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清楚了没?”雨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银链笑着保证:“满府里最全的一种了,我还请了几个小哥去外头打听,八九不离十了。”

“那快说,快说…从头说起。”

“是…事情是这样的。”银链清了清嗓子,娓娓道:“话说昨天难得消了天,日头晒得人暖烘烘的,奴婢就想着去晒褥子…哎呦,痛…”

“扯这些做什么,说赵瑾是怎么被阉了的啊再不说二爷该回来了。”

程巽勋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撩开帘子的冲动,挥手让旁边急得几乎要跳脚的华箬退下,继续听着。

“…不是您让从头说起的么,它就是从奴婢晒褥子开始的啊”银链委屈道。

“…额,好吧,晒褥子就晒褥子,然后呢?”

“然后小雀就来找奴婢了…小雀是奴婢派去找角门那边的婆子磕牙闲聊的,打听消息一打一个准。”

“…说是那赵家九爷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芸香姑娘出了国公府,就骑马跑到京郊神机营去瞧她,下人怎么拦都拦不住,说什么‘再不去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我连阿柏的样子都要忘记了’,连着抽了贴身小厮好几鞭才得以跑出去。”

“二爷不在,营里都听徐大人的,那徐大人与忠勤伯家有亲,自是不同意赵家九爷去见芸香——听说自被带走后,她就有点疯疯癫癫的。赵九爷却是一定要见,最后徐大人只好松了松手,让人把芸香手脚都绑起来,这才让赵九爷进去。”

“后头的就只是传言了,做不得数。”银链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低声咳了咳就要转开话题。

雨竹怎肯她糊弄过去,截住了一定要听详细的,便是瞎说的也要听。

被逼急了,银链只好扭扭捏捏的说道:“…据说,据说是芸香跪在地上,挨着赵九爷哭…之后…之后,一口就咬去了…”

屋里静默了片刻,接着就响起了雨竹的狂笑声,还夹杂着劈里啪啦拍桌子的声音,“真的,咬…咬掉了?哎呦,哎呦…笑得我肚子疼,快给我揉揉肚子。”

这声肚子疼,顿时将程巽勋从呆滞中惊醒,心中一紧,撩开帘子就大步迈了进去。

雨竹的笑声戛然而止,张大的嘴巴因震惊半天都没合上,呆呆的模样十分可爱。

“哪里疼?”程巽勋利索的跳上脚踏,将手轻轻抚上雨竹的小腹,上下打量她的脸色,又冷声吩咐:“去请太医。”

啊咧?

雨竹忙按住程巽勋的膀子,“不要紧,只是笑岔了气。”

瞧着男人望着自己肚皮的目光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溜溜,这还没出生呢,就这般紧张,要是出来了,还不得宠上天啊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肚子里说说,她最近就是有些爱钻牛角尖。嗯,这都是肚子里这小家伙害的…

见只是一场虚惊,程巽勋紧绷的身躯也松泛下来,慵懒的靠在了雨竹专用的超大型秋香色金线蟒引枕上。

银链有些忐忑的偷眼瞄瞄,赶紧退了下去。心里默默地内牛满面,她真不是想要在太太面前说这个的呀…

“怎么忽的对赵瑾的事有兴趣了?”程巽勋从床头的梨木云纹小翘几上几个装果脯的青花瓷罐子上飘过,眼里笑意浮现。

雨竹脑子里灵光一闪,狐疑的看着程巽勋英挺的侧脸,呐呐道:“相公呐,不会是你使的坏吧?”

还真是越想越巧,昨儿他本该去营里的,却一直都没出门,还很诡异的带着微笑,吓得几个大丫鬟没事都不敢进来。

是避嫌么?防止事后老公爷怪到他头上。

而且要将这种消息传进忠勤伯家被关禁闭的赵瑾耳中,这…这容易么?深宅大院是摆设不成?满府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瞎的聋的不成?

