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宋子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苏婉“相信”他与四妹真的半毛钱关系,外带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这会儿出来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春风满面,反而有些沉默,脸上也没带多少笑意,沉吟道,“今日闹这么大,想来村长也知晓了,咱们就在家等着,端看他什么态度吧。”

在宋子恒身后的苏婉迅速入戏:“哼,他要是不带他女儿上门负荆请罪,别想我会原谅她!”

宋老爹点头道:“子恒说得对,这回得他们上门道歉才是。”

宋子恒果然料事如神,苏婉才吃完早饭,那村长便押了四妹过来请罪了,旁边还有个穿着半新布裙、耸拉着嘴角看起来很有些盛气凌人的妇人,村长的态度倒很诚恳,一进来便鞠躬:“真是对不住啊宋老哥,我们家四妹实在太不像话了!幸好没酿出什么祸事出来,不然我这心里真真是放不下啊!”

宋老爹亲自扶了村长,道:“确是万幸没出大祸,不然我也不知该如何办了。”

村长连连点头称是:“万幸万幸,不然我真的没脸见人了。”说着狠眼一瞪,骂道,“你个孽障,还不快些道歉,求子恒媳妇原谅你!”

那四妹红着双眼含恨瞪了苏婉一眼,不吭声,双手捂着半边脸颊,想来是被她爹打了。

宋小妹在苏婉身后嘀咕道:“村长这回竟然舍得打四妹,四妹她娘都没能拦得住,看来确实是被她气狠了。”

四妹虽是排行四,却是在堂姐妹中排四,她其实是村长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她娘疼到骨子里了,平日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今日却被她爹扇了一巴掌,她倒是不恨她爹,把错全归到苏婉头上了,更狠她让自己如此丢脸,如此狼狈的出现在子恒哥面前。

其实苏婉也想叹气,这事原在她看来都没什么,放到后世倒是笑谈一桩,证明她魅力不小,所以那时四妹当着她的面说,她也没反应,直到后来一闹,反而越想越明白,这是古代,名节可以逼死女人的时代,若不是她既嫌外面无甚可玩的,又没个小伙伴让她出去串门,索性连院子都不用出,在宋家村村民们眼里便成了十足的守妇道有规矩,甚至成为被婆婆们用来教训爱串门不着家的媳妇们口中的“别人家媳妇”,称得上是宋家村新媳妇中的楷模,所以并不相信她会故意勾搭那些年轻后生——但凡她过去表现得活泼爱交际一些,现在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婉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她之前看那四妹也就比宋小妹大个一两岁,还是个孩子,只当她是无心的,如今被她毫无悔改之意的瞪着,心里头转过弯来,自己之前没想明白,作为土生土长的宋家村人的四妹哪会真的不知事情的严重性?怕是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若宋家人也认为她苏婉是个水性杨花的,纵使苏老爹是宋老爹的救命恩人,这样不守妇道的儿媳妇也不能要。

想明白的苏婉在心头一笑,就算没有自己,将来也还有太傅千金的柳小姐,怎么也轮不到她宋四妹,说不定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不过她之前是真的低估了这姑娘,年纪再小,在这个时代都是可以嫁人当娘的了,再不是孩子。

那村长娘子之前忍了气,以为有了个台阶苏婉会识相的下来,哪知道她瞧都不瞧自己女儿一眼,态度着实气人,顿时就不能忍了,挑眉道:“哟,不过是孩子小不懂事罢了,也没闹出什么事来,瞧你们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你这愚钝不堪的蠢妇!”村长指着他媳妇气得说不上话来,扬了手便一巴掌扇过去,“你还敢说,若不是你不给四妹学好,叫她小小年纪就如此长舌,今日也不至于差点叫子恒媳妇受了罪!你……”

村长的话没说完,被他媳妇打断了,他媳妇柳眉倒竖,捂了脸咬牙切齿:“你打我?”看样子竟是要扑上去撕回来的架势,被宋母和张氏强拉住了。

“看在村长叔的面子上,我敬你一声婶子。”被几人小心翼翼瞧着的苏婉这会儿却没气得跳脚,当然脸色沉得让人一眼便知她很生气。苏婉这会儿终于正眼瞧了四妹一眼,道,“若婶子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儿我就敲锣打鼓,在村里走上一圈,告诉大伙儿,就说前阵子在他们跟前说我的是你们家四妹,当然我会记得转告婶子的原话,四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的,叫他们犯不着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

