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晴川正色问:“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暑假里听你声音怪怪的。”赵萧君也不瞒她:“你也知道,我念书的钱是我继父出的。现在他那个小工厂有点不景气,所以我看能不能通过学校贷款。”林晴川问:“你这个学期的学费也没有?”赵萧君叹口气,说:“我妈勉强凑齐了。现在省了一笔住宿费,暂时的生活费没有那么紧张了。我想到外面兼职,看看节假日能不能找点事情做。”

林晴川叹气说:“没想到你也是这种情况。你不知道,我哥更荒唐了,将家里另外一套房子拿去卖了买车,车子上路还没有几天,出了一场车祸,立马报销了。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伤到人。我的学费是我妈卖首饰凑出来的,我哥已经不肯替我出学费和生活费了。”说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林晴川顿了一顿,又笑说:“其实也没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在学校勤工俭学。再说我可能还有一点奖学金,省一省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赵萧君叹气:“我们两个真是同病相怜呀!”

可是不久赵萧君就遇到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原来陈乔其听说她想找家教,于是就在班上打听,问有没有人知道哪里需要家教的。他班上许多女同学争相帮他询问。后来知道有一个外籍小孩需要陪读,要求是女性,有耐心,半个晚上一百块钱。赵萧君去了,家长比较满意,于是就留下来陪小孩念书,为期两个月,不能请假。赵萧君一切日常开支一下子全部解决。

林晴川听说了,揪着她的脸问:“你最近走什么狗屎运?天上掉馅饼的事都能让你碰到!请客请客!跑都跑不掉!”赵萧君还在那里说:“你不知道,他们家真是豪华!怪不得每天晚上花一百块钱就为请个陪读!”一个长的很阳光的男孩笑嘻嘻的走过来,问:“你们不做事,说什么说的这么高兴呢!”

林晴川立即贫起来:“哟,原来是我们团组织的领导来视察来了。怎么,苏日钦,来监督下面的人工作卖不卖力?”边说边对赵萧君挤眉弄眼的。赵萧君瞪她一眼,笑说:“刚开学,团里的工作很忙吧?连我们这几个虾兵蟹将都被指使的团团转!”苏日钦笑说:“还行。你们刚才说什么呢,动手动脚的。差点将调画板给打翻。”林晴川快人快语将事情说了一说,然后又笑着调侃:“苏日钦,我家的赵大美女连个调画板都不如?”

苏日钦微笑着不说话,好一会才说:“是该庆祝一番。赵萧君还没有领到工资呢,这次就由我先请吧。再叫上几个人,算是奖励大家这段时间不求报酬,辛辛苦苦的工作!”

林晴川一口答应,立即发短信通知几个团组织部的成员,说老大要大出血请客吃饭。晚上一伙人闹哄哄的朝学校附近的“眉州东坡酒楼”走去。林晴川用手肘捅了捅赵萧君:“你看苏日钦怎么样?长的又帅气,人又上进,对你可是一心一意呀。在我们面前从来都不讳言的。”

赵萧君懒洋洋的说:“也就那样呗!”林晴川气的跳脚:“他那样的人你还看不上眼,你想找什么样的?难道要找张朝阳,李彦宏那样的?”赵萧君闷声说:“你这叫什么话!我怎么觉得你非把我往火坑里推呢。”林晴川瞪她:“真是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我还真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瞎操心!”

赵萧君看着她,说:“难道你以为我真能像书上写的那样一见钟情?丘比特的那把箭再怎么射也射不到我的胸口。”林晴川没有回答,半晌说:“你呀就这么个磨磨蹭蹭的性子。算了,慢慢来吧。苏日钦算是不错的,对你是认真的。要不,你试试看?实在不能收场,我教你一个法子,大不了一拍两散。”赵萧君点着她的鼻子骂:“说这样的话,小心遭报应!既然一头栽进去了,又怎么能全身而退!人家泼出去的水还收不回来呢,何况是感情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以为看八点档连续剧呢,想的太简单了。你我都不是玩乐场上的人材。”

林晴川奇异的默然无语。

几个人坐在小小的包间里,冷气开的很大,人人喝的红头涨脸。两三个东北的男生居然拼起酒来,北京二锅头跟喝水似的,一瓶一瓶的下肚,菜都不用,还吆三喝五的划拳。几个女生兴致也有些高,小资一些,喝的是本地产的红酒。长长的木塞好不容易拔出来,倒到玻璃杯里,琉璃泛盏,波光荡漾,眼中一片鲜艳的紫红,玉液横流。

赵萧君在酒席上喝的从来都是雪碧鲜橙多,大冷天就喝热的“露露”,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喝过酒。众人看着她动都没有动过的酒杯,大声嚷嚷。赵萧君推辞不过,只得喝了几口。众人依然不放过她,吵吵闹闹不肯罢休。她被硬逼着喝了大半杯,呛的眼里泪光涟涟,告饶说:“各位行行好吧,放小妹一马,再喝就要吐了!”

有人醉醺醺的站起来说:“那可不行,你看大家,谁没有喝个三五杯的,赵萧君,依我说呀,再怎么着也得把手里的喝完吧!”林晴川拉着他坐下来,笑说:“吴讯,你今儿晚上喝高了吧。怎么说话跟吵嘴似的。先坐下来说,也省些力气。”

苏日钦站起来说:“吴讯,你就别为难萧君了。我替她喝总行了吧!”众人哄然叫起来,一个一个纷纷敲盘子敲碗,高叫说:“哦!哦!英雄救美,英雄救美!”一下子将气氛推向高潮。赵萧君觉得头有些沉沉的,可是见到这种场面,只得扶着桌子站起来说:“唉,算我误交匪友,怕了你们,我喝还不行吗!”苏日钦不等她伸手拿酒杯,一口气就将赵萧君剩下的红酒喝了下去。众人更加兴奋,闹哄哄的震天响。

赵萧君只觉得酒气上涌,浑身发烫,满脸通红。众人起哄:“苏日钦,你送赵萧君回家吧!”苏日钦笑说:“义不容辞!”赵萧君站起来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苏日钦在众人的叫好声中送赵萧君回去。

苏日钦扶着她,见她眼神迷离,问:“还认不认得路?”赵萧君点点头,压住汹涌而上的酒气,强撑着对出租车司机说出地址,闭上眼睛,晕头涨脑。苏日钦见她醉的有点厉害,耳根子都红了,手指发烫,于是背她上楼。

打开门的陈乔其见到苏日钦背上醉醺醺的赵萧君,阴沉着脸色,一把将赵萧君抱在怀里。瞪眼看着苏日钦,神情冰冷。苏日钦对他的敌视有些莫名其妙,解释说:“你是萧君的弟弟吧,你姐喝醉了,有点不舒服。最好吃一点醒酒的药或是喝一些醒酒汤——”话还没有说完,陈乔其冷冷的说:“谢谢你!”态度恶劣。当着苏日钦的面将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苏日钦吃了个闭门羹,苦笑着离开了。还当他以为是自己将赵萧君灌醉的,所以恶言恶,愈倒没有多想什么。陈乔其穿着中学生的制服,怎么看也不会让人联想到那方面去。

赵萧君一回到屋里,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哇”的一声吐的天翻地覆,只觉得瞬间日夜无光。连胃里的黄水一并吐了出来,满脸是泪,喉咙又干又痒。陈乔其拍着她的背,仍然没好气的说:“不会喝干吗还要喝!找死是不是!”赵萧君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浑身虚软,昏沉沉的像踩在云端上,血液一股脑儿全部往上冲,手脚不听使唤。

陈乔其倒水给她漱口,赵萧君颤巍巍的接在手里,胡乱吞了两下,吐出来的时候又引得一阵干呕,不知道为什么,想停却停不下来,弄的脖子上的青筋也绽了出来。直到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好半天才静下来,整个人像去了半条命,顺势倒在陈乔其的身上。陈乔其几乎抱着她走进客厅,扶她坐在沙发上。灯光下见她脸色绯红,眯着的双眼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眼角生春,眉目娇艳。唇舌有些紧张,不过却不敢轻举妄动。

陈乔其见她不仅头脸红通通的,连脖子也连带红了。拉出她的手,将衣袖挽起来,手臂也是红滟滟的,不由得有些吃惊。看她裙子下面露出的小腿也有些红,有些担心,犹豫着伸手扯开她的领口,看见她肩上白色的肩带以及纯色的蕾丝花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见她肩上胸口露出的雪白的肌肤也是绯红绯红的。隔着衬衫在她身上摸了一下,浑身发烫。看来情况有些不妙,立即抱她起来,带上钱和钥匙。刚要穿鞋的时候,回头又随手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包住赵萧君,这才火速往楼下赶去。

附近正好有医院,挂了急诊,医生随便看了两眼,然后说是轻度酒精过敏,所以引起全身泛红,没有大碍。开了一些黄胺类的药物,叮嘱说以后尽量少喝酒。陈乔其又仔细问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那医生守大夜班原本就累了,被问的有些不耐烦,说:“其实像她这种程度的过敏,酒还是可以喝的。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睡一睡就没有问题了!连医院也可以不用来。你也太小心了!”