程巽勋定定看了雨竹两眼,忽的朗声大笑,不顾那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将她拖进怀里又揉又亲。

只有那没能耐的才见不得女人聪慧…他不介意被妻子猜中心思,相反倒是觉得很有意思,真是…

怎么会有这样与他契合的女人存在

“真是个小宝儿…”他亲了亲她粉嫩的颊,又伸手捻了捻那珠玉般白润可爱的耳垂。

雨竹一头扎进他怀里拱了拱,暗道,这人发起春来,果然只有她这般厚脸皮才能齁住必须齤住

忽的想起一事,忙又钻了出来,“楚家又送拜帖来了,怎么办啊?”虚与委蛇,赔笑巴结她都会,但是那是在为生存而发愁的时候,既然如今过成这样,她才不要委屈自己。

红尘一世,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那总要潇洒走一回呢程巽勋抱她坐好,满不在乎,“实在不成就装病吧,等熬过选秀就行了。”

倒也可行,反正孕期有个哪里不舒服也正常,那她顶多探病时来一回,旁的时候怎么着都不能来打扰“病人”啊解决了麻烦,雨竹心情舒畅,打了个呵欠,往炕里头滚了滚,从被褥里摸出一本书,翻开到折页的地方,“今儿要听这一段。”

说罢,将书放到程巽勋手上,自己折腾着躺好,又扒拉出被子盖在身上,一副我准备好了,你随意的样子。

程巽勋看了手里的古菜谱半响,线条精致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屈服了…于是,午后浅浅温柔的金色暖阳透过半支的红漆雕莲花支摘窗,静静地在临窗大炕上翩跹摇曳…合着那带着独特磁性的低沉男声,或深或浅的在这锦绣堆砌的屋子中缠绵、浮沉…

雨竹半梦半醒间,恍惚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最好的日子,无非是你在闹,他在笑,岁月静好,如此温暖到老。

其实,应该是她在睡,他在念…吧。

第209章 重逢

自从赵九爷出事后,忠勤伯府就是一片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皇上还特意赐了太医过来帮忙,如此折腾了好几日,才缓缓平静下来。

这日一大早,老公爷就带着打点好的药材和补品去了忠勤伯府。

杨妈妈从外面回来,轻轻点一点头,道:“…已经走远了。”

谢氏便从佛龛前站了起来,刚刚睁开的眼里还残留着未曾消退的安详慈悲,只见她捋了捋有些皱痕的袖口,扶了杨妈**手,“既如此,便走罢。”

几处曲折,两人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

看门的婆子正在磕牙闲聊,见谢氏来了,吓得不轻,赶忙跪下问安。

“先下去吧,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见谢氏不追究她们怠慢活计,两个婆子如蒙大赦,赶紧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上前推开了门,顿时一股混着汤药味的古怪气味就扑面而来,熏得人难受。杨妈妈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掩了鼻子,目露担忧,“老太太,这里头不干净得紧,您身子还没调理妥当,就站在外头说罢,免得沾了秽气。”

谢氏不答话,站在门口打量屋里的摆设——窗前深色厚缎帘子都拉着,显得屋子又暗又冷清。

墙边摆着的紫铜鎏金雕银熏香炉里还在吐着袅袅的白烟,安神香的清淡甜香却完全湮没在了满屋的汤药味中。床头的核桃木弯腿小翘几上摆放了两三个盛汤药的白瓷小碗,里头还有一半深褐色的汤药剩着。中间一个青花团雕花葫芦式茶壶,是老公爷最爱的式样。

墙角放着一盆梅花,可惜已经被满屋的药气烘腾的有些颓败了。

谢氏抿唇走了进去,眼睛在昏暗中闪着莫测的冷芒。直走到距那张挂青色绣兰草幔帐的黑漆架子床只剩两步远才停了下来。

床上的人听得动静,吃力的慢慢坐了起来,微微惊喜道,“老爷?”

谢氏冷冷一笑,“宋姨娘,我来可真让你失望了。”

听得谢氏阴测测的声音,宋姨娘有些慌张,下意识往就要往床里头缩。

“老爷今儿不在,你实在用不着做出那副样子。”谢氏紧紧盯着宋姨娘的眼睛,“还是这些年都装上瘾了,一会子不歇歇就骨头发痒?”