村长他媳妇愿意叫四妹跟着过来道歉,原因就是苏婉他们今日并没有把四妹的名字囔出来,如此一来只要两家私底下解决便好,村里人心中杜明是一回事,只要没闹到台面上,瞧着村长的面子,也不会乱跟人嚼舌根。

苏婉这话便掐住了村长媳妇的命脉,她也顾不上计较被男人扇一嘴巴的事了,忙陪了笑给苏婉道歉,又暗中掐了四妹两下暗示她好好认个错。四妹倒是听她娘的认了错,苏婉便不再理他们,抬脚便进了堂屋,拎了大娃的耳朵:“叫你们认真背书,眼睛往哪里瞧呢?”

大娃哇哇大叫:“三婶,轻点啊。”

村长看着苏婉离去,有些惴惴的问宋母:“老嫂子,子恒媳妇她这是……”

宋母还没说话,宋子恒脸上倒真是露出了笑容,松了口气的感觉:“娘子如此便是原谅四妹了,只不过四妹下次再不能如此了。今儿耽误许久,村长叔快回去忙吧。”

村长媳妇还有些难以置信:“子恒媳妇一句话都没说,真的原谅我们四妹了?”

“放心罢,我这媳妇是说话算数的,她之前说只要四妹诚心道歉,她便不再追究。”

听宋母这么说,村长一家惴惴不安的走了,进了自家院子,村长媳妇还道:“子恒那媳妇好大气性,看样子倒把老宋头一家都给吃住了,那李氏嘴巴向来厉害,她说话时却也不敢做声,竟老实了!”

村长眉头一皱:“你到底想说啥?”

“我就怕她这会儿说不计较,另一头又真的敲锣打鼓叫全村人看咱们四妹的笑话,四妹还得议亲呢……”村长媳妇走了许久的眉,这才咬牙道,“那一篮子鸡蛋,还是送过去吧,拿了咱们家的东西,她总不会乱说了。”

“我早就说拿了去给宋老哥家赔罪,是你撒泼打滚死活不让。如今你自己送过去吧,不会说话就闭嘴,别一张嘴又把人给得罪了!”



第三十八章

宋母没成想还能从抠门的村长媳妇手里得一篮子鸡蛋,惊吓之余还有几分高兴,当下便叮嘱大媳妇做中饭时记得多炒两个鸡蛋。

苏婉好似不受任何影响,继续着她的小班授课,宋子恒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脸上便露出了几许笑意,他原本叫妻子教侄子们念书,也不过是想着她平日没事干,打发下时间,再者,不管教的好不好,总比叫几个侄子无事时疯玩好些。

她竟能教着他们写字,各项意思理解的也不差,这倒是出乎宋子恒的意料。

然而宋子恒还没高兴一会儿,想起另一件事,心头确有几分担忧,照小妹的说法,就是那日她们镇上了一趟之后,之后几天院门口常见到有年轻小伙子探头,后来许是见不到他娘子,便又各自散去了。

而宋子恒这会儿另有担心,如今民风还算淳朴,或许大部分都是凑热闹的,自然等不到人出来便放开了,若碰上那有心干坏事的,特意等他爹和兄长两个不在家时闯进来,家里平日也就他妻子和小妹奶奶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并不顶用,那才是真的要糟。

到底他该如何未雨绸缪?