陈乔其松了一口气,然后抱她回去,迎着昏暗的灯光上楼。扶她起来吃了药,身上的红很快就褪了下去。没过多久,赵萧君呼吸均匀,沉沉睡去。

第 8 章

凌晨的时候,赵萧君烦躁的醒过来,全身发烫,喉咙干痒,说不出的难受。支撑着爬起来,迷迷糊糊往外走。打开门来,看见客厅里的小台灯亮着。陈乔其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一下一下的转台。电视银色的光幕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立体分明,一双眼显得分外清澈。她走过去,边用手轻轻拍打着太阳穴边问:“这么晚了还没有睡?”陈乔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恩了一声。赵萧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走神,昏黄低沉的灯光下,一切都带上些许的魔力,心情有些异样。看着陈乔其的眼睛,想起有人形容眼睛像黑宝石,熠熠生光,今天才知道,果然是这样。

她忽然走过去,将客厅里的吊灯打开,橘红色的灯光顷刻间洒满各个角落,像童话故事里小魔女魔术棒上的火光,“扑”的一声就冒了出来。陈乔其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赵萧君一口气喝下去,说:“再倒一杯?”陈乔其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药,问:“还要不要再吃一点?”赵萧君摇头:“不用了。睡了一觉,头不怎么痛了。舒服多了。就是浑身黏腻腻的,全是汗。我先去洗个澡。”

用稍稍凉一些的水狠狠的淋遍全身,浑身舒畅。大声哈着气从浴室里面出来,见他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却显得心不在焉。轻声问他:“怎么不去睡?”陈乔其看了她一眼,闷闷的问:“为什么喝醉了?”赵萧君在他身边坐下来,边擦头发边说:“只喝了一点点,没想到就醉了。”陈乔其瞪她:“你自己酒精过敏,你不知道?”赵萧君有些不服气的说:“我从来都没喝过酒怎么会知道!”

陈乔其忽然转过头去,按着遥控器快速的换台,屏幕一闪一闪,闹的人眼睛都花了。赵萧君不禁有些奇怪的问:“今天怎么了?吃炸药了?还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陈乔其闷声不语。赵萧君为了缓和气氛,顺手将毛巾扔给他,说:“没事的话帮我擦头发吧,省得对电视撒气。坏了还不是你赔!”

陈乔其接过毛巾,走过来,按着赵萧君的头胡乱猛擦一阵。赵萧君用力朝他打去,骂道:“找死是不是!”陈乔其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就找死!”赵萧君一把抢过毛巾,骂道:“还敢说出来!”陈乔其突然从侧面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肩上。赵萧君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真遇到不顺心的事了?”说着伸手扳他的脸。陈乔其死命蹭着不肯抬头。赵萧君只能作罢。轻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大晚上的不睡觉,现在又古里古怪的!”陈乔其闷哼哼的,就是不说话。赵萧君知道他不想说的事,再问也是白搭。任由他蹭着,靠着沙发的扶手,昏沉沉的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一滑,震的醒过来。见陈乔其还靠在她身上,推他说:“好了,好了,再大的事睡一觉就没事了!折腾了大半夜,我可困了,要去睡了。幸好明天是周六,可以赖床。”

陈乔其好半天才坐起来。赵萧君站起来,踢了踢腿,全身有些酸麻。关了电视,说:“快进去睡觉。我来关灯。”陈乔其站了好一会儿,才回房间去了。赵萧君又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站着慢慢喝完。关灯,推门,上床睡觉。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陈乔其已经买好早点放在桌上。赵萧君边喝奶边说:“我今天得去学校一趟,你出门记得带钥匙。”陈乔其有些不快的问:“什么事?大周六的怎么还去学校!”赵萧君吃了一个小包子,含糊的说:“团里面搞庆祝活动,让我们过去帮忙。你今天有没有什么事?”陈乔其摇头,说:“那你中午回不回来?”赵萧君匆匆站起来:“不回来了,你自己在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吧。”陈乔其拨弄着盘子里的包子,说:“我不想一个人在外面吃,你回来做吧。外面的东西难吃!”赵萧君没好气的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难伺候!”打开冰箱看了一眼,说:“还有一些剩菜,不想去外面吃的话,你自己用微波炉热一热。”陈乔其一直没说话,直到赵萧君拉开门要出去的时候,他才问:“昨天晚上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赵萧君匆匆的说了一句:“是我们团组织的副团委书记。”“咚咚咚”的下楼了。

其实也没有多重要的事,不过充充气球,裁一裁彩纸,或是搬桌子,贴彩带布置会场。都是些特别琐碎磨人的小事情。赵萧君赶到空出来的教室的时候,又是昨天晚上喝酒的原班人马,众人都对她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免不了打趣几句。赵萧君只作不知,坐在林晴川旁边和她闲聊。而苏日钦则在大礼堂指挥,查看音响效果,免去不少尴尬。

林晴川斜眼问她:“后来怎么样了?”赵萧君一边用彩带扎气球一边说:“什么后来怎么样了?”林晴川伸手挠她胳肢窝,笑说:“你还在我面前捣鬼!”赵萧君立即跳起来,离的远远的,说:“算我怕了你!”林晴川拉她坐下来,笑说:“有没有发生什么比较浪漫的事情!”赵萧君不屑的看着她:“你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昨天晚上一条命差点去了半条,还进了一趟医院,你说够不够浪漫!”林晴川“哦”了一声,立即问:“去医院干吗?生病了?”赵萧君愤愤的说:“都是你们做的好事!我酒精过敏,差点没死!”林晴川又问:“苏日钦送你去的医院?”赵萧君摇头:“不是,那会子他早了。”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响起来。

陈乔其在那边说:“我把自己关门外了,口袋里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赵萧君数落他:“不是叮嘱你记得带钥匙么!那你来我学校拿吧。我这里的事还没有完呢!”林晴川问:“是你那个表弟?”赵萧君点头。

赵萧君让他直接上一楼来拿。陈乔其找了过来,赵萧君把钥匙给他。教室里其他几个女生全部围了过来,躲在一边悄悄的问:“赵萧君,这是你弟弟?长的好帅呀!原来你们一家人都长的这么漂亮!”其中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说:“长这么帅,干脆做我男朋友好了!”另外一个笑骂:“色女!你也不看看人家才多大!穿着中学生制服呢!亏你说的出口!”她涎着脸笑说:“要是再大几岁就好了!不然真被别人定个诱拐未成年儿童的罪名!可惜只能看,不能摸呀!”其中一个比较正常一点的“嗤笑”,“你真是疯了!小男人最任性了,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处处忍让!我宁愿找个长我十岁的,也不找个小我十个月的。”林晴川在一旁凑趣说:“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小玉儿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哪像你,挑三拣四,小心做老姑婆,一辈子没人要!”那人咬着牙说:“林晴川,你嘴巴怎么这么毒呢,小心报应呀你!”一时间闹哄哄的。

偏偏这个时候苏日钦又从大礼堂特意绕过来,众人更是起劲,笑说:“苏日钦,你这明显居心不良。醉翁之意不在酒!”苏日钦笑笑说:“我是过来通知大家吃饭了,学校报销!”众人欢呼不断,笑说:“学校今儿个怎么突然大方起来!”又说:“那你也用不着亲自跑一趟呀!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嘿嘿——”苏日钦笑而不答,每人发一张免费的餐券,正要给赵萧君的时候。陈乔其忽然说:“萧君,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

苏日钦笑说:“既然碰到了,一起去吃吧。多一张餐券也没什么关系!”陈乔其不耐烦的说:“不用了,我们先回去了。”赵萧君有些犹疑,正想着要不要接受,反正是学校报销。陈乔其说:“我有点事和你说。”赵萧君以为他有什么事不好当着众人说出来,立即说:“那你们去吃吧,我还有点事,就不去了。我们先走了。下午还要不要来?”陈乔其显出闷闷不乐的样子。苏日钦心想他特意跑过来,现在又满脸阴霾,一定有什么急事,自己也不好问。于是说:“你既然有事,下午就不用过来了。还剩下一点,忙的过来。”赵萧君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尽量过来帮忙。”苏日钦看着她笑。

陈乔其对大家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率先走了出去。赵萧君连忙跟在他身后。林晴川在后面追着说:“赵萧君,你的包!小心我私吞!”一路追到走廊上。赵萧君转过身,接在手里,笑说:“还是小晴晴最好了!”林晴川“咦”的一声,“恶心!”赵萧君单独对她介绍:“乔其,这是林晴川,叫晴姐!”陈乔其很有礼貌的叫了一声“晴姐”。陈乔其虽然整天臭着一张脸,不过对人一向很有礼貌。林晴川感动的说:“真是好孩子!我在初中的时候就被小屁孩儿叫阿姨,没想到今天还能听见有人叫姐姐!”赵萧君笑说:“他就我弟弟,你不老想看他,现在可看到了!”林晴川笑骂:“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记着,一根‘巧乐滋’”,赵萧君在后面大声骂:“你趁火抢劫呢你!有没有良心呀!”林晴川笑起来,得意洋洋的走了。

陈乔其一路闷声不语。赵萧君问:“你刚才不是说有事么?”陈乔其低着头,手插在口袋里,跟在她后面走。忽然站住不动了,抬起头怔怔的看她。赵萧君见他神色有些异样,连忙停下来,问:“怎么了?”陈乔其也不说话,黑溜溜的眼睛里有一些倔强,有一些悲伤,还有一些执著。半晌,忽然说:“赵萧君!”一字一句,一顿一顿,有重量似的,沉甸甸的,像在郑重的宣誓。

赵萧君“恩?”了一声,疑惑的看着他,一直等他说下去。陈乔其从来没有叫过她姐姐,她已经习惯他连名带姓的称呼她。她想起陈乔其昨天晚上就开始不对劲,浑身上下透露一种说不出的烦躁,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知道有什么烦心的事。不由得有些担心,还以为他碰上了什么青春期的麻烦问题。所以耐心的看着他,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等他主动说出来。

陈乔其沉默了半天,忽然说:“赵萧君,你不是我姐。你要记住了。”赵萧君等了半天,没想到等到这么一句话,白他一眼,说:“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心想没想到酝酿了半天,竟然还是顾左右而言他。陈乔其忽然大声说:“赵萧君,你听清楚了没!”赵萧君被他吓了一跳,连连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你这是干什么呀!站在马路边上大声囔囔!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陈乔其心底有一种情绪无法发泄,狠狠的瞪着她:“赵萧君,你不是我姐!下次不要再说你是我姐!”赵萧君以往心底隐藏的那种敏感自卑被他这几句话生生给挑了起来,冷冷的看着有些怒气的陈乔其,淡淡的说:“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我当然不是你姐!我又不姓陈!我赵萧君很稀罕做你的姐姐么!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自称是你姐,省的丢你们陈家的脸!”

