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宅外,那一颗枣树,奇迹般的在扶桑的轰炸下竟是安然无恙。他一步步的走近,乌黑的眼瞳里是深不见底的痛色。

他伸出手,抚上那枣树,自嘲般的微微一笑,很轻很轻。

第149章 柔情

从廊檐上滑落的水珠打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爬山虎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晃,一切都静谧的恍若温暖的景象。

叶雪妍在院子里将郑北辰洗好晾干的军装和衬衣收回了屋子,借着蜡烛的光熨烫,她站在那里一面等着郑北辰回来,一面将衬衣折好了,拿起熨斗慢慢地熨烫,将衣服烫的平平整整的。军装与衬衫,无不是笔挺整齐。

屋外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叶雪妍抬眸,便看见郑北辰走了进来。她迎了上去,男人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越发的英挺深沉,只有眉宇间笼罩着一片浓浓的疲惫。

“和你说过多少次,以后别等我,自己先睡。”郑北辰见她面色隐隐苍白,一双眼睛已经熬的红了,心里只觉不忍。

叶雪妍自生过囡囡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又兼得孩子重病,骨肉分离,这阵子更是随军侍候着郑北辰一应的饮食起居,那原本就纤细的身子,此时更是孱弱了。

她柔柔一笑,脸颊上噙着浅浅的笑涡,她也不说话,只踮起脚尖,为郑北辰将军装上的扣子一粒粒解下。郑北辰黑眸一黯,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另一手却是揽上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都拉在了自己的怀里。

“雪妍,你何苦要如此。”他的声音低沉,军帽下的眼睛里,满满的无奈之色。

叶雪妍想起孩子,只觉心如刀割,她忍住眼底的泪水,只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我要陪着你,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要陪着你。囡囡有着语珺一家照顾,她一定会好好的。等你打完了仗,我们一起去接她。”

郑北辰黑眸里深不见底,军帽下的面容隐在了阴影了,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叶雪妍的手落在他军装上的扣子上,那样冰凉的触觉却让她的心底也是生出了无限的凄凉之意。她抬起眼睛,微笑着言道;“北辰,假如有一天,冀州守不住了,你一定要记得先一枪打死我。”

郑北辰身子一僵,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怀中的女子,大手紧握住她的柔荑,轻斥道;“不要胡说,你放心,绝不会有那一天。”

叶雪妍抿嘴一笑,唇角依然是极其温婉的笑意,她柔声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

郑北辰紧了紧她的身子,“你既然知道我舍不得,又何苦说这些话来呙我的心。”

叶雪妍回抱住他,逐字逐句十分清晰的出声;“你曾经说过,不舍得让我做寡妇,你说过的话可不许不认。你要有什么三长俩短,就算你不一抢把我打死,我也还是不会独活的。”

郑北辰轻声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样说,倒是来威胁我了。”

叶雪妍眼底水光盈然,她看着男人的眼睛,道了一句;“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郑北辰眼眸迥深,他的唇角依然噙着笑意,“你如果说,我这边一死,你那边便改嫁的话,那说不定我还真是不甘心死了。”

叶雪妍伸出手,推了他一把,小脸儿却是红了起来。“你这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话。”

郑北辰便笑了笑,他看着她柔美的脸蛋,心里却像是被滚烫的开水浇过,简直是五内如沸。瞳孔里,是欲裂的光芒。他揽着她,却不再说话了。

叶雪妍有些不安起来,她抬起小脸,便见到他漆黑的眼睛,此时更是深邃如夜一般,她小声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郑北辰依然一言不发,揽在她腰际的大手却是渐渐收紧了,他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辗转反侧,滚烫浓烈的吻,就仿佛是要将她整个吞噬了一般,他放任地用自己的嘴堵住她的唇,几乎连给她呼吸的机会都没有。他肆无忌惮的吻下去,近乎于贪婪地汲取那唇齿相依间的每一份美好,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被他给揉碎了。

她被他那样用力的箍在怀里,整颗心都窒息般地抽紧,只能伸出手去抓紧了他戎装的袖角,他夺走了她周围所有的空气,到最后,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因为无法呼吸而晕过去。她的心跳是那样的快,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渐渐的迷离起来......

