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听见妈妈对那个在教育局里工作的年轻女人扯着话题。辛追则听从妈妈的意思把买来的散装巧克力沿车厢分发——以街道为单位的旅游团,大多都是熟人老邻居。走到她们所坐的最末排时,妈妈特地从袋子里抓了三大颗给到那个人手里。

两个小时后抵达了景点,有下车拍照的、透气的,也有留在车上打瞌睡的。辛追没有下车,坐在位置上看妈妈在湖景边替人照相。

大概过了几分钟,辛追原先侧低着头的散漫视线被施了力一般突然紧绷起来,当时她坐在小巴最后一排左侧,随后她朝同排的最右侧挪过去。翻开车窗下专供烟民使用的烟灰盒。

比大脑更快反应的是眼泪。没有停顿地连续掉下来。

刚才就是没合紧的盖子下露出的金红色包装纸引起了她注意。打开后里面是被硬塞进去的三颗巧克力球。烟灰盒的空间不大,所以三颗巧克力已经彻底变了形,破损了包装的地方沾满了烟灰。

直到妈妈和那个教育局的重新回到车上,辛追把头低低地埋在膝盖里,用尽力气可还是控制不住泪腺。妈妈一句句的恳请好像降温剂那样扩散着:“麻烦你帮帮忙了啊,先谢谢小许了呀。我女儿读书什么都很好的,呐,辛追,”拍她的肩,“记得要谢谢这位许阿姨。欸,听到没。欸,辛追,听到没啊?”

那次并不是最近罕见的伤心。很久以来身体里的水分都显得异常充沛。

包括在转学的第一天里发现贝筱臣。男生没有注意她,背朝着越走越远。辛追在体育老师出现前,远远地站着盯住那条被简单系上的领带。

周四下午,一块写着“热烈欢迎前来参加我校生物竞赛的参赛选手,预祝大家取得好成绩”的黑板摆到了校门口。班霆的学校在前两次初赛后只剩下他一人,于是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的“参赛者队伍”里,惟独他的这款校服落单没有同伴。一个在前两次比赛中有些面熟起来的邻校男生大步踏上冲他招呼:“唷。把握大吗?”一旁的几个女生连忙抓住机会直直地看着班霆。

班霆指指男生脚下:“你踩到花苗了。”没等对方明白过来时又说:“这算生物常识么?”

竞赛前三十分钟,班霆发现自己坐的位子似乎刚被人作弊使用过,写了满满一桌面的铅笔公式,把他的淡色袖口包括手腕都染上了大面积的黑。班霆犹豫了一下,看看手表感觉时间充分,便离席去这附近找洗手池。

虽然是完全陌生的校园,但按照一般的规则来推算,多半都是按层楼分割。好比双层的走廊尽头是男用,单层的走廊尽头是女用。班霆看一眼楼梯口的“女用”标志,继续朝楼上走。

进去前特别确认了一下门上的“男用”标志。

一推门却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洗手池边。

他心里一凛,反应到脸上虽然消退了百分之八十,还是立刻退了出来。这时视线却继续扫到了门上的“男用”标志。“如果这个学校不是用穿裤子的图案喻指男生的话,”他想,自己应该没有错。换言之,随后匆匆开门的人,搞错的是她。

在看清对方前,一直面无表情的散漫神色,等拿去前半句的时间状态后,迅速地起了变化。五官清俊的男生,等意识到自己该说什么时,哑然的表情已经维持了几秒。

“真是奇怪的再会地点。”他对辛追说。

辛追克制了一下才没有流露出其他多余的语气:“现在是打扫时间。”

“哦是么。”好像也是挺合情理的答案。

“你是外校来的吧。这里周四下午第二节课后都是由学生负责的打扫时间。”

“不能用了?”

“最好还是换个地方。”把门打开点,让男生看清里面的拖把水桶。

“哪里还有水池?”

“操场那边。”

“我大概不够时间走过去再折返回来。”

“你说话习惯这种口气的么?”

班霆顿了顿:“什么口气呢?”

