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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安想让云娘进国子监也就是觉得同病相怜,想帮帮她,倒没想其它,如今见方嬷嬷误会了也不解释,只笑了笑,略过此事不提。

第24章珂姨娘反击

万字巷,户部尚书杜廖府上,福春院。

杜夫人一身绣金丝牡丹的暗紫儒衫,配同色襦裙,珠翠钗环缀于乌发云鬃间,闭着眼睛慵懒地靠在铺着天鹅绒的太师椅上。她今年已有五十上下,保养得极好,虽眼角已有细细皱纹,但五官里还带着年轻时的靓丽容色,眉眼精致,可以看出杜美珂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便是遗传自她。

杜美珂站在太师椅后给她轻轻地揉捏着肩头,笑着道:“母亲看着越发年轻了,倒似珂儿的姐姐。”

杜夫人闻言一笑,抬眸轻嗔了女儿一眼:“就你会哄母亲开心。”

“女儿是说真的,可怜女儿如今进了凤阳侯府过的日子真…女儿愁的连皱纹都出来了,昨夜一宿都没睡好,母亲看,人家都长黑眼圈了,母亲也不心疼心疼孩儿。”杜美珂神情颇为委屈地将头伸到杜夫人面前,指着用脂粉覆了厚厚一层的眼袋撒娇着。

杜夫人望着她,眸中闪过心疼,收了笑容道:“这能怪谁?!那孙熙祥祖上也不过做过六品的小官,当年虽说中了探花,那也是穷小子一个,又做了凤阳侯的上门女婿。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你便要死要活地非跟了他!娘拦着你,你竟敢和他私相授受,弄得毁了闺誉,最后不明不白了这么些年,弄的你爹大病一场,险些和你脱离了父女关系。娘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痴蠢的!凭白累的自己吃了这么多苦不说,如今连小慈也跟着你受委屈,你说你能怨谁?!”

杜美珂闻言忙露出懊悔的神色,涩声道:“当时也不知怎的就迷了窍了。总想着便是再不济,有爹爹在也能让我做个平妻…毕竟当今世风开化,尚了公主的驸马还能另娶呢,何况那沈清只是个乡野粗人和胡姬生的贱女。”

见杜夫人不认同的扫向自己,杜美珂忙止住声音,又道:“女儿如今已经知道错了,女儿这些年也算是吃了恶果了,如今已经这样,娘你就帮我劝劝爹爹,帮帮女儿吧,女儿如今过的真不算人过的日子…要是连爹和娘都不帮我,女儿这辈子…这辈子可真就成了没有娘家的浮萍,谁都能欺了…”

杜夫人见她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立马便心疼了,叹了口气拍了拍杜美珂的手,道:“真没想到沈清那样的粗人竟能养出个精明女儿来,扶正的事你且别急,她就是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又不招孙熙祥待见,还能斗得过你?你只哄好了孙熙祥,再想法子让京中的贵介夫人们慢慢接受了你,其它的娘会给你爹爹说的。你爹是他孙熙祥的顶头上司,他不敢亏待了你的。还有,娘给你找的那方子你用了没?早日生了儿子才是正经,没有儿子你费尽心机最后也是给别人做嫁衣!”

杜美珂闻言也不哭了,面容一垮,神情难看,这么多年她只得一个孙心慈便再没了动静。要说孙熙祥几乎天天都到她的浮云巷去,可偏她这肚子就是不争气,她岂能不知儿子的重要性?可一想这事儿急得她都上火了肚子还是迟迟没动静。

这么多年,好几次孙熙祥都问起这事。

她记得以前孙熙祥对自己很好,有次她的月事晚了,孙熙祥高兴的几日都没回凤阳侯府,天天呆在她身边跟前跟后的陪着小意儿,可没过几日却见了红,孙熙祥当时面色就变了,离了浮云巷好些时日都没个人影儿,后来他人是来了,可凤阳侯府中却多了一个通房银莲!

