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到他强烈的啤酒味。

他闻到她醇美的香槟味。

他们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魔力。

胸口激烈地起伏,她感觉到他的呼吸慢慢地粗重而灼热,感觉到卧房里的空气骤然升温,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火烧火燎。她心慌地别开脸,突然想起熟悉的港式台词,嘁的一笑,缓解了方才的暧昧与尴尬:“用香槟做文章,谢总觉得可以吗?”

谢放干咳一声,将搁在椅背上的手抽回来:“我个人保留意见,明天投票表决!”

第二天上午,企划部的表决会上,谢放斜坐在办公桌角上,和蔼地笑着,看向苏摇的眼风却是无动于衷的——作为房地产事业部精英们的大佬,他是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喜好的,而是要让员工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欧阳兰兰最先表态:“我同意,案名‘香槟壹号’,我觉得强调的是一种法兰西的烂漫风情,一种知性、醇厚的小资情调,而不是那种追赶时髦的颓废式的小资。”

另一个文案张纹没有参与此次的提案报告,也要发表意见:“还不错,以酒类为案名,在鹿城目前还是没有的,如果企划做得好,我相信会成功的。”

桑妮歪着脑袋,神往地说:“一定意义上说,香槟是一种小资的象征,是知性和感性的集成,是一种历久弥新的诱惑,令人向往。一经打开,芳香四溢,无人可以抵抗香槟的魅力。”

杨英涛沉思很久才说:“在LOGO上运用香槟的元素,比如装酒的圆形木桶,会产生视觉新鲜感和冲击力。”

陈皓白也是做设计的:“用香槟来做楼盘,是一个比较新鲜的Idea,美工表现也不是很困难,不过要做得深入的话,有一定的难度。”

朱建锋凝重地说:“这两年鹿城相当多的楼盘都是用欧陆和地中海风情来包装,不太容易推陈出新,我觉得,我们不一定强调法兰西或者欧式,只要强调香槟、从头到尾只说香槟,这样反而容易引起关注,因为香槟是没有国界的。”

谢放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目光冷得让人直要抽气:“这么说,大家都同意了?”

苏摇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听到同事们的拥护与喝彩,开始飘飘然地神游起来,但是看到谢放阴沉沉的脸色,立马收敛了喜滋滋的神色,心儿不由自主地吊了起来。

众人摸不清谢放的情绪,只道是他非常不满意这个案名,顿时,脸上的微笑都僵硬地挂在脸上。

谢放的眼角缓缓地拉开一丝儿神秘的笑:“苏摇,你的同事通过了你的创意,OK,你的Slogan(推广语)呢?”

各位年轻干将们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苏摇七上八下的心也回落原来的位置,心里骂着他,嘴里蹦出流畅的话:“Slogan就是:品鉴香槟,做生活大师。我是这样设想的,案名是‘香槟壹号’,销售时应该会分期推出产品,届时可以根据不同类型的产品定出案名,比如,‘香槟五号’可能是酒店公寓或者小户型的案名。沿街商业,可以叫做‘香槟大道’。”

苏摇和欧阳兰兰日夜奋战,终于在21日完成提案报告初稿,22日是周六,九点,企划部聚集在会议室向谢放讲解策划报告。杨英涛准备好笔记本和投影仪,拉上窗帘,关上日光灯,谢放方才悠闲地走进来。

苏摇端正地坐着,看着笔记本,右手轻握着鼠标,清清嗓子:“谢谢大家。本次提案主要有六大部分,第一部分中原硝烟,分析鹿城宏观环境;第二部分南部雄鹰,进行项目产品定位;第三部分孙子兵法,主要讲述营销推广策略;第四部分仗剑决战,主要分析销售执行策略;第五部分英雄称霸,解析项目企划定位;第六部分王者之剑,展示广告视觉风格。”

“现在来看第一部分…90平米双70%政策,物权法,土地增值税清算政策,一次又一次的加息…业内人士说,2007年是房地产调控的执行年…我司观点,抓住市场的产品空白点,把握市场机遇,独树一帜的项目规划和开发理念,创造符合市场需求的房屋,开创一个崭新的产品领域,才能占据市场制高点…”

