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告知靖廷吧,让他做好心理准备,瑾宁那边…这丫头性子虽说对父亲不甚搭理,嘴上也总说记恨着以前的事情,可她早就原谅了他,只是嘴巴倔而已。”

大舅妈想起姑爷这样的死法,心里难受,“这事得瞒着老太太,若叫老太太知道,那真是要命的。”

陈国公,在死之前,大家对他都有怨言,怨他糊涂,怨他愚孝,怨他凉薄,因为他看似也是受害者,但是这一切,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他护不住自己的妻子,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可如今他走了,大家细细地回想起,其实又哪里怪得了他?原来从头到尾,他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失去了挚爱,失去了陪女儿成长的机会,到最后,他还得承受所有人的怒气与怨责。

一时涌上的难言悲伤,使得甄家也笼上了一层愁云惨淡。

靖廷得知此事之后,马上去了国公府。

初三叔取出两封信,伤心地道:“这是在桌子上发现的,一封是给你,一封是给三小姐的。”

靖廷没想到上次一谈,便是永别,心里难受得很。

刑部那边的人来了,他们奉旨调查,且皇上明日一早便要见到结果,所以便来求助初三叔和靖廷。

人证要找很容易,但是,有两个人证如今在枣庄里,人不能在庄子里问,因为老夫人在庄子里,靖廷便连夜策马去了庄子,不惊动老夫人,暗中带走孟大娘和老杨头,庭姑姑如今就在甄大将军府养身体,当时的大夫也能找到。

调查不费什么功夫,口供各项都对得上,且刑部那边找到了坐监的长孙氏,前后一核实,事情就清晰了。

刑部那边连夜入宫禀报皇帝,皇帝看到供词,大为震怒,急怒道:“蛇蝎毒妇,可恨朕还给了她诰命封号,马上下旨,褫夺她身后诰命夫人之名,另赐谥号蛇蝎夫人,刻于墓碑之上。”

“是!”刑部那边得令便马上去办。

“皇上,太后有请!”顺公公在刑部尚书走后,进来道。

“太后这么晚还没睡?”皇帝怔了一下。

如今都子时过了,太后一般是亥时左右就寝的。

“没呢,方才飞凤殿的人来了,说是太后等着您。”

“摆驾!”皇帝马上起身。

到了飞凤殿,太后早就命人准备了参汤。

“母后怎么还不就寝?是不是有什么事?”皇帝问道。

“没事,喝汤!”太后温和地道。

皇帝确实也饿了,今晚就没吃上几口。

一碗汤下去,驱散了寒气,加上屋中暖和,他便脱了披风。

“母后,是不是心里有事?”皇帝问道。

太后这才微笑看着他,“事儿查清楚了?”

“母后惦记这事呢?查清楚了,那毒妇着实可恨。。”皇帝愠声道。

“嗯,调查清楚就好。”太后点点头,“陈侍郎你打算如何处置?”

“母后有什么看法吗?”皇帝听得她说起陈侍郎,看来之前自己猜测没错,这事确实有蹊跷。

“没什么看法,只是觉得此人一向不生事,皇帝不觉得反常?”

皇帝道:“朕确实觉得此事有些诡异,按说,他不该上这折子。”

太后微微点头,“嗯,对了,今日你走后,我已经命人去信查实人,让他克日入京。”

“叫母后费心了。”皇帝道。

“他也该入京见见皇上,毕竟,明妃是他的孙女。”

今天,太后两度提起查端明,这不得不让皇帝留了心思。

太后的性子他是很清楚的,无关的人,无关的事,她压根不会说起。

如今一天之内,连说了两次,便证明她留意到了查端明。

“你去吧,我睡了!”太后说完了话,便打发了皇帝走。

“儿臣告退!”皇帝起身道。

翌日早朝。

陈侍郎看到江宁侯,陈靖廷,苏意三人都没上早朝,心里冷笑一声,用这种方式来威逼皇上?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抗旨大罪,皇上哪里会从轻发落?

