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伶橙，你在说什么呀？这跟风岚有什么关系？”我更加奇怪。
“九宫的一切都维系在宫主的灵力上。包括天气在内。当宫主的心情波动到一定的程度时，便会产生一些异常的天气现象。比如下雨。”她的脸上有些忧伤和忿忿。
“小姐，对于宫主这样的男子，你究竟还有什么地方不满足的？”
我继续苦笑。
她见我这样，也不好继续再说什么，遂走到我身边打算把窗户关上。
“宫——宫主？”
我一惊，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颗九梧殿最大的梧桐树下，隐隐约约立了一人。阴暗的天色，阴暗的场景，那人火红色的外袍成为点缀这画面的唯一亮色。
九风岚，除了他，还有谁能将这红穿得如此惊心动魄？
心里忽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像表面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在看不见的深处渐渐发炎溃败。这样缓慢而深刻的痛，无人能看见，无人能懂得。
他微微抬起了头，望向我所在的方向。我的心快要跳出喉咙。
那双凤眼对上我的时候，突然绽放灼热而无惧的火焰，
颤抖从靠近左胸的那个位置开始蔓延到全身，我颤抖得快要站立不住，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火焰的烧灼。
“小姐！”伶橙焦急地看看窗外，又看看我。“宫主他——”
“伶橙。把窗关上。”我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小姐！！”她的声音已经开始饱含怒意。
淅淅沥沥的雨丝湿了他蜿蜒的乌发，再顺着细碎的刘海滴落在他光洁苍白的面颊。红衣被沾湿，渐渐与背景融为一色。
他的眼里，那几乎要摧毁一切的爱恋和希翼，就快要冲毁我心中所有的防线。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想到，罢了，就这么缠绵一世，再一起毁灭吧。
可是胸口的胎记一热，又提醒了我。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前世的记忆，也不明白这爱需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我没有权利替他的未来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清明。默默转身走进内室，关上房门，然后虚脱一般滑落在地。伶橙在外面呼唤我几声之后也没了声响，想是已经对我的铁石心肠绝了望。
就这样，伴着窗外不曾停歇的雨声，在地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雨声终于停歇。
我缓缓地直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镜中那个神色憔悴，双眼发红的人儿是我么？我自嘲地笑笑。
打开门，对上一双同样疲惫的凤眼。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他竟在我门外站了一夜。这扇薄薄的门，挡住了两个同样不眠的人，挡住了一段无可奈何的尘缘。
“七七。”他的声音很平静。“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笑得温柔而平和，伸出手握住我的。
我呆呆地跟着他，在九宫里弯过几弯，再走过几处小桥流水，最后来到一片宽阔的原野上。入目是一大片摇曳在清风中的一寸相思。火红而鲜艳的色调铺天盖地而来，高傲动人，绚烂无比。
“这是••••••”我喃喃出声。
风岚松开我的手，走进那片火红，弯下腰，抚过那些火红的花瓣。
“七七。这片相思，是我为了你而种。”他的语气平缓，像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相思刻骨，离情蚀心。七七，我知道留不住你。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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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我离开九宫的是夜九。
走进传送阵法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回了头。
远远的屋檐上，坐着一个火红孤寂的影子，吹了一曲如泣如诉的“凤求凰”。
风岚，若有来世——，愿有来世。
夜九将我送到了云深阁。
“小姐，在下先行告辞了。”他向我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转身欲行。
“夜九！谢谢你。”我叫住他。“对了，你知道凤星的下落了么？”
他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她应该没有离开沧国。小姐不必担心，星使武艺高强，应该不会出事。”