郑北辰终于放开了她。

叶雪妍连吸几口气,待那阵天旋地转稍稍过去,她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火炭般灼热的黑眸,她的心里顿时一慌,一股羞意涌来,只让她整张脸顿时火烫起来,她明白那个目光里的含义,她垂下头,柔美的侧脸清纯如莲。而就是这样温婉腼腆的样子,却令郑北辰整整痴狂了一世。

郑北辰眸光暗沉,一把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向着里屋走去。叶雪妍乖巧的倚在他的臂弯,那乌黑的长发如流云般从他的手臂间垂泻下来,便如一个才温暖起来的梦一般,散发着温暖的甜香。

从院子里不时的传来阵阵花香,摄人魂魄地浸入他们的呼吸中去。

他一把便将她的小手握住,低头吻在她略有些纷乱汗湿的鬓角,贴伏在她的耳边,低哑着声音道:“雪妍.....我舍不得.....

雪妍,我舍不得......

那样的低语便好似敲打在竹叶窗上淅沥沥的小雨,即便是万般不舍,万般不忍,万般留恋,却总是要失去,总是要松手,总是要放弃。透着无可奈何的温柔与依恋,刻骨铭心。

而她的旗袍,便散落在了地上,上面绣着几许梅花,那样的清致脱俗,绽放得如此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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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的时间转眼而逝,这一晚,郑家军行辕指挥所内的灯光彻夜不息。

“现在情况怎么样?”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起,郑北辰立时便接过电话,根本无暇言及其他,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电话那头赵师长的语气急迫;“司令,扶桑动用了两个中队进攻,咱们的防线已经崩溃,冀中也快被鬼子的炮打翻过来了!情况十分危机,请司令尽快部署下一步的防御安排,不然这两个阵地大概守不住了!”

郑北辰闻言,眉头拧的死紧,语气却依然是坚毅而镇定;“我已安排冀云山、越山岭一线的布防,你传令七团,务必死守这两个据点三天,为第二线阵地争取时间!”

“是,司令!”赵师长得令,挂下了电话。

郑北辰眼底满是血丝,纵横交错的简直如同一张网,他抬眸看着天花板,没过多久,便重又走道了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前。一看,就是一宿。

师团长和一些下级军官们,虽是不敢不服从军令,却总有些质疑避免不了。援军迟迟未到,这场仗更是不知要打到何时,要是现在就把兵力拼光了,后面该怎么办?

面对属下的质疑,郑北辰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只是态度强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实在是累了,每天除了必要的军事会议,与部署作战方针,其余的时间,他甚至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只有晚上,每当踏回那座小院,看到她的身影,他整个人放佛才会活转过来,而不是在战场上犹如一架冷血的作战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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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一片的烛光摇曳,他回来的时候,正看见叶雪妍拿着一块馒头,就着一杯热水,正在那里吃着。

看见他回来,叶雪妍一怔,连忙站起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郑北辰没有理会,只从她手里将那块已经风干了馒头取过,他一个用力,干硬的馒头便化成了粉末,从他的手中纷扬而下。

他的眼眸如电,就那样的看着她。

叶雪妍笑了笑;“好端端的粮食,你干嘛要糟蹋了。”

郑北辰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带你回北平,咱们去玉春园吃点心。”

叶雪妍微微讶异;“玉春园?”

郑北辰淡淡一笑;“你不记得了?”

第150章 千里江山,抵不上你们母女一个笑靥(强推)

叶雪妍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在玉春园,他是那样的柔情体贴,那一块醉鱼,是他细细的挑了里面的刺,送到自己的碗里。

她柔婉一笑,烛光的下的面容透出暖暖的红晕;“别说傻话了,这里离北平那么远,等咱们到了,怕是天都要亮了。”

他亦是一笑,攥紧了她的手,只道:“反正没什么事,我现在带你回北平,明天正好可以在玉春园吃早饭。”

他倒似一个突然来了兴致的任性孩子,就定要这样无所顾忌一回,他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一件军大衣,披在了叶雪妍身上,带着她走出里院,夜色深沉,在里院门房当值的岗哨看着他们走出来,啪地一声上枪行礼,唤了声“司令”。郑北辰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军礼,另一手便拉着叶雪妍出了月洞门,径直走了出去,很快地从车库里开了汽车出来,拉着叶雪妍坐到了自己身边,叶雪妍懵了,只说道:“快别发疯了,我们这样不行的。”