他自然听说过江宁侯等人入宫求过皇上,但是被皇上斥责一顿打发走了。

昨晚,他已经找了几位同僚,打算今日上朝的时候,联名上奏,促请皇上治陈瑾宁不孝忤逆抗旨不遵的大罪。

所以,方才在殿外候着的时候,他已经再次与几位同僚议了一番。

他在心底狠狠地道:陈瑾宁,你别怪我心狠,是你心狠在先,我说过,要撕掉你脸上的笑容和淡定。

“皇上驾到!”顺公公喊了一声,便听得朝鼓隆隆响起。

百官朝拜之后,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睥睨众臣。

顺公公一扬拂尘,“百官有事启奏!”

陈侍郎先一步出列,道:“皇上,臣有本奏!”

皇帝的眸光慢慢地落在了他的脸上,“说!”

陈侍郎朗声道:“皇上,关于飞凤将军违抗圣旨,不忠不孝一事,臣以为,飞凤将军此举有违皇上治国教化黎民百姓之道,若不严惩,只怕会坏我大周风气,届时,老无所养,朝野上下尽出逆子,朝廷威严荡然无存。”

“臣认为侍郎大人言之有理,”学士张玉利出列,振振有词道:“我大周自开国以来,太祖便秉承仁孝之道,当年慧太后重病在身,太祖亲自侍奉汤药照料榻前,三日不曾合眼,慧太后薨,太祖伤心之下病倒,带病为慧太后守孝七日,此为大孝,感动朝野。如今飞凤将军先是被封为县主,继而被封为郡主,再被封为将军,百姓谁不认识她?然而,她先是不孝,继而是不忠,抗旨,若不严惩,朝廷律法,我大周礼法,也将荡然无存。”

“臣认为陈侍郎,张学士所言甚是!”两名官员出列附议。

陈侍郎跪下来,道:“臣等恳求皇上,下旨严惩飞凤将军!”

皇帝看着他,“那以陈侍郎之见,该如何严惩?”

第387章搅屎棍儿

陈侍郎道:“皇上,按照律例,抗旨乃是大不敬之罪,论罪当斩!”

“皇上,万万不可!”武将高步天出列,急声道:“皇上,飞凤将军曾为平定东浙立下大功,犯下抗旨之罪,应该是一时糊涂,求皇上开恩。”

陈侍郎冷道:“高将军,你的意思是若曾为国立功,便可肆意妄为,挟功冒犯君王?若是如此,朝中岂不是大乱?你好大的胆子!”

高将军不善言词,听他斥责,不禁急红了脸,辩解道:“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请皇上开恩,虽然抗旨之罪,论罪当诛,可也不是没有赦免的先例,求皇上看在甄大将军曾为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份上,网开一面!”

鲁少师也出列道:“皇上,高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这飞凤将军抗旨,起因是不为祖母守孝,不孝,自然是罪,可这只怕是别有内情,求皇上明察!”

诸卫将军见鲁少师站了出来,他也道:“皇上,飞凤将军素来赤胆忠心,断不会贸贸然抗旨,定有隐情,请皇上下旨调查。”

祝大人也道:“请皇上网开一面!”

这些人站出来为瑾宁说话,倒是让陈侍郎大吃一惊。

这些个可都是老狐狸了,平素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多说,唯恐惹事上身。

今日怎么都站出来为陈瑾宁说话?

想必,是岳父掏了银子为她走动。

换做往日,陈侍郎是断不敢得罪他们三个。

但是,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且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若再退缩,便有心虚之嫌,还会被早联盟好的同僚看不起。

所以,他高声道:“诸位言之有理,确实皇恩浩荡,也有赦免的先例,只是,飞凤将军却不能赦免,她不忠不孝,已经是违背了太祖遗训,皇上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放弃,若皇上再饶恕她,岂不是叫她自以为功劳震天,皇上拿她无奈?如此跋扈气焰,一旦坐长,岂不叫朝中动荡?”

他跪下,毅然道:“皇上,飞凤将军不忠不孝之风,绝不可助长,必须严惩,请皇上降罪!”

皇帝不动声色地听着陈侍郎的慷慨陈词,越发觉得此事有蹊跷。

陈侍郎此举,有赶尽杀绝之嫌。

陈侍郎见皇帝还没发话,心中暗自着急,继续道:“皇上,臣与飞凤将军是亲戚,要在朝堂之上力证她大不敬之罪,臣痛心疾首,可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唯恐此例一开,百官争相效仿,那皇权威严何在?皇上威严何在?”