“根据市场调研的以上图表可以看出,目前城南楼市的竞争主要集中于四五个楼盘,包括我们的维也纳花园,一房产品仅占市场的20%左右,两房大约45%,三房占30%左右,因此,我司建议的户型配比为一房40%、两房30%、三房30%,以90平米以下的产品为主打,合乎政策规定和楼市的总体发展趋势…”

“鹿城是一个中等规模的移民城市,来自不同地域的人使都市文化趋于多样化,并使本地人受到一定程度的同化。不同的文化背景使鹿城人对不同的生活方式有各自的认同,在鹿城做不同类型、风格的住宅,运用香槟主题作为项目的开发理念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和市场,但必须是基于对香槟主题的适度把握、并作艺术文化附加值的提升,从而建立项目及品牌的差异性,找到项目自身的市场空间。”

“为什么是‘香槟壹号’?开发商肯定会问,如果让你回答,你怎么解释?”谢放突然开口,打断苏摇有条不紊的解说,眼神锐利如刀锋。

“下面将会详细阐述。教育地产,体育休闲地产,SOHO概念,LOFT先锋,在一个概念满天飞的房地产市场,我们一直在思考,应该给建筑赋予什么样的个性才能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脱颖而出?下一个楼市热点在哪里?我们认为,需要在概念上有所创新。经过全面的市场调研,我们发现了香槟。香槟,是一种西方酒品,口感清新、爽利,浓郁的生活情调,很多年轻人都喜欢。香槟是一种生活的放松方式、一种梦想,甚至是一种潜在的文化内蕴。我们的项目就是要让香槟融入日常生活,融入年轻人的居家休闲,我们要创造一个充满香槟情调、人文气息的心灵世界。”苏摇掀起眼睫瞟他一眼,见他静静地听着,眼神平和,便稍稍放松。

“融合香槟、生活、艺术、自然等多种元素,创造一个具有浓郁情调、国际时尚特色的文化居住空间,香槟的异域风情结合‘香槟生活格调’的主题文脉通过统一的形象始终贯穿建筑规划、园林设计、产品设计、现场包装、视觉表现、全程销售、售后服务等方方面面…”

谢放听着苏摇并不沉闷的讲解,虽然偶尔停顿一下、偶尔卡住,却是张弛有度,该扫过的地方快速扫过,该仔细阐述的部分讲得很细致,可以说,她现场提案的火候掌握得相当不错,更掌握了自己的喜好,知道哪些部分是自己重点要了解的——以前听过若干次她的提案报告,怎么就没有发现她的优秀呢?

她全情投入工作的状态,别有动人的风姿,与佰老汇舞台上的那个风情女子判若两人;舞台上,她的眼神暧昧而游离世外,办公室,她的目光纯澈而直抵人心。

脑子里涌现那个夜晚的香槟和《魔力大道》,那个瞬间,他还闻到她身上散发的幽香,那是一种没有经过香水浸泡的幽香,清新、幽秘、洁净,他感觉到一股热气从脚底迅速腾起,直抵腹部,胀满胸口。

他还发现她清醇的脸庞如此诱人。

提案报告用Powerpoint做成,共有两百多页,整整一个小时才结束。

谢放醇厚的嗓音在安静的会议室扬起:“两百多页,我起码要说三个小时,下次精简一些。就刚才提到的那几个地方、修改一下,OK,小杨,你们的设计稿呢?”

苏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起身让座给杨英涛。身边的欧阳兰兰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靠,过关了,太棒了,我们是绝世拍档!哈哈,总算可以好好睡美容觉了!”