以前孙熙祥从不这般,可自那以后他便不老实了起来,甚至还和她身边的丫头不清不楚。

想到这些,想着昨日见到的那个银莲,那娇娇弱弱的身子,杜美珂就觉一口气堵在胸口透不出。

当年她怀着孙心慈时正是刚跟了孙熙祥,杜尚书请旨为她求平妻时,没承想平妻没做了,反倒惹来了太后一道斥责的懿旨,让她一下子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那段时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吧!没能养好身子这才使得生孙心慈时伤了元气,后来又是伤心又是焦躁,又没做好月子,这才调理多年都不见效果。可大夫都说了,她的身体没什么,她又不是不能生了,他竟因这事就不停地勾搭别的女人…

杜美珂越想越气,越想越怨,又想起昨日孙熙祥因为怕影响前程而舍弃自己的事,一时面容便有些扭曲。

杜夫人没留意她,听她半天不吭声,以为她又在伤心,便叹了一声,宽慰着道:“你也别着急,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好好再调理下,不定就有了。只是你可得看好,不能让府里的其她女人占了先儿,这事儿可是一等一的重要,你别掂不起轻重来,吃了大亏。”

杜美珂这才回神,眸光阴厉了一下,接着便喜笑颜开地道:“娘你放心,女儿省得。”

她随即又想到什么,收了笑容,正色问道:“女儿听说静敏太公主回京了,可是真的?”

杜夫人似没想到杜美珂会突然提起这个,微微愣了下才道:“是,昨儿你父亲才说在宫中遇上了她,你问她做什么?”

杜美珂闻言眸光一亮,笑着道:“好娘亲,您能不能帮女儿打探下太公主这两日的行迹?女儿有用。”

杜夫人见她不说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看了眼桌上的沙漏,摆手道:“行了,别捏了,这人年纪一大骨头就硬了,怎么捏也不松乏。娘会帮你问问,打探到了派弄烟给你信儿。今儿也晚了,你赶紧回去吧,你爹怕是又不回来用膳了,你也甭等了,你拿的那参和那端砚,我会拿给你父亲看的,他也知道你孝顺。你且放心吧,如今不比在府外的时候,回去晚了那些下作的奴才指不定编排你什么呢。”

杜美珂闻言却是一笑,道:“谁乱说话女儿便拔了他的舌头,娘您休息,女儿这就先回去了。”

翌日,慧安带着冬儿和春儿出了榕梨园照常在大门碰到了孙心慈,慧安想着一路要面对孙心慈那张假面,心里就不免郁郁,但是这大冷的天总不能日日骑马去学堂吧。

倒是可以让管家另外制备了马车,可一来慧安觉着自己把马车让出来倒显得怯场,再来让她让马车给孙心慈,慧安心里就过不了这道坎。

罢了,反正孙心慈也不乐见到她,她们两看两相厌,谁也舒服不了就是。

谁知道还未等慧安走到孙心慈面前,她便笑着道:“大姐姐可算来了,小慈还等着大姐姐一道出发呢。昨儿小慈占了大姐姐的马车,害的大姐姐挨雪骑马,小慈这心里难受了一天,我怕大姐姐今儿还要绕道,便央爹爹给又制备了一辆马车,大姐姐快上车吧。”

冬儿听罢直气的浑身微抖!

什么叫她占了姑娘的马车,害姑娘挨雪!这分明是在暗指姑娘不愿和她同车,还说什么怕姑娘今儿又要绕道,分明就是暗指慧安排斥庶妹!

还有,周总管是怎么做事的,给孙心慈制备马车的事,便是有老爷的吩咐也该及时通知姑娘一声,竟然瞒得一丝不露,简直可恶!

慧安闻言向门外看去,果见前面并排两辆马车,她心中冷笑。

好你个周宝兴,可真是出息了,看本姑娘以后怎么收拾你!