宋子恒还没想出好对策来,一晃一天便过去了,吃了晚饭,一家人又坐在院里乘凉,宋子恒才说起正事。

“我昨晚和娘子讨论过了,这葡萄酒口感醇香,回味无穷,像爹平日并不爱喝酒,也能喜欢上它的味道,便想放到外面去买,应该会有更多人喜欢。”

“卖酒?那不就成商户了吗,不行不行。”宋老爹一听,想也不想的忙摆手。

“自然不是叫我们去卖,咱们对经营之事一窍不通,恐也卖不起来,若真有利可图,倒能和岳父商量一起做,岳父家有铺子,他又擅长做生意,定能把酒卖出去,咱们家种葡萄和酿酒,日后岳父卖的酒越多,需要的葡萄也越多,这也是个问题。”

宋老爹这才眼前一亮,但又有些迟疑:“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亲家了……”

苏婉笑了:“若能赚钱,又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宋母听得心动,三媳妇在娘家享过福,是个顶顶挑剔的,平日叫小妹折腾出那么多他们都没见过的新鲜吃食出来,大家吃的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可也没见她多高兴,而今她如此喜欢这酒,竟还想拿去卖,可见是真的好东西,况且连儿子也觉得好,那便是真的好了,应该能赚钱。于是忙道:“这主意好,子恒明年院试,若过了便要去京里考举人,又是一大笔费用,能趁着现在多赚点钱,日后去京里也能手头宽松些,我听说京里达官贵人多,要考得好一些,便要花钱打点,不然落榜都有可能。”

平日听他娘这话宋子恒只会好笑,这会儿却没吱声。宋老爹啪嗒啪嗒抽了两口烟,道:“若是平日,你说的我当然照做,但这次要把亲家拉过来,可得小心些,不然卖不出去,咱们不打紧,就是几串葡萄,浪费些功夫罢了,亲家那儿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县里铺面的租金可高着,一个月租金都够咱们一家大半年了。”

宋子恒点头,宋老爹又道:“你们先说说打算,也不能咱们觉得这酒好就拿去卖,万一别人不喜欢呢?”

“等闲应该没人买这个酒,但若是那些富贵人家,便不会在意价格了,越珍贵越好,自己喝亦或是送亲友,也是体面的礼物。当然爹担心的亦有道理,是以,待酒完全酿好,我会和娘子挑个时间带上葡萄酒去岳父家一趟,先听他老人家如何定夺。”

苏婉悠悠的道:“我爹的口味我是知晓的,这事绝对没问题,我能打包票,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趁着如今各家的葡萄还没摘掉,商量那几个钱都摘回来,俱酿成酒送去给我爹,逢年过节我爹生意上的朋友都要来往,这酒往他们杯中一倒,我就不信他们不会喜欢。再者这酒也适合女子,我娘常跟那些个太太们来往,多请她们喝上几回,日后咱们开了铺子,何愁没人来买?”

宋子恒说得隐晦,苏婉因着是自家爹娘,无所顾忌,便直白许多,意思其实都差不多,但苏婉这么一说,众人的眼神才变的,真正心动起来,唯独有一个顾虑。是宋母先提出来的。

“去大伙儿家收了葡萄回来倒是没问题,可若卖不出去,可不是白白浪费钱和功夫?”

李氏也扬声道:“对啊,再者咱们花了钱,又辛苦酿了酒,前一批卖不到钱,都给亲家喝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二嫂自然是不知的。”

“咳咳。”宋子恒忍不住打断了苏婉的话,虽然说得也有道理,可哪有说自己爹娘是羊的……

“爹娘,我先给你们算一笔账,你们再决定要不要干吧。”宋子恒清了清嗓子道,“五斤葡萄加一斤半糖,大概能酿出三斤左右的葡萄酒,而这葡萄酒的定价,至少是一两银子一斤。”

只听得周围倒吸气的声音,宋有根兄弟俩一向只听他爹娘的安排,这会儿也忍不住咂舌:“就算一个月只卖出十斤,那也尽够了,给亲家分一半,咱们还净得五两银子!”

宋小妹也附和道:“咱们自家种的葡萄,又不花钱,就是现在葡萄不够,找村里人买也用不了几文,反正各家都种了,也吃不完,能卖钱他们也高兴。”

张氏问:“山上还有野葡萄,不知道能不能拿来酿酒?”