苏摇的手心里都是汗,只是对她笑一笑,便抬头看向墙上的投影。

杨英涛一边播放着设计稿一边解说:“LOGO设计以跟香槟有关的元素来展开,主要有三款,第一款是以香槟的木塞为设计元素,以木质的纹理体现项目的香槟格调…第二款是以装酒的木桶来设计的…第三款是通过酒瓶的变形、美化来设计LOGO…”

两套VI系统和形象稿只需改动几个地方,就可以放入提案报告,此次策划报告时间紧、任务重,所幸进展顺利,24日下午3点多,杨英涛便从苏州赶回,带回来五本精装打印的《香槟壹号》。

欧阳兰兰将精装本抱在胸口,扬言今晚要借回家放在枕头下面——亲密一晚。

苏摇抚摸着厚厚的A3精装本,感到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朱建锋站在经理室门口,看着几个手下疲惫容颜上灿烂的笑,也受其感染,笑呵呵地说:“这几天大家辛苦了,今晚是平安夜,我请大家到去Happy一下。”

几个年轻人开心地惊呼,桑妮急忙催促道:“快快快,哪个地儿好玩…”

朱建锋抛下一句话就折回办公室:“你们商量好以后告诉我,下班前告诉我,逾期不候。”

瞬间,企划部变成充满了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俨然一个热闹的花鸟市场。经过投票,最后决定向“零点三刻”挺进,晚上九点集合。

苏摇担心老板谢放不会放她自由,他却自己打电话说晚上不用做饭了,说会很晚回来,换句话说,这个平安夜,她是自由的。其时她正炒着番茄鸡蛋,挂了电话后毅然把切好的五花肉放入冰箱的冷冻柜,接着下了一碗面条,呼啦啦地吃完,收拾好房间给甄汇汇打了一个平安夜电话,便换装出门上街溜达了。

九点整,企划部人员准时到齐,一起开进“零点三刻”。光线骤然昏暗,劲爆的音乐震耳欲聋,他们穿过拥挤的人流、摸索着来到一处较为冷僻的大桌,各自落座。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唯见舞池里群魔乱舞、热血沸腾,花花绿绿的光束疾速闪过惨白的脸、舞动的大腿与扭动的屁股,一双双漆黑的眼睛映射出迷离的目光。

蹦迪,K歌,喝酒,一夜情,衣冠楚楚的成熟男人,妖艳开放的年轻女孩,俊美邪气的鸭仔,浓妆艳抹的富婆,惊险柔软的钢管舞…“零点三刻”是鹿城“美名远播”的迪厅,夜夜爆满。

朱建锋和杨英涛从吧台拿来饮料、啤酒、水果,朱建锋搁下东西,看见只有苏摇留守坐镇,笑着说:“一个个比兔子还快,就你乌龟。”

“那我也去了,我可不当乌龟。”杨英涛快速地拿了一小块苹果扔进嘴巴,脱下外套,一溜烟地奔上舞池。

“你也去吧,我看着就好。”朱建锋脱下休闲外套,坐在苏摇旁边,开了一罐啤酒,仰脖一灌,就是大半罐。

“我先坐一会儿。”苏摇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饮料,示意说先喝点儿饮料。

“你爸爸的病怎么样了?好些了吗?”他再次仰脸,一罐啤酒就这么没了。

“嗯,好些了。”她看见他又开了一罐,豪爽得有如倒下凉水,不禁有些担心,却不好直接表露,只说,“经理,打电话叫菲菲姐过来吧…”

“嘭”的一声,朱建锋用力地掼下空掉的啤酒罐,又取了一罐,生猛地喝,然后再拿一罐、拎起外套往外走去,温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昏暗的大厅…

苏摇心中一颤,赶紧跑到舞池边上叫下杨英涛,让他看一下大伙儿的包包和衣服,随即往外跑去。杨英涛莫名其妙地站着,看见她在大厅的入口处被某个男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觉得左肩有些疼,却无暇去顾及,只依稀瞥见这个男人的胸部是一件灰白色毛衣。她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对不起”,便匆匆赶往外面。

朱建锋坐在酒吧一条街绿化带前的长椅上,面朝大马路,紧紧握着啤酒罐,青筋浮现。苏摇轻轻地坐下,想起那天在休息间他问过的话:现在的女孩子,是不是都想找一个有房有车的男朋友,然后才会考虑结婚?

