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月半了啊?上回我看还是新月呢。”

“都过去半个月了,小玥姑娘看诊辛苦,日子都过得忘了。”坐在我身边的大婶笑眯眯地回答。

村里人无比殷勤,日日送饭菜过来,虽然粗茶淡饭,但也看得出是他们能够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我捧着碗与送饭来的大婶坐在祠堂外的台阶上聊天,大婶刚开始送饭的时候有个奇怪的习惯,每次来都琢磨着拔我一根头发。

一边拔一边还要说个理由,有次是“呀!姑娘这儿有根头发白了!”紧接着就是我头皮一痛。

再有一次是“这不长眼的虫儿,缠进姑娘头发里去了。”再接着我头皮又是一痛。

到了第三次我就忍不住按住头发问了一句,她才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小玥姑娘莫怪,你是神仙下凡一样的人物,老婆子蹭点仙气,这头发带回去是要压在小孙子枕头下面辟邪的。”

我“……”

等大婶终于被我说通理解我只是个凡人之后,我已经养成了看到她就先抱着脑袋护住头发的习惯,改都改不过来。

我将病人移入祠堂后,村里其他人常来帮忙,但大多应我的要求在祠堂外止步,只留数个身体强健的,日日服了防疫药物之后进来做我的助手。这日天色已晚,祠堂里的病人大多安静睡了,我与大婶坐在台阶上,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吃饭,看得我又紧张起来,怕她突然伸手拔我的头发。

“小玥姑娘啊,村里这回可多亏了你。”

我忙了一天,午饭都搁在窗台边凉了没吃,这时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边大口吃饭一边摇头:“大家没事就好了,再过个十天半月他们身上的疹子就该褪干净了,到时候就不用担心了。”

大婶连连点头:“姑娘是下凡的菩萨,有你在可救了咱们全村的性命了。”

我听到前半句就急了,放下碗抱住头,警惕地看着她。

大婶一愣,然后掩嘴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没事没事,是大婶不好,再也不拔你的头发了,放心。”

我略松了口气,却听她饱含感情地对着我道:“看你这样,还是个小姑娘呢,许配人没有?大婶倒想给你介绍个好的,村口老李家的二小子啊,人又老实身子又壮……”

大婶话说到这里,村口处就传来一阵骚动,一群人哭着喊着奔过来,场面太过嘈杂,奔到近前才听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村口,村口来了官兵,要开始放火了。”老李家的二小子奔在头一个,双手扶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说话。

我猛地站起来,脚边还有半碗汤都忘了,瓷碗被碰倒,滚出去老远,汤泼了一地。

等我跟着大伙儿奔到村口,果然看到木栏处堆起柴火,还有些人在火上泼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味。全副武装的官兵手持火把严阵以待,猎猎火光在黑夜里将所有人的面目扭曲成一幅幅可怕的图画,之前守着木栏的县衙差役被赶在角落里,缩做一团,一声都不敢吭。

我排众走上去,搁着木栏对那些官兵道:“你们做什么?”

有人骑在马上,声音阴测测的:“奉青州司马大人令,省内多处村落出现疫情,为免瘟疫泛滥死伤百姓,现凡有疫情出没之村落即时焚灭。”

我震惊:“这不是不能治疗的病啊,他们都已经好了,不信你进村去看。”

那人毫不理睬,只挥了挥手,说了声:“放火。”

火把应声落下,浇了油的柴堆顿时熊熊燃起,浓烟涌动,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一愣之间,身后村民已是哭声四起,一阵骚动,恐慌之下有人不顾一切地往木栏外冲去,但这次等待他们的已不是长长的竹竿,木栏外一列长枪,枪尖向内,村民再前一步,就是血溅五步之式。

我叫了一声,混乱中却无人注意,想伸手去拉住身边人,但场面已经失控,滚烫的火舌随着风势卷过来,突然一声马嘶,刹那间由远及近,转眼就到了身前那般,一道巨大的黑影凌空跃起,原本所有面朝内的人在马嘶响起时纷纷扭过头去,却大部分只来得及维持一个仰面的姿势,看着那团黑影从自己头顶上掠过。

黑马在火圈内四蹄落地,落势刚猛,前蹄挟风雷之势再猛踏了两下,激起尘土激荡,黑色鬃毛在风中飞扬,马上骑士一身劲装,手持银色长戟,也不理睬木栏外众官兵,一手带缰将马头硬是转过一个圈来,门户大开地将背部留给火舌与枪尖,只是凝目在人群中。

马上人英姿如斯,竟让原本嘈杂的场面刹那间静止下来,村民里有些习惯了迷信的,居然还双腿一软跪下了,尤其是那位大婶,一声惊叫:“神仙来了!”激动之下就向那一人一马奔了过去。