“自是可以的。”苏婉点头道,心想这就吸气了,她还是不把自己心里的定价拿出来,想了想又道,“还有一点希望爹娘知晓,葡萄酒也是酒,跟米酒一样,越是陈年的老酒,越醇香绵长。”

有了苏婉这话,宋老爹不再迟疑了,拍板道:“那就干吧,近日地里也无甚可忙的,明日叫你娘去各家打招呼,吃不完的葡萄都别摘了,留给咱们家,老大老二和我去山上摘野葡萄,其余人在家酿酒。”想了想,宋老爹又道,“子恒媳妇继续教孩子们念书吧,这些活儿交给你嫂子们便是。”

李氏眼睛一转,道:“爹,弟妹的娘家只管卖酒,还能分一半银子。我娘家兄弟不会做生意,力气却是有的,不如喊他们过来帮忙酿酒吧?”

宋母唾她:“就这点活,小妹和子恒媳妇都干得过来,你倒想偷懒!”

李氏连忙道:“我又不是说现在,但日后做得大了,咱们几人肯定忙不过来,语气请别人,还不如请我娘家兄弟呢!”说着又看了张氏一眼,“还有大嫂的娘家兄弟。爹娘总不至于那么偏心吧,都是你们家媳妇,叫了弟妹的爹娘进来空手赚钱,却把我和大嫂娘家撇在一边。”

张氏本来想说话,这会儿也默默地闭了嘴,说起来她娘家比李氏娘家还差些,最小的弟弟至今未娶上的媳妇,都嫌他们家穷。自己以前是没办法,但如今眼看着有希望,若能拉扯一把娘家,也是好的。

“这酿酒的法子是我想的,我便先把话说在前头了。”苏婉毫不客气的道,“这酒以后改名就叫红酒,对外只说是用几种特殊材料酿制而成,可别叫人轻易猜出只用葡萄便能酿成。”

宋子恒挑眉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其实葡萄酒酿起来并不难,只是没人想到罢了,若照娘子的说法,别人便无从而知了。”

李氏私以为苏婉这话就是故意对她说的,很有些不满,但宋子恒这般一解释,她便不敢多说了,若再争辩,岂不是显得她很想叫外人知道酿葡萄酒的方子?她又不是傻子,有钱自然自家赚,谁愿意叫别人掺一脚。

苏婉洗完澡回到房里,没一会儿宋子恒也洗漱完回屋了,其他人还在院里头闲聊,声音断断续续的,宋子恒悄悄从身后搂了苏婉的腰,在她耳边柔情蜜意的喊了声:“娘子……”

苏婉挑了挑眉,转头看他。宋子恒见她脸色并无不悦,便把鼻尖贴上去对着她的,亲昵的蹭了蹭,轻笑道:“娘子今日好大气性。”

听到这个苏婉又换了副表情,冷笑一声:“是你说她与你是同一族,同族不通婚,且你向来只当她是妹妹,并不接触,我这才放她一马,若让我知道你在哄我,你就等着瞧吧!”

宋子恒低笑一声:“娘子甚是威风,我又怎敢欺瞒于你,况且事实本就如此。”虽早些年也有人破了例,但那两家都迁到外地去了,村里人等闲都不提起,他也确实从未对那小丫头有什么想法,若不是她来自家来得勤,恐怕他都记不清她的样子。

“信你一次罢。”苏婉说罢挑眉,月光映衬得眼底波光,媚气横生,学着那四妹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子恒哥哥”,只是语气百转千回。

百炼钢成绕指柔。宋子恒何曾见过如此仗势,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这才是真的甜到心坎里。不客气的靠在苏婉身上,将她搂进怀中,既是调笑又有些期待的道:“娘子,再唤一声罢。”



第三十九章

把人的心勾得七上八下,苏婉又恶劣的收回了脸上的表情,推开宋子恒,转身到了床前。刚把帐子掀开,还没躺进去,却被人从背后搂住了腰,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往她身上压,苏婉整个人都扑在了床上。

“娘子,再唤一声吧。”宋子恒不依不饶的在她耳边吹着气。

苏婉把脸从被子上抬起来:“不要。”

宋子恒低头,看着眼前精致小巧的耳廓,竟鬼神使差的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苏婉便像被碰到了开关的机器人一样,浑身一颤,动作之大,竟把毫无防备的宋子恒从身上掀了下去。

苏婉忍着笑撑起上半身,扭头,与宋子恒四目相对。

大眼瞪小眼。

宋子恒觉得他此生最受挫的事,都在今日经历了个遍,在今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简直叫人毕生难忘。

