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已经获悉扶桑人不久后将会轰炸北平城,但我认为从战略角度出发,不通知市民比较明智,北平城不设防,一切照旧。”郑北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浑厚有力,听在众人耳里,却是令每个人无不是大惊失色。

北平乃是千年古城,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如今更是全国的首都,更重要的是,那里居住着几十万的老百姓,那可是几十万条鲜活的生命啊!不通知市民,一切照旧的话,扶桑军的炸弹如约而至,会夺去多少人的生命?扶桑军轰炸在即,为什么不通知市民做好防空准备,好让他们可以提前撤离?

每个人都想不明白,即使是张副官,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郑北辰,脸上也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郑北辰见每个人都是满脸的错愕,他深深呼吸,一字一句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在我们破译完‘上山七三一’后,它就是我们的超级密码,我们可以利用它在战场上取得无数的胜利。可是如果这次我们提前撤离,做好了准备,便会极其容易引起扶桑人的怀疑,他们会怀疑这电码是不是被破译了,一旦他们为此更换了密码,我们就会失去这场战争的主动权,这么多年花在情报上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说到这里,郑北辰停了下来,望向了众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字字掷地有声;“所以,我希望你们都可以慎重的投好自己手中的一票,你们的每一票,都将决定几十万人的生死,好了,开始吧。”

语毕,他合上了眼睛,眉色间满是疲惫。

没过多久,投票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参加紧急会议的高级将领中,同意与不同意的各有三个,一时间,三对三成持平之势。

郑北辰睁开眼睛,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让人一点也猜不出他此时的心境。

“永康,最后一票,交给你。”他看向一旁的张副官,语气里是不容人抗拒的威势。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张副官眉心一跳,却是沉默了下去。一面是几十万鲜活的生命,一面却是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超级密码。如果他们失去了超级密码,那这场战争将会遥遥无期。而超级密码,恰恰便是他们破解战争迷局,提早战胜扶桑的钥匙。

这个选择实在太艰难,太艰难…

张副官想起当年的金陵大屠杀,他唯一的妹妹便在那场屠杀中惨死。他想起这该死的战争以及持续了好几年,扶桑军已经让整个中国死伤了上千万人,这是多么惨烈的一串数字,上千万人!如此,不仅是郑家军再也耗不起了,整个中国也是再也耗不起了,如果不能让这场战争尽快结束,那么死伤的人,将会远远超过北平城的几十万人。

每一场战争的胜利,都会有人做出牺牲。

他缓缓抬起头,颤抖着声音,说;“我赞成不通知市民,北平城不设防,一切照旧——”

会议结束后,田文虎却是冲着郑北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此时却是泪流满面;“司令,我求求您,我求您批准,我要回北平…”

郑北辰还未听完,便喝了一句;“不行!”语毕,他刚站起身子,却感到一阵的头晕目眩,步子一个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田文虎趁此机会,一把拉住了他的军装,依然是恳求着;“司令,我全家妻儿老小都在北平,我的老母亲,我的一双儿女,还有我老婆如今还怀着孩子,我不能抛下他们啊!”

“来人,将田文虎押起来,禁闭四十个小时。”郑北辰不为所动,只森然出声。他的话音刚落,其余将领便上前将田文虎压制住。

“司令,我回去不是为了泄密,我只是想陪着我的家人在一起,我向您发誓,我绝对不会泄露机密!”

郑北辰转身,冷眸看着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田文虎,你是个军人,应该知道打仗时容不得感情用事,没有人能冒得起这个险。扶桑人轰炸北平城之前,你绝对不能回北平。”

“郑北辰!”田文虎眼眸血红,竟是唤起了郑北辰的名讳。

“你,你,你——”田文虎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说不出别的话来。郑北辰只看了他一眼,便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够了,你可知道,夫人如今也在北平,而且肚子里还怀着司令的孩子?你的亲人重要,难道司令的亲人就不重要了?”张副官待郑北辰走后,再也忍不住,冲着田文虎喝道。