朱建锋的样板恋情在盛放机构是完全公开化的,女友顾菲菲和他同校,低他一届,毕业后也来到鹿城找工作,经校友介绍,很快的就开始约会…相恋四年,原本打算在年底结婚,却迟迟没有宣布婚讯。

如此看来,他之所以这么问她,一定事出有因,难道出现感情危机了?这么想着,她缓缓地问:“经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朱建锋看她一眼,双颊扯出牵强而凄然的笑:“我跟她分手了…菲菲终于还是走了…”

苏摇心里一惊,看见他俊白的侧脸布满伤痛之色,便柔声安慰道:“我想…还没这么糟糕,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经理,不要放弃,毕竟你们有四年的感情…”

他慢慢地喝着啤酒,眼睛紧闭。她看不见他的眼神,却能感觉到此刻他的眼中一定涌动着酸痛的泪水。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但见眼里蓄满血红的凄殇:“是啊,四年了,我很了解她,这次…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了,但是,凡事总要竭尽所能的:“四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如果她值得你继续守候,我想…可以去找她回来。”

朱建锋突地转过脸,定定地看着她,俊雅的脸孔惨淡如暴雨肆虐过的田地,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你不明白,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跟着一个有钱人走了,她说,那个男人会给她买奥迪、买复式,而我…什么也不能给她…我的存款,只能买一套两居室…”

苏摇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正说到痛楚之处,眼睛里似有晶莹的泪水涌动:“现在,我发现她很陌生…在我觉得对她非常了解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她,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真相”——女友离他而去,而他肯定觉得自己是窝囊的吧——守不住四年的感情,无法满足女友的物质要求。苏摇想到了昔日男友高易松,他一定也以为她变了,变得虚荣,变得不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苏摇。

第五场 零点三刻,邂逅激情

员工撞见老板的激情戏码,该如何处理?而老板将会如何处置?而且,这个员工与这个老板的关系并不简单、甚至是非比寻常,还牵扯上诸如债务关系、私人聘用、不同房的同居关系…同一屋檐下,岂不是很尴尬?

冬夜的冷风一阵阵地扫虐,路灯飘摇,拉出虚淡的影子;马路上川流不息、各式轿车或低调地行驶或张狂地呼啸而过。容妆妖艳、衣着鲜丽的年轻女子时不时地从身后噔噔噔地嬉笑而过,或者行走于对面的人行道上,孤身一人,或者三三两两,不慌不忙,轻浮而从容。

她们属于这妖娆的夜色,眼睛里尽是城市的浮华,也许,眼底深藏的是无尽的无奈与辛酸吧!

鹿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他们已经坐了好久,沉默地坐着,各怀心事。朱建锋突然惊醒似的转头看着呆呆出神的苏摇,见她抱着双臂、似乎很冷的样子,忽然间,他百味杂陈,些许尴尬,些许感动,些许怜惜…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平静地笑说:“十点了,进去吧。”

眼见他的情绪有所平复,苏摇朝他温暖地一笑,站起来,转过身,无意中瞥见一抹影子神速地闪身进入“零点三刻”,虽是极短的一瞬,却已能够看得出来,那影子的上身是灰白色的。她微觉异样,却也不去在意,便灿烂地笑:“经理,2007年的平安夜,我们不醉不归。”

现场越来越High,舞池里拥挤不堪,舞曲热爆,每张晃动的脸庞都写着狂乱…欧阳兰兰拉着苏摇挤进舞池,踩着劲爆的节奏,舞动胳膊,扭动腰胯,让全身都动起来,让一切烦恼随着汗水蒸发…一会儿,朱建锋也和杨英涛一起跨上舞池,疯狂地舞动。

一个精瘦的男人慢慢地挪到苏摇身旁,有意无意地蹭着,胳膊,臀部。苏摇转过头,见是一个满脸猥琐的中年男子,瞪他一眼,让出地儿给他。然而,他竟然跟着舞动过来,像是一只苍蝇似的粘着,极尽能事地挑逗着。

欧阳兰兰也发觉了,碰了碰杨英涛,眼睛一斜,示意那个让人恶心的男人。杨英涛双唇一扯,敏捷地窜过来,横在苏摇和那男人的中间,冲着他夸张地摇摆身体,扮着无赖似的鬼脸。眼见如此,那男人无趣地撤离了。

欧阳兰兰哈哈大笑:“杨英涛,你真行啊,把他吓跑了!”