陈乔其眼底簇起两团火焰,死命盯着她,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好半天,他才伸出手扯了扯赵萧君的衣袖。赵萧君不理他,快步往前面走。陈乔其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走到前面一个丁子路口等绿灯的时候,陈乔其和她并肩站在同一条白色的斑马线上,低沉着声音,闷闷的说:“萧君,我不是那个意思!”赵萧君也不好当真生他的气,只说:“你那样说话也太伤人了。我就不配做你姐?”陈乔其看着她,说:“我不要你做我姐!”赵萧君不好再板着脸,想起林晴川说的话,笑说:“那做你阿姨?小心我捶死你!”陈乔其更加烦躁,用手用力挠了挠头发,又接着说:“我也不是你弟弟!”赵萧君哼哼的说:“切,你以为我没有弟弟么!”陈乔其用手搭在她肩上,引得赵萧君从交通灯上拉回视线看他,说:“又怎么了?”陈乔其欲言又止,似乎在下什么决心。赵萧君忽然拉住他的手,说:“快点,快点,这里的绿灯时间特别短。还不等人走到对面,就变了红灯!”一个劲的往前跑。

陈乔其任由她拉住手,悠闲的跟在后面大跨步,眼睛看着她因为细碎的跑动而飘飘翻飞的裙角。到了对面,赵萧君甩了甩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陈乔其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才将她的手轻轻放开。赵萧君拿出餐巾纸擦了擦手,顺带又擦了擦额头,说:“怎么都这会了,天气还是这么热呀!秋老虎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又将餐巾纸递给陈乔其,说:“你手上全是汗,擦一擦!”陈乔其瞪她,摇了摇头。

两个人沿着南北方向的大街慢慢走着。陈乔其在一家超市面前站住脚说:“我想吃冬瓜排骨汤!”然后又指着玻璃水缸说:“还想吃红烧鱼!”赵萧君想起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做起来虽然有些麻烦,仍然点头说:“行!你正长身体呢,学习又累,确实应该吃的好一点。”陈乔其逮住机会,立即说:“那你早上还让我吃剩饭剩菜!”赵萧君有些尴尬,说:“学校里不是有工作嘛!别埋怨了,以后天天做给你吃不就得了!吃腻了可别怪我!”陈乔其说:“那你平时上课,中午也别在学校吃了。学校的饭菜难吃!”赵萧君走进抄市挑鱼挑排骨,说:“那很费工夫呢。你吃不下学校的饭?”陈乔其连连点头,在她身旁抱怨饭菜有多难吃。赵萧君想了一会儿,说:“那好吧,那我就回来做。”顺手买了一些葱姜蒜瓣等作料,又买了一些红辣椒和花椒。

回到住的地方,“蓬蓬通通”的忙起来。又让陈乔其用电壶烧水,洗米。陈乔其听见水壶“咕咚咕咚”的响,问:“这水是不是开了?”赵萧君仔细将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头也不抬的说:“还早着呢!响水不滚,滚水不响!要等没有声音了,水才真正开了。”陈乔其又问:“为什么煮饭要用热水煮?直接放进电饭锅里不就可以吗?”赵萧君说:“主要是好吃一些。其实米饭蒸一蒸会更好吃,可是谁有那个心思整天蒸米饭吃!”

忙了一个来小时,总算做好了。一大碗冬瓜排骨汤,只放了一点盐;一盘子焦黄焦黄的煎鱼,上面铺满了切的细细的红辣椒;一条长长的茄子,切成一薄片一薄片,却没有切断,像条黄鳝乖乖是弯在盘子里,旁边只撒了一点葱和蒜;还有一道西红柿鸡蛋汤。两个人吃的汗流浃背,畅快淋漓。

吃完后,赵萧君把筷子一放,说:“我还想去学校帮帮忙,你收拾收拾碗筷。”陈乔其从房间里面拿出一本数学习题,说:“原本我还想着你教我做这几道题呢,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跑去你学校找你。”赵萧君拿过来看了一下,说:“这几道题确实有些难呢。”陈乔其继续说:“他们不是说你可以不去么。再说大热的天出门多难受呀。”赵萧君被说的动摇起来,想了一会儿,说:“算了,算了,给林晴川发个短信,告诉她一声。”拿起笔,就在桌子上演算起来,埋头说:“你先收拾好碗筷,我看一看题。不知道还做不做的出来。”陈乔其果然将碗筷洗的干干净净。

第 9 章

北京的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清,透,亮。阳光像金子一样穿过槐树叶的细缝洒下来,亮澄澄的,耀的人睁不开眼目。天空前所未有的蓝,辽阔高远,有一种“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冲动,确实是秋日胜春朝。可是一不注意,眨眼间,西风渐起,尘土飞扬,不知不觉已经到冬天了。道路被风吹的异常的干净,两旁是萧萧的落叶。赵萧君陪陈乔其去商场买冬天的衣服。

赵萧君指着一家专卖店问:“你不进去看一看?我们学校的男生都喜欢穿这个牌子的衣服。而且一年打两次折呢。”陈乔其看了一眼,不解的说:“那衣服有什么好,又差又难看,还怪里怪气的。”赵萧君哼哼的说:“是你自己怪里怪气吧,那么贵的衣服还叫差!”陈乔其径直往楼上的专卖店走去。在一家装修豪华,陈列有度的专卖店停下来。赵萧君瞪眼看他选外套,选裤子,挑毛巾,手套,随便披在身上试了一试,让就专卖店的小姐包起来,然后刷卡结帐。

那小姐笑的合不笼嘴,态度异常热情友好,搭讪着说:“这位小姐是陪男朋友来买衣服吗?可以再多选两件,我们可以特别优惠,给你们打九折。”陈乔其自从那回从赵萧君学校回来后,除了上学必须穿校服外,平时穿的都是休闲装。加上他身材高大,赵萧君又娇小,所以那位小姐才会将赵萧君误认为是他女朋友。赵萧君有点尴尬,看着她自以为了然的眼神,涨红了脸刚想解释,陈乔其说:“好,下次再来。”说完提着袋子就走。那小姐殷勤的打开玻璃门,一直送到门口,仍旧笑嘻嘻的喊:“您慢走呀!欢迎下次光临。”

赵萧君看着他手中的袋子,骂:“真是奢侈!”陈乔其不解问:“怎么奢侈了!我在家也是穿这个牌子的衣服呀!”赵萧君朝他翻白眼,无语。忽然说:“你知不知道北京有四大傻?”陈乔其愕然:“四大傻?”赵萧君笑说:“就是手机戴皮套,吃饭点龙虾,饭后去卡拉,另外一傻就是购物上燕莎!你这算得上一傻吧!”陈乔其不屑的说:“无聊!”

两个人经过卖小饰品的专卖店时,里面金光闪闪,宝光灿烂,看的人眼花缭乱。赵萧君忍不住进去看了两眼,拿起一根双凤盘绕的簪子,周围镶嵌了一系列由大到小的红色的人造宝石,簪头上垂下几缕银串子,下面是粉红的珍珠。觉得实在漂亮,爱不释手。那小姐跟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说:“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新出的产品。像您这么长的头发,又黑又亮,正好可以用簪子固定,走出去多漂亮呀!”

赵萧君笑着摇头,拉着陈乔其就要走。那小姐犹自不死心的说:“小姐买的话,我们还可以教你盘头发哦!您要不要先试一试效果?”赵萧君还没有说话,陈乔其倒先站住了。那小姐知机的拉赵萧君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子给她盘头发。然后将簪子和其他几样小饰品戴上。那小姐走远两步,看了几眼,称赞说:“小姐将头发盘起来,露出脸的轮廓,越发显得漂亮。”一个劲的称赞。赵萧君犹豫的问了问价钱,吓了一大跳,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有些慌乱的站起来,直截了当的说:“我今天没带那么多现金。下次再说吧。”急急忙忙的就往外走。陈乔其忽然说:“结帐!”赵萧君愣了半天,踢他说:“你疯了!”那小姐忙不迭的开票刷卡,根本来不及阻止。赵萧君暗中拼命扯他衣服,不停的使眼色,陈乔其只作不知。等银行的单子一点一点打出来的时候,赵萧君无力的站在一边。

走出来埋怨的说:“你疯了是不是!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陈乔其耸耸肩说:“你不是喜欢?我觉得戴着挺好看的。”赵萧君仍然愤愤的说:“这种东西哪要这么多钱!动物园一大把一大把的卖,五道口也是成批成批的。谁看的出真伪呀!就你整一个败家子!”陈乔其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赵萧君偏过头去,使气说:“不要!我又没说买,你自己留着吧!”

陈乔其举起手中的袋子,问:“你真不要?”赵萧君狠狠点头:“说了不要就是不要!”陈乔其看她一眼,用力将手中的袋子扔到栏杆外面。赵萧君吓了一大跳,看着静静躺在地上包装精美的纸袋,气的伸手打他:“你真是疯了!”陈乔其看着她耸肩说:“你又不要!我留着有什么用!”赵萧君气急,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然后一语不发的跑过去,将垃圾筒旁边的袋子拣回来,瞪着他,悻悻的说:“反正不要白不要!又不用我出钱!”陈乔其笑嘻嘻的看着她,嘴里还哼着小调。赵萧君死命捶了他一下,“笑什么笑!得意个什么劲儿!”