“…好像赢的人那样的口气。”

“好吧,”他看着女生说,“如果你非要把话题扯到这里。”

不提太遥远的事,班霆从五岁起由爷爷奶奶照顾一直到十四岁,九年里可以回顾的记忆太多。

只说不遥远的事。老人年纪大了,相关身体状况难免减退,最后打电话都听不清,无论班霆在这里说什么,爷爷只是在电话里自顾自地提着嗓门“很好,是啊,我很好的,班霆啊,爷爷很好,你不要担心啊”。

“我家的不幸,不会因为是建立在你家的不幸上就变得轻了。既然两方都有受害,你们可以被任何一个人来感叹可怜感叹厄运,但无论是谁也不应该是我们。这不是残忍不残忍的问题,而是彻底的本末倒置。倘若你觉得法院判决的赔款让这事看起来变性,也只是你把自己当成受害者那样给自己加多了一个‘无助’的砝码,我爷爷有说因为要这十四万元而死吗?他有这样请求你们吗?你们只是在司法上输了官司的败诉方,不要因此把自己强调成是受欺压的弱者——”

辛追的手掌直直扬到对方脸上,真真正正“打”断了他的话。男生重新抬直头后,一个清晰的红印在眨眼之内就浮现出来。

当声音的最后一息消失在空气里。

刚刚从体育课上溜回教室的贝筱臣站在楼梯口。和辛追被一起分到打扫走廊和卫生间的裴七初绞干抹布后走出茶水间。

他们面前只留下了冲突的后半段。当事人之一漫漫地直视着面前眼眶发红的女生,语气冷静仿佛有镇定作用,在一旁的贝筱臣上来握过他的肩膀前,班霆对辛追说:“我本来以为你会更早一点打的…不过,话虽然难听,但哪里有说错么?”

真事:

小学时写命题作文,《我最敬佩的一个人》,《写给XX的一封信》,《我希望…》,《我的家庭》。

80分或“良好”。被要求在全班面前朗读或是老师写了“请注意观察生活”。

那么,当时怎么会想到,《我最敬佩的一个人》和《我的家庭》,写在两个不同作文本上的互不关联的内容,会在将来某天一起撞得粉碎呢。好像交通肇事,一个急刹车声响。

总是以为一切都遵照着《我希望…》那样进行。

《全宇宙至此剧终》(第三回)

 文/落落

[ Chapter ONE:“别问啦。”]

进入六月,荔枝逐渐上市了。超市水果摊位里供人挑选的展架上堆得满满当当。黄底红字的标价牌写着大大的“6.26元/斤”。

辛追排在出售特价鸡蛋的队伍里,挪动了大半小时后终于轮到了她。按照每人限购6斤的量,辛追接过了工作人员称好的一袋鸡蛋。几个在她身后的老大妈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这次的真小啊”,“不划算了”。等辛追提着篮子离开,听见背后传来工作人员按耐不住的一句“你们要嫌小,别买这个特价蛋咯”。

辛追找了几圈,在荔枝摊旁发现原来妈妈正跟别人一起围挤在那里。她走过去招

呼。听见女儿声音的辛追妈妈转过身,一下递出一颗剥开的荔枝,直接举到辛追面前。

“你吃一个,很甜的,我刚刚尝过。”

辛追没有预备,来不及转开脸,荔枝被塞进嘴里。

重又转向荔枝摊的妈妈继续在湿漉漉的铺位上挑挑捡捡,和她一样的,好几个穿着打扮看起来不怎么殷实的人,正一颗接一颗剥开着果壳。吃剩的核有人甚至就这样吐回去。于是惹来了一旁正在挑选购买的顾客爆发的白眼:“要死啊!脏不脏啊!”下一句接着说:“买不起就别吃!把这里当什么啊!”

结帐的队伍太长,所以最后为了赶乘超市发出的免费班车,辛追和妈妈都跑得气喘吁吁。好在总算没有错过,挤在了车门边,转弯时一次次被司机嚷着“别挡着后视镜,往里走点!”

曾有个广告里提出置疑说,为什么我们要把过去称为“以前”,而把未来称为“以后”,好像总是背对着未来而面朝着过去。由此引申了主旨的广告便对观众倡议着,要满怀希望面向未来云云。

让人“满怀希望”,“面向未来”。辛追想。

荔枝核咬破了。和想象中一样渗出源源的涩味来,均匀地染过舌根。

早上裴七初到校,收拾完桌面她转身朝后排看去,注意到她视线的辛追于是回应地点头笑了笑。裴七初拿起水杯问说:“去吗?”