朱建锋来到苏摇旁边,在她耳边大声地喊着:“没事吧!”

苏摇无奈地一笑,摇摇头。虽是无人骚扰了,她却不想跳了,于是跟欧阳兰兰打过招呼,跳下舞池,回到大本营。

朱建锋轻幅度地摆动着,目送她离开舞池,脑子里仍自回味着她那优雅的舞姿。她今晚的衣着打扮跟往日大不一样,黑色毛线长衣,长及大腿,裹出浑圆的臀部,低宽领裸出细小的锁骨与瘦白的双肩,配上咖啡色高跟靴子,衬得腰身纤细、身姿绰约,仿佛一朵黑色玫瑰,优雅地释放出清新的芬芳。

当她舞动的时候,仿似黑玫瑰缓缓地绽放,每一片花瓣的张开,皆是美到了极致。

喝过饮料,苏摇七弯八绕地来到洗手间,正洗手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高易松打来的,她想也不想就摁掉、接着关机。有人进来,她走到旁边,斜靠在墙上,抱着双臂,静静的,深深地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那人踩着高跟鞋响亮地走出洗手间。

大厅里劲爆的音乐,隐隐约约地渗透进来。突然的,“嘎吱”的一声门响,于静寂中炸响,她心尖儿一跳,转眸看去——

只见正对面一个小单元里,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正在激情拥吻,男子坐在马桶上,女子跨坐在他大腿上。两人正是火热、激烈的时候,男子双眼微眯,眼色迷离,非常享受女子的火辣味儿。

慢慢的,男子好像意识了什么,看向正欣赏着他们的苏摇、靠在墙上满脸惊愕的苏摇。他布满情欲的漂亮双眼皮,渐渐地撑大,直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再无回应女子的挑逗,笼罩在脸上的激情似乎在这一刹那消失殆尽。

暗沉的脸膛,在洗手间强烈的灯光下,尤显深黑与冷酷。这张俊脸上,戏剧性地、快速地转变着令人喷饭的表情,迟疑,愕然,尴尬,烦躁…

典型的影视情节。

背对着苏摇的女子犹自热情地撩高他的灰白色毛衣,忽然发觉他神色呆滞、动作全无,既而转头、瞪着门外。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涩,略一挑眉,冷淡而娇柔地说:“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男子幽深的眼睛里瞬息万变,最后定格于:冷漠。此时,他脸色冷凝,狂放不羁地看着目不转睛的苏摇。

苏摇被这个画面震得有些痴呆——其实这个画面并非惊天动地,关键是主角…她猛地回神,觉得这个女子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不过,没有时间给她从记忆的旮旯里揪出那个面熟的人了,她口齿不清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请继续!”

用平生最快的奔跑速度跑出来,还差点儿滑倒,又差点儿撞上别人。苏摇没来由地惊慌,脊背上冷汗淋漓。

真是见鬼了!

这个男子嘛,不是别人,正是盛放机构副总,谢放!

员工撞见老板的激情戏码,该如何处理?而老板将会如何处置?而且,这个员工与这个老板的关系并不简单、甚至是非比寻常,还牵扯上诸如债务关系、私人聘用、不同房的同居关系…同一屋檐下,岂不是很尴尬?

哎,不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苏摇甩甩头发,回到大本营,和桑妮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罐饮料,便说有些不舒服,要先回家。穿上黑色大衣,拎了包包走出“零点三刻”,冷风一吹,火烧似的脸颊立时清爽不少。

寒风冷瑟,浓重夜色之下的灯火耀眼如昼,橘红色的光色给鹿城的冬夜披上一件温情的外衣。走了一会儿,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刚刚坐稳,正要关上车门,不及防车门被一股强大的力气拉开,紧接着挤进来一个人,并且阴阳怪气地喊道:“怡景湾,麻烦师傅快点!”

