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颤巍巍地打开那封信,清俊流畅的字迹印入眼帘,无法自制地泪如雨下。

他说,对不起,瑶瑶,原谅我再一次自作主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你冲锋陷阵,上阵杀敌,自己却坐在宫里安享太平。我不愿当懦夫,更不能如此自私。倘若我不为伐夏之战尽一份绵薄之力,必将一辈子无法心安。勿念,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原来他不是不告而别,他会回来的。对,他会平安回来的。

“太好了,太好了…”我捧着一纸梨花笺喜极而泣,恍惚间,竟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圆润揣摩我的脸色,试探道:“苏公子…”

“圆润,他没有舍我而去,他说他会回来的,我就知道,他一定舍不得丢下我…还有孩子。我等,只要他愿意回来,我就愿意等…”

圆润低头,斟酌道:“皇上,要不要奴才去追?如果快马加鞭,相信不日便能追上。”

我摇头说:“不,不用。他没有当面告诉我,就是怕我不同意他以身犯险。可只要他高兴,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答应的呢?让他去吧,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他回来的。”说到末处,我又轻轻添了句:“还有孩子。”

“皇上…”圆润踯躅半天,安慰我说:“皇上,您千万保重龙体,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龙子着想。”

对,我有了孩子,我要好好爱惜自己。说不定等大军凯旋时,他正好可以看见我们的孩子出生。

62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五日之后,五万大军抵达西北边境,与当地一万五千的守军会师,驻扎在兰州府。同日,夏国增派五万兵马大举南下攻姜,前后总计十万大军。姜夏之间第一次大规模战争于景平元年六月十二日正式爆发。

后世的史官在提及此次战役时,总不免提上一句“以寡敌众”,听上去颇有几分侥幸的意味。殊不知,历史从来就容不得侥幸,朝堂如战场,以寡敌众的岂止他们?

我淡定地听完前方派回士兵的陈述,翻开一本奏折,点名道:“范重延何在?”

一个清汤挂面的少年从最末处走出来,朗声道:“微臣在。”他虽低头,却微挑剑眉,透出一股年少的意气风发。

我打量他,又问:“任何官职?”

“大理寺丞。”答得不卑不亢。

底下传来一阵窃笑之声,他却稳如泰山,不为旁人左右。其实,他在何处就职我怎么会不知道,多此一问,不过想试探他罢了。区区七品小官能有此气度,袁君华果然没有看走眼。

“吏部尚书,出来。”

吏部尚书速速出列,回道:“臣在。”

“朕记得,不久前有位崇文殿密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可有此事?”

崇文殿负责宫中图书典籍的校勘和整理,秘阁校理之职,实际上属于天子的文学侍从。虽在文官之末且没有实权,却能时常面见皇帝,上达天听,无数人削尖脑袋要挤上这个位置。事实上,这几日我收到的举荐奏折数不胜数,圆润都捧得手软了。

吏部尚书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舅舅,迟疑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我阖上奏折,淡淡道:“范重延,你顶上。”

范重延一愣,旋即跪下叩首,“谢皇上恩典。”

殿下众臣一片哗然,除去跪在地上的范重延,所有人都在看舅舅,舅舅却在看我。杵在外面的吏部尚书首先发言表示反对,我随手抄起玉玺往前一扔,道:“要不,你来?”

此言一出,世界瞬间安静了。人人噤若寒蝉,连最后一道来自舅舅的目光都从我脸上收回,吏部尚书惶恐地连连磕头认罪。

我暗自冷笑,难道你们的夫人没有告诉过你们——不,要,惹,孕,妇?