皇帝这才徐徐地发话,“此事先容后再议,朕今日想跟诸位爱卿说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陈侍郎暗自惊疑,这说着陈瑾宁的事情,皇上怎地扯开了话题?莫非,皇上没打算惩治她?

百官也有些意外,早朝之上,皇上也曾偶尔很大家说说闲话,也曾有过感性的时候,但是一般都是议完正事之后才会说。

今日才刚上朝站班不到一会儿,便连飞凤将军的事情都没说完便扯开了话题。

“朕还记得,当年朕登基的时候,是内忧外乱,幸得太后与皇叔辅助朕,朕才算把这皇位给坐稳了,可稳吗?不稳,便是今时今日,朕也不能说这江山稳了,我大周贫寒,列国欺之,我大周富庶,列国觊觎,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战祸乱世,武将,始终站在我大周的边城,守着我大周每一寸疆土,守着我大周每一位百姓。大家可还记得当年皇叔一举封赏了二十余名武将?”

高将军听皇上说起往事,不禁唏嘘不已,“臣记得,当年因战事耗费了国库不少银子,也导致民不聊生,当年立功之臣,没银子封赏,便都分封了爵位,臣的父亲也被摄政王封为定安侯!”

“那高将军可记得,是因哪一场战事封的?”

“回皇上,是鹿耳弯对鲜卑一战,打鲜卑打了五年,打得双方都筋疲力尽,当时甄大将军率领十万将士出征,回来的仅三万余人,大胜之后,六品以上武将,几乎全部负伤,此战,也是与鲜卑的终极一战,鲜卑投降,岁年进贡,从此边关和平,我大周才得有休养生息,百姓才可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皇帝点头,“没错,这和平,是我大周将士用鲜血换回来的,朕记得当年先帝还没驾崩,但是已然重病在身,朕也还没登基,摄政王在宫中宴请凯旋武将,三十几人浩浩荡荡地入宫,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朕记得,陈国公当年双腿负伤,还是撑着拐杖入宫的。”

当年的事情,在场的老臣依旧历历在目。

盼着战停许久,当胜利的消息传回来,举国欢腾。

这一场庆功宴,是君臣同庆。

陈侍郎不知道当年的情形,但是也知道在场的老臣对当年的功臣都有情意结,如今皇上说起陈瑾宁之父,不知道是不是想赦免她?

他情急之下,道:“皇上,确实当年平定鲜卑,国公爷有功,但是,不能因为他的功劳而赦免飞凤将军,若这样,岂不是有功之臣的子弟,日后犯事也可以祖先之功逃过刑责?”

皇帝淡淡地道:“朕说过,飞凤将军之事,暂且不议,你耳朵聋了吗?”

这话虽没带什么怒气,但是,最后一句却已经是质问。

陈侍郎当下噤声,不敢再说。

皇帝眸光掠过之后,继续道:“当年,朕还是少年,却永远记得那个场面,近些年,陆续地一些老将或战死或病逝,朕想起他们光风霁月的战绩,心里难受啊,难受得很,昨夜,又一位大将离朕而去,朕深感痛心!”

百官一怔,大将?谁?

皇帝道:“这位大将,大概诸位只记得他的内院笑话了,哪里还记得他曾为国征战?”

方才皇帝提起陈国公,如今说内院笑话,大家都猜到了,陈国公,死了?

怎地这么突然?

听说在东浙受了伤,莫非,伤重一直没好?

“皇上,莫非似乎国公爷?”祝大人问道。

皇帝慢慢地点头,看向陈侍郎,“你知道此事吗?”

陈侍郎怔怔地道:“臣…臣不知!”

“你不知?害死他的人,是你,你不知吗?”皇帝再问。

“臣…”陈侍郎大吃一惊,“臣做了什么?臣没有害过他。”

一封奏折,从御前直接掷下来,扔在了陈侍郎的脸上,皇帝的面容也终于不再平静,而是狂怒一片,“害死他的,就是你这根搅屎棍儿!”

第388章郡主节哀

一句搅屎棍儿,让陈侍郎面容瞬间崩了。

他是读书人,知礼义廉耻,懂礼教道德,但是,皇上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他是搅屎棍儿,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的脸火辣辣的红,身体里的血仿佛一下子涌到了头上,脑袋也是一阵阵的炸,他恨不得,就撞死在这御前。

他哆嗦着看向那折子,那折子是他参奏陈瑾宁的折子。

“好一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好一片大义灭亲的赤胆忠心,内里却裹着你多少私怨情仇?陈国公以死告母,他的夫人,死于他母亲之手,此事你敢说你全然不知情?飞凤将军不回去守孝,是对母亲尽孝,那是她母亲的杀母仇人,你因自己的私怨,差点陷朕于不义,还逼得她抗旨不遵,你该当何罪?”