她语气森冷,字字如刀,“那样我倒是想把它拆了瞧瞧,看看你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宋姨娘大惊之下,肚子倒仿佛更痛了,像是有根刀戳到里面拼命翻搅似地,痛的她直冒冷汗…

谢氏像是很欣赏她痛苦的表情般,静静站着不说话。

“…婢妾真的冤枉,那荷包早就被偷了,不是婢妾送出去的…还有秋香,她做的荷包也是那个样儿,求老太太做主,婢妾做牛做马…服侍您。”宋姨娘咬紧牙关,伏在床上磕头如捣蒜。

谢氏终于欣赏够了,笑道:“你尽可以不需装了,老爷不是都查得一清二楚么?你几时托的静安师太,拿了什么做报酬,还抵赖作甚…至于秋香,那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可惜…”

宋姨娘一头栽在枕上喘息,声音终于带上了一抹急切,“秋香怎么了?”

“这你就不需管了。”谢氏眼中带出快意的笑容,“她竟然敢亲自去送那张字条,胆子凭的大,自然不会怕那点小处罚…你尽可以放心。”

她继续道:“…你定是瞧不起大爷和二爷,觉着他们子嗣单薄,不够继承这国公府…也是,老大就只有一个不成器的混账,几乎被老爷厌恶,老2膝下还空虚着。”谢氏目如冷电,厉声斥道:“可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这奴才秧子生的东西惦记”

“你要是一直这般老实下去,我倒是不好动手…佛祖要怪罪,但既然是你先造的孽,那可就不能怪我心狠了。”谢氏像是把这些年来对庶长子的怨气一口发泄干净般,脸上竟然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宋姨娘面色死灰,娟丽的脸上一片惨白,也顾不得肚子了,滚下床就要去拉谢氏的腿,却被谢氏厌恶的避开了去。

“既然病了那就好好的待着吧,为了你儿子也要好好活着。”谢氏冲杨妈妈点了点头,杨妈妈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子,从中小心倒出一粒黑沉沉的丸药,撬开宋姨娘的嘴喂了进去。

宋姨娘吓得直哆嗦,她只是个丫鬟出身的姨娘,躲在后头算计还罢,一旦摆到了明面上那就什么都不是…药还未曾咽下去她就感到肚子火烧火燎的痛,只拼命干呕起来。

杨妈妈无奈道:“姨娘还是莫要多心,这要是救命的良药,虽不能立时解了你身上的疼,好歹能缓解些许。”

真相查出来那晚,宋姨娘就开始拉肚子,身子僵硬,头还隐隐作痛,缠绵病榻几日,喝了药反而越加严重,直至连床都下不得了。

别人可能不明白,可杨妈妈贴身服侍谢氏,却是看得清楚,那药可一直都是老公爷贴身的小厮送进来的…

不知是相信了杨妈妈,还是真的吐不出来,宋姨娘颓然倒在了脚踏上…

又过了一日,宋姨娘卒中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内院,据说整日躺在床上,口眼歪斜,话都说不利索,吓人的很。

不说小丫鬟们,连胆子大些的婆子都不怎么敢进去服侍…

雨竹听了只是微微吃惊,继而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肚子,重重叹了口气:“老太太要动手了。”

阮妈妈看着雨竹的脸色,有些不明所以,“太太,宋姨娘卒中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那宋姨娘变成这样,不是老爷,就是老太太动的手。”

阮妈妈点头,这是肯定的,这种事不能放到明面上,多半是私下里一病百了。

“…我本来以为宋姨娘肯定要‘病重不治’,没成想却只是卒中。”雨竹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宋姨娘一直以来的用途就是约束着分出去的承大爷,以前留着是因为这个,如今留下她也还是如此…大爷已经封了世子,有才干,又得皇上器重,前途可谓大好…可大少爷却实在是不得老爷喜欢。”

