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走,却又觉得双脚像灌了铅似的,就连移动一步,都牵痛着全身的神经。

最终,盛诞只好怔怔地听着隋尘念出一堆毫无感情的感谢名单,只有在念到谢淼等人的名字时,他的声音里才捎带了属于人类的情绪。

“就没有想要感谢某个特别的人吗?”

直到颁奖嘉宾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盛诞隐约间感觉到隋尘的视线骤然朝着她的方位扫来,她本能地往后一缩,把自己彻底隐藏在没有人能注意到的阴影里。

那头的隋尘慢慢收回目光,很配合地开口:“有,我要感谢盛诞,虽然她经常给我添麻烦。”

话音落下,底下飘来一阵哄笑,仿佛一切只是一场玩笑,而盛诞却石化了。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麻烦,那来烦我就够了,别去打扰其他人。

她想起他曾经在香港时抱着她说过的话。

想起那段属于他们的为数不多的甜蜜。

想起曾经有多希望他能在媒体面前承认他们不止是“朋友而已”,就算种种原因无法当众给她一个女朋友的身份,至少他可以告诉所有人她是特别的。

现在,他终于说了,朋友之外,她还是他想要感谢的某个特别的人。

她应该开心的,应该觉得如愿以偿的,是不是?

可是盛诞却觉得好涩,这一句感谢让她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甚至差一点就再也站不起来,值得吗?

“盛诞盛诞,原来你在这里哦。”

就在她失神的当口,陆依丝吵吵嚷嚷的话音从身后响起。

瞧见一旁的工作人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她才稍微把嗓音放低:“在看隋尘拿奖吗?真是的,早知道你要看,就拉着你一起到那边看转播屏了。”

“有什么区别吗?”盛诞拾回些许生气,翻了翻白眼,还不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话。

“区别大了。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重播,太刺激了。颁奖人问隋尘有没有想要感谢某个特别的人时,导播居然把镜头切给杜言言,哦哦哦,你没看见隋尘念出你名字时杜言言那个表情,太太太太解气了,我开始喜欢隋尘了,怎么办怎么办?”

“……让谢淼帮你介绍啊。”

“糟糕!我忘了!”

“什么……”

“我约了谢淼晚上一起打麻将!他上次输给我的三百块还没还呢!!”

工作人员再次飘来一瞪,陆依丝不好意思地点头哈腰、赔礼道歉。

-_-|||你们偷偷瞒着我进行的娱乐活动还真丰富啊。

盛诞突然怀疑,这么下去,就算她今天没有把手机号码给隋尘,陆依丝也迟早会老老实实地把她的身家档案列个表格呈给谢淼。

等一下……如果今晚谢淼约了陆依丝打麻将,那隋尘到底是跟谁去庆功?杜言言吗?

这个问题,盛诞当晚就有了答案。

从典礼结束开始,她的手机就不得安宁了,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有一通电话,对话总是如出一辙。

“你那边结束了吗?”

“还没。”

“哦,那你慢慢玩。”

挂断。

……

在这样重复了四次之后,盛诞终于憋不住了:“你想怎样?信不信我关机!”

“想等你结束了一起庆功。”

那是相当可怜又委屈的口吻,盛诞承认,她心间猛地一抽:“你在哪?”

“在家。”

“那……早点睡吧。”这一次轮到盛诞迫不及待地挂断。

这是最后一通了,之后,那晚盛诞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过。

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愈发融入地拉着师姐们喝酒玩闹,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怎么回家的,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很彻底,因为第二天没有通告,也就没什么人打扰她。

一直到傍晚时分,家里的电话才把盛诞吵醒,她眯着惺忪睡眼,伸手想够床头柜的无绳电话,扑了空,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开始在床边杂乱的东西里寻找电话机。

好不容易找到了,也耗费了她不少力气,以至于她接通时,声音显得很萎靡:“喂……”

正是这份有气无力,把电话那头的声音衬托得更加吵闹:“死丫头!你有多久没回家了?是不是不要家了!我们老了就靠不到你了,是不是?你这女儿还没嫁出去呢,就比人家泼出去的水还要薄情寡义!”