苏摇一看之下,竟然是谢放,不禁有些心慌,心里嘀咕着他怎么知道她离开“零点三刻”的。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酒气渐渐扩散,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虽然她也拼命地喝酒过,却仍然掩住口鼻,强忍着胃里一阵阵的翻滚。

斜过眼角余光,她看见他平静地靠着,便侧过头去仔细研究他:他双眼轻闭,面不改色——还是那么黑,平静如夏季的夜空,没有星光也没有风,只见一片浓浓的黑。

谢放仿佛察觉到了似的,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她,双目通红。

苏摇吓了一跳,猛然间意识到就在刚才、就在洗手间里撞见了他的好事,此时他很有可能是怀有某种不良企图而来的,报复?警告?还是威胁?

她不由自主地缩向一边,他敏捷地拽住她的右手腕,欺近身来,死死的目光极具威胁性:“你害怕什么?”

苏摇下意识地摇头,他的唇边浮出一丝儿漂亮而和煦的笑意,在她眼里,却是邪恶无比。他低沉地问:“不害怕?”

该死的谢放!TMD!苏摇在心里咒骂他一百遍、一千遍,脸上只能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正要开口,不妨他伸手揽过她的后脑,他的整个脸庞漂移到面前,不假思索地吻住她的唇,轻轻摩挲着。

苏摇一动不动,任凭他的酒气与热气喷洒在脸上、唇上,僵硬地承接着他的侵犯和作弄,因为她知道,通常情况下,狩猎者在狩猎物激烈反抗的时候,征服的欲望空前高涨,越是反抗,越是纠缠,越是毁灭。如果是静静地等待裁判,很有可能是死里逃生的一线希望。

他在她的唇边吹着热气:“这样…也不害怕?”

苏摇毫不示弱地看着他,静静地说:“我心目中的谢总不是那种让人生厌的衣冠禽兽。”

谢放一言不发地放开她,继续闭目养神。很快就到了怡景湾,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小区、回到他们共同的“家”。

“嘭”的一声,他重重地关上门,发泄什么似的。她径直走向卧房,心想着还是赶紧避开这个酒鬼比较安全,却没想到,一句阴冷而霸道的叫声传进她的耳朵:“站住!”

谢放脱下外套,扔在单人沙发上,不见她过来,便抢步上前,一把拽住她,强硬地拖到沙发上坐着。他也坐下来,闭上双眼,两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沉默之下,是凝滞、阴冷的空气。苏摇知道这个时候的谢放肯定是丧失了大部分的神智,只是——他妈的,他到底想干什么?她压下心中的慌乱,尽量平稳地开口:“谢总早点儿休息吧,我先去睡了。”

刚刚站起身,又被他拽住手腕,硬生生地跌坐下来,整个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揽倒,紧接着,他的上半身热气腾腾地俯下来,将她挤到沙发里侧。

苏摇从未见过他凶狠、强硬的样子,发生的一瞬间,到底是惊恐的。

谢放的两只手掌贴在她的脑袋两侧,逐渐地加大力度,怒气腾腾地看着她:“你不是不怕吗?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衣冠禽兽?”

她感觉到两只手掌挤压脑袋的力度,越来越疼,仿佛要将脑中的所有记忆挤出来,她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放心,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连续地加大力度,她心急地打着他,打他的手臂,打他的胸膛。可是,这点儿力道根本微不足道,无法吓退眼前恶魔般的酒鬼。她气愤地腹诽:撞见他的好事,根本不是她的错,本来就是女性洗手间嘛!

谢放抓住她的手腕,反扣在身后,无论她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

苏摇泄气地一动不动,克制住心中的恐惧和愤怒,以退为进地说:“你先放手,我们好好谈一谈。”

谢放黑得深不可测的眼中闪现出迟疑而锐利的芒色,右手食指轻轻地蹭着她的脸颊:“我该把你怎么办呢?”