雨竹微微一顿,“相反,承大爷一家子大大小小可是人丁繁茂…本朝可是有这样的先例的。”

阮妈妈吓了一大跳,急声道:“您可是顾虑太多了…那种人家都是嫡枝实在是无子承爵,这才从庶出中挑选过继…大少爷可好好的呢”

雨竹无奈,老公爷那个抽抽,如果程思义一直没有嫡子,可保不齐他会不会做出些非常之事。

想了会儿事情,深觉有些郁卒,肚子也不甚高兴,雨竹便果断让阮妈妈端些点心来填填…算了,爱咋滴咋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头疼那也应该是程巽功未来的老婆头疼。

雨竹不厚道的拈起一块栗子糕丢进嘴里,如是想到。

才吃到第二块,华箬就撒丫子跑了进来,喜道:“太太,宁秋姑娘来了,这会儿已经快到仪门了”

将手上咬了一半的栗子糕重新扔进碟子里,雨竹有些怔忪,直到华箬又说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忙问道:“屋子收拾好了没有?”

“早就收拾妥当了,太太放心。”华箬笑道,二爷没有妾室,青葙院里空的屋子不少,东西也齐全,稍稍打扫一下,换床新被褥就能住人了。

时隔五年,再重新面对宁秋,雨竹稍稍有些无措,开始还努力想着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不过在见了真人后立马全部抛到了脑后。

眼前的女子陌生中带着熟悉,穿着一件青棉布素面交领长袄,木簪绾发,虽朴素却是清清爽爽的,身段抽高了许多,脸也拉长变尖了,皮肤自是比不得青州是见过的白皙粉嫩,不过记忆中剔透端正的那双眼睛却没有变,里头清澈的倒映出自己傻傻的表情。

见了亲自迎出来的雨竹,丫鬟仆妇们赶紧蹲身行礼。

一片安静中忽的传出小小一声惊叫,顿时吸引了雨竹的目光。

这才注意到原来宁秋的后头还跟着一个女子,准确说应该是女孩,相貌清秀,就是偏瘦了些,显得眼睛更大,刚才可能被齐刷刷矮了大片的丫鬟们吓一跳,此刻正惶惶然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往宁秋背后缩了又缩。

“这是双红。”宁秋侧了侧身子,指着那女孩笑道:“粘我粘得紧,死活不肯离了我身边,军爷也宽厚,就把她带上了。”

雨竹上前挽了她的手,笑道:“可把你盼回来了,这风尘仆仆的怎好说话…先去洗漱,再吃点东西。”就像是好友久别重逢一般,没感到多少别扭。

被簇拥着回到青葙院,看着丫鬟们领着两人下去,雨竹才笑眯眯的与阮妈妈道:“可算没辜负了师傅的嘱托。”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雨竹是真心将王阿婆当做师傅的。

阮妈妈却是没有马上接口,她盯着宁秋背影消失的门口半响,才迟疑着开口:“太太,这宁秋姑娘怕是,怕是已非完璧之身了…”

第210章 五年

雨竹大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奴婢虽不敢断言一眼就准…八九不离十就是了。”阮妈妈躬身道。

她们这种妈妈自是有一套辨别方法,雨竹倒不很怀疑阮妈妈说的话,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想想,宁秋梳的好像不是妇人头…她这些年遇到了什么?

雨竹慢慢的走到炕边坐下。

她不后悔没有求林远之或者程巽勋帮一把手,毕竟她不懂朝堂诡谲,政治风云,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要求让家族牵扯进不必要的风险里头…

林远之疼爱自己,程巽勋看重自己,但她并不想凭借着这份宠爱让他们做为难的事…

轻轻叹了口气,她蔫蔫的伸手撑住下巴,算了,想这么许多做什么。

琴丝领着小丫鬟们在外间雕花黑漆的八仙桌上摆盘子,银链从外头进来,在后面一拍她的背,笑道:“你倒是勤快,还亲自安桌。”

琴丝被唬了一跳,差点没打了手上一个轧道绿地粉彩花卉九子杯,见是银链,不由的嗔道:“你吓我作甚?”将剩下的活计交给小丫鬟们,她这才捋平袖子,擦手道:“太太似是挺喜欢这宁姑娘,还是莫要怠慢为好。”

银链早习惯了琴丝温温柔柔的样子,也不多言,与她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这宁姑娘是何来历?”