“爸,我三天前刚陪你们吃过饭。”盛诞翻了翻白眼,无力地提醒他。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们很久没见了。”

“是你有时差吧!”

“不管,你是我诞下的种,我想要见你的时候,你就要随传随到。”

“你再无理取闹,我就跟妈告状咯。”

“哎呦,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嘛,父女之间就是要偶尔有点这种小情趣嘛。”

情趣个头,是父女,又不是谈恋爱,要什么见鬼的情趣啊!盛诞抓了抓头,爬下床,边朝着洗漱间走,边问:“你打电话来就为了玩这种小情趣吗?”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这么无聊。”

比这更无聊的事你都做过。

“盛诞。”冷不丁的,他突然口吻变得很严肃,“你没有说过在香港差点出事的时候,那个人还打了你。”

“我没说过吗?”虽然她爸的语气有点不太对劲,盛诞还是没有多想,兀自纠结自己当时有没有表述清楚事情的细微末节。仔细想想,又似乎真的没说过。

“没有,没有!你也没说过当时还被拍了照片。”

“……真的有照片?!”盛诞蓦地想起隋尘昨晚的话,她以为那根本就是胡扯,没有想到竟然还真有。

“你这句话时什么意思?啧啧,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见过隋尘了?”

“咦?”她爸是柯南的化身吧?不然是怎么从这件事推理出她见过隋尘的?

“我有个老朋友,是某周刊的老板,今天打电话给我说收到一些匿名照片,虽然照片不算过火,但底下的人觉得是个大新闻,差点就要发了,结果据说几家大的经纪公司和一些经常在周刊杂志上投放广告的厂商,突然出了个联合申明。于是底下的人怕事情闹大,只好交给老板定夺。”

“是说那份联合申明不准他们出稿吗?”事情听起来有点复杂,盛诞震在洗漱间的镜子前良久,才稍稍搞明白了些。

“嗯。”

可是这和隋尘有什么关系?难道……盛诞错愕地瞪大双眸,大胆假设:“那份联合申明是隋尘发起的?”

“是IN和一家刚成立的公司一起发起的,周刊那边查了下,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隋尘没错。”

等一下,有点乱,她得理一理思路。

如果是这样,整件事跟她爸没有丝毫关系,那……“那你那位老朋友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不是说,就算是你以前的朋友,也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然后,如春雷骤然炸开般的吼声响起:“因为那些照片我也有份。那个匿名爆料人居然说我包养你!匿名?以为匿名我就不知道是谁了吗?不就是那个杜言言吗?她到底姓杜,还是姓毒啊,格老子的,中国哪条法律规定爸爸不能养女儿的?哪条,哪条,让她站出来给我讲讲清楚!”

后来,她爸就父亲是否应该养女儿的问题骂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知道盛诞刷完牙、洗完脸,吃了碗泡面,他才终于鸣金收兵,挂了电话。

末了,他又留下一句:“听说隋尘在利用人脉大面积封杀杜言言,估计他很快就会对外宣称和杜言言分手了。虽然说感情上的事做爸爸的不太好插手,不过女儿啊,有时候也别太钻牛角尖了,放得下就放,放不下就拿,这要是拿不起又放不下的话,是自虐。”

拿不起又放不下。

说的就是她现在这种症状吧。

盛诞呆坐在客厅沙发上,怔怔地看着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出神。

好半响后,她叹了口气,拾回神,习惯性地翻找手机,查看有没有人找过她。

没料到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条未读短信。

——有些事会只想和特殊的人一起做。

很没头脑的一句话,她思绪短路了片刻,瞥见那串她并没有保存却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后,所有精神一瞬回笼。

是隋尘……

盛诞撑坐起身,看了下前后短信记录,她很快就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她自己在凌晨三点发短信给隋尘的,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不找朋友陪你庆功?