苏婉还在强忍着笑,她之前纯属是生理反应,但这会儿看到宋子恒难以置信却又要故作镇定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笑,是她厚道才没有大笑出声。

“相公你没事吧?妾身向来怕痒,所以反应大了些,并非故意为之……”

苏婉亮晶晶的眼神配上满是内疚的神情,只让宋子恒更觉得窘迫,他也是爱面子的,在妻子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丑,形象尽毁,也委实扫兴了些,原本心头还有些想法蠢蠢欲动,也只得按下不表。

“是我唐突了。”宋子恒掩饰般的匆匆掀开薄被,躺了下来,“天色不早了,娘子也早些睡吧。”

宋子恒尴尬得恨不得立马将这事翻篇,苏婉自然也不会没眼色的提起,也若无其事的躺了下来,闭上双眼准备睡觉。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宋子恒心情才平静下来,身子往苏婉的方向挪了挪,手也轻轻的搁在了她的腰间。

苏婉犹自闭着双眼,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呼吸渐渐变得平缓绵长。

一夜无梦,苏婉醒来时床上就她一个人了,宋子恒照例天没亮便赶去了县里,而宋家其他人已经忙活开来了,宋小妹已经跟着苏婉干过一次,像模像样的带着张氏和李氏两人,把家里可以装葡萄酒的瓦罐统统搬了出来,先用井水冲洗干净,再一一放到烧沸的水中煮半刻钟,最后把煮过的瓦罐全都搬到院中晒干。

张氏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问:“小妹啊,将这些罐子放进锅里煮又是为着什么?”

宋小妹回道:“我也不太清楚,估计这样才能彻底洗干净吧。”

“依我看就是瞎折腾人,没见过这样穷讲究的,那刘大娘家中酿酒也没煮罐子。”李氏往苏婉的屋子看了一眼,每日睡到日晒三竿,光吃不做,公婆竟一句话也不说!越发忿忿不平,“敢情不要她动手,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宋小妹听着不高兴的看了李氏一眼,“刘大娘家酿的酒可买不到一两银子一斤。”

“是啊。”张氏打圆场道,“小妹和三弟妹上次这样酿成了,咱们照着这法子做,总不至于出错。”

苏婉穿戴整齐出了屋子,院里大娃和二娃兄弟两一个在下面扶着梯子,一个在梯子上面摘葡萄,他们两干这活最是拿手,宋小妹在底下举着的篮子没一会儿便装满了,张氏在井边打了水,将葡萄一串串放进水里略略清洗了一遍,便放在洗干净的井盖上晾,李氏也净了手,将晾干的葡萄一串串捏烂放入干净的瓦罐中。

几人分工分明,配合也默契,张氏李氏两个干起活来宋小妹也赶不上,苏婉更是只有旁观的份,眼看着李氏填了半罐子葡萄进去,苏婉忙阻止了她继续动作:“这一罐倒了白糖进去,封住口子搬回屋内便行了。”

“可是还没填满。”

宋小妹把新摘下来的一篮子葡萄送过来,闻言笑了:“是我忘记跟二嫂说了,等过十几日酒出来了,便会满至罐口的。”

李氏闻言眉开眼笑:“竟能酿出这么多酒来?”

苏婉吃完早饭,宋家院里的葡萄差不多也被摘完了,大娃从梯子上下来,热得满头大汗,竟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弟弟:“咱们去隔壁院里帮奶摘葡萄吧?”

既是出钱买葡萄,宋家村的人都求之不得,一个个在家中翘首以盼,宋母第一家去的自然是与她关系好的财富婶家,就在这隔壁,他们没栽太多树,院中大半竟是葡萄藤,结的葡萄自然也要比宋家多出许多,往年连一半都吃不完。

二娃听着也意动,跃跃欲试想要绕开他们娘的目光溜出去,却被黄雀在后的苏婉捉住,苏婉搬了条凳子坐在大门口,挑眉看向兄弟两:“忙完了便回来背书吧。”