郑北辰微笑道:“我倒想看看谁敢说个不字。”

张副官与一众的侍从官早被惊动,连忙跟了出来,郑北辰在车内向着他们笑了笑,道了句;“我们去北平了。”便把车开了出去,车子开得极快,张副官还来不及跟上一句话,就见那车远远地开走了。

张副官看着轿车渐渐远去,遂向着一旁的侍从官问道;“一切都按司令的吩咐行事,去吧。”

那侍从官面有难色,犹豫道;“可是司令的命令里,是由长官您将夫人送走。”

张副官面色深沉,只摇了摇头;“你只管去就是,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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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北辰坐在司机的位子上,将车子只开的又快又稳,叶雪妍在一旁看着他,经不住抿嘴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郑司令,居然还会当司机。”

郑北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这辈子,我也就只为你当过司机。”

叶雪妍心头一软,不再看他,车子一路驶去,路面上有着晕黄的灯光,映在青石板的街面上,因为天气凉,连着那灯光也像是凉的。一块一块的淡黄色,放佛像她以前最爱吃的芙蓉糕,又像是西饼店店里的柠檬冻子,一点一滴的渐渐融化开来,萦绕不绝的渗进那清冷的夜色中去。

汽车从灯光中穿梭而去,没过多久便将中军行辕抛在了身后,越来越远。

郑北辰眸光炯炯,顺着路一直往北开去,俩条孤零零的灯柱射在马路上,更远的地方只是漆黑的一片,上了公路后,汽车渐渐的多了起来,都是郑家军运输军需的车辆,往来不息。

叶雪妍看向窗外,只觉得热闹,没过多久,却也抵不过困意,渐渐睡着了。

待她睡醒,只见自己身上盖着男人的军装,她出门前,郑北辰本就将一件军大衣为她披上,此时又盖着他的外套,只觉全身十分的暖和。她抬眸一看,郑北辰依然聚精会神的在开着汽车,车窗外是浓重的黑色,她将身上的军装取下,看着男人道;“你快穿上吧,小心受凉。”

郑北辰见她醒了,只温声道了句;“我不冷,你把衣裳盖在身上,在睡一会。”

叶雪妍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咱们快到北平了吗?”

男人便笑起;“傻瓜,哪有那样快。你在睡一觉,等你醒了,咱们就到了。”

叶雪妍看着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棱角分明,刚毅凌厉,而她的心里,却是柔情万千,她倾过身子,在他的脸上轻轻落上一吻。

郑北辰唇角的笑意愈发的温柔,他没看她,只笑着道了句;“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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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北辰眼眸深邃,放佛这天地间都似乎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只有他们俩个人。他转眸,看着她静静的倚靠在自己身边,唇角噙着柔柔的笑意,令人心底生出无限的美好之意。那一瞬间,他只觉自己眼前一黑,胸腔里涌来一股强烈的痛楚,令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方向盘。

他将车缓缓的停下,伸手从口袋中取出一支烟来,他从未在她面前抽过烟,此时却是顾忌不得了。他握着打火机,却颤抖着打不开火,如此反复,他终是放弃了,只将窗户摇下,将手中的烟与打火机全部扔了出去。

若是这条路,没有个尽头该有多好......

他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大手抚上她的面颊,轻轻的吻了下去。过了许久许久才放开,她的呼吸中有着馥郁的幽香,萦绕在他的鼻息里。他的眼眸,在黑暗中亦是熠熠生辉。

他舍不得,让他怎么舍得。

他们到达北平的时候,天还没亮,叶雪妍再次醒来,只见车子已经驶到了北平的街道,眼看着北平城内皆是商家闭门,民家闭户,招牌铺路,街道寥落,往日的繁荣已是不在,惟有米粮店外面人头攒动,叫嚷之声沸反盈天。

她睁着惺忪的眼睛,男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醒了?冷不冷?”