陈侍郎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臣不知国公府之事。”

“你若不知道国公府之事,怎对她不回去守丧送葬一事如此清楚?”皇帝怒道。

“臣…”陈侍郎嘴唇哆嗦了一下,“臣…臣一时糊涂,只是臣没想到,国公爷会以死告母!”

“你实在是让朕太失望了!”皇帝厌恶地看着他,“糊涂,小气,心胸狭隘,简直有辱读书人,念你曾在任上做出过成绩,算是为国出力,以你的功劳抵过,虽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以功抵过不可取,可朕还是想对你网开一面,免得伤了你岳父的心,你暂时停职,听吏部的安排。”

听吏部的安排,那肯定降职了,他被皇上当殿斥责,吏部怎么可能还会安排一个好差事给他?

他一时只觉得万念俱灰,仿佛千百人的鄙夷讥讽的眼光都加诸在他的身上,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磕头谢恩。

皇帝处置了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飞凤将军是大孝之人,被小人陷害,朕也确实愧对了她,传朕旨意,飞凤将军加封一品和孝郡主,陈国公加封一等公,朕着礼部拟谥号,给他身后荣光,他的丧事,由监督衙门李爱卿主办,诸位大人,都去上一注清香吧,也不枉你们同僚一场,朕也会亲自前往,告慰朕的臣子在天之灵,今日早朝,便这样吧,有要紧事,到议事房去!”

说罢,他起身而去。

“恭送吾皇!”百官跪送。

陈侍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心里一片茫然失措。

他下意识地看向几位交好的同僚,他们压根看都没看他,转身就走了。

有人搭住他的肩膀,他吓了一大跳,仓皇回头,却见是高将军,高将军失望地道:“陈大人,侯爷待你不薄啊,你是读书人,不可忘恩负义!”

陈侍郎脸色涨红得要紧,既羞且悲。

他不知道怎么离的宫,这一顿折腾,陈国公死了,陈瑾宁被封为和孝郡主,他就像一个笑话,被皇上呵斥一顿,官都丢了,还落了个搅屎棍儿的名声。

陈国公的死,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负担。

他害死了一条人命,皇上说陈国公是他害死的。

这老儿心好狠。

自己死了,还得拉上他做垫背的,他这辈子,都得背负他的命。

他又惊又怕又怒又伤,回了府中,竟一头就倒在了床上。

李齐容见状,吓得不得了,去问缘由,却被他轰了出去,只得叫人出去打听。

陈母拉了她出去就怒斥,“还问什么?还不是你娘家那边给他脸色看了?你母亲太过分了,这事没完。”

李齐容也激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嫁入陈家,也算是战战兢兢地伺候上下,要银子掏银子,要力气使力气,甚至帮着婆家算计娘家,最后却两边不落好,听得婆母说这样的话,她怒道:“是陈幸如的错,若不是你们纵容得她刁蛮任性,任意妄为,怎到今日这田地?”

“你还敢辩驳?你反了你?”陈母怒道。

“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陈幸如做的就是对的?我难道就没娘亲生吗?你们太过分,行,既然看我不顺眼,休了我便是!”陈幸如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

陈母头回见她发这么大的火,怔了一下追过去骂道:“你以为我不敢吗?休了你便休了你,看谁有面子。”

陈侍郎在里头听着母亲和夫人吵架,对李齐容的反驳他首先是震怒,想着她胆子太大,正当他想出去训斥一顿的时候,更想起岳母说的那句话,那一句近乎是恫吓的话。

这两年,他在侯府的姿态甚高,对李齐容也比较凉薄,她的讨好他都视为理所当然,侯府对他的好也是理所当然。

岳母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当时心里很悲愤,甚至想着回来就给李齐容一顿好看。

若不是被陈瑾宁的事情羁绊着,指不定他就回来收拾李齐容,狠狠地打岳母的面子。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再会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天真又无知,侯府,杨家,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而这样想着的时候,李齐容那句话,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她说,是他们纵得幸如这样刁蛮任性,任意妄为。

很多人跟他说过这句话,但是,他都没放在心上。

如今,到了今时今日,他慢慢回想起来,才惊觉原来一切祸事的源头就是她。

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真的宠坏了这个妹妹,自己今时今日有这个下场,也是她造成的,一时悲愤涌上,竟吐了一口鲜血。

靖廷去了刑部大牢接瑾宁。

瑾宁看到他手里拿着牢室的钥匙,怔了一下,“你们去求太后了?”

