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类,这下尸魂界得天翻地覆了。”

气象局大厅内,海燕盘膝而坐,桌上的茶水已凉,可他要见得人却迟迟没有露面。原先以为七海嚷嚷着自己是她的初恋情人这事只是个玩笑,昨晚送请柬的时候却听夜一说,七海已经两天没出过房门了。思量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才专程来拜访一下。

“志波少爷,茶凉了,我去给你换一壶。”

“啊类,不用了。”海燕笑着挥了挥手,“七海还是不肯出来吗?”

其实不是七海不肯出来,而是昨日通知局长平子队长找她的时候被郑重下过命令,就算是上代局长找她,也不许通报。

首先不论上代局长如何找她,局长心情不好时的命令,她们是必须言听计从的。

“啊。”副局长忽然想到个好办法,左手摊掌,右手握拳敲击,她道,“不如志波少爷上去找局长吧!”

“……这样好吗?”

“再好不过了!”

望着海燕上楼的背影,副局长红着眼眶默默祈祷。希望他敲门的时候局长飞出门外的是连环画或者驱蚊器,而不是斩魄刀。

“七海?”海燕单手插腰,一手叩了叩门。

等了约莫一分钟,房内依然寂静一片。就在海燕准备改日再来拜访的时候,房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了。小手搭在门框上,七海露出半个小脑袋。或许是好久没进食的缘故,她的脸色不太好,眼神却是和往常一样明亮。

七海看着门外露出灿烂笑容的海燕咬了咬下嘴唇,“……志波少爷?”

“嗯,下午好。”正对七海站立,海燕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正琢磨着这么提这话题,却被七海抢先问了去。

“志波少爷……真的要结婚了?”

“嗯。”

又重重咬了几下嘴唇,七海搭在门框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猛地一下将门全部推开,吓得门外的海燕呆愣了一下。

往前跨了一步,七海瞪着绿眸严肃地第二次问,“真的?”

“嗯。”肯定地回答完后,海燕本想揉蹭一下七海那头乱糟糟的长发,然后说些兄长之辈会说得话。可是七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瞬步离开了原地,海燕连七海离开的方向都没看清。

十秒后,她怨念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瀞灵庭的上空。

“明日起,瀞灵庭局部地区将强降暴雨,局部地区在十三番队以及志波宅,请各位为了生命安全着想不要靠近那里,以上。”

由于见到海燕少爷时心跳加快了一会儿,外加用了天挺空罗,三日没进食的七海顿时饿得连失恋的力气都没了。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的七海捂着快要贴到后背的肚子溜达进了饭堂。幸而副队长等人还在“减肥”中,即使那么晚去饭堂,她还是有选择食物的余地。

“打扰了。”冲那个特地起来为她热饭菜的叔叔道别后,七海转首准备回房间,却在视线掠过对面围墙的时候忽然止住了脚步。

朦胧的夜色中,一个男孩正蹲在围墙上,斩魄刀系在腰间,他将双手一左一右搁置于两膝上。硕大的银盘作为背景,将男孩囊括进了月色中,银紫色的短发披上一层浅浅的金光,发梢微亮。

发现七海注意到了自己,银嘴角的弧度微微扯大了些。跳下围墙,脱离圆月的束缚,他往七海的方向走了一步。“这一次还要逃吗?”

七海看着地面上市丸银被拉长的影子,和树影相交叠错,她忽然有一种满地是蛇在游走的感觉。如蔓藤般一点一点缠绕于枝桠,伺机伸出獠牙,侵蚀等待已久的猎物。

正愁没地方发泄,七海摊手耸了耸肩,跟着打了一个哈欠,往楼梯口走去了。冲身后人挥了挥手臂,她的声音异常慵懒,“等我回去拿个斩魄刀,地点你定,我等会儿来找你。”

“嘿?”银饶有兴趣地稍稍仰起头看着七海的背影,笑容狡黠无比。“果然如那位大人所说,现在向她挑战肯定会成功呢。”

顺着市丸银的灵压一路探去,七海最终在五番队的后院里看到了他。

纤细的手指扣着刀柄,刀尖与地面呈六十度角,市丸银抬头看向站在围墙上的七海,眉头稍皱,笑容依旧。七海构成的危险,是不自觉的,市丸银却是故意而为之。

七海足尖才触及地面,身前的男孩已然瞬步移至自己的跟前。“一次。”

抽刀,刀柄底部打向市丸银的腰际,被对方轻易闪过。抓住这个空隙,七海后退到了防御的安全范围内。站在原地的银却第二次开口道,“两次。”

“你在计算攻击的次数?”