叶雪妍一怔,才发觉自己正倚在郑北辰的怀里,而他伸出一只胳膊,将自己紧紧地揽在怀里。她将脸依偎在他的胸前,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着,温柔的如同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她喃喃出声,像是梦呓一般;“北辰,我只有你。”

郑北辰一手紧握着方向盘,眼眸盯着路面,在她的发丝上落上一吻。

他们到了玉春园,依然是那条僻静的小巷。里里外外都静的没有半点声音,郑北辰拉着叶雪妍一路走了进去,只见玉春园的老板已经换了人,原本雕廊画栋的古色古香,此时也是透出一股颓废之气。

他们进了包厢,东方只显出一片的鱼肚白,郑北辰站在窗前,将叶雪妍揽在了怀里。他把眼一垂,掩下眼底那一片黯然痛楚。只故作平常道;“记得当年咱们第一次来这家园子,你还是那样的怕我。”

叶雪妍回忆起往事,只觉好笑。她终是出声笑道;“你可是东北虎,谁不怕你?”

俩人说话间,就听得一声门响,他转过头去,就见老板领着伙计端着餐盘走了进来,餐盘上面放着两碗才煮好的鸡丝面,冒着香香的热气,其余还有许多的江南点心。瓜儿卷,玫瑰酥,芙蓉糕,水晶饼,等等。

老板亲自将餐盘放在桌子上,谦卑的笑道;“不知司令要来,咱们也没有准备,难为总司令与夫人将就着吃些吧。”

郑北辰牵着叶雪妍的手,俩人一道坐了下来。他顺手细心地为她理了理略微散乱的鬓发,神情间是无限的爱怜。

叶雪妍笑着吃了好几块点心,郑北辰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她心底微微一慌,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也不吃东西啊?”

她才问得那么一句,忽然觉得头一晕,她用力地张嘴,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是这样!

滚热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落下来,她紧紧攥着郑北辰的军装一角,几乎要说不出话来;“郑北辰,你把我送走,我会恨你的——-”

郑北辰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蛋,轻轻言道;“我情愿你恨我。”

郑北辰伸手过来,握住了她温软的手,将她整个身子都抱在了怀里。他的黑眸里深情如海,唇角上扬,竟是微微地笑着,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对她说:“叶雪妍,你曾经问过我,你和囡囡在我心里抵不抵得过天下,我现在告诉你,所谓的天下,我从未放在眼里。千里江山,抵不上你们母女一个笑靥。”

那一番话,重如千钧,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凝视着她,她的心中伤痛如刀绞,她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北辰...我等着你...我和囡囡,一直等着你...你要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她终于昏睡过去,他沉默地坐在那里,紧攥着她的手。

他知道,这一世,终究是他负了她。

151章 宁作战死鬼,不作亡国奴

叶雪妍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身在邮轮之上,见她睁开了眼睛,便有护士走上前,十分轻柔的出声;“夫人,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雪妍双眸无声,她支起了自己的身子,窗外是一片雾蒙蒙的景色,极目望去,只有茫茫的大海。唯有一只只海鸥,盘旋在上头,时而不经意的掠过视线,展开洁白的羽翼,如同天地间的精灵。在这样渺渺无垠的海洋中,宏伟的巨轮也只是孤零零的一叶,显得十分的渺小。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身,那护士连忙将大衣为她披在了身上。她奔到甲板上,也不理会身后跟来的众人,只向着东方望去,那里是她的祖国,那里是她的爱人,誓死守护的地方。

四周全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放佛永远都没有尽头,永远都只是海。

可终有一天,船还是能够抵达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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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有德睁着熬得通红的双眼,向着郑北辰开口道:“司令,第二阵线的布防有孙参谋在盯着,不会出什么岔子,我打算自己去一趟十七军前线,在那里亲自看着。”

郑北辰掐灭手中的烟卷,颔首道;“自古以来长官亲临前线,从来都是比千军万马都更能鼓舞士气。你留在后方布防,我去。”

顾有德大惊失色,“司令,这可不行,如今前线战事激烈,又是炮袭又是轰炸的,枪弹无眼,这太危险了!”

“你也说了枪弹无眼,哪就会那么巧,专门往我身上炸?”郑北辰淡淡笑起,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他拿起军帽,眼底的神色是不容转圜的坚毅。他说着,便大步走出了指挥所。

顾有德跟在身后,一张脸只急的通红,正好碰上张副官迎面走来,遂老远便喊了起来;“张永康,你快过来,司令要上前线!”

