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了一声,她脸上的笑意遮掩也遮掩不住,挥了挥手里的手绢急忙对秋根说:“听见了没有?快去吩咐下去,准备两间房间,让这两位姑娘好好的休息休息!”

现在横算什么?

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就让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可是等朱元下了马车,她便忍不住怔住了,皱起眉头来问:“你们到底谁是看病的?怎么都是女人?”

马车竟然还下来三个人,加上之前一个圆脸小姑娘总共是四个人,而且还都是女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世道,哪怕是女骗子呢,四个都是女的也太不常见了吧?

她们从哪儿来的?身份会不会还有别的蹊跷?

她是大户人家的侍女,知道时常有逃妾或是被正室发卖的通房等事,眼前这些人......

不过她看了一眼这些人的年纪,也没再多说。

就算是妾侍带着女儿和丫头私逃,也不怕什么忌讳。

都没身份了,还怕谁来找?

她眼看着朱元跟自己擦身而过进了门,啧了一声转过头,见秋根呆呆的,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你还真的以为这些人是治病的?”

秋根皱起眉头来有些茫然:“她们不是来治病的是干什么的?”

“傻瓜!”红儿看他这呆样便来气,摇头忍不住骂了一声:“看这样子也知道了,这压根就是哪里逃出来的打算借着我们这里的大树藏身呢!就你傻乎乎的!”

她不再理会秋根,自己径直下了台阶。

她得去找找人,到时候看看怎么才能把四个人给悄无声息的卖出去。

四个,这可真是够挣一大笔银子的了。

有了这个钱,那她就不用再愁儿女的出路了。

她自己是一辈子陷在这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她也总得替儿女们考虑考虑,看看秋根的姐姐,就知道以后他们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

儿女们被困在这里一辈子那都还算是好的,可如果上头怀疑什么......

她打了个冷颤抱着自己的胳膊,不知道为何觉得似乎总有一道目光在追随自己,便忍不住猛地回头看了一眼。

可是后头空荡荡的,对着的就是别庄大门的门槛,什么也没有。

难不成真的只是疑心生暗鬼罢了?

她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步子迈的更快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快点的好,趁着二姑奶奶还没回来,得快点把这件事搞定。

她身后不远处,朱元看着她的背影,忽而笑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红儿。

正文卷 一百六十章·卖身

真是好久不见了,算一算,前世今生,加起来已经快要二十年了吧?

红儿是盛氏未出嫁之时的丫头,经常跟着盛氏在朱家出入的。

那时候朱老太太还住在京城朱家,对盛氏爱的跟什么似地,开口闭口就说是要把盛氏收做干女儿。

干女儿最后是没收成,不过多了个媳妇儿。

而且一个萝卜一个坑,最后这个萝卜把之前的那个萝卜给挤走了。

“姑娘在看什么?”绿衣嘟了嘟嘴,觉得之前那个庄头媳妇儿叫做红儿的,行事有些不像话,轻声伏在朱元耳边提醒她:“这是个坏人,咱们治好了病拿了银子就走吧?”

不能跟这样的人一般计较。

苏付氏也神情凝重,到了安排好的房间便即刻关紧了房门,对着水鹤使了个眼色,见水鹤守在窗边了,才问朱元:“元元,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盛家的别庄里来了?”

之前朱元让杨玉清他们去打听消息的时候,苏付氏已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朱元找来这里肯定是另有目的。

可是她还是免不了有些心焦:“元元,盛家根深叶茂,盛阁老权倾朝野,权柄赫赫,你不要轻举妄动。”

先是大盛氏后是小盛氏。

现在又跑来了盛家的别庄,苏付氏心里悬着心,生怕朱元下一个就打算对盛阁老做些什么了。

她摸了摸朱元的头:“我知道你心里不忿,也知道你肯定是有厌恶他们的理由,可是他们盛家经营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打倒的......”

苏付氏觉得对着朱元话可以说的更明白些,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揭露了一个事实:“元元,换句话说吧,只要圣上一天还对盛贵妃宠幸不衰,那么盛家就一天不会倒下去的,你明白吗?”

官场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这些年盛阁老自己的钻营,加上盛贵妃的帮衬,盛家在朝中门生遍地,这里头的利害关系网哪里有那么简单?

盛阁老要倒下去,恐怕最紧张的不是盛家,而是那些依附于盛家存在的人。

所以纵然朱元有通天的本事呢,除非她真的成了皇帝,不然暂时也不足以跟盛家正面对抗。

“我明白。”朱元笑起来了,她望着苏付氏,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睛,将声音放的很轻很轻:“我知道,以我的力量要对付盛家和盛贵妃,无异于是蚍蜉撼树,螳臂挡车。不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事,看起来难,但是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天方夜谭的。”

她面上在笑,向来一笑就弯起来的月牙眼里却好像是在哭,苏付氏说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喉咙里堵得难受,咳嗽了几声才抚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元元,你母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真的跟盛氏脱不了关系,所以她才会如此坚持?