我点点头。“谢谢。”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
“小姐，虞贵妃虽然已经被囚，但这件事绝没有这么简单。小姐以后行事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我刚想开口问，他却身形一纵，瞬间便没了影。
“走得这么快••••••”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无奈。
重返云深
推开云深阁的门，熟悉感立刻扑面而来。虽然算算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回来，但这里依旧一尘不染，像每日都有人悉心照料一般。
不知为什么，再次回到这里，我的心里却有一缕淡淡的惆怅。
轻叹一声，我走进内室。
那扇桃花窗的前面，坐了白衣飘飘的男子。他手里拿了白玉茶盏，侧头凝望窗外，许久未动。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小半个优美的侧脸，和如瀑布般垂下的长长黑发。
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袭上我的心房。好——熟悉——
我摇摇头，也许是之前看过他这模样吧。不过，以他的功力，居然没有发觉我进了门，这倒是有些奇怪。
“月华。”
他身形一颤，手里的茶杯抖了抖，溅落几滴。
我走进几步到他身旁。“月华。”
他转过头。依然是清雅如莲的模样，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七七，你终于回来了。”他的声音温和静远，有一丝放松。
“月华，你似乎一点也不吃惊诶——”我有些疑惑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月华真是有些奇怪，若是以前，一定早就激动地迎上来了。
“七七——”他有些好笑又无奈。“子墨——不，是九风岚，他已经派人给我送了信。说今日会送你回来。”
说到风岚时，他的神色有些异样。
我突然想到风岚说过，那个时候他也在。发觉子墨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还是九宫的主人，他想必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吧。而且当时的情况，又是如此——
“月华，你知道风岚他是——？”
“知道了。我还知道，他就是长乐盛会那日与你琴箫相和的人，也是皇兄成婚那日你去见的人。”
我心里一沉，偷眼瞄他的脸色。
他却神色如常。
不正常，果然很不正常。
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莫非月华他已经知道我心中所想所感，打算将我拱手相让了？
“月华，你——”我不知该说什么。若真是如此，我该怎么办？
“七七。”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却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温柔而沉静。
他将头埋入我的肩窝，轻吻我的脖颈。“七七，你回来就好。我好想你。”
“月华，我——”他扶住我的肩膀，静静地凝视着我。
“七七，谢谢你选择了我。”他微微勾了唇角，像阳光下沾了些露珠的雪莲花。“九风岚说的没错，我的确很没用，老是让你受到伤害。”
“不是这样，月华。”我想说些什么，他却笑着摇摇头。
“就算没用也好。我想保护七七的心情，可以为了七七不顾一切的心情，却绝对不比他少。”他如黑曜石般闪耀的水眸里有种动人的光彩。
我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月华，你——变了。”褪去了所有的青涩，褪去了所有的不安定。他大概再也不需要我的安抚了吧？“不过，这样很好。”
他微微笑，流光溢彩。
“七七，我不想再与你分开。嫁给我，好不好？”
“什-什么？”我慌了神。“嫁嫁嫁给你？！”
“怎么？七七不愿么？”他有些怅然，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不是不愿，只是——刚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再加上小园受伤，我——我现在还没心思想这个。”
“好。”他忽然又笑了开来。“那就等小园的伤势痊愈，我们再成亲可好？”
“••••••好••••••”我低下头，微红了脸。
也许这才是完成任务最终的方法？
他笑得愈发欢喜，将我再次揽入怀中。
我的心平静下来。嫁给月华，才是对我们三人最好的决定。和月华在一起会很幸福，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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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和紫苑被安顿在云深阁旁的梅深苑。紫苑基本上没有受什么伤，小园却仍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秦二在床边守着，神色憔悴。见我过来，他恭敬地行了礼，然后退到一旁。小园看上去有些消瘦，原本圆圆像苹果般的脸蛋竟有些凹陷了下去。