“不是哦。”缓缓举起斩魄刀,刀尖直指七海的心脏,“是你死亡的次数。”

深吸一口气,七海忍。

气息恢复平稳的下一秒,二人不约而同握紧斩魄刀向对方冲去,月光下,银刃相交,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芒。

“破道之三十三……”左手掌心正对市丸银的腹部,七海低喃。

稍稍抬高握着刀刃的手,缩小刀刃相交的角度。在七海将破道完全说出口之前,刀刃之间几近呈平行状。市丸银借刀刃失去支撑点的那一瞬闪到了七海的右边,同一时间,苍火坠飞向了远处的大树。

“不认真的话,真的会死哦。”

“我认真的话,你会死哦。”

话音落下之际,七海压低重心第二次冲向市丸银。她发现,失恋的烦恼在节奏紧凑的战斗中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市丸银笑笑,斩魄刀在左手右手之间相互交换了几下,跟着对准七海的方向迅速出刀。收刀出刀之间的速度快得令人惊异,七海一连被逼退了十几步,直到背脊撞上围墙。难以看清他出刀的时机,七海皱眉,以自己为圆心,用斩魄刀划出一个半圆,制造短暂的安全区域,随后跳上了一边的大树。

如她所料,市丸银没有给她喘气的机会,几乎是立刻就追了上来。

“破道之五十四,废炎。”跳像另外一颗大树的同时,七海转身放出了鬼道。

市丸银侧身闪过,却失去了重心。手掌撑地,刀尖插入泥土内,他站定了脚步。“很会制造防御和用鬼道的时机呢。”

七海耸肩,“第一次碰到那么咄咄逼人的对手。”

“这是战斗,不是切磋哦。”市丸银依然用那种开玩笑的调调说话,将斩魄刀从泥地里拔出。他看着七海从大树上跳下,没有发动攻击。

“我和你有仇吗?”其实七海一直很疑惑,关于自己成为他的猎物这件事。

“没有哦。只是单纯地想……”银顿了顿,笑容短暂消失在脸庞上,“杀了你。”

月亮淹没进云层内,后院忽然暗了下去。瞬间安静的时刻,七海感受到了那个男孩所散发出的强烈的杀意。

长廊上,男人看着院落里的场景微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在接受到这份确切的杀意之后。

皋月七海。

月光重新笼罩大地的时候,七海看到了银微微睁开的眸子。冰蓝色的,传递着危险讯号的瞳仁。下意识后退到攻击范围外,还未思量出战斗路数,站在院落里的男孩却低喃:

“射杀他,神枪。”

……

斩魄刀未放入刀鞘内,七海一路拖着刀刃回了四番队。衣袖破开,明显是利器所为,手臂上的血也未完全干透,顺着手臂一路滑至指尖。

回响方才的战斗,七海不由轻叹一口气。那个叫市丸银的男孩,竟然逼她拿出百分百杀了他的决心。

“好晚啊,七海酱。”

后院里漆黑一片,七海看不清站在远处说话的人是谁,却借由这特有的好听声音和对她的称呼推断出了来人。“……喜助哥哥?”

“嗯。”人影在黑暗中愈来愈清晰,木屐才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听来很是抢耳。离七海约莫三米的距离处,浦原停下了脚步。“心情好点了?”

七海侧过脸,声音闷闷的。“唔……”

目光转移到她手中的斩魄刀上,刀刃处还留有已经干涸的血液。再看向她的手臂,浦原皱了皱眉。缓步走到七海眼前,他道,“怎么受伤了?”

“好战友砍的。”说起市丸银那斩魄刀七海就来气,怎么会有那么赖皮的物理系斩魄刀?这样的战斗根本就是在暗示,他所能看到的范围,全部都是攻击范围。

还有,战友是那么解释的么?战友真的是指互砍而不是一起砍别人?