朱元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想了想正要说话,就听见水鹤紧张的喊了一声姑娘,冲着她们眨了眨眼睛,示意有人来了。

苏付氏喝了口水结束了这个话题,见门已经打开,便看着红儿问她:“现在就要过去给病人看病了吗?”

“别忙啊。”红儿扬了扬手里的纸,啪的一声扔在了绿衣脸上,脸却是看向朱元的,掐着声音道:“我这个人呢,向来喜欢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刚才已经答应过我,这病若是不能治好,就得卖身给我了,这话我现在再问一遍,你们说过吧?”

啧啧啧,俗话说的真是好,狼行千里吃人,狗行千里吃屎,朱元看了她一眼,牵了牵嘴角笑起来。

红儿却皱起了眉头。

这莫不是个疯子吧?

卖身给别人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儿吗?

要不就是真的太盲目自信觉得自己真是神医,什么病都能治得好?

别逗了,她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竟然会有这个想法。

自来见到的大夫哪个不是胡子一大把,基本上越老的才越有本事这句话是肯定没错的。

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是个黄毛丫头,哪怕她从娘肚子里就开始学医术了呢,到现在顶了天也才十几年吧?

那些学医的学徒那个不是练到这个年头才刚刚出山?给人开方子的资格都还没有。

这肯定就是个来骗人的没错了。

她嗤笑了一声,见绿衣已经展开那张纸看起来,便挑了挑眉:“要看病,就得先签了这份文书,你签了这个文书,就能去给那个痨病鬼瞧病了。”

绿衣瞪大了眼睛:“你这人好没道理,这上面写着我们若是治不好,就得全部签下卖身契,这没什么,本来我们就说好的,可是为什么连我们的马车和行囊都得交给你们?”

红儿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过于天真了,啧了一声从她手里啪的一下将纸抽出来,皱着眉头问:“我求着你们治了吗?我说过她的病是治不好的,我骗你们了吗?是你们自己要送上门来的,我可什么都没做。既然你们已经答应了,卖身契都肯签,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吗?再说,你们不是号称神医吗?既然是神医,不管条件多么苛刻,又有什么关系呢?”

绿衣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她现在又挑不出来,只好睁大眼睛去看朱元。

朱元喝了口茶,盛氏喜欢喝茉莉花茶,盛家宠爱她,只要是她会去的地方,随时都会备上这种茶叶,现在盛氏快回京城了会经过白河庄,所以白河庄也提前准备好了。

当初朱家也是。

付氏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充斥着盛氏的阴影。

盛氏的好盛氏的贤良淑德听话懂事,盛氏的喜好,连自己喝的茶也不能自主。

她闭了闭眼睛,对着红儿缓缓笑了笑,吩咐绿衣说:“给我拿笔和印油来,这位夫人说的是,既然我们说过一定能治好她的病,那么再苛刻的条件也不应该怕,自古以来,赌博这种事,向来讲究愿赌服输四个字,输赢都该要认命的。”

正文卷 一百六十一·熟人

倒是挺上道的,红儿嘴角笑意微敛,听了此话才认真的打量了朱元一眼。

先前只觉得这个小姑娘是难得的美貌,一双凤眼眼角上挑,天成是个笑模样,笑起来的时候颊边还带着两个浅浅梨涡,虽然年纪小,可是已经可以预见以后该是何等的美貌了。

现在听她说话,还是个心比天高的。

治得好?

红儿在心里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她心里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怕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治病治病,那也得是病才能治啊,这种根本不是病的,恐怕也只有天能治了。

她看着绿衣取来了印油,又看着朱元在上头按了手印,脸上不可抑止的现出得意的笑来。

这阵子因为二姑奶奶要回来,她的心情其实一直都很差。

本来她也不是这么缺银子。

可是这回二姑奶奶去青州的时候,来白河庄一住看见他们夫妻俩就想起了当年的事。

秋根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一门心思的给秋娘找大夫治病。

可是她却伺候过盛氏好多年,盛氏的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深意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二姑奶奶是看他们不顺眼了。

她心里的危机感陡增,很怕到时候盛氏真的来清算他们。

这个时候,当然是能弄到银子就尽量弄到,到时候或许能走走盛氏身边的嬷嬷等人的门路,或者给孩子们谋个出路。

她将文书小心的收起来,冲着朱元露出一个笑容:“好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衣摆,着急忙慌的哭了:“红姑姑,快瞧瞧去吧,秋娘不好了!”

红儿骂了一声,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才转头看着朱元:“神医,这可正好巧了,您不给看看去?”

绿衣嘟起嘴。

这世上的事哪里真的有这么巧的?

他们前脚进门,后脚病人就病重了?

不会是他们故意的吧?