“真是多谢妹妹关心了。”慧安也不多言,丢下一句便带着冬儿二人出了府门,孙心慈却也忙带着两个丫鬟先一步登上了那辆较破旧的马车。

慧安见她抢着上车也不言语,只眯了眯眼,便也上了车。

一路无话,两人到国子监时却刚巧刘青青也从自家的马车上下来,看到慧安和孙心慈分别乘坐一辆马车,微微一诧便叫住了孙心慈。

“怎么还坐了两辆车,你们凤阳侯府还真是奇怪。”

“大姐姐喜欢在车中休息,我怕扰了大姐姐,就求爹爹给我又制备了马车。”

慧安正欲下车,便闻后面传来刘青青和孙心慈的说话声,那孙心慈的语气充满了胆怯和彷徨,倒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便是不回头看,慧安都能想到她此刻定是一脸娇怯地瞄着自己,暗示刘青青往歪处想。

“是不是她不愿和你同车?真是…”

“青青姐别这么说,真的是小慈主动要这样的…”

慧安对这一幕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在府门前看到孙心慈抢着上那旧车,便有些猜到她在玩什么把戏了。

“姑娘,真可恶!瞧她那幅小媳妇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怎么虐待她了呢,不行,我要过去和大家说清楚!”冬儿气呼呼地瞪着后面对刘青青装委屈的孙心慈,说着便要冲过去理论。

第25章 车中闲谈

见冬儿说话间便要往上冲,慧安忙拉住她,冷声道:“你与她计较什么,这会子过去倒坐实了我们欺负她的事,岂不反倒让她得逞?且先由着她吧。”

冬儿闻言虽知慧安说的有理,但却有些怒意难平,春儿也蹙眉道。

“总不能由着她败坏姑娘的名声吧!”

清晨聚贤门外停满了各府来送主子的马车,熙熙攘攘异常热闹,各府都是只派一辆车一道送了府中的少爷小姐们过来,只有凤阳侯府两辆车一并开了过来,这本就已惹得有心人侧目了。

这会子孙心慈又故意说了那些话,慧安发现果然有些不善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慧安心头恼恨,可要怪只能怪她大意,明明知道侯府总管周宝兴有问题,却忘了使人盯着。舒了一口气,慧安缓声道。

“清者自清,且由她吧,容她再多哄骗一段时间倒也好,大家被骗的越厉害,待谎言拆穿的那一天便会越愤怒,而她也越会被人厌恶不是?”慧安言罢,大步便进了聚贤门,兀自离去。

身后冬儿愣了下望着慧安远去的背影两眼冒光地笑了起来:“春儿,春儿,我发现姑娘越来越聪明了,我可真崇拜咱们姑娘!”

春儿亦是一笑,撇了眼那边还在兀自装着委屈的孙心慈,仰头无比骄傲地道:“那是,我们的姑娘又怎会是凡人!哼,那种货色也配和我们姑娘交手!?”

孙心慈见慧安竟不上当,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登时便有些郁郁,狠狠地咬了咬牙,心道,沈慧安,你躲得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这会子你不入套,倒要看看下午你是不是还能这么清醒!

这日慧安本以为孙心慈在学堂还要找人狠狠地诉一番苦,谁知她竟再无动静,两人到放学一直都相安无事。

回府的路上,文景心邀了慧安同乘,两人在车中有说有笑,倒是令慧安这些日子的阴霾心情好转了很多。说起下月文景心在文府设宴庆生的事,慧安不仅想起有次到鼎北王府吃的新鲜鱼鲙。

那鱼肉切的又薄又细,对着盘子轻轻一吹,竟能飘得起来,夹起一片来在酱汁中沾上一下,吃进嘴里,那味道…

慧安至今想起口中还犹有鲜美的鱼香味,当即嘴中酸水直冒,抓着文景心的胳膊便笑着道:“好景心,我记得你家有个厨子做鱼鲙非常了得,这回你生辰,可一定要把他请出来好让我过过眼瘾,解解馋瘾。”

文景心闻言一愣,眼睛瞪得老大看向慧安,“奇怪了,那做鱼鲙的厨子可是上个月大伯才从川北郡买回来的,我也只尝了一次,从未招待过外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慧安闻言却是傻了,她只记得前世在鼎北王府吃过美味非常的鱼鲙,依稀就是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这下想起来此事被馋虫引得当即便说了出来,那里想到这么许多。

忙掩饰地清咳了一声,嘿嘿一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就喜欢舞枪弄棒的,那做鲜鱼鲙刀工可得一流,我也是好这口,别人一说便就记住了…”

文景心犹自狐疑地看了眼慧安,却在此时车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慧安忙转头推开车窗,道:“咿?出了什么事,这么热闹!”