六月梅雨,七月流萤,八月秋蝉鸣。九月微凉,直至十月丹桂飘香,一转眼,已经过去四个多月。我的身子渐渐明显,不得不换上宽松的衣物。

由于担心药物影响胎儿发育,苏越清开的方子我没有再用。是以时常会出现眼前瞬间发黑的情况,所幸并不算太严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每十日便有来自前方的战报,我平静无澜地听着,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焦急仓皇的情绪,实则心里早已七上八下,一片狼藉。每一个字对我来说都是煎熬,若是可以,我多想直接将战报抢来一口气读完。

圆润说,我的演技越发好了。

谁说不是呢,我越来越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众人眼中的女皇陛下高高在上,雷厉风行地推行吏治改革,起用年轻一代官员,大刀阔斧革除积弊,致使王党渐渐示弱。

只有我自己知道,午夜梦回之际,我会情难自已,泣不成声。冰冷空旷的延福宫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温柔地将我拥进怀中,浅笑着唤我一声“瑶瑶。”

从前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会因为思念谁而痛哭流涕,总觉得离别离我很遥远,切身体会的时候方才知晓,这是都真的。

王党隐有倒台之势,舅舅却听之任之,不少王党老臣为求自保,纷纷上书举荐自己适龄的儿子、孙子为皇夫,却每每被我一句话堵回。

“谁家男子愿意娶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便报上名来吧。”

众人闻言退散。

于是乎,各种怪力乱神的谣言铺天盖地,传遍街头巷尾。

可笑,我从来没有试图掩饰自己怀孕这件事,更不惧怕外头那些蜚短流长。我赵瑶落自小受惯了恶语中伤,这种程度的谣言根本伤不到我分毫。

最离谱的一种,说圆润根本没有净身。

我是无所谓,圆润就扛不住了。他义愤填膺作炸毛状,悲愤道:“正常男人最怕被人说成没有,太监最怕的却是明明没有,硬被人说成有,太伤自尊了!奴才一世清誉尽毁,奴才、奴才要把那些长舌妇千刀万剐!”

我淡定地安慰他:“说了你也不会有。随他们去吧,说累了自然就不说了。你越生气,说的人越来劲。朕还没急呢,你在这儿瞎嚷嚷什么。”

姜国攻夏之战,一路打得顺风顺水。

六月中,双方于黄河畔第一次交锋,李元皓亲帅夏军先锋部队遭遇袁君华,两边旗鼓相当,夏军损伤稍多。

六月末,李元皓命大将卫慕涛领兵三万,进攻甘肃渭州,耶律澈紧闭城门,死守渭州,并暗中派遣精锐部队截断夏军粮草供给线路。夏军失去粮草补给,军心涣散。耶律澈把握良机,与袁君华里应外合,将三万夏军尽数歼灭,活捉卫慕涛。

七月,李元皓再次亲帅大军远攻怀远。怀远官员惊慌失措,立马派人向袁君华求救。然而姜军不曾料到李元皓出此奇招,丢下近线,绕远攻打怀远城,仓惶备战,不幸丢失怀远。与此同时,小规模冲突一直在姜夏边境爆发。

八月中,随行军师提议诱敌深入,将夏军主力诱至他们的目标地点——敦煌。趁夏军全力备战敦煌之时,一举收复怀远城,随后内外夹击,歼灭夏军主力。袁君华采纳军师建议,暗中布置兵力。

八月末,探子回报,有传闻自夏国都城西平府内传出,称李元皓并非夏王亲子。

九月,姜军主动出击,鏖战十日,收复怀远城。李元皓率兵包围延州,耶律澈与军师奉命增援,于三川口遭遇夏军偷袭,遇到猛将没藏贤重重包围。耶律澈领兵突围,夏军损失惨重退守三川口附近的山脉,并从延州撤军。姜军损失轻微,两名将领皆是毫发无伤。

十月,夏国境内,关于李元皓身世的谣言愈演愈烈,夏王深感耻辱,勃然大怒,遂下令彻查。

旁人在赞叹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将领的同时,不免附上一句,军师神机妙算,运筹帷幄,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我却难免捏一把冷汗,凭一口气强撑着。待四下无人时,便久久瘫坐在龙椅上,分毫动弹不得。直至圆润上来唤我,我方才扼腕叹息,感谢上苍又让他平安地度过一场战役。

每次草拟激励士气的圣旨,圆润总要问我,“皇上,要不要写一封家书?”

