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家门,屋子里是有些动静的。许桐换好了鞋子,将在超市买来的食材放到了玄关的搁架上,来到客厅一看惊讶了。客厅没开灯,投影是开着的,盛天伟没在沙发上,而坐靠着沙发边坐在地毯上,投影仪的光亮落在他脸上,他在看着墙上的影像直笑。

许桐定睛一看,他竟在看动画片!

听见动静,盛天伟回头,一瞧是她就忙招手,“快来,陪我一起看。”

他的心可真大啊。

这完全超出许桐的想象,她以为此时此刻他的意志应该很消沉才是,就算不会表现那么明白,至少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抱着个动画片乐得跟只老鼠似的。

“盛总,你……”她上前一看,差点晕了,地毯上什么都有,咖啡、速食产品……将一肚子的话咽下去了,问,“饿了吧?”

盛天伟懒洋洋的,“你不来还不觉得饿。”

许桐重重叹气,“我给你做饭。”话毕,进了厨房。

点了灯,房间里就温暖起来了。周围亦是灯光点点,大多是鹅黄色,在这个深秋夜晚就显得温馨了。许桐做饭的时候,盛天伟进了厨房,倚在门边看着她将煲汤的物料下了锅,他笑道,“今晚我有口福了。”

许桐看了他一眼,道,“这里的冰箱都是空的,真不知道要冰箱还有什么用。”她下厨的手艺虽不如顾初,但至少能满足大众口味,盛天伟平日里不怎么会下厨,她这个助理倒是“人尽其用”了。

盛天伟笑呵呵的,没吱声。

小火慢炖了汤,她又备了一荤一素,等菜都备好了后,她才问,“你没事儿吧?”

“当然。”

许桐不知道他是真没事还是假装的,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表现打乱了她的计划,还以为他需要人言安慰呢。

一时间,厨房陷入安静,只能听见煲的汤在“咕嘟咕嘟”发出声响。

盛天伟走上前,从身后将她轻轻搂住,下巴抵着她。

许桐微微一怔,半晌后道,“我想,蒋董事长在这件事上是相信你的。”她口中的蒋董事长就是蒋绫,当时的董事会议她无法参加,但也多少听说了当时在会上的情况。盛天伟是当着蒋绫的面儿卸去职务,而蒋绫,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偏袒他的话,也就是说,董事们的“罢黜”行为她是默认的。

她没跟蒋绫打过交道,顶多就是听说过她当年是如何把远胜集团扛起来的事迹,也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都说知儿莫若母,可她就不明白了,身为母亲的蒋绫,怎么就任由自己的儿子受这么大的委屈?案子如何,那是警察的事,既然盛天伟已然决定配合警方,那么公司里有些传言出来也在所难免,可真正令人揪心的是亲人的质疑,蒋绫这个时候把公司接过来,明摆着是对盛天伟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和方式上有所不满,甚至说,有可能她也在怀疑他的清白。

夺了自己大权的人是自己的母亲,这才是许桐最担心他的地方。

闻言她的话后,盛天伟笑了,偏头看着她,“我只想知道,你信不信我?”

这句话他曾经问过,并且,这样的话她今天还问过陆北辰。陆北辰是个聪明人,他们尚在嫌疑,不管他信还是不信,给出的答案总不会是明明白白的。可今天,陆北辰说了一句明白话,提醒了她,又或者说,他是一语点明了她早就明白的事实。

她沉默着,盛天伟还在等她的答案,见她久久不说话,他低头,温热的唇沿着她的耳畔轻轻落下。

许桐的手指轻轻一颤,但没推开他,亦没躲闪。她的柔顺引得盛天伟难以自持,手臂情不自禁收紧了,唇落在她的脸颊,寻觅她的唇。

男人略微粗重的呼吸声落在她的耳畔时,她听见了心在微微裂开的声音,然后,有一个念头就飘进了脑子里:这个男人,才是属于她的……

她避开了他的吻,转过身来看着他。

盛天伟误以为她在拒绝,眼里有浅浅的受伤。她却主动攀上了他的脖子,轻声道,“未来不管怎样,我都会跟你走下去。”

他先是愕然,紧跟着惊喜在眸底深处炸开,竟结巴了,“许桐,你……”

下一秒,她仰头吻上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话。

她相信他。

在这一刻她已经明白了,就算今天陆北辰没说那句话,她也会毫无条件地相信他。

……

陆北辰一句话成全了一对人,与此同时的,许桐也成全了他。

两盏青灯都是新的,如果同沈强旧址中找到的青灯比对终究还是能看出差异来。油纸的外形都差不多,但产地不同也造成了纸张薄厚的不同。旧址中的青灯纸张一个产地,两盏青灯的纸张一个产地,这年头个人用油纸的不多,顺着这条线往下查,虽有点耗时耗力,但总好过没有线索。