我从无法置信电闪雷鸣的心魂激荡中稍稍回过身来,见大婶的动作,条件反射地觉得她是要扑上去拔一根马毛甚至是扯一块马上骑士的衣角回家,立刻飞扑过去阻在她身前,大婶身形庞大,我拦得狼狈万分,半弯着膝盖承受压力还要勉强抬头,双手撑在膝盖上,第一次开口还没有成功。

或许是我这些年来将这两个字默默地念过太多遍了,真到可以叫出口的时候,反而没了声音。

我还想再努力了一次,但有风扑面,是马上骑士翻身下来,长戟拄地,用力之下,竟有小半截没入土中,笔直挺立。

他张开双手猛地将我抱进怀里,暗哑的男声与多年前的清亮少年嗓子重叠,我听见成年了的师父的声音,就在我耳边。

“玥儿!”

海:感觉没人看呢。。。。对手指

旁白斜眼:不是你说更新不定时的吗?

海:要留言要热闹,无声无息没动力。。。。。。泪目地滚动

☆、第 8 章

一声鹰啼,许久不见的鹰儿从天空俯冲下来,长翅带风,将我的头发掠起,而后又扑进浓烟之中,紧接着便是数声惨叫,也不知是哪几个倒霉的中了招。

火圈外有呼喝与金铁碰击声传来,但随即便消失无踪,燃起的火焰被迅速地扑灭了,浓烟散去,一列劲装男儿出现在村民们与官兵之间。

官兵们手中的长枪散落在地下,原本在马上那人也被拖了下来,狼狈间犹自大叫。

“我乃朝廷命官,封巡抚大人令……”

有人冷声打断他:“徐将军在此,还不跪下。”

惊呼声四起,角落里的那些县衙差人已经跪了一片,那人还想说话,膝弯里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扑通一声四肢着地。

师父已经确认我无恙,这才将我放开,像是还有些不放心那样,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转身道:“徐平,好好说话。”

我听得一愣,揉揉被烟熏得有些酸胀的眼睛仔细去看,立在那命官身边的果然是徐平,却是一身黑色劲装,与身边十数人同一式样,全不是之前我所看到的县衙差人打扮。

耳边又听得师父叫了一人的名字。

“韩青。”

那些劲装人身后便有人跨出来,穿一身青色儒衫,襟带轻飘,端的是一副斯文俊秀的摸样,说话前从袖子里摸出一卷黄纸来,这才开口。

“奉皇上手谕。”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却声音慢吞吞的,说完这一句还四顾了一下,面露奇怪之色:“你们不跪下吗?”

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手掌一动,一抬头,看到师父嘴角一动,像是笑了。

我刹那间便觉得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其他人存在了。

待我恢复神志,身边早已跪了一地,县太爷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赶到了,惊天动地地一路飞扑过来跪到韩青脚前,就差没抱住他的腿抹一把眼泪。

“徐将军,下官,下官王昌进,适才得知将军驾临本县,下官来迟了,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韩青被人打断话头,倒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动了动腿,用脚尖示意:“徐将军在那边。”

县太爷立时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移动到师父面前,其声势之大,让我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县太爷倒是看到我了,开口便有了新的内容:“将军恕罪,是下官无能,竟让小玥姑娘身陷险地如此受惊,将军恕罪。”

师父很是客气地伸手去扶,还没开口,那边韩青咳嗽了一声:“将军,我正要念皇上手谕呢,您有天子赐剑无需下跪,这位王大人……”

县太爷便极其自觉地趴下了,五体投地屁股撅起,还喃喃自语:“皇上圣明,下官万死,下官万死。”

韩青还未继续读下去,我忽觉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一抬头发现师父也正望向我,目光柔和,轻声道:“玥儿,你也跪下吧。”

我虽在山上长大,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只是之前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一直都有些不在状态,这时听师父这样说,立刻点点头就要跪下去,将要跪到实处,膝下就是一软,却是师父弯下腰来,从马背上抽了件东西来替我垫在膝下。

韩青已经开始诵读皇上手谕,四下无人出声,一片寂静,只有风声与还未灭尽的残火哔剥干柴的声音,我低着头,只看得到膝下垫着的黑色布料。

只一眼,我便认出这是师父随身所穿的那件大氅,多年前他便是穿着它下山的,现在黑色大氅的边缘已经磨得发白,不知陪他经了多少风雨。

韩青慢条斯理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手指不自觉地摸索,一直摸到大氅的内衬角落,那里有轻微的凸起,我微笑起来,忍不住在那细密针脚上轻轻摩挲。