田文虎一怔,旋即,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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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并没有开灯,门是虚掩的,走廊里一盏吊灯,晕黄的光从门隙中透进来,给高高的沙发椅背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郑北辰走了进来,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适应了屋内的黑暗。窗外的雨早已经停了,微凉润泽的水气依旧袭过窗户,带着初秋夜里的寒意,窗户的缝隙中透进微白的月光,冷淡如银。

黑暗里,他的侧影棱角分明,一双眼睛,净是血红,便如最绝望的野兽一样,他站在那里,不知道是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身子晃了晃,直到一手扣住了桌面,他才稳住了自己。

他只觉得,自己心口处很疼很疼,他想起十多年前,他在东北剿匪中枪,一粒子弹死死的卡在他的肺里,军队里麻药紧缺,医生硬是用刀子和镊子一点点的从他的胸口把子弹剐了出来,都没有今天这样的痛过。

他大口的呼吸着,眼眸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胸口的痛意几乎要让他无法呼吸,而他偏生却又是那样的清醒。

北平有她,有他们的孩子,那里本应该是是他誓死守卫的地方,可他今天却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四十个小时的到来!他从未如此刻这般的痛恨过自己的身份,痛恨过自己身上滔天的责任。甚至,他想着,这个国家与自己何干,这个国家的百姓与自己又有何干?

第122章 告诉孩子,爸爸很爱他

他拿起电话,拨到了北平。

“雪妍——”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

“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电话那头,叶雪妍细心的察觉,焦急的问道。

“没什么,可能有些着凉。”郑北辰坐在那里,勉强的笑了笑。

叶雪妍不疑有他,只叮嘱他要多注意身体,他微笑着答应了,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宠溺,片刻后,他问道;“咱们的孩子好吗?”

“孩子很好,这几天我也不孕吐了,每天都能吃好几顿呢,秦妈还说,这样下去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定会是个胖娃娃。”女子的声音轻灵悦耳,听在他的耳里,却令他的胸口痛如针扎。

“那就好,雪妍”他的声音沙哑,似乎要抑制不住喉间的颤抖,他的眉目温柔如画,语气直如哄劝一个婴儿般的轻柔;“帮我告诉咱们的孩子,他的爸爸很爱他。”

郑北辰静静的出声,胸口却是大恸,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整个身体几乎都被挖空了,轻飘飘的的没有一丝力气,黑眸里是一片绝望而悲戚的神色。

“嗯,我知道。”叶雪妍轻声细语,郑北辰隔着电话,似乎都可以想象出她是如何的浅笑盈盈,温婉而娇美。

“还有你,雪妍,”他笑着,又道了一句;“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搁下电话,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心痛如绞。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心,竟然可以痛到如此的地步。他记得,梨花开漫天的时候,她就坐在床头,为他织补着一件衬衣。她略低着头,露出一弯雪白细腻的颈脖,一些调皮的小黑发便柔柔的散落在她的肌肤上,而她温婉的侧脸更是美的粉雕玉琢一般,在灯光的照耀下倒像是发出暖暖的光晕,他就站在门外看着她,墙上他们的身影,是成双成对的。

他的脸上渐渐的苍白起来,就好像是活了一世,又死了一世,他全部的感情和精力在这一瞬间好像都被磨光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奢望幸福。

“司令——”张副官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言道;“夫人还在北平。”

“你不说我也知道。”郑北辰放佛听到一个笑话一般,微微一哂。

“那——”张副官大骇,实在是猜不透郑北辰的心思。难道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夫人和孩子被扶桑人炸死?

“你出去吧,把门窗都给我封死,让我和田文虎一样关禁闭。直到四十小时后,你才可以命人将门锁打开。”

“司令,您这是为什么?”