靖廷隔着铁栏看着她,慢慢地摇头,“没有。”

“那…”瑾宁看着他沉重的面容,心里咯噔了一下,“你说了?你找皇上说了?”

靖廷打开牢室的锁,沉声道:“先出来,回去再说。”

瑾宁心里一慌,知道定出了什么事,但是这牢室之内,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马车停在刑部外头,刑部尚书亲自带人出来相送。

“郡主,多有得罪,改日登门赔罪。”刑部尚书拱手道。

“大人言重,您也是为皇上办差!”瑾宁心里头说不出的慌乱,便是皇上下旨放了她,也不至于要刑部如此劳师动众来相送。

刑部尚书轻轻叹息,“郡主,那你好走不送了,节哀,节哀!”

一句节哀,让瑾宁的腿都几乎软了下去。

第389章晕倒

靖廷一手扶着她,几乎是抱着她上了马车。

叫了车把式把马车开走,瑾宁半边身子靠在他的身上,呼吸屏住,却抵不过细碎的痛楚慢慢地渗入脾脏心肝,半响才迸出一句话来,“不是说还有一个月吗?”

靖廷抱着她,哽咽道:“不是外婆,是你父亲,他…自缢上奏告母!”

瑾宁浑身冰冷,许久许久,她都没发出一声,甚至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靖廷用力抱着她,用一手搓着她的脸,试图暖和她的冰冷,“别难过,他去得甚是欢喜,他说,他早就只求一死了。”

他的手扫过她的眼底脸颊,干涩一片,没有泪水。

他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担忧地问道:“瑾宁,你若难受,哭出来。”

瑾宁看着他,脸色古怪,“难受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恨他,他死了,我难受什么?”

“别这样,这样憋着伤身体。”靖廷焦灼地道。

“不难过,真的,我觉得这个是他最好的归宿了!”瑾宁说。

她坐直了身体,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座山压着,呼吸不过来,怎么都呼吸不过来。

她深深地吸气,觉得那气也到不了底,眼前一阵漆黑,人便直直往前倒了下去。

靖廷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抱她入怀,“瑾宁,瑾宁!”

瑾宁睁开眼睛,觉得气慢慢地渗入,她艰难一笑,“我没事,许是牢里冰冷潮湿,冻着了。”

靖廷抱着她,她全身都在颤抖,牙关作响,脸色白得厉害,她拉住靖廷的衣袖,冲他努力地笑着,说了一句话,声音却仿佛不是她的。

“靖廷,咱俩,都是孤儿了,都无父无母了!”

“还有我,你还有我,别这样…”

“我知道,要节哀,我要节哀…”她把手放在胸口,看着靖廷,“我知道要节哀,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痛得厉害,我痛得厉害…”

“瑾宁,别吓我,看着我,看着我…”靖廷看到她嘴角有鲜血溢出,心里一慌,掀开帘子喊道:“快,去靖国候府!”

“靖廷,你跟他说一声,我不用他救,我自己有把握,我能出来,你去跟他说一声,我不用他救…”

一口鲜血喷出,瑾宁的头一沉,身子软了下去。

马车来到靖国候府,靖廷抱着她冲了下去急奔进去,嘴里惊慌喊道:“瑞清郡主,瑞清郡主…”

靖国候夫妇都在,听得叫喊,急忙冲出来,见他一脸的血,瑾宁昏倒在他怀中,靖国候沉声道:“快送厢房!”

靖国候夫人也连忙吩咐下人,“请郡主!”

人抱进了厢房里,靖国候夫人问道:“怎么回事?”