圣诞节的晚上,赵萧君的学校举办舞会。她虽然不会跳舞,可是当天晚上要站在门口充当迎宾的小姐,其实说白一点,就是站岗的。拿拿帖子,帮别人指一指路,回答些什么问题。后来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她们几个也躲进来。音乐响起,灯光闪烁,人声鼎沸,异常热闹。其他人也都笑嘻嘻的跟着舞伴滑进舞池,翩跹旋转,进一步,退一步,左三下,右三下,俊男美女,笑语晏晏,热情高涨。赵萧君坐在有些幽暗的角落里喝冰凉的果汁,一小口一小口呷着,敲着桌子,觉得无聊。看着众人一曲又一曲连续不断的跳下去,她觉得有些晕眩。微微眯着眼睛,突然想起灰姑娘的舞会,仙女的魔法,漂亮华美的衣服,南瓜车,水晶鞋,还有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她是会场的工作人员,直到舞终人散,大家都走的差不多才收拾收拾准备回去。苏日钦抓住时机跑过来,笑问:“怎么样?觉得累吗?”赵萧君拿起大衣说:“还好,我该走了。”苏日钦连忙抢着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不是住外面吗?一个女孩子,有些不安全。”赵萧君来不及拒绝,他已经推开门出去了。赵萧君也不好说拒绝的话,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似的。

两个人一路走来,寒夜里的风呼呼吹着,凄凄厉厉的从耳旁刮过,空气阴冷,呼出去全是不见人影的白气。赵萧君伸手捂住耳朵,跺了跺脚说:“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冷?”将手弯在衣袖的口袋里,拱肩缩背,连连吸气。苏日钦看着她说:“晚上降温了,这么怕冷,怎么连围巾也不带。”于是动手将自己脖子上围的围巾解下来。赵萧君忙说:“不用了,不用了。一会儿就到了。”苏日钦站在她面前,不由分说围在她颈子上,笑说:“这是男士应该做的。”赵萧君只好将伸出来的手再缩回去。面上有点不自然,幸好是黑夜里,大晚上的看不真切。

苏日钦心想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一定要把握住。一路上不停的酝酿该怎么开口表明自己心中的爱慕,考虑种种结果。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楼底下,赵萧君笑说:“已经到了,谢谢你这么晚还送我回来,我该上去了。”苏日钦恨自己的迟疑紧张,犹豫不定,有些慌乱的说:“我送你上去吧。送人送到底嘛。”两个人踩着一级一级的楼梯往上走,暗夜里显得分外的静,刚走上二楼,光线忽然暗淡下来。赵萧君皱眉说:“这楼梯的感应灯怎么不亮?阴森森的怪可怕的。”就着微光走到门前。

站在门外,赵萧君欲伸手将围巾解下来。苏日钦狠狠吸了一口气,趁着夜色的遮掩,故作镇定的说:“赵萧君,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赵萧君有些为难,正要说一些委婉的话充场面的时候。苏日钦走前一步,两个人挨的很近,赵萧君抵在门上,眼神有些慌张。苏日钦低头看她,正要热情表白的时候。门“啪”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转头同时望着探出头来的陈乔其,不由得挨在一起。

陈乔其见到这种场面,火冒三丈,愤怒之极,二话不说,一拳朝苏日钦挥去,力道之大,苏日钦毫无防备之下,连连后退,一头栽在地上,狼狈之至。赵萧君连忙拉住他,愤怒的说:“陈乔其,你干什么呢?”陈乔其一把将她拖进来,冷声问:“他对你做了什么?”赵萧君硬是被他拖着走,挣都挣不开。甩手大喝:“陈乔其,你也不看清楚点,怎么胡乱出手打人呢!”陈乔其也大声说:“打人怎么了?难道看着你被欺负!”苏日钦受了一拳,立即爬起来,见她姐弟二人正吵的不可开交,苦笑着摇头,敢情他把自己当成歹徒来对待了。

赵萧君扳开陈乔其的抓握的五指,瞪他说:“放手!”陈乔其不为所动。赵萧君动弹不得,心惊之余,只好先转头,关心的问:“苏日钦,你有没有事?要不要上医院?”苏日钦忙说:“没什么大碍——”,陈乔其不耐烦的要关门。赵萧君心急,横地里伸出一只手,亘在门框上,愧疚的对苏日钦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先回去!明天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她一下子被眼前突发的状况搞的七晕八素,手足慌乱。陈乔其一使力,赵萧君猛的跌进来,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赵萧君惊诧陈乔其的力道,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死命挣脱都挣脱不开。瞪眼看他,气愤的站在那里,半晌,沉着脸说:“我们现在来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出手打人?打了人为什么不道歉!”

陈乔其冷哼一声:“道歉?我应该再补上几拳!”赵萧君气的浑身颤抖:“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暴力!为什么要打人!你疯了是不是!”陈乔其一拳打在门上,“蓬”的巨大的一声,赵萧君瞬间吓的脸色都变了。陈乔其恶狠狠的说:“碰上你这种女人,迟早要疯!”

赵萧君盯着陈乔其的右拳,好一会儿,思维才正常起来,有些担心的看了几眼,强忍住没有问出来。看着他低声:“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打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样任性使气!”陈乔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悲伤的说:“我什么时候做过小孩子!我从来就没有做过小孩子!”赵萧君不由得软下来,说:“说这样孩子气的话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明天跟我去道歉!今天晚上的事就算了。”陈乔其甩手说:“想的美!你别异想天开了!”

赵萧君勉强压下去的火气“滋滋滋”冒上来,扯着他的手臂说:“你去不去!”陈乔其用力一晃,冷哼哼的往沙发上一坐。赵萧君被他一甩,居然打了个趔趄。更气,站到他面前,阴沉着脸,冷冰冰的说:“你去不去道歉?打了人还有理直气壮的么!”陈乔其叠起双腿,斜着眼不理她。

赵萧君一见他故意装的痞子样,用力捶他的肩,大声骂:“你什么时候学的跟外面的混混流氓一样了!现在居然动手打起人来了!”陈乔其猛的拉她抱在怀里,恶声恶气的说:“那我就流氓给你看!”于是搂紧她,作势要亲她。赵萧君奋力挣扎,骇然起来,觉得他的手跟铜墙铁壁似的,撼都撼不动。见他当真要亲下来,慌乱之余,偏头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陈乔其吃痛,没有亲下来,搂紧的手却丝毫不放手。

赵萧君大骂:“还不快放手,你发什么疯!耍什么流氓!”陈乔其充耳不闻,头埋在她肩上,一动不动。赵萧君莫名的感到害怕,她今天晚上才真正发现陈乔其已经不再是那个比她还矮的小男孩了,甚至一拳就能将苏日钦那样高头大马的大男生打倒在地,自己怎么用力都没有用,从来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力气相差那么大,不由得有些恐惧。着急的说:“陈乔其!你再这样,我真急了!”

陈乔其好半天才起身,一语不发的走进房间,将门摔的震天响。赵萧君忽然大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蓦地松弛下来,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刚才她真是吓着了。陈乔其,那个样子的陈乔其真是把她吓着了。赵萧君对他开始有一种打从心底涌现的防备,觉得他真的不再是小孩了。

第二天早上,赵萧君冷着脸再次让他去给苏日钦道歉,陈乔其臭着一张脸,将书包一甩,早饭也不吃,穿上鞋就上课去了。赵萧君气的中午没有回来给他做饭,心想饿死他算了,实在是无法无天!

找到苏日钦低声下气的说:“昨天晚上实在对不起。我弟弟他以为你是什么不良分子,所以才会出手打你!你别和他一般计较!”苏日钦看着她惭愧的抬不起头来,幽默的说:“你弟弟那拳头简直可以和武松媲美了!”苏日钦涨红了脸,低声说:“他简直是管不了了!实在没有办法,你——”苏日钦宽慰她说:“和一个念中学的小孩子计较,我还是男人吗?你也别一幅罪不可赦的样子,又不是你的错!好了,好了,你若实在过意不去!提些水果来安慰安慰我这个伤患吧。”赵萧君立即说:“好,好,好,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马上去买!”

苏日钦笑了几声,说:“只要是你买的,什么都是好吃的。”赵萧君一听他这话,有些惶急,手足无措。苏日钦不由得低声认真的问:“赵萧君,昨天晚上我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赵萧君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许久。苏日钦也不催她,静静的等待。

赵萧君定了定心思,抬起头看着他,缓缓摇头:“对不起!”眼中满是歉疚!苏日钦对她确实是赤诚一片,所以她才会感到愧疚。苏日钦感觉眼前刹那间一片灰暗,脸色立即变的苍白。过了好一会儿,勉强笑说:“不要紧,经过昨天晚上那样的事,突然说这个似乎有些不大妥当。我是认真的。赵萧君,对你我不会就这样轻易放手的。”赵萧君张了张嘴,沉默的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苏日钦立即阻止她,说:“赵萧君,不要那么快拒绝!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至少给我一个喜欢你的机会!”赵萧君看着他眼中的恳求和期待,还有焦虑和不安,心有不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临走前说:“大家都好好想一想吧!”转身离去。心里喟叹,总要想个办法让他彻底死心才是。这么不清不楚的拖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实在是尴尬。

故意逗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很晚才回去。回去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冷清清的。赵萧君有些奇怪,难道陈乔其还没有回来?正想着的时候,陈乔其从房间里走出来,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当她不存在一样,视若无睹。赵萧君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了决心不管他。也不问他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做作业,有没有衣服要洗。匆匆洗了澡,蒙头蒙脸的睡了。

自此,两个人开始苏美长期冷战。陈乔其天天在外面吃外卖,衣服就拿到旁边的小店子里去洗。赵萧君也不管他,自己忙自己的。两个人几世的冤家一样,互相不肯妥协,谁也不肯先低头。过了三个星期寒冬冷月般的生活,赵萧君放寒假了。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找他和解,再这样闹下去,也太不成样子了。刚想拦着正在穿鞋出门的陈乔其,强装平静的朝他喊:“喂,我有话和你说。”

陈乔其将脚在地上狠狠的踩了踩,把头一甩,冷哼:“你还认识我呀!”用力将门一甩,头也不回的出去了。赵萧君气的拿沙发上的抱枕狠命出气。好,陈乔其,算你狠!赵萧君也不打招呼,提着箱子,和林晴川辛苦的赶到西客站,挤在人堆里,受刑一般往家赶去。