“我怕我会管不住自己,跑回北平去。”男人的声音十分的清冷,透着令人蚀骨的寒意。

张副官怔在了那里,只觉无话可说,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酸。他看着眼前的男人,郑北辰无论何时都是神采奕奕,运筹帷幄的样子。可现在,他却憔悴不堪,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出一抹浓浓的落寞。

“司令,属下现在便去准备,您回北平接夫人吧。”

“张永康,你以为我是为自己一个人活着的吗?”男人闻言,抬起头来,一双雪亮的眸子笔直的像他射去,令人心中一寒。

张副官沉默片刻,接着言道;“您为这个国家做的已经够多了,司令,您不要忘了,夫人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会忘?”郑北辰一脚踢开茶几,倏然站起了身子,他的脸色铁青,瞧起来可怕极了,额际上青筋暴起,眼眸里是焦灼欲狂的表情,有血丝从他的眼底透出来,那一身的煞气,令他看起来就如同是地狱中的魔。

“可我是一个军人,你我都知道在战场上要以大局为重,决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个人感情在里面。如果每个人只想着自己,感情用事,那这场仗还怎么打?我们干脆不战而败,就直接等着扶桑人来灭国吧!”

说完,他踉跄着走到窗前,一张无形的大网放佛瞬间从头罩下,只让他感觉自己是被束缚住了,双腿好似是灌了乌沉沉的铅,令他动弹不得,只得用手双手抵住窗户,方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你出去吧。”他望着窗外的夜色,低声道。

张副官立正,向着男人的背影无声的行了一个军礼,他的眼眶温热,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关上门,他依照郑北辰的吩咐,命人将门窗堵死。

郑北辰依然站在那里,胸口犹如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让心脏沁出冷而病的血来,他只觉得自己嗓间一甜,口腔里涌来一股的腥气,他张口,便吐出了一滩血。

他将头深深的垂下,眼眶子里涌出惨痛而滚热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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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一轮红日早就沉到远处一列的平山下面,又有归巢的鸟雀,扑扇着翅膀在半空中飞过,依稀传来俩声寂寞的鸣叫,官邸里开了电灯,把落在地上的石榴果照的清清楚楚。

站在三楼往下看,整个官邸的园子都尽收眼底,古井旁种植的是俩颗高大的金桂和结子的石榴,浓荫蔽天,白粉墙的一侧,三百年树龄的古木银杏依然繁茂,扇形的叶子密密麻麻的,甚至遮盖了墙上的槟榔眼。

叶雪妍小腹已经微微的凸起,正站在廊下拿着竹签子喂笼子里那些五颜六色的鸟儿,近日来她身子好了不少,胃口也是恢复了正常,叶母便带着雨凡回到了叶宅。她闲来无聊,每日里除了安胎,看书以外,便是摆弄些花鸟鱼虫什么的,倒也安逸。

秦妈端了一杯牛奶走过来,笑道;“夫人现在是清闲,等孩子出生后,可就有的忙了。”

叶雪妍回头一笑,拿起牛奶一面喝,一面温声道;“我都快等不及了,真希望他可以快点儿出来。”说着,她低眸看向自己的小腹,神色间满是慈爱。

“您也别急,左右也不过只剩下五个来月的时间,您就安心养胎,说快也就快了。”秦妈笑眯眯的劝慰着,待叶雪妍喝完牛奶,收拾了杯子后便转身扭着小脚离去了。

叶雪妍躺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手指抚上自己的小腹,心里是一片的宁静与幸福。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露出一片寒浸浸的白色。

叶雪妍突然醒了,看时间不过是凌晨四点多钟,她躺在床上,只觉孩子在自己的小腹中缓缓的动着,她笑着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心里默念了一句小调皮。

她转眸的瞬间就看到薄纱窗帘外的月光,又大又亮的圆月,被一层淡淡的银雾笼罩着,如同冰梭织絮一般。

她合上眼睛,刚要睡下,却听到了某种声音,很细很细的声音,令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了一件外衣推门走出去,乌黑的长发直直的垂下来。

走廊上一片寂静,连一丝声音也无,雪亮的灯光下,花架子上摆着一盆碧玉兰,一朵朵的花儿像是纯白的玉盏,仿古宫灯悬挂在走廊墙壁的一角,地面上是棉厚的地毯,让人一脚踩上去,便陷到了小腿处。