靖廷看着瑾宁那张苍白的面容,忧心忡忡地道:“她知道国公爷走了。”

“哎!”靖国候夫人叹息一声,“其实他不至于要这样。”

靖国候道:“子告母,是大罪,便是入罪,做儿子的也得受惩处,且他告的还是死了的母亲,大不孝…不过,倒不至于要死,恐怕,他早有寻死的心了。”

瑞清郡主提着药箱赶来,靖廷马上让开,道:“郡主,拜托你。”

瑞清郡主点点头,坐下来为她诊脉。

这手搭上去,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看得靖廷心里慌得很,“如何?”

“脉象很乱,胎毒蚀心,”瑞清郡主看向身后的靖国候夫人,“母亲,入宫去求皇祖母拿一粒雪莲丹。”

“好,她要紧吗?”靖国候夫人问道。

“要紧,很要紧!”瑞清郡主沉声道。

靖廷听得这话,方寸大乱,“我去,我入宫求太后拿药。”

他策马而去,定比靖国候夫人快。

“好,你快去!”瑞清郡主拿出针包,叫住了立刻便出门而去的靖廷,“还有,讨了雪莲丹,问问太后可还有七毒草,若有的话,一并要了。”

“七毒草?”靖国候夫人一惊,“要七毒草做什么?毒性很强的。”

靖廷怔怔地看着瑞清郡主,心里紧缩起来。

“备用!”瑞清郡主轻声道,“去吧,大将军,兴许真用得上,自然盼着不用,看备下了,总是好的。”

靖廷转身而去。

他策马入宫,一路风霜雨雪,浑然不觉冰冷,心头,有狂怒升起也有悲伤填入。

靖廷走后,靖国候夫人问瑞清郡主,“她情况这么不好吗?”

瑞清郡主轻轻叹气,“母亲,她身体里本就有娘胎里带来的寒毒,接二连三地受伤,底子掏虚了,身体一虚,扯了急火,就会导致寒毒反噬入心,伤肺腑心脏,寒毒在她身体里许久了,不算厉害,但是慢慢浸yin,五脏六腑哪里有不损伤的道理?如今这急火一上,牵一发动全身,寒毒加快,若雪莲丹压制不住,怕是要七毒草以毒攻毒压制寒毒了,所幸七毒草虽霸道,可她能撑过去的话,寒毒便可暂时遏制。”

“雪莲丹的功效不错的,或许有用,不必用七毒草。”靖国候道。

瑞清郡主垂下了眸子,静静地看着瑾宁,“父亲,老夫人那边也快了。”

靖国候夫妇对视一眼,皆轻声叹息。

“这种娘胎里带来的寒毒,最怕的就是掏心的伤痛,七情六欲皆能损伤肺腑肝脏,尤其大悲,是真要命的,她不是寻常人…”

瑞清郡主压低了声音,“她魂儿是重归的,阳气轻,经不得这样生离死别的折腾。”

靖国候夫人点点头,“是啊,除非无情,否则还真伤底子,本以为经历了前生的事,她会变得无情冷狠。”

“人若无情,和杀人机器有什么分别?皇祖母要的也不是那样的人。”瑞清郡主道。

靖国候道:“其实陈国公不必这样,瑾宁虽然说进去吃点苦头,但是关不了多久,太后总会想法子救她出来。”

“陈国公倒不是说只为营救她出来,而是不愿意叫她背负不孝之名,他容不得任何人玷污他女儿的名声,我听说,他给李大人留的书信里,写了一句,求仁得仁,可见,他留着这条命,目的是要护着瑾宁,他对瑾宁,有亏,对甄氏,有愧。”瑞清郡主道。

第390章叫一声爹

瑾宁昏昏沉沉,只觉得全身一会像是被火烧,满身焦灼,一会儿像是掉入了冰窖,冷得她神思麻木。

但是,瑞清郡主的这些话,一字不漏她都听进去了。

她心里就像被什么撕咬一般,又疼有酸,她浸在冰窖里,感觉到冰水铺天盖地地袭来,片刻之后,又引火烧了过来,烧得她唇干舌焦,她想睁开眼睛,就是没办法睁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靖廷焦灼的声音,有人抱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那药丸入口便化了,冰冷得很,把嗓子里的火都给压了下去,整个人都舒适了。

眼皮也总算不再粘着,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靖廷的脸,他眼底竟有一丝泪光,面容焦灼万分,看到她睁开眼睛,他眼底便陡然绽放了又悲又喜的光芒。

“可算是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