浦原叹息,灰色眸内不知是无奈还是心疼。

“找人包扎一下吧。”

“没关系的,不是很深的口子。”将斩魄刀塞回刀鞘内,七海走到门廊边坐下。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浦原的缘故,战斗时忘记的难过此刻又一次占领了大脑。

刚沐浴后的香味自身旁飘来,七海撇头看了一眼坐到自己身边的浦原,又再一次抱着双腿低下了头去。“海燕少爷要结婚了……”

“是啊。”

“……”还想说点什么,可七海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嘛,没了志波少爷,你还有夜一桑,平子队长,京乐队长……和喜助哥哥啊。”食指交叉,双臂放于膝盖上,浦原目光淡然地看着前方,“况且,志波少爷还在瀞灵庭内啊。”

四下里安静了一分钟,跟着浦原听到了嘤嘤的哭声。转首看向身边的七海,却见她抱腿坐在门廊上,身子缩得小小的。伤口处的血液已然转为深红色。

“……不一样的……”

话未尽,七海就被揽入了宽厚的胸膛。因诧异而微微瞪大了眼睛,锁在眼眶的泪水瞬间掉落,浸在了浦原的队长大氅上。

……

“诶?”绿眸飞速眨了眨,七海怔住。

Chapter.17

夜半,七海裹着被子在地上来回打滚。实在闷得不行了,她像蚕宝宝似的蠕动出了被子,探出一个小脑袋。比鸟窝还要凌乱的头发配上媲美熊猫的黑眼圈,七海望着漆黑的屋子哭丧着脸。

分明以前一直和喜助哥哥蹭蹭抱抱要背背的,这一次不过是喜助哥哥主动抱住自己,她竟然通红着脸一把推开他跑回了房间。并且以七海的保守估计,自己推得那一下足够浦原撞到身后的柱子。

“丢脸死了。”小声捣鼓着这句话,七海又一次缩回了被子里。“喜助哥哥那么聪明,万一被撞傻了怎么办……”

纠结至凌晨的七海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一不留神碰到肩膀上的伤口还是会痛,昨夜没有及时清理伤口,使得原本不深的疤痕看起来有些骇人。换上便服,拖着袖管裂开的死霸装,七海唬着脸离开了房间。

“……局……长?”正和众人乘凉闲聊的副局长一见七海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身影,顿时惊讶了。“局长!?”从椅子上跳起来,她一边跑向七海一边喊着,“您终于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您准备从此隐居了呢……”

在楼梯第二阶的地方停下脚步,七海居高临下地看着副局长。“会有正常人隐居在自己的卧室里么?”

“……局长又不是正常人……”才把这话说完,副局长便觉背脊一凉,不确定地看向七海,却见她两眼冒着极不友善的金光。伸手挡住自己的脸颊,如同挡住热辣的阳光一般,她往后退了一步,“我,我去厨房让他们烧点局长喜欢吃的东西……”

“等一下。”喊住那个准备抽身的女子,七海跳下楼梯将死霸装递到她眼前,“我的衣服破了,让后勤组重新做一件。”

默默接过衣服勘察破损情况的副局长再一次惊呼,“天哪局长,就算失恋也不能自残啊。”

然后,

然后副局长就挥别了满头黑线的七海。

技术开发局。

待涅茧利吃完晚饭重回研究室的时候,他诧异地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对他而言极其碍眼的人。用手背敲击开关,将多余的顶灯关掉,跟着关上研究室的大门,涅茧利这才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屋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外人怎么可以随便进出。”眼角瞥了一下蹲在沙发上的七海,他径直走到了实验台前,“虽然作为合格的实验体是应该呆在这里才对,可是只能看不能分析研究是会让人消化不良的。”

“涅茧利。”

“嗯?”回头,涅茧利皱眉看着她。

“我想下雨了。”

涅茧利还未做出任何回应,倾盆大雨下在了研究室内。七海依然蹲在沙发上,撑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雨伞默不作声地看着前方

嘴角抽搐着,正被雨水冲刷的涅茧利右手每一根手指都在不断颤抖着。

浦原拉开研究室大门的瞬间还以为误入了水帘洞,不过下一秒他便猜到了这“水帘洞”出自谁人之手。不知如何是好地摸了摸后脑勺,在摸到那个肿起的大包后,浦原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喜助哥哥。”收起白霖泪放下雨伞,七海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全然不顾身后那个恨不得立刻把她装进瓶瓶罐罐里的男人。

“晚上好啊七海酱。”幸而降雨时间不长,地面并没有积水。浦原这才安心地打开研究室内所有的顶灯,坐到了七海身边。“伤口怎么……”

他的话还未问完,身边的女孩却窜到了他的身后。“阿类?”浦原疑惑地回头,“七海……嘶——”

紧张地收回手,七海看着浦原用力眨巴了几下眼睛。往沙发边缩了缩,七海啃着手指小声道,“就知道昨天撞到头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原来她还记得昨夜自己行凶了,浦原颇为欣慰。干笑了几下,他道,“没关系,过几天就会好的。”

