恐是梦中。

他瘦了一些。

“我已经不喝曼特宁了,”她道,“换一杯牛奶吧。”

怀孕之后,她很多饮食习惯都改了。

他一怔,随即按她说的点单。

深度烘焙的咖啡香,混着牛奶的香浓,缓缓飘荡在空气里。

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各执一杯在手。

曾经,她最爱喝曼特宁,是跟着他养成的习惯,而如今,她说她已经不喝了。

不知道她是否是可以要和他撇清,他不想多问,也没资格多问。

“我坐那里…等朋友。”她说,避开他清亮的视线。

“好。”他点头,微微一笑,从她身旁走过。

他依旧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翻着手中的杂志,白衬衫黑西裤,斯文淡定。咖啡馆里暖色调的装饰环境也无法驱散他眉宇间那一抹清冷。

天真想起第一次相遇,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贸然打扰的她,镜片后的黑眸深邃锐利。

凭什么?我不认识呢。

开始,他表情冷漠。

恕我驽钝,我还是无法了解我吸引你的原因。

后来,他语气轻淡,眼里却藏着一丝促狭。

那时候她怎会想到,正是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甜蜜与痛楚。

她只是偷偷看了他几眼,因为控制不住。

而他,一直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

低头喝了一口牛奶,原本香浓的液体突然变得苦涩了许多。

他根本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秦浅盯着手中的杂志,嘴边泛起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苦笑。

自上次唐朝一别,有多久未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