家书有何用?不过徒添相思罢了,连我怀有身孕都是刻意隐瞒着他的。

我苦笑着摆手说:“何必扰乱他的心神呢?他知我安好,我知他无恙,胜过千言万语。”

然而,战况却在十一月发生了急剧变化。

袁君华与军师率兵三万,试图伺机破夏,抵达怀远城时,击杀几千夏军。谁知,夏军佯装溃败,李元皓早已将主力部队埋伏在好水川,引诱姜军深入。

姜军一路追赶,至羊牧隆城时,发现路边有许多泥盒,其中有扑腾的声响。姜军贸然打开泥盒,顷刻间,数百只白鸽腾飞而其。夏军以此判断姜军所在,将姜军团团围住,逼入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之中。切断一切水粮供给,逼迫姜军投降。

“皇上,皇上…”

我恍然回过神,圆润正心急慌忙地叫我,试图从我手中抢夺什么。我低头一看,原来竟一杯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不知为何,却一点都不感觉到痛。

心都痛得麻木了,体肤之痛,又算的了什么?

63 思君如红烛

手上骤然松劲,圆润迅速拿掉茶杯,忙取来烫伤药膏小心翼翼地给我涂上。

“圆润,你知不知道沙漠里的人,是如何驯服桀骜的苍鹰的?”许久之后,我幽幽开口,茫然地望向西北边的天空,“他们把苍鹰关在笼子里,十天半个月不给食物不给水,熬尽苍鹰最后一丝意志,直至它奄奄一息之际,再喂它吃东西喝水。自此以后,无论多么骄傲的苍鹰都会乖乖听话。这叫‘熬鹰’。”

纵然心知不应该,我却自私地希望他们能够投降,因为投降就能活命。

然而,袁君华嬉皮笑脸却铁骨铮铮,苏越清温柔如水却外柔内刚,他二人绝对不会容许投降这等丧权辱国之事发生。哪怕是手下有人存了这种心思,他们也绝对会在那个人走出山谷之前,先行了结了他。

“三天,这是三天前的事…”我狠狠拧着手上烫出来的水泡,笑道:“你知道吗?苍鹰是草原上最坚韧强悍的猎手,尚且只能熬过十天半个月。你说,人能熬得了多久?”

“皇上,皇上,您不要吓奴才…”圆润拼命阻止我,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将军身经百战,军师足智多谋,相信他们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我厉声打断他:“不许哭!谁死了吗?你哭什么哭!”

圆润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越清是我的皇夫,除了我,谁都不许碰他!就算要死,他也只能跟我死在一起!

我将一封信交在传送战报的士兵手中,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绪,道:“把这个交给副将,让他想办法送到夏王手上。”士兵哆嗦着接过信封,惶恐地退下了。

十日,整整十日,姜军大部困于山谷之中,滴水未进,却没有任何一人投降。

思君如红烛,煎心且衔泪。每一天于我而言,都像是酷刑。

我真真怕极了那毒誓会应验,我怕上苍听到他的毒誓,却没有听到我的祈求,要残忍地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我害怕此生永隔,他在奈何桥上等不到我,会先喝了孟婆汤,任由轮回之碾压碎他的记忆,来生将我忘个一干二净。

每夜都要抱着香囊才能入眠,即便睡了也睡不踏实,噩梦连连。半夜惊醒时,眼前总是漆黑一片,任凭我再怎么努力睁眼,仍然看不见一丝光明。我探手抚摸冰凉的床边,触碰不到熟悉的温暖,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精神不济,害喜害得越来越严重,甚至连水都喝不下了。太医用尽一切方法,还是无济于事。昏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说来也奇怪,只要闻一闻他留下的香囊,身体里有了他的味道,便能苏醒过来。