而木偶,前后两只却不同。

许桐的木偶,除了会念童谣外,内部还有乾坤。这是陆北辰无意中发现的,他掂量了两只木偶的重量,发现许桐收到的木偶稍微重了些。

两只木偶又反复敲了敲,只觉得一只是空心的,另一只发出沉闷的声响,说明,里面有东西。

这也是当陆北辰掰开许桐收到的那只木偶时,罗池大为震惊的原因,而从中掉出来的东西,令陆北辰都肃了目光。

木偶一分为二,从中间横切开来。

陆北辰小心翼翼拾起掉在桌上的东西,一看,是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木片,这木片被雕刻成心形,上面刻了个十分奇怪的符号,木片是红色的,符号却是黑色的,乍一看,像是个象形文字,但仔细大量又不大像。

他足足打量了许久,用力捻了捻木片的边缘,眉头深锁。罗池凑上前也看了半天,可怎么也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物件,想了想,拿起另只木偶,掰了半天却掰不开。

“只有这只木偶是藏着东西的。”陆北辰将木片放到了一旁,手指再次搓了搓,闻了闻,缓缓吐出一个字,“血。”

“血?”罗池不解,“什么血?”

陆北辰再次将木片拿到手,说,“木片上的红是血染的。”

罗池吓了一跳,刚要接手,陆北辰却阻止了他。打电话叫了语境,命他拿些取样袋。没一会儿,语境敲门进来了,见陆北辰面色严肃,深知他是有所发现了。

将木片装进了取样袋后,他对罗池说,“木片上的符号我觉得不简单,看来得找个懂民俗民情的专家帮着看看了。”

“好,我去联系。”罗池也觉得那个符号怪怪的。

“陆教授,这只木偶怎么坏了?”语境倍感奇怪。

陆北辰没说话,拿起木偶,查看空层里面的东西。除了木片外,这木偶里还藏着一些灰白色的东西,他又命语境拿了工具箱过来,戴上手套,拿了镊子,将其中填充空层的东西逐一扯了出来。有成块的东西,是从木偶的头和四肢扯出来的,还有很多的粉末状,都被他十分耐性地一点点取了出来。

罗池看着这些东西总觉得怪怪的,问,“什么东西啊这是?”

陆北辰取了一个成块的东西看了看,放下后,有碎屑沾在了手套上,他捻了捻,目光愈发地森凉。罗池见他这般神情,估摸着他应该是心里有数了。忙催促,“快告诉我。”

“语境,你来判断一下。”陆北辰命令了句。

语境也对这种东西倍感好奇,赶忙戴上手套,取出一小块仔细查看。看了半天后,他的脸色也不大好了,泛着青白。放下后,结巴了,“教授,这、这好像是人的骨头……”

“不是好像。”陆北辰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又看向罗池,“这些灰白色的东西都是人骨。”

“什么?”罗池大惊。

陆北辰微微眯眼,拿起木偶,面色沉冷,“这木偶里藏了人骨。”

“能是谁的骨头?”罗池快疯了,案子进行到现在怎么又发现骨头了?还能不能让他破案了?

陆北辰将木偶小心翼翼阖好,语境刚要将灰白色的东西全都装在一个取证袋里,下一秒就被陆北辰给挡住。

“分开装。”他提示,“既然有人将骨头塞进了不同的部位,一定是有其目的。”

语境点头,照做。

“给实验室点时间,我要查一下这些骨头的来源。”陆北辰看向罗池,目光肃穆。

罗池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点头,“好。”

……

补回之前丢掉的时光总是件劳心劳力的事,至少顾初是这样的,在别人休息时她不能休息,大多数的时间是用在了补看以前的课程,为此筱笑笑也帮了她不少忙,将以前的笔记全都给了她。

周末的时候,顾初回了趟学校图书馆,找一本医学藏书。

A大建校时间长,许多的医学著作都有收集,甚至还存放了不少孤本,所以人人都知道A大的图书馆里宝贝众多,这宝贝,就是暗指A大里有的外界却没有的藏书。

图书馆建筑风格偏欧式,据说这里当年是按照一位国外牧师的手版图建筑的,所以在风格上比较偏重西式,图书馆共有五层,一进去就是极为开阔的挑高顶穹,梁顶和窗子都绘有橄榄枝。橄榄枝是和平与希望,听说在那时的战火年代,校方的主楼都被炸得面目全非,唯独这幢楼保留了下来。

周末来图书馆的人不多,原本就安静的地界,一到周末就更没什么人影走动了。图书馆每一层都有管理人员,顾初刷了卡径直上了三楼,找了想要的藏书后开了借租条,本来想走,不经意想起之前跟陆北辰提到过的那本书,脚跟一旋上了五楼。

五楼,他们平时都很少去的,因为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书了,那些什么地方医学志什么的都在那层。校方的学子们一般油走最多的就是三层,大家都奔着学分去的,哪有心思去看些旁的东西?