大娃顿时一脸的伤心欲绝,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争取到福利,立刻被望子成龙的张氏赶进了堂屋。没一会儿,朗朗的念书声便从屋里传了出来,张氏脸上疲惫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含着笑道:“若这酒能卖起来,真能卖到一两银子一斤的话,别说小叔进京赶考了,再盖几间房子也是够的,大娃都十二了,再过几年便要议亲,没间房子可不成。”

说罢又看了眼宋小妹,道:“便是小妹日后的嫁妆,也能更厚上几层,到了婆家腰杆子便挺得直了。”

轻薄的夏衣已经不够穿了,人们渐渐开始换上秋衣。宋家里屋堆满的酒罐子,盖子已经遮不住那浓郁的香气了,在堂屋里念书的几个孩子整日沉浸在浓郁的芳香之中,有些鼻子灵的,经过宋家院子也能闻到隐隐的香味,便要打趣问一声子恒媳妇又在捣鼓些什么吃食,苏婉吃货的名声已经宋家村人尽皆知了。

自家的生意没谁敢偷工减料,即便是李氏嘴上嘀咕几声苏婉乱折腾了,手头上也不敢掉以轻心,大家严格按照苏婉第一次酿酒的程序,一点不敢出错,成功率自然是百分之百。酒酿成了,宋家人既高兴又紧张着,对他们而言,挽袖子干活是吃饭的本领,第一坛子酒都成功酿出来了,便没什么不放心的,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要怎么卖出去,才最让他们担心。

毕竟全家为了这些酒,费了多少工夫,他们原先还担心葡萄不够,没成想一听说能卖,那架上没摘的便不给孩子动了,因此每家竟能摘下几十斤,宋家村百余户人,家家户户的葡萄收下来,竟有五百来斤,价钱倒是便宜,两文一斤,加起来却也花了整整一贯钱。

宋老爹几个在山上摘的野葡萄也有上百斤了,远远超出了预计,瓮罐便不够,宋有根兄弟赶着牛车去镇上拉了整整两趟瓮罐回来,才堪堪够用,也花去好几百文,更贵的是那些白糖,前前后后买了五六两银子的白糖,宋母拿钱出来的时候心疼的龇牙咧嘴。

投进这么多本钱,若卖不出去,宋家人尤其是宋母,估计心疼的都要滴血了。

发现宋家众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强烈,苏婉整日依旧该干嘛便干嘛,并不受影响,倒是她这副胸有成竹的表现,无形中给了宋家人许多安慰和安全感。

苏婉不是心理素质好,而是很有信心,有钱人她上辈子接触不少,甚至自己打拼十几年的累积下来的身家,勉强也能挤进富豪之流,虽然这是古代,但是富人的心态都大同小异,葡萄酒本身不缺受众,再加上宣传得当,成为高端人士必用饮品,甚至让它成为潮流,并不是难事。

只可惜她现在没有人脉,全靠苏家父母,是以这葡萄酒的定位到底是高端还是中端,也只能看苏老爹的交友圈子如何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即便初始定位不够高端,好好经营下去,翻身也只是时间问题——可以说苏婉对葡萄酒的期待,一点都不比宋家人的低,宋家人只求靠它吃饱喝暖,赚点闲钱便心满意足了,而苏婉是把它当成事业来期待的,若最后历史轨迹不可逆,她能成名副其实的富婆,离了宋子恒未必就不能过得快活。

在宋家人焦急又期待的心情中,苏婉开始行动了,她把自己关在专门收拾出来存放酒的屋子里半天,不知道鼓捣些什么,等宋家人进屋时,便看到当中一坛子清透鲜亮,宛若仙露琼浆的液体,色泽鲜亮,香味浓郁,看着便叫人爱不释手,哪还舍得喝下去。

这便是澄清好了的红酒了,苏婉给这坛子酒封好口,道:“这边是酿成了,封了盖放一旁便可,放置时间越长味道越足。”

宋母不住的点头:“这酒酿好竟是这样?怪稀罕的,给我是舍不得喝的。”

苏婉笑了:“不稀罕点,人家怎么肯花银子买呢。”

张氏忙道:“三弟妹果真是读了书了,见识到底是我们不能比的。”