郑北辰乍然看到张副官,眉头便是一皱。张永康上前,只敬了一个军礼,却是默不出声。

过了片刻,郑北辰收回视线,只道了一句;“罢了,你随我一同上前线吧。”

张永康依然是一言不发,只跟着郑北辰一道向前走去。顾有德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急道;“你怎么也不劝劝司令?万一司令有个好歹,咱们谁能承担的起?”

张永康一声苦笑;“司令决定的事情,又有谁能劝得住?”

一路到了战地前线,战壕中的葛军长一见到郑北辰领着张副官与顾有德同时来了,起先大吃了一惊,继而又是激动又是感动,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终是情难自禁地对着指挥所内外的那些官兵们就是高声一吆喝;“弟兄们,咱们司令亲临前沿阵地看我们来了!你们可都给我听好了,司令和军长就在我们身边指挥战争!弟兄们!这一场仗给我狠狠的打!谁怕死、谁后退,谁就不是郑司令的兵!听明白没有?”

“明白!”那饱含着赤胆忠心的真天吼声,响彻云霄!

自师长、到团长、到营长…到普通士兵,就这样一层一层传上火线,几乎所有人都在吼——

“跟小鬼子拼了,一步也不能退!郑家军没有孬种,郑家军万岁!”

郑北辰双目如电,他看着手底下的将士,以手制止了众人的呐喊。他面目刚毅,只高声道;“现在,我同你们一起坚守这块阵地,决不先退。我若是先退,你们不管是谁,都可以枪毙我!你们不管是谁,只要后退一步,我立即枪毙他!”

字字掷地有声。

众人神情皆是一震,满含肃穆的望着自己的长官。

郑北辰望着满目苍夷的战地,每一个字都是十分的清晰;“咱们身为军人,何以对国家?何以对民族?我只要你们记住这一句话,宁作战死鬼,不作亡国奴!”

宁作战死鬼,不做亡国奴。这十个字从男人的口中说出,每一个字似是都蕴含着满满的力量,只令人振聋发聩,直抵人心。

“宁作战死鬼,不做亡国奴!”站地上,战士们的呼声,震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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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北辰一直亲临前线,已经数日没有回到后方,唯一令郑北辰心中略感安慰的,便是西南的百姓差不多已经尽数安全撤离。望着那一拨拨背进离乡的老百姓,他的心里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冀州,真正成了喋血孤城。方圆上百里,渐渐的都没有了人烟,放眼望去,一片的苍凉,了无生气。

“如今的郑家军早已经成了一个空架子,那样多的连队几乎全是名存实亡,司令,这仗若在这样打下去,咱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了!”

在战壕中,简单的军部作战会议上,三军团长李长江双目赤红声音嘶哑的开了口。

郑北辰沉默了会,军帽下的面容即使充斥着浓浓的疲惫,却依然是英挺如昔,透着十分坚毅与凌厉的轮廓。他缓缓开口:“牺牲一切,充实火线的命令是我下的,你有什么不满只管直接冲着我来!”

“司令,咱们都跟了你那么多年,无数的大风大浪咱们都经历过了,我不是不满,也不是怕死,我自己倒没什么,可是我手下那么多的弟兄,他们有的连女人都没碰过,就这样战死了!马革裹尸,是咱们当军人的宿命,可如今,咱们甚至不能将他们的尸体运回故乡,反而为了避免瘟疫,连掩埋都不能,只能集体焚烧。我只要一想起来,我这心里他妈的简直比人拿刀砍了还要难受,他们可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啊!”

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曾经领兵立下无数战功的将领,此时却是眼眸通红,几乎要泣不成声。

郑北辰唇线紧抿,他没有说话,只有那拳头,却是不知不觉的攥紧了。他合上眼睛,全身绷得死紧,几乎是一根绷到极点的弦,一扯,就要断了。

光线昏暗的军指挥部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听得不远处枪炮隆隆的声音,仍在不断响着。

张副官见郑北辰神色有异,心下不由得十分担心,只上前悄声道;“司令?司令?”

郑北辰睁开眼眸,只道了句;“我没事。”

“司令,说好只是要咱们守十天的,可现在都已快过去俩个月了,原先说好的援军在哪里?在哪里啊?司令,咱们上当了啊!”终是有人按捺不住一腔悲愤,哑着声音,大声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