她一路都未曾见到守夜的仆人,心里微微疑惑,她口中唤了俩声秦妈,走廊尽头传来空洞洞的回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在耳里令人无端的毛骨悚然。

她转了个弯,走到了楼梯口,便是抑制不住的一声惊叫!只见秦妈全身是血,躺在了地上,大厅里全是仆人的尸体,一股股的血腥之气令人闻之欲呕。

她慌了,只以为自己做了场噩梦,她颤抖着身子,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哆哆嗦嗦的向着秦妈的尸体走去。

“秦妈,你醒一醒,你别吓我。”她摇了摇秦妈的身子,手上立时便染上了鲜血。她看着那暗红的颜色,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她强撑着刚站起身子,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只看几个黑衣男子向着自己走来,看到她,二话不说拔枪就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死死环住自己的肚子。

大厅的玻璃砰的一声巨响,显是被人用枪击碎,紧接着,便有人闯了进来。

一声枪响,叶雪妍眼前的黑衣男子应声倒下,余下黑衣人看着自己的同伴倒下,嚷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语,叶雪妍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着他们与方才闯进大厅的那一拨人互相厮杀着,枪声连绵不绝,屋顶上的灯不知何时被打碎了,漆黑的一片。

叶雪妍蜷缩在墙角,犹如一只惊恐的小鹿,直到一个男人上前将她揽在了怀里,他对她说了一句;“妍妍,别怕。”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这个世上,唤自己妍妍的人只有父亲,可是父亲已经去世了,那他,是谁?

叶雪妍没有时间去细想,她被那男人一把横抱在怀里。枪声依然在响着,官邸的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趟满了侍从的尸体,血流成河。

第123章 软禁

天色微亮,炸弹就是在那一刻开始炸起来的,北平城原本一览无余的上空中不知何时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飞机,发出令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紧接着,一道道震天价的巨响接二连三的响起,整个官邸都似乎被翻转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叶雪妍的身子几乎要掀起来,好在她身旁的那个男子用身子紧紧的护住了她。

断壁残垣加土粒从天而降,呼啦啦的砸下来,叶雪妍甚至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第二枚炸弹已经到了,家具的碎片犹如能割破肌肤的刀子,在叶雪妍的眼前炸开来,灼热的火舌瞬间窜起来了。

“大哥!”从外头奔来一群人,叶雪妍身边的男人闻言迅速的抬起了头,十分敏捷的将叶雪妍一把抱在了怀里,众人看见那男子,皆是一片欣喜的样子。

叶雪妍的耳朵嗡嗡作响,四周浓烟滚滚,她努力的试图看清自己身边男子的容貌,却一无所获。她的手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显是被烧伤了。官邸好像整个的歪向了一边,天花板都砸了下来,有火烧起来了,几乎要烧着她长长的睡裙一角。她的手胡乱的抓着,最终抓住了男人的衣襟。

“别怕,有我在。”男人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响在耳边,叶雪妍直到现在都没弄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这道声音听起来却那样的令人心安。

“北辰,北辰——”她流着泪,喊着丈夫的名字。

抱着她的双手微微一窒,男人不再出声,只抱着她在众人的掩护下,意欲离开。

”大哥,大门要塌了,咱们要赶紧跑!”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大声言道,朝着大门跑去,就听到轰的一声响,放佛是划破空气的一道弧线,一个炸弹打了过来,天地俱是一震,大厅内仿佛瞬间颠倒了,满地的碎片,火焰熊熊燃烧着,最先跑到门口的那个壮汉,一头栽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到处都是那样的凄惨,烈焰熊熊,黑影重重包围着,好似地狱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要被那个男人的带到什么地方去,浓烟熏得她的眼泪哗哗的落下来,她惦记着孩子,双手松开了男人的衣襟,紧紧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不知是何时,她晕了过去......