她急忙说:“谢总请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他邪恶的脸孔在她眼前慢慢放大,她别过脸去。当他的脸颊磨蹭着她的脸颊,当温柔、细腻的触感袭击她,苏摇一向坚强的神经濒临崩溃,不由得吼叫出声:“放开我——”

她终于知道,酒鬼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谓酒后乱性,这个平安夜,她真的会有此恶俗的遭遇?

谢放嘿嘿地笑:“你再动的话,别后悔我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

他凑在她的耳旁沉沉地耳语,语调漫不经心,却乖戾得骇人,仿佛一头假寐的老虎。他柔软的双唇,轻轻地碰触着她的耳垂、脖颈,炙热的气息开始蔓延、烧烤着她的肌肤,笼罩住所有的感官,她却只能僵硬地躺着,只能在心里诅咒他千万遍。

突然的,她感觉肩膀上有点重重的,侧头一看,他的脑袋正搁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好像——已经睡着了。

揪紧的心,终于松懈下来。苏摇挣扎着起身,他顺势躺倒在沙发上。冷哼一声,她抡起拳头,往他的鼻子上狠狠地揍了两拳,却只是“空手道”——手势而已。

英朗的浓眉,红润的嘴唇,冷硬的轮廓,顺畅的呼吸,宁静的睡容,就跟小黑兔似的,再无方才的凶狠与强硬,毫无防备之下,只是一张乖巧的面孔。

帮他脱了外套和鞋子,放平身子,苏摇甩甩头,走进卧室,抱出一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顺便帮他整理好;接着,回房,睡觉。

《香槟壹号》策划报告已经送给开发商审阅,提案时间则另行通知,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几天了。这两天,企划部倒有些空闲,不是浏览网页就是聊天。苏摇正与甄汇汇QQ聊天。

甄汇汇是她的大学同学、四年的舍友,彼此的事情,无不知晓,甚至,苏摇比甄汇汇本人还了解她。一有什么事情,甄汇汇找的第一个人必定是苏摇。因为,在精神上,她对苏摇似有一种轻度的依赖。

她感慨地说:我发现,女人在爱情中一定不能失去自我,即使在热恋的时候,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经济独立,要思想独立,不能把整颗心都放在男人身上。

甄汇汇一有什么“人生感慨”,保准是和她的男朋友张建东出现感情危机。大四下学期,他们在校园里偶然邂逅。她在水池边上看书;他在等人,东张西望,就望到了她,上前搭讪,就这样勾搭到一个女朋友了。后来,汇汇严令禁止他随便跟女孩子搭讪,因为,他的“勾搭”功夫实在深不可测。

张建东三十岁,长得棱角分明,就是脸型不够经典,眼睛不够大,皮肤不够好,总之,往人堆里一空投,保证立马淹没;不过呢,情场老手只要一出手,往往手到擒来。一顿香喷喷的小麦粥,就赢得了美人芳心。毕业后,汇汇到鹿城投奔他,过上“夫妻生活”,成为“家庭主妇”,半年后才找工作,但是,大半年后,又成为“绝望的主妇”了。

苏摇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发出一个晕倒的表情:大姐,你才“发现”啊,几百年前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她哀怨地说:所以说啊,女人长得漂亮,并一定活得漂亮。

苏摇预感不妙:你家东东老毛病又犯了?人赃并获了?

张建东最辉煌的历史是三年前勾搭了女朋友的好友,把人家搞上床了。女友大闹三场后,把他踹了;女友的好友知道了他的情话绵绵皆是花言巧语,盛怒之下,扇了他一个耳光,写了一张极具侮辱性的大字报贴在他的公司。汇汇知道三年前的这件壮举后,经常拿这事儿刺激他。

手机铃声响起,苏摇更觉得情况比想象中的不好,赶紧接通,甄汇汇却不说话,手机里静悄悄的。她走出企划部,来到休息间:“汇汇,怎么了?说话啊!”

“你在上班吗?”甄汇汇的声音有点怪怪的,好像来自天籁,确切地说,就像地狱幽灵一样,飘忽不定。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苏摇可以肯定:一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