她实在记不起自己是在怎样的状态下给他发短信的。

可是显然当时他已经睡着了,一直到早上九点才给她回复。

而现在……盛诞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下午六点,她还真能睡。

不知道算不算心有灵犀,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回他一条信息时,隋尘打来了电话。

“在工作?”

盛诞想也没想就接起,直到电话那端传来他话音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先前那样发着呆是在等什么。

就是在等他电话吧,像她爸说的那样,明明想又不敢主动。

沉默了许久,她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翻了个身,窝在沙发角落,突然问道:“现在陪你庆功还来得及吗?”

那头的安静让她心惊,忍不住欲盖弥彰地补充了句:“你别多想,我只是尽朋友的职责!”

“在哪,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说个地方,我自己过来吧。”盛诞想了想,还是觉得出去见面保险一点,她家这一带住着不少明星,隔三差五就有记者晃来晃去的。毕竟不管真假,名义上他还在和杜言言交往,万一被拍到,对他不好。

隋尘也没有再坚持,很爽快地应允,口气听起来似乎还很愉悦:“好,你忙完了到屈默工作室来,晚点也没关系,我一直在。”

其实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可是当盛诞听到他用婉转尾音说出“我一直在”时,心间泛出层层酥麻。

挂断盛诞的电话后,隋尘眯起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电脑前,并肩坐着看综艺节目的两位好友。

起先,谢淼和屈默并没有察觉到隋尘的注视,渐渐地,当对上隋尘的视线后,他们愣了愣;当隋尘露出微笑后,他们心头开始发毛。

互觑了一眼后,向来比较能看懂各种暗示的谢淼率先反应了过来:“你刚才……在跟盛诞打电话?”

他不语,点了点头,微笑加深。

这实在是道让人无福消受的笑容,谢淼沉寂了两秒,骤然起身:“好!我懂了!屈默,换衣服,出门!”

“去哪?”屈默迟钝地眨着眼,不明就里。

“……找小陆妹子打麻将去。”

“好吧……”屈默不情不愿地动了动,慢吞吞地爬起身。

谢淼实在看不下去了,怕他再这么磨下去,隋尘会拿刀砍来,为了自身安全,他用力拉起屈默,风卷残云地换好衣服,小时在了工作室。

终于赶走了碍眼的电灯泡,隋尘皱眉看着眼前杂乱的工作室。

吃到一半的泡面,不知道是哪一天的,甚至不知道是谁的杰作,总之已经散发出酸腐的气味;一堆衣服半成品被随意丢弃在地上,遍布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总之,这是间凌乱到他不知道从哪下手去收拾的工作室。

就算如此,生怕盛诞随时会来的隋尘,还是逼着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把一切收拾妥当。

他只想要草草拾掇下的,不求一尘不染,只求别把她吓到,可结果还是不由自主地越做越多,仅仅是菲林光桌他就来来回回擦了不下五遍。

好不容易,目光所及的地方都让他满意了,可隋尘的微笑并没在他唇间逗留太久。

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再一次拧起眉心,到底是颓废了多久,他怎么就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最终,当门铃响起时,呈现在盛诞跟前的隋尘让她愣了许久。

黑色宽松V领线衫、黑色运动长裤,很家居很简单的打扮,可是又有种说不出的舒服。重点是……盛诞歪过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还是比较喜欢看你没有胡子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只是眼神微微颤了颤,随即便立即伸手把她拉了进来。

盛诞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子,回过头,随口问了句:“他们都不在吗?”

“丢下我出去玩了。”

“这样哦……”本来没什么,被隋尘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了,努唇想了会,她才笑脸盈盈地说道,“那你呢,今天想去哪玩?”