千里之外的江北,郑北辰依然枯坐在房间里,屋子里光线很暗,桌子上的饭菜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他望着窗外,半天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已经过去了三十九个小时,还剩下一个小时,只待天色大亮。

他不知道自己这三十九个小时是如何挺过来的,分分秒秒的煎熬,一颗心犹如在烈焰上翻滚,他就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可刚毅的外表下,内里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黎明的曙光穿了进来,刺的他睁不开眼睛,朱漆格子上摆着一碟红果,那样鲜艳的颜色,将人的眼睛都要刺痛了。

他只觉得天上地下都是那样的寒冷,明明是初秋的天气,他却觉得窗外在下着大雪,铺天盖地的,呼啦啦的下个没完没了。四面八方全是白色,犹如白幡一样的白色,寒风如海浪般一波波的涌上来,他的全身经不住的发冷,肩膀不停的发抖…..

有人将门打开,向着他禀报道;“司令,方才收到紧急消息,扶桑军偷袭北平,派出战机八百余架,向着北平轰炸,如今北平满目狼藉,几乎成了一座废墟…”

他想起他带着她去千佛山拜佛,她倚在自己的怀里,天空澄澈,一些小落叶在晚霞中飞舞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柔柔一笑;“北辰,我和孩子在北平等你,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如今这一切都完了,北平没了,她和孩子呢?他不敢去想,自从他做了那个决定后,他就再也不敢去回想她。

张副官走了过来,深深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声“司令”刚唤出口,就看到男人突然发狠一般的站起了身子,冲到了窗前,一拳拳的向着窗户上挥去,痛苦的大喊起来。

张副官大惊失色,联合侍卫一起上前紧紧抱住了郑北辰,阻止他的自残。郑北辰一把便挣脱了他们,残破的音节就如同是从胸腔里泣血一般的震出来,好似野兽一般痛苦的嚎叫。他绝望的一头狠狠向着墙上砸去,张副官大喊了一声“司令!”语气里满是惊恐。

他那样的用力,那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与报复,有血从他的额头上流出来,滚热的,缓缓滴落在地毯上,溅出一片片的血花来,而他的耳膜处,嗡嗡的作响.....

他真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了,和她,和他们的孩子一起死了。

他急促的喘息着,血从他头上的伤口里涌出来,全身上下只有那么一点点是热的,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带有血腥味的热气。角落里放佛潜藏着一只怪兽,对着他虎视眈眈的,在那里发出嘶哑的吼声,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撕个粉碎.....

——————————————

北平城外。

这一带原先是前清某位王公的废园,后来被人买去,重建亭台楼阁,原来的树木石头皆是巧妙的留用。时值中秋,榭旁水前俩株金桂已约百龄,如同俩树巨伞似得,树叶间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香气浓烈馥郁。只是天色阴沉,到了傍晚竟下起了小雨,丝丝细雨打在地上,红鱼喁喁,一池的残荷飒飒有声,夹杂着桂花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只觉得秋意微凉,风声渐起。

长窗下偌大的一个屋子,只有叶雪妍与一个女仆,长窗外便是荷池,但听雨声萧萧,打在那荷叶之上发出簌簌的响声,别有一种凄惶之感。

百褶绸红木弯头落地灯一侧摆放着西式的沙发软椅子,叶雪妍坐在那里,一旁的女仆手中端着一应的江南小点心,一样样做的极其的精致,她殷勤的对着叶雪妍笑道;“小姐多少吃一点吧,这些芙蓉水晶糕和瓜儿卷之类的小点心,我家主人说您最爱吃了。”

叶雪妍看着她,再次问了一句;“你家主人是谁?”