苏婉不欲跟她们多寒暄,直接道:“你们也看到了最终酿好的样子,我现在把最后一道程序说与你们,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打了鸡蛋清,搅拌后倒入酒中,过一会儿,便有杂质沉到坛底,咱们要把上头的酒倒出来,如此反复两三遍,便能得到清透漂亮的红酒了。这活儿做起来有些麻烦,倒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底部浑浊的酒跟着倒出来。”

“不麻烦。”宋小妹挽了袖子摩拳擦掌,欲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三嫂放心交给我们的吧,定然干的漂漂亮亮的。”

倒是张氏注意到旁边地上装满一碗的液体,便问:“这便是刚刚那坛里倒出来的酒?不能用了吗?”

“当然。”

李氏咂舌:“才一坛子便要舍掉整整一碗,这些加起来那得浪费多少酒啊。”

李氏说出来在场几人的心声,宋母是恨不得不浪费一丁点酒。

苏婉只当没看到她们眼底的心疼,淡淡的道:“还是那句话,羊毛出在羊身上,澄清过后的红酒清透亮丽,叫人爱不释手,便是贵些,也有人愿意买,但你们看着其他坛中的酒,虽然都是一样,看着却差了一个档次,能不能卖到一两银子一斤,倒真说不准了。”

门外二娃探了个脑袋进来,笑嘻嘻的道:“我知道三婶说的什么意思,叫咱们切莫因小失大呢!”



第四十章

花了两天时间,所有的葡萄酒都过滤澄清完毕,宋有根后来又去镇上买了两个只比水缸小一点瓦缸,洗干净消了毒,澄清后的葡萄酒便都倒入两个缸中,盖子封好,便不再动了,其余还有几大坛,大概四五十斤的样子,留一部分自家喝,剩下的到时都送去苏家。

苏婉心知宋家人定舍不得喝,却打定主意自己一定要搬一坛回屋,每天睡前喝一杯,活血养颜还安眠,还可以用来做面膜。

她起初打算酿葡萄酒便是为了自己用,其他都是附加价值。

九月底,宋子恒书院又放假了,秋收时节,他没有叫人带信回来,自己租了辆牛车便赶回宋家村了,他动身比较早,巳时左右便到了家,拎着东西进屋,院里竟无一人,回自家屋子看也空无一人,他索性放下东西,在屋里换了身旧衣裳,刚出屋子便看到宋小妹带着一身泥回来了,手里还拎了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大鱼尾一甩,泥水便溅她一脸。

宋小妹从井边拎了个桶打了半桶水,把鱼放进去,又怕它乱跳掉进井里,特意将桶放离了两米远,一抬头看到她三哥,立刻惊喜道:“哥,你这就回来啦?这次书院放几天假?”

“照例是半个月,家里开始收稻谷了吗?”

“还要等两日呢,前些天在挖红薯,还没全挖回来呢,老叔又来说塘里的鱼要得抓了,镇上卖鱼的打了招呼说明日便会来收,有多少要多少,爹想省得麻烦,干脆把藕也都一道挖上来,去年收咱们家藕的那人说过今年也要,直接送去便行,是以今天便都在塘里忙活,做完这个才开始收稻谷。”

宋子恒点点头,又问:“家中无一个人,是不是都去了荷塘?”

知道宋子恒问的是谁,宋小妹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可不是,都瞧热闹去了,三嫂看起来比三妞三娃还兴奋些,竟是从未见过似得,平日一提到吃的便欢喜,今日做饭都喊不动她,说是叫我自己看着办。”

宋子恒不由一笑:“可不是未见过。”

“可是三嫂不过来指教,我哪知道该做什么,连着吃了好几天的鱼,清蒸红烧酸菜鱼,都快吃腻了……”宋小妹说着,忽然眼前一亮,“不如我做个水煮鱼片吧,三哥你还未吃过,可香了,就是有点辣。”

宋子恒心思不在这儿,只一笑道:“你决定便是,我先去塘边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快去罢。”宋小妹挥挥手,“好叫三嫂吓一跳,她不知道你近日便会回来,还以为要等到年底。”

然而宋子恒满心期待的见到了苏婉,苏婉却并没有显得多惊喜,她的注意力都被塘里给吸引了,这次是大面积的捉鱼挖藕,直接放了半池子的水,池底的泥都露出来了,一条条肥鱼在浅浅的水中跳跃,冷不丁便溅人一脸的泥。

宋家除了三妞三娃,和宋奶奶,其他人都下去捉鱼挖藕了,常年干活的人速度当然快,一桶桶的鱼和藕陆续送上来,大娃运气好捉了一条十来斤的大鱼,得意的举起来朝苏婉喊道:“三婶,看我看我!”