“不怕被记者拍到吗?”隋尘抵在门边,好笑地反问。

“也不可能满城都是记者啊,小心点的话,应该不会有事。”

闻言,他垂眸想了想:“有道理,那走,去超市。”

“去超市做什么?”他的娱乐场所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离奇了?

“买食材,煮饭吃。”

“我不会耶……”

“我会。”

>皿<不会是想毒死她吧。

不是毒死,是撑死!盛诞一直认定,像隋尘这种男人就是中看不中用的,没想到,他既然可以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唔唔唔唔……唔……唔唔……”

他挑眉看向对面鼓着腮帮子的女人,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把饭咽下去再说话。”

闻言,盛诞喉头一动,很努力地迅速把嘴里的饭吞下,挥着手里的筷子,很激动地重复起刚才那句含糊不清的话:“我第一次遇见比我爸更会做菜的男人耶。”

“你爸已经是影帝了,不用每件事都赢吧。”说着,他盛了碗汤,递送到她跟前。

或许是因为吃得太欢乐了,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的他看起来很随和,总之盛诞的防备心已经降成负数。她顺手地接过了汤碗,喝了一大口,发出一声赞叹,吧唧了下嘴:“你也已经是最佳男模啦,下次是不是最想拿最佳设计师?”

“下次?”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隋尘偏过头,打算现在想想看,结果脑中只冒出一个答案,“下次想要某人拿最佳女模特,燃火感谢我。”

“我要谢的人很多哦,你可能会排到很后面。”其实对于盛诞来说,事业上,隋尘真的是她最该感谢的人,非要追根溯源的话,没有他,她甚至都不一定能有签约IN的机会。可是这些,她不想说出来。

因为盛诞学乖了,像以前那样,率先服软的那一个人,必定是最后伤得较重的那一个。

“无所谓,想到要谢就好。”隋尘单手支着头,哂笑。

轮到盛诞狐疑了,一夜而已,他变化也太大了。

昨晚还一副他要她就必须给的样子,今天就改走温柔体贴外加纵容宠溺的路线了?

“怎么了?就算菜很好吃,你也不用连筷子都要咬吧。”看她失神嚼着筷子的呆滞模样,隋尘不禁失笑。

“呃……”盛诞反应过来,尴尬地抽出筷子,干笑了两声,“呵、呵呵,是真的很好吃。”

“喜欢的话,以后没事可以来蹭饭。”

“会……会不太方便吧。”是不是真的会不方便,根本不是盛诞在意的,对她而言,这句话似乎还带着更多的试探含义。

“谢淼和屈默平时也都会在,没什么不方便,朋友一起吃个饭而已。”

一成不变的隋尘式回答,让盛诞觉得比刚才一口气吞下许多饭还要噎。

在她考虑要不要听她爸的话时,他又如鱼得水地扮演起朋友角色了,这样若即若离很好玩?

盛诞抿住唇没有再说话,她不会知道,隋尘式经过怎样一番挣扎才甘愿拾回这个角色的。

不是妥协也不是退让,他只是觉得,太过急于求成的话,会把她逼得躲回壳里。

只要这个女人愿意不再躲,他可以放慢步调,等她。

她想要坚持彼此只是朋友,他陪她玩。

总而言之,对于现在的隋尘来说,他就是没原则没下限,只要她还能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怎样都好?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隋尘自己推翻了,飘进耳中的电视新闻声,让他凝神猛地一转头,视线牢牢锁定电视。

正在播放的是娱乐新闻,底下的标题字幕是——盛诞夜店密会夏临风。

“本台记者今日发现,盛诞目前与某乐团成员夏临风走得很近,俩人不但在夜店密会,还一直狂欢到两点才离开。画面中,平面媒体捕捉到盛诞与友人去夜店狂欢,同行的还有夏临风。盛诞与友人前脚刚走出夜店,夏临风紧跟其后,刻意错开的行为让这段恋情曝光……根据了解,夏临风今年25岁,定着某知名企业太子爷的头衔在乐坛迅速蹿红……”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