一手提拔的年轻官员已能独当一面,不必再事事亲闻亲问,是以每天下朝之后,我都会去佛堂焚香念经。有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如果当时不是我逼他指天为誓,如今这一切便不会应在他身上。

眼睛被香烟熏得久了,泪水忍不住滑下来,我咬牙硬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嘘,不能哭,否则佛祖会怪罪的。

不知不觉跪的时间长了,双腿浮肿得站都站不起来。好几次,明明我是在佛堂念经,却不知怎么回事,醒来时就已躺在延福宫了。

圆润劝不住我,只好搬来舅舅,可舅舅也拿我没辙。那些劝谏的话,我根本不屑一顾——他们都不懂的,所谓心诚则灵,这样才能显出我的虔诚。也许这样,佛祖就会忘记他发的毒誓,将他带回我身边。

忽然有一天,孩子会动了,我能清晰地感受他在里面调皮地蹬我。圆润说,尖男圆女,瞧我这尖溜溜地肚子,保准是个丰神俊朗的小皇子。

我不觉笑了,其实我并没有非男不可的思想,只要是我和他的孩子,不论男女我一样疼爱。

或许是佛祖感知到我的诚心,在第十一日傍晚,事情终于出现转机。

——夏王李民德收到一份匿名书信,里面是一首描写闺房乐趣的艳词,前半部分是由王后亲笔书写,后半部分虽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但总归不是夏王李民德。

夏王震怒滔天,下令彻查此事,将不守妇道的王后打入冷宫,并且连夜召回正在好水川“熬”姜军的李元皓。

夏军群龙无首,自乱阵脚。耶律澈派人佯装成夏国士兵,趁乱将密函送至困在山谷中的袁君华手中。两边里应外合,抵死一战,竟然绝处逢生,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虽经此一劫,但军师精通医术,处理及时妥当,姜军损失甚微,而夏军却兵败如山倒。

消息传来,我竟不能自己,在书房里当着众多议事大臣的面痛哭流涕。这是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我的狼狈。

人道女皇陛下行事果决,雷厉风行。殊不知,我根本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坚强,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为自己丈夫担心的普通女人。我同千千万万的思妇没有分别,数着月亮圆了一回又一回,盼望着远征的人早日归来。

今年的除夕来得相对较早,恰是二月初一。一月末,宫中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到来,一派欢乐喜庆的景象。

窗外北风呼啸,白雪飘飘,天地之间满目银装素裹。

圆润折来几枝盛开正好的腊梅花,插在羊脂白玉瓶里,喜气洋洋道:“皇上,您瞧这腊梅开得多漂亮。今年冬天天气格外寒冷,倒促成了腊梅盛放。”

清冷幽雅的香气扑鼻而来,我慵懒地倚在凤榻上,怀里抱着熏炉暖手,笑道:“要不然,人家怎么说梅花傲雪,凌寒独自开呢?哎,好像好几年没有下过这样的鹅毛大雪了,朕记得上回,仿佛是…十五岁的时候,我还叫你陪我打雪仗来着。那时候,我把雪塞在你的脖子里,你冷得哇哇大叫,越清在一旁笑看我们…”我喃喃回忆,往昔的记忆清晰如昨。

圆润一边插花,一边陪笑道:“没错儿,正是四年前的除夕夜,皇上的记性可真好。皇上还在王府门口堆了个特大号的雪人,连看门的石狮子都被比下去了。”

“除夕…”心中怅然若失,我扶额叹道:“打我十岁以来,今年还是头一回一个人过除夕。”

前几日前方来报,姜军基本剿灭负隅顽抗的夏军,目前进入谈判阶段。在公在私我都想亲自去,但我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沉,根本不宜出远门。无奈之下,只能派舅舅和范重延担任谈判大使,代表女皇陛下远赴西北。