第 10 章

阔别大半年回到母亲家里,还是一样的闹和吵。一大家子的人,全部趁这个时候挤在一块,你推我搡,来来去去,冷冷淡淡的应付,客客气气的说话,杂乱无章,赵萧君很有些心烦意乱。大年三十那一天,她那个小弟弟又闹了起来,不依不饶,蛮横无理,根本就不听其他人的劝解,兀自折腾的鸡犬不宁。虽然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吵闹,平日里也经常这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萧君突然之间觉得特别难以忍受。仿佛大过年的这样重大热闹的一件事,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私的,完全置身事外。这个地方,总有一曾隔阂,总进不到心底,并不是她真正的家。想起其他人,一家人都是团团圆圆,欢声笑语,一脸喜气的准备过年,想到自己,总觉得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凄凉。

屋子里待不住,信步出门。难得的晴天,稀疏苍白的阳光将连日来的潮湿阴冷一扫而空。小城的街道上到处有爆竹的红纸屑,吹的满街都是。风里还残留有淡淡的硝烟硫磺的气味,并不觉得讨厌。许多人家大大的红灯笼已经早早的挂了出来,墙壁上悬着长长的中国结,通红通红,看了就喜欢。赵萧君沿着窄窄的街道从东街一直走到西街,到处转悠。行人很多,大多是采购年货的家庭主妇,提着大包小包,步履匆匆,大概是赶着回家。赵萧君懒懒的有些提不起精神。

手机铃声响起来,打破她郁闷的胡思乱想,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来一看,陌生的号码。正在考虑要不要接,长途加漫游,有些心疼手机费。刚响到第三声,又断了。赵萧君没好气的塞回口袋里,置之不理。漫无目的的挤在购物的人群里,摩肩接踵,故意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满耳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可是,心里越发觉得荒凉。

静立在一家小小的服饰店的玻璃门前,眼中看见的不是里面挂满的衣服,而是自己有些模糊不清的身影,淡淡的,只看的见大致的轮廓。她茫茫然的站在那里,思绪有片刻的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手机又响了起来,赵萧君任由它响着,仍然维持同样的姿势,不想动。可是这次似乎非常坚持,一个劲的响个不停。有些路过的人忍不住诧异的看着她。赵萧君才拿出来,懒洋洋的“喂”了一声。那边沉默着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赵萧君有些不耐烦,忽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既没有挂断,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僵立着,好一会儿才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是我”。

赵萧君浑身蓦地轻松起来,嘴角不自觉的微笑,“恩”了一声。两个人长时间的冷战总算结束了,幸好没有拖到新的一年,在旧的一年里的最后一天赶上了。然后问:“打过来的怎么是陌生的号码?”陈乔其没有回答,好半天突然说:“对不起。”赵萧君没想到他会道歉,愣了半天,赶紧说:“没事,没事,事情早就过去了。”没想到陈乔其说的却是:“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赵萧君才蒙了,原来他在意的竟然是这个!可是不管怎么样,两个人的冷战总算结束了。

赵萧君听到他的声音心都轻了,浑身舒畅,也就不计较这些了。于是随口问:“你在哪里?怎么听起来有点吵。”陈乔其回答:“我在大街上打公用电话。”赵萧君问:“你手机呢?”“丢了。”赵萧君忍不住提高声音:“丢了?怎么会丢?那电话里的号码有没有备份?”丢了手机事小,最重要的是丢了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赵萧君也丢过一部新手机,是用家教得来的工资买的,深受其害。因为她不记得一个电话号码。

陈乔其哼哼的说:“谁想的到这些呀!”可是他却记得赵萧君所有的电话号码,手机,家里的,宿舍里。早就刻在在脑海里,可以随时随地的拨打。赵萧君有些气冲的问:“什么时候丢的?”陈乔其说:“刚丢的”。仿佛事不关己。然后又说:“我马上去买新的。等会儿给你电话。”他挣扎了这么长时间,赌了这么久的气,突然间连买新手机的时间也等不及,到公用电话亭给她打电话。赵萧君骂:“败家子!发短信好了。电话费很贵的。”陈乔其不耐烦的说:“谁耐烦发短信呀。”赵萧君“哼”声说:“谁像你呀,整个你大少爷!”

陈乔其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赵萧君说:“我们开学晚,还有大半个月呢。”陈乔其忽然说:“早些回去吧。”赵萧君笑,打趣道:“怎么?想我了?”陈乔其好半天才说:“很想。”她没有看见陈乔其一脸郑重的表情。赵萧君敷衍似的说:“好了,好了,到时候再说。”过了没多久,就收到陈乔其发过来的短信,赵萧君笑起来。他还是这个样子。结果,赵萧君还是提前一个星期回到学校,陈乔其已经开学了。

大三一结束,人人都开始忙碌焦躁起来,不是准备考研便是提前准备找工作。林晴川躺在赵萧君柔软的大床上,大大翻了几个滚,折腾来折腾去,忍不住发出感叹:“真是享受!这可比学校里的单人床不知道舒服多少,那破床,每天晚上跟躺在石头堆上没两样!”赵萧君也随她一块躺下来,眯着眼说:“你又不死人,干吗躺在石头堆上!”林晴川翻身起来拧她的嘴,赵萧君忙见风使舵,连连求饶。两个人闹了半天,林晴川问:“你真决定不考研?”赵萧君一个翻身,面朝下埋在被窝里,闷闷的“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这种成绩,靠研也没有希望,还是早做打算好了。”林晴川叹气:“外面的工作难找呀。你看大街上,大学生遍地都是,研究生一抓一大把,博士生都有找不到工作的。北京这地儿,唉——”

赵萧君也叹了口气,说:“那有什么办法!你考研的话,顺带把我把份也一起考了吧,省得我再考了。”林晴川从进大学开始,就决定考研,以摆脱二流学校毕业生的烙印。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和苏日钦到底怎么回事呢,这么久了,一直不咸不淡的。徒惹的大家议论纷纷。”赵萧君撇过头去,说:“我也是于心不安呀。早就拒绝过他了,可是他还是不放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晴川感叹:“没想到在这个事事讲求效率的世界上,还有他那样的人。你这种女人,活该天打雷劈的。”赵萧君闷声不语。

林晴川忽然笑起来,说:“其实对付你这种人,他的法子再好也没有了。磨磨蹭蹭到最后,肯定是你屈服。你想,有一个人有一天送你一朵玫瑰,你可以不放在心上,甚至嗤之以鼻。可是他天天送你一朵玫瑰,你就不可能不放在心上了。谁抵挡的了这种魅力呢。”赵萧君“切”了一身,说:“你哪里来的这种怪调!一毕业,还不是各奔东西!你想太多了!”林晴川笑:“他跟着你在一起工作不就可以了!”赵萧君待要反驳的时候,陈乔其突然推门进来。

赵萧君问:“放学了?”他点点头。林晴川连忙爬起来,说:“这么晚了!又在你身上浪费了一个下午。我得赶紧回学校自习去。”说着匆匆走了。陈乔其倚在门上,双手抱在胸前,漫不经心的问:“那个叫苏什么的还在追你?”赵萧君从他面前经过,不自在的说:“小孩子别管这么多!专心念书就好。”陈乔其追在她身后问:“你喜欢他?”赵萧君不耐烦的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罗嗦!”陈乔其双目炯炯的看着她,奇异的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赵萧君到学校自习的时候,苏日钦满脸憔悴的看着她,连声质问:“你不但有男朋友,而且已经订婚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赵萧君愕然,说:“你说谁呀?”苏日钦愤怒之下口不择言:“你太让我失望了!赵萧君,我算白认识你了!”赵萧君气愤问:“你听谁说的?这种话你也——”苏日钦打断她:“你弟弟亲口说的,还能假!我真是自作自受!被你拒绝还不死心,真是活该!只是没想到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明白的说出来!”又悲又怒,伤心欲绝的离开了。

赵萧君听到是陈乔其造的谣,气血翻涌,火冒三丈,气的说不出话来,立即赶回去。因为正好是星期六,陈乔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怒气冲冲的回来,抬头问:“怎么了?要不要喝水?”说着起身要给她倒水。赵萧君几个跨步走到他跟前,冷声说:“坐下来!”陈乔其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还是乖乖的坐在沙发上。赵萧君冷眼瞪他,问:“你跟苏日钦到底说了什么!”陈乔其作出了然的表情,耸肩说:“没说什么!”赵萧君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死命瞪他,大声说:“没说什么!你居然还说没说什么!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陈乔其,你到底在干什么!鬼迷心窍了是不是!”陈乔其装作没听见。

赵萧君扳过他的肩膀,沉声问:“陈乔其,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告诉我!你不是喜欢造谣生事的人呀!到底是为什么!”陈乔其终于忍不住了,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大声说:“你还不知道吗?我喜欢你!不喜欢那个姓苏的追在你后面!不喜欢你跟他来往!”赵萧君惊愕的看着他,简直不能相信。陈乔其刚才的话箱是一道闪电,直直的当头当脑的击中了她,震的她简直不能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的说:“不要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叫喜欢!”陈乔其双手搂紧她,将头埋在她颈边,有些哽咽的说:“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么?不要和其他人交往好不好?”赵萧君浑身僵硬,又惊,又怒,还有羞怯。大声喊:“陈乔其,快放开!”陈乔其更加用力的抱住她,摇头说:“不放!不放!永远都不放”赵萧君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浑身微微颤抖,手脚冰凉,用力挣扎,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陈乔起将她箍的紧紧的,偏过头来亲她。赵萧君眼泪猛的流出来,哭着叫:“陈乔其,你放手!”陈乔其似乎被她眼泪吓着了,微微的松了松手。抬起手指替她擦眼角的泪水,喃喃的说:“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和我交往好不好?”赵萧君听到他说的话,吓的更厉害,使力一挣,从他怀一挣出来,连连后退。陈乔其咬牙看着她,有些痛苦的说:“萧君,和我交往好不好?”赵萧君反身就往外跑,眼泪流的更凶。陈乔其鞋也不穿,赤脚追了过去,一把拉住她往怀里扯。赵萧君泪流满面的说:“陈乔其,你干什么!”