好在文景心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没再继续追问慧安。慧安暗自摸了摸头,心道幸亏那厨子已经到了鼎北王府,不然她可怎么圆谎啊。

却说慧安和文景心刚推开车窗,外面文思存便打马飞驰了上来,面上犹自挂着欢喜的笑容。车后又传来一阵阵的笑语声,少年们爽朗的声音中带着分明的轻快和飞扬。

文景心闻声,又见文思存满脸含笑地过来,忙问他:“二哥哥,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出了什么事?”

文思存微微勒缰,令身下马儿小跑着跟着马车,眉彩飞扬地道:“前儿不是跟你说文轩大哥哥要回京了吗,这不新得来的消息,说是大军已经到了甘南道,明儿就要进京了。柳院士闻言,放了咱们一日假,明儿我们都能去端门瞅热闹了!”

文景心和慧安俱是一愣,倒没想到是为这事,怪不得外面气氛那么热烈。少年心性,意气风发,说起来这次大军攻占东姜国,可是大辉建朝以来取得的最大胜利,更何况关元鹤还生擒了东姜国王。

这次进京献俘,可谓大辉的一件盛事,少年们崇慕英雄,亦壮志酬筹渴望有一日自做英雄,也怨不得听闻这事反应会如此之大。

只是慧安就奇怪了,前几日还不定大军何时归来呢,怎么这突然就到了甘南道了。

她将惊奇问出,文思存一笑,道:“听说是那东姜国王到了平湖郡就有些水土不服,不知怎的又生了伤寒,如今已是灯枯油尽,为了献俘的气势更足,皇上下令让文轩大哥押着那东姜国王领了东征军精锐星夜驰骋先行归京了。”

慧安闻言,倒是奇怪了,前世的她虽没能看成这次热闹,但也没听说那东姜国的国王进京时快不行了啊,依稀记得那国王被软禁在承宁塔过了四五年好像才郁郁而终了的。

不过这事反正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再加上前世慧安对此事的了解也不算多,如今她虽觉奇怪,但也不会多想。

那边文景心已是笑着感叹了起来,“说起来,也有六年没见过文轩大哥哥了,我记得小时候二哥总爱跟着文轩大哥哥身后跑,二哥哥的骑射是不是还是文轩大哥哥教的呢?”

文思存闻言倒是难得的微红了下脸,撇了慧安一眼腼腆一笑,满脸追忆地道:“是啊,不过那时候可不只我一个爱跟在文轩大哥屁股后面跑,端宁可还天天缠着他说要长大给他当媳妇呢。”

慧安听他们闲聊,这才想起,那关元鹤的父亲娶的是襄阳顾氏的嫡女,而鼎北王府的老太君,还有文思存的母亲都出自顾氏,虽她们并非出自一房,但论起来文冲和关元鹤的父亲关白泽倒也算的上是连襟了。

两家攀着亲,文思存和文景心识得关元鹤也是应该。不过文思存的骑射在京城可是一等一的好,慧安原以为是文家请了专门的武师傅督练出的,倒没想到竟是关元鹤教他的。

想那关元鹤不过比文思存大上四五岁,竟能做文氏嫡子的授业武师,想来骑射定然颇为了得,倒不知有没有机会见识到。

还有,文思存说的端宁,怕就是皇后所出的唯一一位公主,当今最得宠的端宁公主了。

想到前世端宁公主当众对关元鹤表白遭拒,慧安倒是了然了。当今虽对女子放松了管束,世风开化,但是到底世俗对女子端庄、矜持的要求都还在,女子主动示爱仍是少见。

前世慧安知道的也就一个端宁,再来便是她自己了…

那端宁任性骄纵,是有名的刁蛮公主,而她沈慧安残暴粗野,更是声名狼藉。说起来她和端宁公主命运还真是相似,一个当众被拒,一个落得做了弃妇。

男人呐,果真多凉薄…

不过人家端宁勇敢,那是因为人家和那关元鹤本就是青梅竹马,再加上自己又有强大的后盾,人家是天之骄女,自然有资本勇敢。

可她沈慧安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地去倒追李云昶,如今想来可真如世人所言,是中了魔,失了心魂了…

“慧安妹妹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慧安正心神恍惚着,却听耳边传来一声唤,微微的热气自车窗外吹拂过耳际。慧安猛地回过头,但见文思存正自马上倾身过来,一张俊颜凑至她的面前正含笑地看着自己。方才耳边吹过的热气可不就是他的呼吸嘛。

第26章 大义孙心慈

慧安妹妹?