那女仆又是一笑;“小姐不要着急,我家主人说了,等过一阵子,他就会来见您。您只要将自己的身子养好,这就够了。”

叶雪妍站起身子,越过那个女仆,快速的走出了房间,那女仆惊叫了一声,“叶小姐,您出不去的。”

叶雪妍不理会,只一路向着楼下跑去,她顾忌着腹中的胎儿,不敢跑快,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已经走来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位瞧起来十分精干的老妈子,朝着她客气的笑道;“小姐若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自己就不必亲自下楼了。”

叶雪妍后退了几步,压下心底的惶恐,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

那老妈子又是微微一笑;“我是这里的嬷嬷,您只要叫我朱妈就可以了。”

叶雪妍心口砰砰的乱跳着,她望着眼前的朱妈,脑海里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惨死了秦妈,心里便是一痛。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扶桑人派兵空袭了北平,北平城里现在乱作了一团,所以小姐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朱妈十分客气,温和的解释道。

叶雪妍俏脸一白,忍不住就要上前;“我要出去!我娘和弟弟还在城里!”

那朱妈向着身后的女仆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人上前将叶雪妍搀住,令她动弹不得。

“叶小姐,您现在还怀着孩子,我劝您最好还是好好的歇一歇,以免动了胎气。至于您母亲那里,我家主人会派人去探听消息的,还请小姐稍安勿躁。”

叶雪妍见朱妈谈吐不俗,心里惊疑更甚,她抬起头往厅外看了看,就见有几束柔和的阳光顺着大门照了进来,几个黑衣男子笔直的站在门口。

她知道这是一个牢笼,她是无论如何都跑不出去的。她回头,看向那朱妈,一字一句道;“你们口口声声唤我小姐,却不知你们可否知道我的夫君是谁?”

那朱妈轻声一笑,言道;“大名鼎鼎的郑司令,这天下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好了,叶小姐还是早点歇息吧。”

叶雪妍大骇,朱妈的话摆明了她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可听她话中之意,却显然并没有一丝的顾忌。

她心思极乱,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无论如何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她直视着朱妈的眼睛,开口道;“我要打电话。”

朱妈依然是笑着,却并未理会她的要求,而是像搀着她的女仆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扶叶小姐去休息,叶小姐若有一丝好歹,可仔细你们的小命。”

说完,转身离去。

叶雪妍挣扎着,“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搀着叶雪妍的女仆中有一位温声道;“小姐,您还是去歇息吧,我家主人对您不会有坏意的。这点您大可以放心。”

第124章 生死俩茫茫

天已经黑了下来,风吹过树叶之间,却是一片沙沙的声音,树叶上本来积满了雨水,纷纷扬扬地落地,倒好似一场骤雨。秋寒料峭,到了傍晚,风雨更似砭人刺骨。叶雪妍披着一件苏绣披风,缎面上绣着双凤牡丹,衣领上缀着一些很闪亮的东西,一晃一晃的犹如星光。有细微的风吹了过来,将风帽上雪白的天鹅绒吹得稍许凌乱。

左右各有女仆为她打着伞,身后更是跟着一溜的家丁仆人。叶雪妍心头更慌,瞧这阵势,她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得。

晚饭她并没有吃,只向着朱妈说自己闷得慌,想去外面走走。朱妈倒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没想到却让这么多人跟着自己。

这座宅子极大,花园里曲径通幽,简直和一个迷宫一般,叶雪妍转了许久,也理不清个头绪。一路的抄手游廊,走回到她住的那间院子,里外都是静悄悄的,青石板的院子里落满了积水,门廊下原本悬着一盏灯,因为灯泡不大,晕黄的光照着青石板上的积水,越发的显得安静如潭。

朱妈已经领着仆人在等在了那里,看到她回来,便笑道;“叶小姐转了一圈,觉得这间园子怎么样?”

叶雪妍看了她一眼,却不愿说话,只径直走了进去。

朱妈也不介意,依然是笑容满面的样子,亲手为她将披风解下。叶雪妍方才趁着天暗出门,并未留意这披风是何样子,如今在厅中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才发现这件披风领子上还点缀着闪亮的珍珠,颗颗如莲子般大小。珍珠的一旁,竟还镶着钻石,自然不是普通的水钻,而是每一刻都是约有几十分的粉钻,一件披风,居然就如此贵重。

任是叶雪妍嫁与郑北辰后,自是见惯了好东西,可现在见这里随意的一件披风居然也是如此的价值连城,心里却仍是不由得一禀,疑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