陈乔其把她往里面拖,问:“你要干什么?”赵萧君用手拼命抹眼泪,茫然的说:“陈乔其,你让我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乔其见她一脸凄然的样子,不由得松了松手。赵萧君淌着泪无力的说:“你别跟上来!”快步朝外面走去。赵萧君骇然的问自己到底怎么一回事呢!陈乔其直直看着她,又不敢跟上去,见她一直往学校方向走,才有些放心,心想她大概是去找林晴川去了。

赵萧君并没有去学校,这种事情,就连林晴川,她也不敢说出来,简直无法相信!一个人走到附近的地铁站,失魂落魄的下了长长的台阶。低垂的地道沉沉的往头顶上压下来,弯弯曲曲的像前延伸,空气分外阴凉,触体冰冷。两旁大大的广告牌发出惨淡的白光,像是电影里幽灵的脸。赵萧君只觉得阴惨惨,冷飕飕的,这一路走来似乎通往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胆战心惊之余,想要跑起来,可是脚步沉重滞涩,几乎抬不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上了地铁,扶住栏杆,傻傻的站了一站又一站,后来见到有空位,呆滞着脸坐了下去,然后不知道过了多少站,有人猛然撞了她一下,人潮已经空了,然后听到熟悉的站名,又茫然无措的走了下来。无意识的跟着人流出了地铁口,眼前突然一亮,眼睛刺痛,乍然见到红沉沉的夕阳,像舞台上的布景斜斜的挂在天边,异常的红,重重的涂了色彩。周围没有一丝的晚霞,半点陪衬的都没有,冷清清的往下坠。赵萧君好不容易烘干的眼泪看见这样的夕阳,眼泪猛的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的又流了出来。路人诧异的眼光她也看不见,懵懵懂懂的拐弯,转身就走。

突然一辆黑色的奔驰从小巷子里拐出来,赵萧君像浑然不知一样,用手背擦着眼泪,直直往前闯。车子紧急刹车,尖锐的声音传到赵萧君的耳朵里,她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苍白,面无血色重重跌在地上,眼泪涌泉涌了出来。手臂上擦伤了,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她似乎听见有人问她要不要紧,有没有伤着哪里,要不要去医院等话,全部像梦里在听耳语一样,进不到脑子里,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把人家递给她的纯白色的擦血的手帕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然后扔在地上,举步就走。也不管后面连连叫住她的人。

她受了这么一场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精神稍微好了点,手臂上的疼痛使她头脑清醒了一些。顺着脚步在街上茫茫的乱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乔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说他喜欢她,要和她交往,简直是疯了!他还是一个中学生,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赵萧君有些害怕。到底是什么使她害怕,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陈乔其说的那些疯言疯语么?真的是么?难道不是她自己使的她更加的害怕吗?她心底的恐惧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陈乔其能怎么样呢!她怕的是她自己的沉沦!赵萧君拼命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

她不断的说服自己,用尽全力说服自己,陈乔其还是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只不过将感情的寄托暂时转移到自己身上,只是这样而已。每个男孩都有一定程度的恋母情结,大概因为自己长期陪伴照顾他,使他有种心理上的依赖,陈乔其对自己一定是这种感情在作祟。而他自己因为年纪和经验太少,分辨不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所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罢了。只要善加引导,一定会解决的。赵萧君不断用这种借口拼命麻醉自己。就这样强扭着事情的方向,一直往下想,想到后来,连她自己也相信确实是这样,义正严词的对自己说就是这样的。陈乔其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会分不清楚的。他只不过是一时迷惑不清而已。赵萧君找到事情的立足点,忽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刚才的彷徨害怕全部沉到看不见的黑暗中去了——只不过是暂时的,她自己下意识的不愿意深想,她不愿意朝那个方向去想。

还在附近游荡的时候,陈乔其正心急如焚的到处在找她。他打电话给林晴川,林晴川说她一天都没有见到赵萧君,陈乔其那么冷静沉稳的一个人急的脸色都变了。赵萧君空手出门,也没有带手机,什么都没带,除了牛仔裤兜里揣的十块钱。陈乔其哪里坐的住,于是疯了一样,跑在大街上到处找她。

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终于看见呆呆坐在路边上两眼发直的赵萧君,刚刚松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说的话,想起赵萧君的反应,心口又紧缩起来。昏黄的灯光渐渐亮起来,投下一团一团的深重的树影,班驳错杂,像藏身于暗夜的森林里。陈乔其立在影影绰绰的黑团里,静静的看着曲起双膝,双手紧紧抱住双腿的赵萧君,头无力的抵在臂弯里,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站了一会儿,发觉她下意识又缩了缩,知道夜风渐起,她有些冷了。于是从黑暗里走出来,一步一步移到她面前,坐在旁边,双手圈紧,将她靠在自己身上。

第 11 章

赵萧君木然的任由他双手环住自己,思绪有半刻的停顿。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轻轻推开他,不动声息的站起来,平静的说:“天黑了,我们回去吧。”陈乔其有些诧异她的反应,仔细打量了一会,才缓缓点头,“恩”了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住处,没有半句交谈。打开门,漆黑一片,赵萧君愣了一下,然后伸手小心翼翼摸开关。左摸右摸老是差那么一点点。陈乔其一手当胸越过她,低声说:“我来!”声音就在耳朵底下,似乎能感觉到他软热的呼吸。赵萧君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慌张起来。黑暗里“啪”的一声,灯光乍亮,赵萧君赶紧转头背过去,太亮了,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

陈乔其拿玻璃杯去倒水,先接了一点凉水,然后换热水,感觉手上的温度差不多之后,才递给她。赵萧君就是在大热天,还是喜欢喝热的水。不过,太热的话,又喝不下嘴,所以陈乔其总记得接热水之前先接一点凉水。赵萧君皱眉坐在沙发上,左手不自觉的搭在小腹上,一口一口慢慢喝完。陈乔其又走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片药片。赵萧君一看 ,脸色微红,是她平常服用的止痛药。陈乔其似乎也有些尴尬,蹭到她身边,“喏”了一声,然后塞在她手里。赵萧君低头吞了下去。又是一阵沉默,气氛既微妙又尴尬。

赵萧君站起来说:“我累了,先去睡了。”正转动房门上的铜手柄的时候,陈乔其在后面轻声喊住她:“萧君…”微微的有些颤抖,充满不安和不确定。赵萧君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深邃清冷,认真的说:“乔其,不要胡思乱想,要好好的学习,知不知道!”陈乔其有些委屈,直直看着她,眼中全是赵萧君的身影,一重又一重,用满含悲伤的语气说:“萧君,萧君!”赵萧君“啪”的沉下脸来,教训说:“陈乔其,你给我好好的学习!不要整天想东想西的!”然后用力甩门,将陈乔其关在外面。

赵萧君懒得开灯,衣服也不脱,重重摔在床上。黑暗里,窗户里泄露进来的灯光朦胧可见,一小点一小点,像空地上左一处,右一处的红色的小花,稀稀疏疏。赵萧君面朝下成大字状倒在床上,脑袋里翻江倒海,挣扎着不肯停歇。时间一长,觉得呼吸不顺,十分难受,于是翻了个身,转头看见镜子里的反光,到处是黑沉沉的。她将手枕在脑袋后面,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的梳理了一通,不论如何,她得想个办法断绝陈乔其这种不正常的依恋。手段如果太激烈的话,可能会使他一时冲动之下引起更大的麻烦。最好是悄悄的转移他的注意力。等他再大一些,或许就能将这些事情淡忘。赵萧君决定尽快找工作。这样就有正当的名目和陈乔其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不引起他的反感和猜疑。

赵萧君不等学校的安排,自己开始着手找工作的事情。在网上查了许多的信息,简历一封一封投出去,早出晚归,到处奔波走动,也参加了几场面试,仍然没有任何的消息。她苦着脸对林晴川抱怨说:“怎么找个工作就这么难呢!大学生就这么不值钱?你不知道呀,那应聘的地方人头涌涌,简直可以淹死人!唉…”林晴川安慰她:“现在还不是找工作的最好时机,你再等一等!不过,我今天刚听一个研究生部的学姐说‘齐成公司’要招人,她想去面试,你要不要也跟着去试一试?”

赵萧君连忙问:“那他们要招什么样的?”林晴川耸肩:“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有几个职位。你上网去查一查,事先做好准备,没准就进了呢。”赵萧君有些气馁的说:“哪有那么容易进的。‘齐成’公司说大不大,可是也不是什么小公司,竞争一定很激烈。你看大街上的大学生,到处都是。”林晴川一个劲儿的安慰她:“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你反正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去试试,好歹是个经验。”赵萧君果然找来资料,一项一项准备起来。她应聘的是助理文员之类的工作。可是就这么一个打杂的工作,前来应聘的人几乎把房间给挤爆了。

赵萧君和一起来应聘的学姐坐在人堆里,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信心十足的样子,她额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往下掉,悄声说:“天啊!怎么这么多人?”那学姐比她有出息多了,镇定自若的说:“现在哪儿都一样,‘齐成公司’在业内算是不错的。大家都想进来。”隔了一会儿,又说:“你有没有听过‘齐成’的老总?”赵萧君心不在焉的摇头,一心只盯着面试的那扇玻璃门。开开合合,和她忽上忽下的心是一样的。