自己何时和他这么熟悉了,这人以前好像都避她唯恐不及呢,慧安心下纳闷,微微向车中缩了缩身子,笑道:“也没想什么,就是担心明儿不知在裳音楼能不能订到位置。要说有什么地方观大军进城视野最好,可就莫过于裳音楼了。”

文思存闻言却是一笑,道:“早十日我便在裳音楼订了雅间,明儿慧安妹妹不妨和我们一起,也好给三妹妹做个伴儿。”

文景心忙笑着拉了慧安的手:“二哥哥说的是,你明儿和我一起吧,我让曼儿多准备些点心,到时候咱们一边赏雪景,一边等大军岂不两全。”

慧安也笑了起来,挑眉道:“只我那春夏秋冬最是闹腾,我怕她们会扰了你清净。”

文景心还未说话,倒是一直骑马跟在马车边儿上的冬儿闻言嚷嚷了起来:“姑娘分明想去打文小姐的秋风,不好意思直说,偏又拿奴婢们说事,哼。”说着小脸一沉,别过脸倒佯装怒意来了。

慧安闻言忙笑着探出头冲冬儿讨好一笑,惹得文景心捂嘴不停的笑。文思存见慧安笑着冲丫鬟说着讨喜话,竟觉着她此时分外可爱,瞧着有意思,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边孙心慈坐在车中一直禁不住留意着慧安她们,此刻见文思存目光温和地看着慧安笑,她只觉着心里仿佛被一只利爪捏住,揪地她的心生疼生疼,胸口也堵的喘不过气来。

今日的文思存穿了一件石青色的圆领锦袍,很简单的样式,只在袖子和领口,衣下摆处用银线绣着竹叶,同色的腰带,用金线滚边,中间镶着一颗晶莹的翠玉,低调中透出奢华。

他此刻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俊美的侧面迎着天际的落日仿似仙邸,他就那么认真地看着沈慧安笑!

不知不觉孙心慈的双手已紧紧攥了起来,她恨恨地盯着前方滚动的那辆马车,怨毒的眼神似要将车壁盯穿直落到慧安身上。

她心中实在难平,这一切本都该属于自己,她的母亲是尚书府的千金,祖上世代为官,是真正的名门闺秀!而那沈慧安的母亲沈清只不过是乡野匪贼和娼妓所生之女,凭什么沈慧安却能得到比她更尊贵的身份,做嫡长女!

若她才是父亲的嫡女,那么此刻那车中坐着的就该是自己,文家那么高贵的少爷也会对她笑,将她高看一等!

此时的孙心慈已经完全忽略了,慧安能坐在文家的马车中完全是因为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凤阳侯府的小主子,完全是因为慧安自己的人格魅力让文景心有心相交,哪里和她的父亲孙熙祥有半点关系?和她孙心慈,那就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了!

可人就是这样,不讲起理来什么都能编排出道道来。

孙心慈看着前面慧安几人谈笑风生,只觉抓心抓肺的难受,咬了咬牙,她回头对水心冷声道:“把我的琴拿来,本小姐要弹琴!”

水心是孙心慈的贴身大丫头,是杜美珂早就为孙心慈选的,陪同她一起长大,甚至预备给她做陪房丫头的,故而她自是最知孙心慈的心。

方才见自家姑娘盯着前面的马车眸中闪着阴厉的光,水心便知孙心慈此刻已临近暴怒,她大气都不敢出地缩在车角,尽力弱化自己的存在,生怕姑娘一个不顺心就又用她长长的指甲来掐她、抓她、拧她又或者拽着她的头发使劲撕扯。

手臂上的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如今虽是大冬天不用担心伤口感染化脓,可是到底是自己的身体,都是肉长的,谁能不怕疼呢?