将试管里的雨水挨个倒去,涅茧利转过身望着天花板。“这种气氛是怎么回事,这里是研究室不是休息室吧。浦原喜助,你再不快点解决昨天遗留的问题,我就研究自己的东西去了。”

“嘛嘛,上一阶段的研究刚告一段落,休息一会儿吧。”

回过身不再理睬沙发上的两个人,涅茧利打开一号试剂瓶的瓶盖,确定没有混入雨水后,他重重拍了几下桌子,“冰块呢,刚才不就说了饭后我要见到一盆用来冷却的冰么?”又重重拍了几下桌子,他极其不耐烦地回头看向门口。“阿近!”

“涅茧利,我给你。”

……

这一回涅茧利连反问的时间都没有,冰雹重重砸在了研究室内。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银盘比起昨天更大更亮了些。七海坐在研究室外的门廊上,双手抓住木栏,悬在空中的两腿不停晃啊晃,一不留神就将木屐晃了出去。光脚丫子蜷缩了一下,七海脚踝相勾。

安顿好研究室里的杂务,浦原喜助感觉七海的灵压还在附近,于是走出了门外。弯腰拿起掉在草丛间的木屐,他道,“这样会着凉哦。”

两只木屐静静地躺在长廊上,七海双手枕在木栏上,身体前倾盘膝而坐。月光被屋檐拦截,只覆盖到后院的范围内。

“他才多大呀,居然要我费那么大的劲才能赢。”以手肘为支撑点撑住木栏,七海将下巴放在了两手的掌心中。“总有一天会成长到我再也打不过的高度的。”

正望着圆月发呆的浦原忽然听到那么一声抱怨,顿时愣了愣。她一直都是在为昨天的战斗而郁闷?灰眸弯了弯,他轻声道,“七海的能力也在成长。”

“可是真子也说过,我的斩魄刀就像玩具,战斗的时候派不上实质性的用处。”

“第三式不是可以直接对敌人造成伤害么?”浦原清晰记得现世那天,涅茧利被那招封住了所有退路。

七海坐直了身子,左探右望,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才凑近浦原的耳根小声道,“冰封千年只有在雨天的时候才能用。它只是将现有的水量的温度降至冰点而已。”言毕,她将食指贴于唇瓣,“秘密——”

想来也是,白霖泪是控制天气的斩魄刀,除了气候气温变化,不会有其他附属能力。看来,现世的那场大雨,算是救七海于涅茧利之下。

“七海酱自学会始解以后,没有再和刀魂接触过么?”浦原想不明白,这样的斩魄刀卐解会是何种形态。然而七海的回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其实我从来没见过刀魂……那个时候怕你们觉得我是异类,所以不敢说……”指甲拨弄着长廊的木板,七海半犹豫半无奈地把事实说出了口。

双眸微垂,浦原眉心皱起,没有回话。

“……”指尖蹭到浦原的衣袖上捏起一个小角,随后轻轻扯了扯。“喜助哥哥?你不会因为我没有刀魂就不要我了吧?”

浦原笑着拍打了几下七海的头顶,“怎么会呢。”

抬眸看着浦原的手腕,绿眸一眨不眨,昨夜浦原喜助忽然抱住自己的场景再次浮现于脑海,七海脸颊又红了红,幸而屋檐下光线不好,看不出。

“好奇怪呀。”重新将腿伸出了木栏外,七海一边晃着双腿一边道,“为什么见了喜助哥哥之后就不难过了呢。”

“……”

“难道真像连环画上画得那样,兄妹情要比爱情珍贵?”

浦原看着身边正一边纠结一边自言自语的女孩,脑后不自觉地出现一滴汗。话说回来,平子真子总带那些故事书给七海看,真的好么……

纠结完的七海忽然回头,视线紧盯浦原喜助。

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气氛是什么名堂,浦原只得暂时认为七海放出的是杀气。

“喜助哥哥你永远都不会不要我对不对?”

“啊类?”

“对不对?”双手撑地,七海往浦原的方向前倾了身体,浅绿色的双眸是难得的认真。可是看在浦原眼里更像是威胁。

习惯性摸了摸后脑勺,肿起的大包再次让浦原的笑容呆滞了一下。垂下手臂,灰眸坦然地看着七海。“嗯。”

迅速抬起手臂,七海翘起小指道,“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