李民德盛怒之下将王后和李元皓贬为庶民,责令他们终身不得再入夏国都城西平。

圆润奉上热腾腾的安胎药,温声安慰我道:“皇上,您不是一个人。您忘啦,您还有小皇子。况且,早则正月迟则开春,苏公子就会回来的,说不定,还能赶上小皇子出生呢。”

是啊,指日可待了呢。我以为我害怕离别,原来我也同样害怕重逢。八个月没见,也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不对,西北乃苦寒之地,行军又艰辛重重,他一定是瘦了。等他回来,非要把他补得流鼻血才行。

思及此,我不由得轻轻勾了勾唇角,说:“圆润,把舅妈和表弟接进宫吧。舅舅不在,他们也会不习惯的。”

圆润道了声是,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吵嚷之声,紧接着,一人慌张推门而入,圆润刚欲张口喝他,那人已跌打滚爬至我面前,惶然道:“皇上,大事不好!”

我定睛一看,竟是范重延!他蓬头垢面,浑身衣衫褴褛,多处血迹斑斑,委实狼狈不堪。

我坐正身子,示意圆润扶他起来,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一贯作风沉稳的范重延竟然涕泗横流,御前哭诉道:“回皇上,微臣与王大人行至会州城外,忽然遭遇夏军伏击。微臣立即派人请求支援,王大人拼死保护微臣,他说使臣代表国家尊严,俘虏一个已是奇耻大辱,万万不能两人都陷入夏军手中。微臣连夜赶回来禀告皇上,求皇上一定要救出王大人啊!”

“你说什么!”我猛然震惊,不禁拍案而起。谁知,一句话刚到唇边,腰腹间一阵剧烈的痛楚汹涌而来,瞬间将我吞没…

64 天上一天,人间万年

恍惚间,似有人用铁锤用力捶我的腰,痛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痛苦地失声尖叫,歇斯底里地喊。谁知越喊越疼,呼吸变得沉重不堪,每吸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越清,越清!”

此刻满脑子都是他,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很难受…

“皇上,深呼吸,快深呼吸!”

我使劲抽一口气,剧烈的痛楚教我冷汗直流,整个人像是浸在泥沼里一般。

好像有很多人在眼前晃动,我想看,眼前所见却只有一道红光,紧随而来的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耳畔有人急道:“怎么这么久了,还是只开两指?”仿佛是舅妈的声音。

“回夫人,皇上动了胎气导致胎位不正,加之早产凶险万分…”

下巴被人抬起,口中弥漫起浓重人参的味道。小腹拼命朝下坠,像是有股力量在撕扯我的下半身,我已然透不过气来了。

“皇上,您听我说,深呼吸,然后用力…”

我意识昏沉,紧紧握着她的手,跟随她的口令用尽全身力气。极度的痛楚将我逼到崩溃的边缘,只觉得腰仿佛要折断了似的。

许久之后,不知谁急喊了一句:“糟了,皇上宫缩无力,怕是要难产了!快取银针!”

酸麻之感自小腿上传来,却只有一刻功夫,转瞬间便被更为汹涌的疼痛感所取代。

“越清,越清…”我浑身颤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声一声喊他的名字。在一次更为摧心折骨的痛楚袭来之后,感官渐渐薄弱下去…

“皇上,不要停下来,快吸气,快吸气!”

“王夫人,用这个香囊!”

恰在这时,鼻前弥漫起一片熟悉的清新气息,生生将我拉了回来。我贪婪汲取那属于他的气息,不放过任何一丝一缕。

“皇上…”是圆润吗?“皇上,您听奴才说,这是您和苏公子的孩子,再怎么艰难,您也要把他生下来!”

我一怔,顿时泪流满面,泪水冲刷眼眶,连带视线都慢慢清晰起来。

果不其然,圆润正附在我耳畔低语:“苏公子得了消息,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您只要生下孩子就能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