有时候水心都会想,自己姑娘那样的小身板,看上去娇娇弱弱的,装起可怜来更是楚楚弱质,怎么打起人来就那么大劲头,让人疼的几日那伤处都不敢用手碰。

偏她发起火来,她们还不能躲上一躲,要是躲了只怕会换来更疯狂的对待。

人家都说做一等丫头好,拿着上等月银,又不用干重活,还体面,连带着家里人都长脸。府中下人们更是个个都羡慕她和明心能贴身服侍小姐,又被当成陪嫁丫鬟培养,将来等姑娘出嫁了更是会成为姑爷的屋里人,要是再能生个孩子,被抬了姨娘,这一辈子也算熬出了头。

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别人的艳羡背后是怎样的伤痛,依着自己姑娘这小心眼子劲儿,若她和明心不被姑爷注意倒罢,倘若真被姑爷看上了,只怕这命也就到头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有时候水心都想还不如做个粗使丫鬟来的舒坦。

外面都盛传凤阳侯府的大姑娘脾气不好,好勇善斗,可依着她这几日的观察,倒觉着大姑娘人是极好的,那里像二姑娘这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瞧着人家冬儿几个过的日子,水心便委屈地想哭。天知道,她和明心二人是真的拿姑娘当主子看的,一心都扑在了主子身上,万不敢有半点外心,可也正是这样,姑娘的所作所为才更让她们寒心。

孙心慈吩咐时,水心还在自艾自怨中,闻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飞快地扫了眼不远处正和慧安二人说笑的文思存,这才手脚利索地将车上的暗格打开取出琴来。

将琴自天青色绣着梅枝的琴套中取出,水心极为恭敬地把琴放在了孙心慈盘起的双腿上。

孙心慈深吸一口气,望着车外眯了眯眼,这才缓缓将十指按上了琴弦。

慧安几人正说笑,却忽而听到身后马车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这一声琴音来的极为突兀,倒是让喧嚣不止的官道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纷纷看向了孙心慈所乘的马车。连正和文景心说话的文思存都轻声“咦”了下扭转头看了过去。

孙心慈弹的是一首大辉闻名已久的《成王破阵曲》,曲目先是低沉悠扬,仿若两军对垒,各自备战,气氛低沉而压抑,接着琴声突然铮然响彻,烈烈弦音越来越激昂高亢,犹如扣人心弦的战鼓声,似如擂鼓三通、军炮齐鸣、铁骑奔驰厮杀一片,当众人均感就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琴音又开始时而低转,时而欢快便似打了胜仗却失去了战友,一时欢喜一时忧伤,渐渐的琴声越来越轻快,似透着无限欢喜,让人觉着似看到了大军凯旋,万民欢腾的场景。

“长刀所向,直指那北方的疆土;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 ;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父母。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华服;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人生自古谁无死,丹心照史书。中击逆水荡穷寇,立马长天誓灭胡!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犯我境者虽远必诛!”

随着琴声,一个极为洪亮好听的男声迎合着歌了起来,唱的正是这《成王破阵曲》相配的词,众人一愣之下纷纷响应,加入到了歌唱的行列中来。

一时间官道上只余那激扬的歌声和清越的琴音,仿似马蹄声,车轮声都远离了。直到歌声落,琴声止官道上还似是一直回荡着那歌声,竟无一人开口说话。

东姜国位于大辉的东北角,国人好勇善战又逢现在的东姜国王shi xue 冒进、好大喜功,常常对大辉发动战 zheng ,bian jing 百姓过的苦不堪言。

自太祖皇帝起大辉便在东姜bian jing 陈兵,年年抵挡东姜人的突袭qiang 掠,只可惜经过百年混战,大辉虽一统中原,可建朝时中 yuan 大地早已是民 xi 田荒、国库空虚,百废待兴。

到太祖时虽一直抵御东姜侵犯,但成绩并不显著,只到了当今圣上时才开始渐渐反击,近几年大辉和东姜的战争才开始有了较大战果。

这次东征军一举攻入东姜国都,生擒了东姜国王,怎么不令人欢欣鼓舞。

如今为大辉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们要凯旋归来了,世人自然心情激荡,而孙心慈此时弹这首《成王破阵曲》倒极适合,便是慧安,也听的津津有味,不得不承认孙心慈的琴弹的极好,指法很是娴熟老练,虽空洞了些但这么一首难度极高的曲子,她又只十二岁能这么一点不差并流畅悠扬地弹完已很让人高看了。

何况此时此曲正和大家心境,又有谁会去计较曲子是不是有琴魂?只会记住此时心中的感觉,记住孙心慈的琴声,更记住这个心里装着大义的女子!