那学姐附在她耳边悄声说:“我也是刚听人说,齐成的老总长的很英俊哦。”赵萧君“哦”了一声,问:“不是老头吗?”那学姐笑:“齐成上市没几年,他们老总成微据说是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靠科技白手起家的,大概很年轻呢。”赵萧君敷衍的点头,随口说:“这么厉害!又是一个天才!”那学姐也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年纪轻轻的已经是老总,而咱们还在人堆里打滚呢。”赵萧君觉得有些口渴,喝了一口水,说:“我是不管齐成的老总厉不厉害,我只要进他的公司,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赵萧君紧张的不断的喝水,这会子又进来许多面试的人。她看着黑压压,“嗡嗡嗡”的人群,胸口紧窒,有些气闷,站起来悄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那学姐点头,侧身让她出去,低声叮嘱:“快点回来。马上就要开始了。”赵萧君一路挤出来,有些晕头转向。她刚进这种高楼大厦的办公楼,还有些不适应,觉得到处都长的一样,一方块,一方块细细的被隔开来,里面一层,外面一层,组合的像一个“丐”字,简直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沿路找了过来,门到处是虚掩的,也分不清楚哪里是哪里。转个弯,又走了一会儿,看见门的正上方悬挂着铜制的小牌子,伸手推了进去,光线太亮,到处明晃晃,影沉沉的,闪烁着生硬的光线,全部打在她身上,有些承不住。赵萧君站在洗手台前,看着光亮透明的大理石,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丧失信心的缘故,有些恶心欲吐的感觉。干脆掬水洗了把脸,额前鬓角的头发全部浸湿了,她随便擦了擦脸,看见右手边上有一处通道,正开窗通着风,于是走过去,心想先冷静冷静再回去。

刚拐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人正拿着电话侧对着她打电话。她也不在意,轻轻靠在白色的石墙上,对着窗口吹风。堵住的心口稍稍舒服了一些。那人身穿正式的西服,背影直挺,也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几个“恩”,“好”之类的。看不清表情。转过来的时候,看见赵萧君,似乎有些吃惊。盯着她看了一眼。赵萧君对他笑了一笑,觉得可能打扰到他,不敢多看,于是站直身体就要走。

他跟在后面突然问:“你是来应聘的?”眼睛瞄了瞄赵萧君手中的求职简历。赵萧君微笑着点点头,快步往前走。那人一直跟在后面,指着左手边说:“应聘的会议室在那边,这是我们办公的地方。”赵萧君蓦地脸红耳涨,匆匆的道了谢,急急的往左手转弯,到到走廊的尽头,突地愣住了,不知道该往左手走还是右手走,伸着头仔细回忆刚才是从哪一边过来的。这种办公楼,大都相似,第一次来加上心理紧张,有些迷糊也很正常。

那人又接了一个电话,说完的时候,见赵萧君还立在那里,不由得的出声问:“怎么了?”赵萧君回头,不好意思的说:“我不记得该往哪边去。”他木着脸,伸出手指了指右边。赵萧君像有鬼在后面追一样,狼狈的回到面试的会议室。觉得真是无用到家了。连路都不认识,人家怎么要你当员工!

答完笔试然后是面试,主考官问了几个常见的问题,赵萧君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答了什么,浑浑噩噩的走出来,只记得主考官最后面无表情的说:“请赵小姐回去后等我们的消息。”赵萧君耷拉的头灰溜溜的走出来,感觉头顶的太阳苍白无力,整个大街上也是冷清清的。一气之下,跑到附近的麦当劳连吃了三个辣鸡腿汉堡,灌了一大杯的可乐。一阵狼吞虎咽,肚子充实了,人也就舒服了许多。大大叹了一后口气。然后在精品店里逛了一圈,只看不买。任由推销的小姐说的天花乱坠,她最后笑笑的说:“今天没有带钱,只是先过来看一看的。”那小姐立即对她失去兴趣,口中仍然敷衍的说:“不要紧,不要紧,您慢慢看。”转身招呼另外的顾客去了。

赵萧君直等到下班的人潮逐渐散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才意兴阑珊的穿过车来车往的斑马线,往公车站牌那边走去。人行道上的绿灯已经在闪烁,赵萧君急急忙忙往前跑。刚跑过两边的机动车道的时候,一辆车从身边飞快的越过,一阵急窜起的暖风吹的她衣衫飘飞,头发乱舞。赵萧君吓的往旁边一跳,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吹了声口哨,黑色的小奔,亮黑亮黑的,映的出人影,车牌号是触目惊心的六个零,天!有够酷的!她啧了啧舌,跨上台阶,还忍不住回头张望,然后见到混在车流中正朝这边开过来的公车,正是她要乘的,立刻没有心思再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一阵风似的朝站台上奔过去。

回到住处,甩鞋甩大衣,甩包。陈乔其看着她,问:“面试的怎么样了?很累?”赵萧君一屁股在沙发上躺下来。陈乔其靠过来说:“不先吃饭?”赵萧君懒懒的问:“外面买的?”陈乔其偏过头去,半天才说:“不是!”赵萧君疑惑的问:“不是?那哪来的饭?”说着抬起身子看了看桌子上盖着的碗筷,走过去一看,一大碗的西红柿鸡蛋炒饭,吃惊的问:“你炒的?”陈乔其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赵萧君用勺子拨了两下,米饭有些焦黑,西红柿炒的黏乎乎的,鸡蛋厚厚的一大块一大块的躺在米饭上面,幸好还没黑。挑了一小勺米饭尝,盐都没有炒匀。见他一脸期待的表情,忙使劲咽了下去,问:“你吃了没?”陈乔其微微摇了摇头。

赵萧君连忙说:“你吃这个不营养,而且也吃不饱,今天晚上出去吃吧。我请客。”陈乔其见她这么说,立即拿起她刚吃过的勺子挖了一大口米饭,连忙吐在垃圾筒里,皱眉说:“好咸!”急急的跑去倒了一大杯水。赵萧君见他闷闷不乐的回来,安慰说:“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下次记得少放一点盐就可以了。为什么突然想做饭?”

陈乔其抿着唇没有回答。赵萧君挥手说:“你自己能做饭当然好。下次跟在我旁边学一学就会了。”她心里想着,等她找到工作,自然就忙起来。陈乔其要是自己能做饭,她可以省许多心。于是一力怂恿陈乔其学做饭,很热心的教他煮饭的时候水要浸过手背,吵菜的时候味精要最后放。陈乔其居然真的学起来。他这个年龄会做饭的恐怕找都找不出几个。

晚上正有气无力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林晴川打电话来问她面试的怎么样了。赵萧君哗啦啦的到了一肚子的苦水:“完全没有希望!听说有几个居然是清华北大的学生!不就一个小小的助理么?为什么跟上刀山,下火海一样。怎么就那么困难呢!我听见主考官冷着脸说‘赵小姐,请你回去等我们的消息’的时候,心都凉成半截!真是流年不利!”林晴川忙说:“还好啦,还好啦。哪个主考官不是那样说!又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让你等消息,还是有希望的。”

赵萧君垂着眼叹气:“人家敷衍的话也听不出来!你当我傻子呢!唉,反正是没希望了!心都死了!”赵萧君在那边陪笑两声,嘿嘿的任她发泄。最后赵萧君口风一转,可怜兮兮的说:“晴晴,看在我这么悲惨的份上,明天请我太白楼吃饭吧!”林晴川勃然色变,还来不及反抗,赵萧君继续在她面前轰炸。炸的林晴川惨绿着脸说:“赵萧君!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认识你!存心让我破财是不是!”赵萧君笑嘻嘻的挂了电话。第二天果然敲诈到林晴川一顿丰盛的晚餐。吃的林晴川回来的路上一直横眉冷对,心痛不已。

可是世事又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过了两天赵萧君居然接到“齐成公司”复试的通知。说是复试,其实就走一走过场,培训培训,认识认识新同事,新上司。喜的她差点没有召告天下,普天同庆。虽然只是打杂供人使唤的工作,可是这年头能混碗饭吃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林晴川知道后,怪叫:“赵萧君,你今年到底走什么狗屎运!那个研究生学姐都没有进去,你这个半吊子本科毕业生居然进去了!”硬逼着她到“天一”楼请客。

赵萧君知道躲不掉,很干脆的请了几个相熟的同学,狠狠的甩了大把的银子,用她自己话说是“打肿脸来充胖子”。几个人死命拉着她灌酒,赵萧君连连告饶说她对酒精过敏。众人不依,都说酒精过敏多喝的话就习惯了。以后在职场上打滚,还少的了喝酒!赵萧君因为高兴,多少喝了一点,回去的时候难得没有大吐特吐,倒头大睡。

第二天太阳都照到窗前,她兀自睡的天昏地暗,不知日月之几何。陈乔其不耐烦的踢门进来,大声说:“赵萧君,都几点了,还不起来!”赵萧君被他大吼大叫一通,只是“哼哼啊啊”了两声,继续将头埋在枕头下,没有动静。陈乔其一屁股坐在她床前,扯着她被子说:“起来了,起来了!你答应今天陪我去看电影的!都几点了!赶快起来!”赵萧君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头,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说:“烦不烦呀,在家看不就得了!”陈乔其脸色一变,沉声问:“起不起来?”赵萧君闭着眼睛,没有动静。

陈乔其突然一把掀开她的被子。赵萧君感觉到凉意,睁开眼睛,“哇”的大叫一声。她身上的睡裙有一半滑落下来,见他还直直的盯着自己看,脸不红气不喘的,连忙抓过被子,气愤的喊:“陈乔其,你干什么!”陈乔其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假装咳了一声,酷酷的说:“叫你起床呀!”赵萧君气的满脸通红,指着他的鼻子骂:“有你这么叫人起床的么?”陈乔其用鼻子冷“哼”一声,说:“谁叫你睡的跟猪一样,叫都叫不起来!”他还振振有辞!赵萧君气的握紧双拳,爬过去就要揍他两拳。

赵萧君憋着一口气爬起来,闷哼哼的往桌子上一坐,看见陈乔其翘着腿得意的在一旁看电视,筷子敲的“砰邦”响。将手里的包子一扔,气愤的说:“今天不去看电影了!”陈乔其回过头来看她,问:“为什么不去!不是早就说好了么?”赵萧君用力瞪他:“气都气饱了!还看什么电影!”陈乔其犹豫的说:“可是我电影票都买好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赵萧君有些傻眼,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然后问:“什么时候的?”陈乔其晃了晃手上的电影票,说:“上午场的。”

赵萧君心想不去的话白白浪费了,而且又给他落下嘲笑的口舌,说她说话不作数,没有信用,还是去好了。命令陈乔其收拾碗筷,见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想起早上的事情,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把拉多陈乔其严肃的说:“陈乔其,以后不准随便进我房间!”陈乔其将脸一撇,冷哼说:“你自己记得锁门不就好了!”赵萧君气的跳脚,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陈乔其,我会记得的!”