八月十五就快到了。我说过过了中秋就办他们的婚事，而此时她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胸口处包扎了厚厚的纱布，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小园扶着我逃出去的时候，遇上了虞贵妃的手下。小园是为了保护我，才被剑刺中了胸口。”紫苑站在一旁，一脸悔恨和愧疚。“都怪我太鲁莽，连累了你和小园。”
“不是你的错。紫苑，若不是你，她也一样会想办法抓我。都是我连累了小园才是。”我握紧小园的手。
“小姐，不用太过担忧自责。幸亏有了韩少爷让人送来的灵丹妙药，大夫说了，小园已无大碍，这几日便会醒来。”
秦二站在一旁温柔地望着小园紧闭的眼，开口劝慰。
“秦二，对不起。”
他摇摇头，语气诚挚。“小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想小园她并不后悔这么做。”
“秦二，等小园好些之后，就让你们成亲可好？这大概是我能想到对小园最好的补偿。”
他有些羞涩地笑了。“还请小姐作主。”
第二日，小园便醒来了，我们自然是一片欢欣。
小园恢复的情况很好，几日后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只是因为伤在心口，落下了心痛之症。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为小园和秦二选了个好日子，让他们成了亲。
小园和秦二成亲之后仍住在韩宅，紫苑也住了进来。这么一来，整个韩宅变得热闹了许多。
与紫苑分开大半年后再聚，已是物是人非。我只恨自己在出云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这才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变了许多，在经历了这些变故之后。再也不复之前的单纯快乐，每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知道她一直为连累了我们而愧疚，为自己未能完成的复仇而惆怅，更为自己因为复仇而付出的代价而难过。她常常一个人坐在莲花池边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我想她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想通一些事情，便也就由着她去。直到有一天，传闻中被禁足在自己府上的二皇子沧月翼竟然找上了门。
他不顾禁令也要来寻找的，自然是他一心一意爱到骨子里的侧妃紫苑。
他看到紫苑时的表情如痴如狂，混合了思念和爱恋。相较之下，紫苑的表情则要平淡许多。看到此景，我再次肯定，二皇子的确是真心地爱着紫苑。可紫苑恐怕——
“紫苑，你们好好谈谈吧。”我把云深阁的主厅留给他们，然后和月华去了阁外的花园。
情断仇伤
“月华，我看你二哥他对紫苑倒是真心的。也许他并没有参与虞贵妃的阴谋。”
月华锁了眉，点点头。“我从没看过二皇兄如此模样，看来的确如此。不过，紫苑看上去就——”
“紫苑本来就是为了复仇才接近二皇子。我倒是觉得二皇子有些可怜，自己的母亲一心要把自己推上帝位，不惜伤害自己的爱人。自己心爱的女子又对自己并非真心实意。”
“生在帝王之家，早该习惯了这些尔虞我诈，阴谋诡计。”月华拉了我的手，笑得温雅。“还好我有七七。”
“月华••••••”我微笑与他对视。月华，你何尝不是我的救赎？“对了，你有没有觉得，二皇子他给人的感觉——有些奇怪？”
“是有一些，不过又说不上是什么。”
我低了头想了想。“他看紫苑的时候——那表情，似乎太过狂热了些。就像——就像快溺死的人，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二皇兄的神情的确有些异样。”
“也许是因为二皇子对紫苑用情太深了吧。”我想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
“深深！”
我抬头，见大哥和月浓正走进花园。
“大哥，月浓，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特地过来看看。”月浓走过来牵住我的手。我们两个走在前面，大哥和月华跟在我们身后聊天。
“深深，这次死里逃生，真是算你命大的。以后可一定得小心了！”月浓瞄瞄身后的月华。“我看我那四弟，自从遇上你之后，似乎成熟了很多。你啊，也真不让人省心。”
我不服气地掐掐她的手。“知道啦，你瞧你，成了婚就跟唠叨的老太婆似的。”
她佯装生气：“说我？难道你就不成婚了？说说，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四弟啊？瞧瞧这孩子，等你等成什么样了都。”
“说什么呢，我和月华的事，还用不着你操心哪。对了，还是说说你自己。最近和我大哥怎么样了？”
她的眉宇间有丝丝小女儿的甜意。“虽然他还是常常对我板着个脸，但偶尔也会忍不住对我温柔。深深，你说的没错。只要我坚持对他好，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