琴丝会意,马上摇摇头,“我就知道是青州人氏。”

银链笑笑,将打听到的情形告诉她,“听华箬姐姐说,宁姑娘在青州大疫后,就没了亲人,后来被一个远房的亲戚接到身边照顾,那亲戚对她不错,可惜正月里没了…我们太太在青州时得过宁姑娘母亲指点绣艺,接来照顾,也算报恩。”

“原来是这样,也只有一只跟着太太的华箬姐姐清楚了…”

两人说笑着出去了。

与其让人瞎猜乱想,不如先胡诌出一个妥当的理由出来,省得各种流言满天飞…还能给宁秋一个干净的身世,毕竟流放可不是一个好听的罪名。

相信这话很快就能传出去…

双红别别扭扭的扯了扯身上的簇新的衣裳,小心翼翼摸着上头精致的刺绣和鲜亮的镶边,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王家娘子都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哩。

小丫鬟领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帮她把略显枯黄的头发绞干,又仔细抹上发油,细声细气道:“姑娘身子细巧,没现成的衣裳,就先穿奴婢以前做的吧,等把尺寸报上针线房再做新的。”

双红从打磨光滑的镜中可以清晰看到,小丫鬟白皙细润的手在自己发黄的发间穿梭,顿时就红了脸,不敢再看。

局促的将眼神投到桌上,那里正摆着一个双面绣的红梅傲雪的桌屏,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细的东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那丛红艳艳的梅花就像是真的一样,只是看着就感觉冷嗖嗖的。

呆滞间小丫鬟已经麻利的将她的头发梳理好,还从匣子里挑出一支新制的芍药绢花替她簪在发间。

双红怯生生拉过小丫鬟的袖子,轻声道,“谢谢姐姐…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小丫鬟上下打量了一下双红的装扮,见一切都妥当,这才领着她出门。

正屋里,宁秋正和雨竹说起双红,“…是我原主家的小女儿,今年十四。”

之后才慢慢说起了她这几年的经历。

朝廷对在刑期的流犯有三种处罚——当奴、当差、种地,她开始时运气还算好,被分到了种地配所。

律法规定,一夫拨田十二亩,岁纳六石,无差等,上给籽种牛具,仅兵之半。因为配所从来没有过女子独身一人被流放的先例,多是佥妻之制之下随夫的妇人,她们依附自己男人过活。

登记造册的小吏等了半响,没见她有什么表示,两眼一翻就让人将她加到了为奴遣犯那一册里…

雨竹担心的握了握她的手,比起地遣犯,奴遣犯虽说不需要干许多重活儿,但日子肯定要难过许多,边境之地不比京城,高门奴仆不仅过不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连性命都难以保证,即便被打杀了,主人家也不会惹上半点麻烦。

…而且宁秋原先的性子那般爽利开阔呢。

她尚且记得律例中有这么一条,“免死发遣为奴之犯,嗣后若仍有凶暴者,不论有应死不应死之罪,其主便置之于死,将其主不必治罪。”可见对流放为奴之人的严苛。

京中好歹还顾忌名声,不敢太过;可是那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不是人命如草芥?

宁秋开朗一笑,眉眼间全是安宁,“没什么的,我命还好,主人家和善,干的都是轻活儿。“她抿了抿嘴,轻轻道:“那些活计以前也做过,倒是难不倒我。”

正说着,双红被小丫鬟领着进来,姿势僵硬的给雨竹行了礼。

注意到她极力模仿着领她进来的丫鬟走姿,雨竹笑了笑,命华箬给她端了个绣墩坐。

宁秋刚才说她十四岁了,怎么看着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况且,作为主家的女儿,怎么会黑瘦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