图书馆里没有电梯,一路的旋转楼梯直上五楼,这里经过了几次大的维修,学生们也多次建议校方给图书馆换上电梯方便楼上楼下,但校方还是坚持保持老楼的模样,不动分毫。顾初反倒觉得这样甚好,老楼就要有历史的姿态。

☆、338一个等了很久的人

图书馆的建筑风格属于“天圆地方”,越是高层就越是面积收口,五层更像是整幢图书馆的阁楼,光线相比其他几层都要暗一些。其实从照明设置来看,整个图书馆都不算明亮,这还是要源于这幢楼太过古老。楼壁至今还保留着烛台,分布在每一层的墙壁两册,连头顶的主光源都是采用欧式传统设计的大型烛台。据说以前这幢楼都是点蜡烛的,一只只白色的粗圆型蜡烛平均地燃亮了墙壁四周,头顶的烛台更是能承下两百只蜡烛的量,从而给整幢楼带来光明。如今,校方决定保留图书馆的原汁原味,所以烛台是必然不会动的,但也不会点蜡烛这么落后,将电线埋在墙壁之后,烛台原本放蜡烛的位置改成了一只只的节能灯,灯光为鹅黄色,温暖又不刺眼,但也有太多同学反应看书太影响视线。

五层因为面积的缘故光源就少了很多,墙壁上那一团团的光影,飘忽如鬼火似的,琉璃花窗不但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也连带的阻隔了窗外声响。愈发是安静了,当顾初踏上五层时,远远的长廊见不到一个人影,她穿的是平底鞋,却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还有,心跳声。

这是她重回学校后第一次来图书馆五层,不知怎的,心里总隐隐渗着凉,感觉也跟以前来过时的不一样。阅览室的门是敞着的,但刷卡处却空无一人。一张上了年头的雕花红木桌子,桌面上放了几本书,像是还回来的,又放了一个杯子,是那种很老旧的茶缸子,茶缸子里有水,一根根尖细的茶叶漂浮其中,看得出茶叶的鲜嫩,椅子上搭了件外套,男士灰白色的夹克。茶是新沏的,衣服还在这,说明工作人员没走多远。

顾初刷了下卡,灯绿了之后便进了阅读室。这里属于陈旧的空间,到处蔓着书香气,但仔细辨别,也还有丝丝缕缕的来苏味,应该是隔三差五消毒的,所以有这种气息很正常。她却想到了陆北辰,这是他身上常有的气息,深深呼吸,竟是留恋与想念了。

想着转眼就到圣诞节了,那个时候他是否会回上海?案子是不是就能完结了?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很微妙,想起来时会泛着甜,想他说话时的样子,想他的声音,想他的微笑,想着想着她总会不经意笑出声来。她曾在镜子前见过自己流露出的这种笑,是漾在眸底的,又如滑珠滚落唇稍;但甜蜜过后又有微疼,是见不到摸不到的疼,他远远的在那里,越是听见他的声音就越是想念。

甩了头,顾初将思维拉回现实,心中却暗想着,如果圣诞节他赶不回来没有关系,她再去找他就好了,只是那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请下来假。

几年的时间,五层的环境没有太多改变,但书籍的数量和位置自然跟以往不同,多了好多的新架子,分类也多了不少。顾初打算从东区找到西区,今天尚算有空,打算耗上时间来找找那本书。一排排的书架形同沉默的老人,她一本本找过去,手指轻抵架梁时有些微凉。据说,这些书架的年头跟门口放着的雕花宽桌一样,都采自于深山古树,这些做成书架的古树少说想也都有三四百年的树龄了,在以前环保意识缺乏的年代,这些古树被人肆意砍伐入家入户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只是……

顾初的手指停滞了一下。

越是老物件就越有灵性,尤其是这来自于深山之中的木料,历经了几百年的沧海桑田,谁又能知道多少人世悲欢被它们看在眼里呢?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探头瞧了瞧周围,是啊,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的声音……

窃窃私语的,未必是人。

后背泛了凉,如同有蜈蚣慢慢地在肌肤上怕。

今天难得休息,付亮一大早就约她去逛街,她拒绝了。当付亮知道她要到五层时脸色不大好,忍不住提醒了她句:你上半年没来学校可能不知道,六月份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就是从图书馆的五层跳下去了,在现场的同学都说她死相极惨,血溅了整片的常青藤,所以后来校方就把图书馆上的常青藤都给清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