慧安不得不承认,孙心慈不愧是杜美珂的女儿,她有时候聪明的紧,更知道何时该表现自己,如何表现,她万不会放过每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好琴技!”

“这弹琴的姑娘是谁?小小年纪能弹得如此难的曲目,不简单啊。”

“是啊,难得的是她这份心意,看那马车似是挂着沈府的标志,难道是大理寺卿沈大人府上的小姐?”

“那是凤阳侯府的马车。”

“凤阳侯府的?不是说凤阳侯府那位小姐很是刁蛮,只懂挥鞭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府里的二小姐,这二小姐倒是有乃父当年的风范,可和那府中的大姑娘一点都不一样呢。啧啧,听说母亲是杜尚书府的嫡女呢,到底是教出的姑娘。”

官道上传来纷纷的议论声,慧安静心听着,心中一片平静,见车外一直随着马车的文思存缓了马速,慧安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你这个庶妹可不简单,你得小心了。”

耳边传来文景心微沉的声音,慧安抬眸正撞上她关切的目光,不由一笑。

第27章再遇

她孙心慈有她的张良计,她沈慧安亦有自己的过墙梯,今世她们便各显神通吧,倒要看看最后赢的会是谁,她就不信幸运会一直眷顾杜美珂母女!

何况今日孙心慈的作为在她看来可真算不得高明,这京城之中会弹琴的闺秀便如四条腿的青蛙一般多,何以别家小姐都毫无动静,只孙心慈闹了这么一场?

这大辉对女子虽是宽待,但并非不介怀女子的德容,作为女子首先便要贤淑端庄,这也是母亲被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们看不起的缘由。

女子是要会棋琴书画为好,因为那样在她嫁人之后便更有机会抓住男人的心,可并不是让她在闺阁中就拿出来显摆的。今日孙心慈是让外面那些少年郎们赞了,但她的行为流于轻浮,也同样会让京中的夫人小姐们看不起。

人家威远侯府的崔知菲被赞琴艺出众,那也是因为年年国子监考评时都拿上等甲,又是云崖琴社的创办人之一,故而才被人所知,可不是在这公众场合中瞎出风头扬名的。

一旦女子被认为举止轻浮,那还有哪家的主母会选她做媳妇?没得让她进门败坏了门风!看来那杜美珂落到今日给人做妾的下场,竟还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连这样的道理都没教给孙心慈。对啊,杜美珂直到此刻还觉得她的遭遇都是母亲加诸给她的呢,又怎会自我反省。

故而慧安听到文景心的话只是一笑,道:“爬的越高,往往摔的越惨,心太高了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对有些人有些事你且容她,忍她,由她,等过两年你且看她!再者说了,今儿她这强出风头,自有那看不惯的要寻她事儿,倒是省了我的心呢。”

慧安迎着文景心的目光挑眉一笑,竟是说不出的自信耀目。

慧安并非真笨,相反她从小亦在沈清的教导下读过兵法,学过诡道,只是她所擅长的并非内宅争斗罢了。再加上前世的她被沈清宠爱长大,心性纯良,亦相信世上的真善美,待人真诚,极少怀疑他人,这才使得她被杜美珂母女欺骗,最后落了个惨淡结局。而今她既已认清杜美珂母女的真正嘴脸,反倒觉着没什么可怕的,慧安透入骨子里的高傲也一直相信自己今世不会再输给任何人!

文景心与慧安交好,倒是比之他人更了解慧安,她一直不觉慧安是个笨人,如今听她这么说倒也没多少意外。她方才也看到了,前面不远处威远侯府的马车在琴声响起时砰地一声重重的被关上了,崔知菲的性子文景心哪里有不了解的,今日得罪了她,那孙心慈以后怕不会好过。

慧安说的也没错,那孙心慈如此年少气盛,锋芒毕露的,还看不清自个儿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文景心想着,也就笑了,道:“你倒想的开,却是我白操心了!”