只有我知道那里有什么,那是我八岁时拿针时偷偷在这件大氅的内衬上绣的一个字,那时真是傻气,以为这样我与师父就分不开了。

我绣的,是一个“玥”字,我的名字。

皇上手谕说的是江西巡抚有违天道,夸大疫情,罔顾百姓性命,现已革职查办,各乡县需对已发瘟疫之人全力救治,万不可擅自焚烧村落云云,至于治疗之法,现宫内御医献方已快马送至各省,各省着专人分发处置。

韩青念完手谕之后,我耳边立刻充满了“皇上圣明”“万岁万岁”的呼喊声,伴着无数的磕头声,我这样听着,倒也觉得这远在天边的皇上是个明白人,正想到这里,身子一轻,已经被师父拉起来了。

之前那些持枪放火的官兵已被突然神气起来的县衙官差们押住,村民们死里逃生,个个磕头不止,我对县太爷道:“大人,他们的疫症已经退去了,你可以请城中大夫们过来验证,这些木栏,是否可以撤去了?”

县太爷满脸堆笑:“小玥姑娘神医妙手,既然徐将军都进了这村子,那这村子一定是没事了,我这就叫他们撤了。”

我将原先垫在膝下的大氅小心拿起来,拍了拍灰尘挂在手上,听到这句话又忍不住看师父,心想师父一来,这些人连瘟疫都不怕了,真好用啊。

县太爷又道:“徐将军请赏脸到下官县衙内休息,下官已让下人们备酒替将军洗尘,众位将士也请一起来。”

那些劲装黑衣人已经默默地立到师父身后,一十八人队列整齐,我一回头,正看到徐平立在队伍最末尾的位置,见我看他,摸着鼻子对我笑了笑。

我已听人说了,徐平来闫城不过数月,没想到他竟是师父派来的,到这时才恢复身份。

我很想问师父,让徐平来这儿,是不是因为知道太师傅不在我身边了,担心我会出事?所以派个人来守着我,但周围这么多人,我一时又问不出口,只好忍着,忍得喉咙口像是有一只活的小鸟扑棱翅膀,随时都会飞出来。

师父都做了大将军了,居然仍是谦和之态,见县太爷弯腰到膝盖,先一手将他扶直了才说话:“王大人,佩秋与我这小徒弟多年未见,今夜只想与她叙叙旧,这些军士已在城外扎了暂驻营地,至于洗尘,他们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叨扰大人了,此村瘟疫才退,这些巡抚派来的人也需处置,大人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县太爷连声“是,是”,眼看着腰又要弯到膝盖处去了。

他们谈话的时候,我转过身去开始嘱咐那些村民接下来该如何照料病人,刚说到差不多的时候,耳边听得师父的声音:“玥儿,可是好了?”

我赶忙应道:“好了。”

话音才落,身子一轻,我已被师父带上马去了,那十八个骑士也纷纷上马,就连韩青都坐上了马背,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玥儿,去你的药铺,指路吧。”

我脊背靠在师父怀里,说不出的心满意足,挥挥手与村民告别,再向前一指:“在城里呢,师父跟我来。”

说完又想起什么,回头对马队中的徐平道:“我的药箱和药篮还在村里,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啊。”

余下众人皆是一脸好笑地注目徐平,像是在说他当保姆当得很是称职,他挠了挠头,也笑出来了,道:“是,小玥姑娘,我明日一早便将它们送到你铺子里去。”

☆、第 9 章

大将军从天而降,还带来十八随身骑士,场面很快被控制下来。

将军带来了皇上口谕:青州司马有违天道,夸大疫情,罔顾百姓性命,现已革职查办,各乡县需对已发瘟疫之人全力救治,万不可擅自焚烧村落,至于治疗之法,现宫内御医献方已快马送至各省,各省着专人分发处置云云。

县太爷在这紧要关头连滚带爬地姗姗来迟,五体投地地听完了圣上口谕,圣旨正八百里加急分送到各向各县,县太爷终于发挥了他一县之主威势,指挥县里的差役们迅速灭火,而之前司马大人派来的官兵们,在那十八个骑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早已被制得服服帖帖,差役们冲上来正好接手。

但即便如此,解决这一团混乱也用去了不少时间,就这样,再等县太爷想要掠袍捋袖地冲上来与将军大人套近乎的时候,将军大人已经策马离开李家村老远了。

我坐在师父的身后,马背颠簸,我抱着师父的腰,还努力想看清他的脸,最后扭出一个非常古怪的姿势,几乎能够听到我骨头咔咔响的声音。

即使这样,我也只看到师父的小半张侧脸,因为一直都没什么表情,侧脸线条刚硬平直,我试着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成年男人的脸与当年树荫下月光里对我微笑的少年重叠到一起,但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我那时还不明白,多年硝烟,沙场征讨是一把比岁月更锋利的尖刀,会将一个人雕琢成出完全不同另一张面孔,当年那个微微含笑的少年师父已经被永远留在了白灵山上,再也找不回了,只以为师父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会这样板着脸。

不过再怎么板着脸,他仍是我心心念念的师父,乌黑长眉,挺拔鼻梁,我看着看着就双目泛水光,最后终于忍不住:“师父,你要说什么就说,这么板着脸,很吓人的……”

师父侧目看我一眼,声音虽低,但在风里也很清晰:“一个人冲进被封的村子里,你也知道害怕?”