然后苏婉就看到那大鱼尾巴冲着大娃的脸一甩,整个身子优雅的落入池中,大娃则被甩的往后踉跄的两步,陷在泥里的脚没及时扒出来,整个人往后仰,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众人哈哈大笑,苏婉也在边上笑得前俯后仰,她心头蠢蠢欲动,头一次见这么生动鲜活的场景,她都想下去抓两条鱼、挖几节藕上来,这个过程一定很有趣。

跟这儿比起来,那些后世的农家乐都只能算过家家了。苏婉一边想,一边还悄悄鄙视了一下后世那些农家乐老板坑人,圈个小池子放几条鱼养些藕就叫体验生态农庄了?真该叫他们来宋家村取取经,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生态。

宋子恒往这边走,远远便看见他家与老叔一起承包的荷塘旁站满了人,在周围干活的村民,瞧见这里热闹,也要凑过来看一看歇一歇,在俱着黑色灰色旧布衣的人群之中,苏婉着一身鹅黄色裙子就如鹤立鸡群一般,宋子恒不费力便瞧见了她,恍如悬崖之巅开了一朵亭亭玉立的花,令人惊艳,甚至震撼。

宋子恒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着前方,苏婉脸上的笑容从他从未见到过的,没在她脸上看过,也没在任何脸上见过,到底这个笑容有多灿烂,他说不出来,因为没有参照物,却恍然有种感觉,感觉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她,活生生的她。

沉思了片刻,宋子恒的眼底不免染上了一抹深色,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这才踱着步子走上前。

小孩子眼最尖,三妞一扭头,就看到她小叔走过来,顿时大叫一声,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三叔回来啦!”

宋子恒弯腰把三妞抱起来,干净的手给她抹了把脸:“瞧这泥巴沾的,都成小花猫了。”

宋子恒抱着三妞走到苏婉跟前,苏婉才转头看了他一眼:“相公回来了?”

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说完视线又回到塘里,有条鱼在她脚底下跃来跃去,耀武扬威一般,苏婉看得手心发痒。

宋子恒本来蠕动了唇,见她眼神如此专注,索性不说话了,把三妞往地上一放,开始脱鞋挽袖子挽裤腿,苏婉的视线终于转移到他身上,目光中隐含羡慕。

宋子恒跟他爹娘打了声招呼,便下了荷塘,瞥见苏婉的眼神,忽然朝她伸出了手。

苏婉一愣,还没说话,宋奶奶忙道:“池里凉,你媳妇还未生养,可不能下去,万一弄坏了身子怎么办。”宋奶奶心头其实有些着急,她想抱曾孙已经很久了,却迟迟没见苏婉有动静,但因为仨儿常日不在家,一两月才回来一次,不能完全怪仨儿媳妇,但宋奶奶心里嘀咕,她家仨儿身强体壮,自是没问题的,一定是仨儿媳妇被娘家娇养着,身娇体弱,自是不比他们乡下姑娘强壮。

宋子恒却道:“小妹也下水。”

“小妹常年干活,身子强壮着呢,你媳妇不能比。”

宋子恒心知生不生养跟苏婉身体没关系,便看了她一眼,瞧见苏婉眼底的一抹心动,便道:“无事,已经接近正午了,这水也不凉。”

宋奶奶拗不过孙子,便拿眼睛看向苏婉。苏婉不下水倒不是因为她,仍旧有些迟疑:“等下衣服弄脏了……”

“洗了便是。”

脏就脏吧,即便洗不干净也才一套衣服。苏婉决定一试,便弯下腰也准备脱鞋,宋子恒却忽然出声道:“娘子,池底下有虫子硬物,你光着脚怕是容易受伤,袜子便别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