赵萧君挑了两套中规中矩的职业套装,开始了她在“齐成公司”的为期三个月的实习生涯。表现好的话,继续留下来,不然的话只好走人。第一天下班的时候,许多同事都在等电梯,突然见到她们部门的曹经理率先对一个正走过来的年轻的男人恭敬的喊:“成总。”后面几个刚认识的同事也都恭声喊了一声“成总”。他点了点头,对大家礼貌性的笑了笑,便往另一边去了。

赵萧君站在人群后面,想起来他就是面试那天给她指路的那个人,没想到他竟然是“齐成”的老板成微!忽然有些担心,那天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呢?要不要紧?自己的前途命运可是全部压在这里了。后来转头一想,这种小事,他哪会放在心上。他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忙!于是宽下心来。

旁边有几个女同事直到下了电梯还在那里悄悄的议论:“成总真是帅呀!我每天偷偷看他一眼,就觉得脸红心跳的。真是典型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另外一个女同事不怀好意的说:“成总还没有结婚呢!大家努力呀!”有人接口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呀!”旁边的人全都嘻嘻的笑起来,闹成一片。赵萧君跟在后面,心想又年轻又多金又有才华,果然是十足十的金龟婿。想的连自己也笑起来。

从此,赵萧君夹便着尾巴在“齐成”公司里任劳任怨,她自己也十分重视这个工作,凡事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不会的慢慢的跟着旁人学,察言观色的本事自小在陈家就练会了,所以还应付的过来。虽然免不了吃些苦头,受人排挤,可是还是很满意,不敢有半句怨言。一心希望三个月后留在这里继续工作。

第 12 章

赵萧君因为是新来的,有许多东西要学,分派下来的工作还不熟悉,总是要弄到很晚才下班。可是这些还难不倒她,渐渐的就上手了。这么几年,为了生活经常在外面兼职,起先是“五一”,“十一”的时候做销售,后来门路多一点了,大型晚会的司仪也做过,汽车展的服务人员也做过,多少积累了一点工作经验。或许是这些经验使得“齐成”录用了她。看来苦难不是没有好处的。

赵萧君坐在窄窄的写字台前,就着灯光将资料细细的整理了一遍,然后又查了查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才拿起衣服和包,关了灯,走到楼道里等电梯。早就过了下班的点,一个老员工临走前交给她一大堆的资料,说的很客气,拍拍屁股转身就下班了。赵萧君虽然愤愤不平,可是不得不接过来,咬牙受了这口气,一点一点的整理。她的实习成绩,老员工也有资格发言的。

赵萧君大步匆匆的跑出来,看电梯刚刚合上,一手无力的撑在光亮的电梯门上,有点泄气。侧身不露痕迹的斜靠在墙角上,闭了闭眼睛,轻轻“吁”了一口气,真有点累了。用手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大大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到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立即站直身体,眼睛朝来人看去,身体紧崩,有些慌乱的叫了一声:“成总!”成微看了她一眼,稍稍点了点头。

赵萧君偷眼打量他,见他身躯直挺,脸上棱角分明,可是眉眼间全是疲倦的神色。没想到他也这么晚才下班。没有试图再说话。心想虽然是他的员工,可是人家不一定知道自己,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不料成微竟然说话了:“赵小姐,这么晚才下班,工作还习惯吗?”赵萧君有些吃惊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立即毕恭毕敬的说:“还习惯。”成微忽然笑起来:“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似的,难道我是一个可怕的老板?”赵萧君也觉得的自己的态度太露形迹,于是松弛下来,也微笑说:“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电梯停下来,成微先按了一层,然后又按了地下二层。赵萧君谢了一声。成微客气的问:“听赵小姐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是南方人吧?”赵萧君微笑:“人人都听的出来呢,一说话就露了底。”成微随口问:“是南方哪里人?四川还是湖南?”赵萧君笑着说都不是,然后说了出来。成微笑起来,说:“这么巧,我祖籍也是那里,不过很多年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变化大不大。”赵萧君有些吃惊,说:“成总也是那里人?”成微点了点头,说:“小时候还回去过一趟。”赵萧君觉得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笑说:“变化很大呢,到处都在改建,说是要打造花园城市。成总再去的话,可能不认识了。”成微点头,似有感触的说:“是呀,变化很大。”然后笑说:“实在没想到和你居然是老乡。”赵萧君笑:“我也觉得很巧。”

两个人的气氛突然轻松起来,隔着一层同乡的关系,不再像先前那样生疏客气恭恭敬敬了。电梯轻轻震荡了一下,停了下来。赵萧君笑着道别,成微到地下车库去拿车。在一楼大厅里接到陈乔其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有下班,说他已经做好饭菜了。赵萧君连声说就回去了,就回去了。一把挂了电话,走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站在台阶上,抬眼看去,五光十色的灯光,一处一处的爆炸开来,到处是燃烧的火花,而滚滚车灯便是溅落下来的火星子。赵萧君转头又看见一辆黑色的小奔从大楼的地下出口开出来,经过耀眼的路灯下的时候,才看清车牌号是六个零。耸了耸肩,往附近公车站牌快步走去。

回到住处,陈乔其果然做好了饭菜,正在等她吃饭。赵萧君看着桌子上简单的饭菜,心里忽然涌过一阵暖流,一整天受的窝囊气全都不翼而飞,笑嘻嘻的说:“怎么不先吃?”陈乔其很自然的说:“等你呀!不过饭菜有些凉了,我现在没力气,你拿去热一热。”赵萧君马上热好饭菜,边吃边说:“下次不用等我,你自己先吃。记得留一份就可以了。”陈乔其不耐烦的说:“你以为我愿意等你呀,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对着桌子吃呀!下次要早些回来,饿死我了!”赵萧君本想说饿死活该,可是想到他今天晚上不但做好饭菜,还一直等到现在,也就笑着没有回答。只说:“我尽量。不过最近挺忙的,等过了试用期可能会好些。”

陈乔其用筷子扒了扒碗里的饭,装作不经意的说:“我们开运动会,你去不去看?”赵萧君“哦”了一声,问:“你也参加了?”陈乔其好不得意的说:“那当然,我不参加谁参加。”赵萧君笑:“看你那小样儿!”陈乔其连连催问:“你去不去?”赵萧君想了想说:“我去干嘛!我已经老了,对那些一点兴趣都没有。”陈乔其立即沉着脸说:“我同学的家长朋友都去,你为什么不去?你哪里老了,又在倚小卖老,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烦不烦呀!你”赵萧君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我还得上班呢。“陈乔其立即说:“我查了日历,正好是星期天,你们不放假么?”赵萧君用筷子敲了一下碗,“叮”的一声响,疑惑的说:“正好是星期天?那我也不去,我事多着呢。”陈乔其瞪着她,站起来狠狠的踢了一下椅子,那椅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也不扶起来,径直往外走,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的震天响。

赵萧君看着他怒气冲冲的离开,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他希望自己去看也是可以理解的,哪个孩子没有这种心情。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于是敲他的房门,许久都没有回应。打开门见他背对着自己侧身躺在床上,走过去轻声说:“怎么,睡着了?”见他不自在的动了动,仍然没有说话,“为什么想让我去?你不是有很多同学么,让她们给你当啦啦队也是一样的呀。”陈乔其猛的坐起来,直直的看着她,闷声说:“就是想让你去!你到底去不去?”赵萧君叹了一口气,说:“去,不去行吗?看你闹成这样。”陈乔其兴奋的说:“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一定得去。”赵萧君有些无奈的说:“知道了,知道了!真真拿你没办法!”

可是那天赵萧君却没有去成,因为她要留下来加班。事先给陈乔其打了电话,只听见他狂怒的挂了电话。赵萧君虽然有些不安,却没有往心里去,心想回去跟他解释解释就行了。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天气骤变,乌沉沉的云直直往窗口压下来,几乎逼到眼皮底下,眼看就要下雨。赵萧君心想不知道陈乔其他们的运动会结束了没有,偏偏碰上这样的天气。走到洗手间给他拨了个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没有听到。耐着性子又拨了两次,还是传来单调的女声“您拨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转念一想,哪有人上运动场还带手机的呀,于是走回去,继续工作。

刚下班,大雨哗啦啦的砸下来,真是风云色变,赵萧君正想着不知道陈乔其有没有回去的时候,手机响起来,听见对方说:“请问是陈乔其的家长吗?”赵萧君愣了一下,说是。听见对方开口就说陈乔其现在在医院里,赵萧君魂都掉了,朦朦胧胧的好像还听见她说什么流血了,受伤了之类的,吓的她面色苍白,意识混乱,手脚发软。顾不得外面瓢泼大雨,一头钻了出去,顶着雨站在路边上伸手招出租车。可是下雨天出租车本来就很难招到,何况还是下班高峰期,过去几辆全部有人。正急的心头冒火的时候,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吓了她一大跳,原来竟是成微。

成微偏过头对她说:“快进来。”赵萧君还在犹豫的时候,成微笑说:“怎么,你想继续站在这里淋雨?这会儿根本打不到车。”赵萧君心一急,也就不再坚持,一头钻了进去。成微看她流露出的焦急的脸色,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赵萧君胡乱的点了点头,说:“能不能去一趟中日医院?”成微不再说话,掉头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可是北京这地儿,只要一下雨,路就特别堵,还在三环路上,车就堵的见不到头,密密麻麻全是一动不动的车海,赵萧君坐立不安,连连抬起身子查看前面的路况,干着急。一路上不断的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去看陈乔其比赛,使的他勃然大怒,大受打击,才会受伤的呢?这样一想,更加着急,加上自责愧疚,眼泪都要急出来了。成微干脆熄了火,看着她泛泪的眼眸,安慰说:“不用担心,没事的。”赵萧君听他这么一说,强压住的眼泪怎么都压不住,连忙转头装作看窗外的风景。任由眼泪急急的流下来。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