我做忏悔状:“虽然症状有点奇怪,可我觉得我能治的,我在信上都说了,还有那药丸是防疫的,师父你来之前有没有吃?刚才你也进村了,现在那村子的情况虽然好了很多,可还是要以防万一。”我平日里话说得少,可看到师父就停不下来,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说着说着又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在马上向前探身,努力对着师父的脸说话。

“师父,你不是在边关吗?怎么突然到闫城来了。”

师父反手,先将我探出的头推回他背后去,说了句:“坐好。”然后半晌没再说话,我还以为等不到答案了,却听他简略道:“并州雁门大捷,现大军调驻青州北海,路经此处。”

师父言简意赅,我想过一想才明白,大军正自雁门往北海途中,师父接了我的信,许是不放心,行军途中路经此地,赶来看我的。

“那大军现在在哪里?”我好奇。

师父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像是在辨识方位,然后道:“该是到了济南了。”

我愣住,闫城地处山阳附近,距济南数百里之遥,师父是怎么过来的?正想着,手指触到□马儿油亮皮毛,却是汗湿一片。

这匹马叫乌云踏雪,是师父二十岁时带两万兵马逐蜀地叛王八万大军时擒获的叛王御马,后又被故去的先王赏赐给他的,其脚程之快,耐力之久,天下闻名,就连它都跑得一身汗湿,可见师父定是连夜赶路,不眠不休地赶过来的。

我忽地鼻酸眼胀,之前丝丝缕缕的陌生感被瞬间蒸发,这是我师父,在我三岁的时候将我抱在怀里哄了一整夜;在我六岁的时候替我埋葬死去的白兔,转身擦干我的眼泪;在我八岁的时候大雨中漫山遍野地寻我,从荆棘丛中挤进洞里,浑身血痕地蹲在我面前,还笑着背我回家。现在我十六了,与他分别八年,他征战沙场,我偏安一偶,但他知道我有危险,仍是星夜奔驰数百里赶到我身边来,就如同当年他在漆黑深山里,寻我至深夜。

“怎不说了?”师父问我。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墨色夏夜,漫天星子,一轮明月,我在月光里伏下脸去,埋在师父宽阔温暖的脊背上,就连师父身上的味道,也与记忆中的不同了,但他仍是我师父。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如同一只终能归巢的小兽那样,在属于我的安稳而强大的依靠上,轻轻地蹭了两下我的脸。

这天晚上,师父就在我的铺子里住下了。

我租的铺子虽然不大,但也并不窄小,平时病人多的时候也没有转不过身的感觉,要是晚上只剩我一个人,那更是空旷得仿若有回声。

但师父走进来,微微一轩眉,一切都突然间变得逼仄起来,我想搬一张椅子给他坐,但右脚绊在了装药草的小筐上,这才想起还没点灯,又突然摸不到火石,还碰翻了桌上的油灯。

我听到一声叹着气的笑,还有火石的轻响,黑暗里亮起光来,师父点燃了油灯,并在刚刚亮起的暗黄色的光里笑着看了我一眼,像在看一个小孩子。

或许我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但我很高兴,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只知道对着他笑,傻乎乎的。

然后我到厨房,给师父下了一碗面条。

我在李家村待了半个月,这么长时间没有采买,厨房自是里什么都没有,师父长途奔波,一定是很饿了,我点火煮水,放下面条之后还时不时回过头去,看一眼坐在厅堂桌边的师父。

我很久没见师父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我眼前一黑。

佩秋大人就立在我身后,越过我的肩膀望向热气蒸腾面汤翻滚的锅子。

“玥儿,你这是……要煮面糊给我吃吗?”

我窘极,赶紧抓起筷子和碗捞面条,还亡羊补牢:“都没有菜了,这些天我都不在家……”

窗外一声鹰啼,鹰儿扇着长翅落在窗台上,斜斜地看了我手里的清汤面一眼。

我便更加地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这么多年不见师父,我第一碗孝敬他的居然只是清汤挂面,连根鸡毛菜都没有,太不孝顺了。

门外有响动,我转头,居然看到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挤在门口,全是我许久的不见的街坊与过去常进出这儿的相熟病人。

“小玥姑娘,你回来啦,我们可惦记你了。”

“小玥,这么晚了吃饭没?大妈见你灯亮了,拿点饭菜过来,别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