“谁说白操心,我这心里可暖洋洋着呢。”和文景心相视一笑,方才心里的一点不爽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一路喧闹,马车又行了一会儿便进了城门,慧安和文景心约好明日在裳音楼相见便辞别她回了自己马车。

两府马车在宣和楼下分开,各行其道,然而慧安乘的马车刚绕过街巷便突然颠簸了下,没有防备的慧安身子一歪,重重地撞在了车壁上,于此同时车外响起冬儿的暴喝声以及车夫的惊呼声:“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吗,怎么往车前撞!”

慧安蹙了蹙眉,撑起身体推开车门便见马车边躺了一个衣衫破烂的老汉,正抱着双腿疼苦的呻yin着,而冬儿则一脸怒气地盯着他,车夫则一脸无措地站在老汉边儿上询问着老汉的伤势。

很显然,方才马车是因为这老汉才突然停下的。骑在马上的春儿见慧安出来,忙翻身下马靠近慧安,解释道:“车子刚转过弯,这老汉便从那边冲了过来,是他自己没看路直挺挺地闯过来的,不怨咱们。而且我和冬儿看的分明,张伯勒缰及时,咱们的马车根本就没真撞上他!”

“姑娘,这人分明就是碰瓷坑钱的!竟连凤阳侯府的车都敢拦,姑娘先进去,奴婢倒要看看这人有何能耐!”冬儿说着便翻身下马,冲那躺在地上的老汉走了过去。

慧安倒没有进车,只看着冬儿走到那老汉跟前蹲了下去,笑着道:“老伯可是伤着了?是这样,我从前学过些摸骨推拿的本事,不若让我来看看?”

她说着便伸手去摸那老汉抱着的右腿,可还没等她靠近,那老汉便痛叫一声避了开来,从慧安的角度看的真切。慧安同情弱者,可却最厌那坑蒙拐骗之徒,见此不由心里厌恶,转过身便欲回车中去。

可就在此时那老汉突然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们这些恶人,撞了人还想再来伤我,哎呦,可疼死小老头了…”他这一嗓子,倒是把冬儿吓了一跳,接着见路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登时便气地满脸通袖。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要给你看看伤,你倒说我居心叵测伤了你!这大庭广众的怎能睁着眼说瞎话,你到底伤没伤,你自己心里有数。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么缺德,也不怕遭了天谴!”冬儿虽是个丫头,可跟着慧安也从未被人这么欺负过,被路人用鄙夷地眼神看着,直羞的她浑身发抖,怒气冲冲地跺着脚,冲着那装疼的老汉便破口骂道。

她一吼完,那边老汉的叫声更大,泣如雨下哆嗦着身子道:“老天啊,老汉活了六十有二还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今儿却被个小丫头指骂缺德,你们撞了人,伤了我反倒有理了!各位贵人们都给评评理,给老汉做个见证,可怜我老头全靠一双脚劳作耕种,这双脚要是伤了可叫我怎么活啊!”

方才那老汉倒在马车边儿上,一边被马车挡住,冬儿凑近又刚巧挡住了另一边,围观的人就只留意到了冬儿那先声夺人的一声吼,还有她恼怒着说老汉没长眼的凶恶神情,后来更是看到冬儿去摸那老汉的腿,结果老汉便叫了起来。

人都有同情心,也都有仇富心理,不知觉中围观的路人已有了片面的判断,此时因为冬儿的话,有些围观的民众已经开始出言指责了起来。

“哎,世风日下啊。”

“撞了人就该赔偿,怎还这种态度,这是哪个府里的?真是没有教养。”

“这位姑娘,做人不能这样,谁家还没个老人,要是你那双亲出门遭此对待该当如何?”

冬儿听着这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声真是又羞又恼,直想冲过去踹上那老汉一脚,倒看他还装不装的下去,她还就不信他能不躲不跳得受了她的打!只要他躲了,人们也就能看到事情的真相了。

冬儿想着就要往老汉面前冲,慧安眼见她的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