苏付氏也忧心忡忡的带着水鹤站了起来,跟着朱元出了房门。

盛家的这座温泉别庄大的很,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还只是红儿他们自己的居所,往里头走,便是主子们来小住时候的错落有致的院落了。

红儿一面让她们不许四处乱走,一面领着她们绕着小径穿过后院,来到了长工家眷们住的后街临河的排房内,努了努嘴道:“就是这儿了,神医,快请进来吧。”

朱元没有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进了门见阳光洒在临窗的床上,便几步上前温和的让秋根让一让。

秋根正握着秋娘的手呜呜的哭,见了朱元来,欲言又止。

之前朱元跟红儿打的赌他听的清清楚楚的,现在姐姐显然已经要不成了,他不想害人,便鼓足了勇气摇头:“算了,人已经不行了,你们还是走吧。”

秋娘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躺在床上一声儿都发不出来。

红儿便在身后呸了一声,猛地推开秋根指着床上露出全脸的秋娘,眯着眼睛对朱元道:“治!你说过的,她的病你一定能治得好,你自己说的话,今儿你要么就跟她一起死了,要么你就把这卖身契给签了!别想跟我打马虎眼!”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已经听见了尖叫声,不由得有些冷淡的皱了皱眉头。

真是不经吓,这还没说完呢?

她正想让人闭嘴,却发现朱元身后那个一直没怎么开腔的妇人已经往床边扑过去了。

怎么回事?原来那个年纪最大的才是大夫吗?

红儿放开朱元的手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秋根已经哭起来了:“没有了!没有了!我姐姐没有呼吸了!”

苏付氏怔在床边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元甩开红儿疾步走到床前,伸手拨开秋根俯身撑开秋娘的眼皮,而后冷静的吩咐绿衣取出自己的金针,转头对红儿说:“我要开始治病了,你们先出去。”

装的还挺是那么回事儿的,人都断气了,她说要开始治病,红儿翻了个白眼,却懒得反驳只是拉住了还嚎啕大哭的秋根,出门猛地带上了门。

出了门她坐在石板上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见秋根还在嚎啕大哭,便垂下眼皮半响,才道:“别哭了,病了这么些年,能死也是服气,她解脱了。”

红儿脸上渐渐染上些惘然,眼神冷的吓人:“活死人也挺难受的,你姐姐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她心气儿高着呢,活成这个样子跟狗似地对她来说比死难受多了,你心里不知道吗?”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这样比死还惨,二姑奶奶也不会让她活到现在。

红儿拉了秋根跟自己并排坐下,冷着脸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在二姑奶奶跟前提起你姐姐了,她死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二姑奶奶不会为难我们。你要替我们的孩子想想,我们能一辈子在庄子上,可是孩子们怎么办?二姑奶奶要是一句话,他们都是家生子,就是被卖了,那也不是我们能作主的,你知不知道?”

秋根难过的说不出话来,晕晕乎乎的哭:“可我姐姐怎么办?二姑老爷......”

红儿瞪大了眼睛,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你还说二姑老爷!你疯了吗?二姑奶奶要是听见了这话,非得把你们都给杀了不可!你姐姐......”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冷笑:“就是太蠢了,竟然敢肖想自己不该肖想的东西......”

屋子里的人听不见外面的话,苏付氏白着脸,颤颤巍巍的伸手拨开了秋娘的头发,对着朱元道:“她是你娘的贴身大丫头......当年是跟着你娘一同出嫁的......”

苏付氏的脸色愈发的白,皱着眉头心里觉得有些冷:“她是付家的丫头,是你娘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盛家的庄子里?”

朱元已经飞快的开始在秋娘的粱门、太乙穴上用针,见秋娘还是没有动静,等待片刻后,又将金针取出,伸手拿出小刀猛地在秋娘腕上划了一刀。

正文卷 一百六十二·治好

朱元的速度很快,苏付氏的眼睛还没有看清楚,她便已经面无表情的将手又探到秋娘的关门穴上,稳稳地钉上了一枚金针。

苏付氏精神高度紧张,攥着拳头一时之间竟然流下了汗。

她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朱元要先来这个庄子上了,朱元根本不是意气用事,恐怕为的就是眼前这个秋娘。

而秋娘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现在不仅仅是朱元,她更想知道。

为什么明明是跟着妹妹出嫁的大丫头,会如此形容的出现在盛家的别庄里。

这些年秋娘一直都在盛家的别庄吗?她到底知道什么?盛家如果真的是怕她泄露什么秘密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的杀了她,反而让她苟延残喘到了如今?

她想的头痛欲裂,正要说话,就听见绿衣猛然尖叫了一声,声音之尖锐简直令人震耳欲聋。

随着绿衣的尖叫声响起,屋外的红儿肩膀颤了颤,啧了一声看向一脸茫然的秋根:“节哀顺变罢,这么些年了,你也早该预料到了。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咱们早已经仁至义尽了,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算得上问心无愧了。”

秋根红着眼睛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吞了一口口水有些想要作呕,靠在门上脸色苍白的没有动弹。

孝子?

他没有母亲,从小是由姐姐带大,姐姐对他向来比母亲还好,要不是为了养活他,姐姐也不会卖身去给人家当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