两个女生走进走廊尽头的茶水间。裴七初撕开袋装咖啡,搅拌的时候辛追等在一边。

“那人是外校的吧?”离早自习还有十几分钟,两人站在教室门外。

“啊,是吧。”辛追往杯里吹着热气。

裴七初抿着咖啡,笑笑:“好像电视剧啊,虽然最后没打起来。”

辛追没回答,一口一口喝水。

隔了一个周末,时间退回三天前,地点换到上一楼层走廊的另一端。对前因后果的询问意图被一个巴掌声暂时阻断了,贝筱臣在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变故前先走向了那个穿着外校制服的男生,握住他的肩膀。不是搭,是用了些微力气的握住。于是班霆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跟着要落向那只手的时候,贝筱臣开口让班霆又看向了对方的脸。

“告一段落了吧?”

“这得问她吧。”

贝筱臣没有因此把问题转向辛追,继续看着班霆,眼睛保持着浅笑的轮廓:“可我在问你欸。”

某日下午的课堂上。因为走神,贝筱臣让同桌戏弄了一把。老师喊他起立回答问题,贝筱臣一直跑在外野的思路没能接收,于是同桌的女生在一旁开玩笑地提醒着说“老师是让你擦黑板”,由此径直走到黑板前的男生,在老师惊诧的目光中同样抱以不解的对视,同时将老师刚刚写满的板书擦了个干干净净。

听到静了一秒的教室爆发出哄堂大笑时,贝筱臣“哦”地明白过来,看着正笑得花枝乱颤的同桌几秒后,他手指挠了挠太阳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祝你生日快乐。”

早上无意听见的同桌与别人的对话帮了大忙,教室内一下转变成起哄的氛围和女生涨红的脸让贝筱臣多少不必带着满手的粉笔灰尴尬下台。当然老师在身后又好气又好笑的呵斥声总得为一切收尾:“你们啊,你们啊…贝筱臣!下课后到我这里来!笔记给你,你把板书重新腾上去!”

 以上这段故事曾花了不到一周时间,沿走廊和楼梯断断续续地传递。等到最后连传达室负责收信的老大爷都略有耳闻。

所以“贝筱臣(没错又是他)和外校男生因为(某些原因)险些动起手”的句子会成为下课时分新的话题也就不显得奇怪。虽然对于究竟是“什么原因”,连身为当事人的贝筱臣也表示“不清楚呀”,展着眉毛笑到半途,“原始的冲动吧”,改口成了玩笑话。

而前半句还是真的。“没什么,我家有点事。”既然当时辛追回答说,“嗯,之前发生了一点事。”

“别问啦。”她轻声说。

这一周的升旗仪式,校长说了什么似乎没人放在心上。但等到中午课间,班主任走进教室示意大家暂停一下手边的事情。然后在她的重复里,校长白天的讲话被重提了起来,大概是为了争取一点给上级领导看的荣誉,希望能够在本月内发起一次为社会奉献

054 055

裴七初把午饭吃剩下的包装纸扔到教室最后的垃圾筒,返回时正在和其他班委三三两两讨论着的副班长顺手拉住她:“你有什么想法吗?”裴七初和做副班长的女生关系不错,于是扯着眼皮做半个鬼脸:“给我捐款好啦,我家有了经济危机。”

“你这个败家女终于显露出恶果啦?”当然不会严肃地去理解了。

裴七初朝对方笑笑:“可能。我拖累了我爸的运势。他这个月开始下岗了。”

放学前辛追在车站遇见裴七初。稍微问了下“活动”的情况。

“每人都要捐款吗?”

“应该是吧。”

“一般捐多少呢?”先前的学校暂时还没有类似的事例可供参考。

“几十到几百,没有固定标准的。”

“嗯…几十。”几十?

“我还想找人捐款哪。”裴七初用鞋尖蹭了下阶沿。

晚上辛追回到家,爸爸准备好了晚饭,过一会妈妈也回来了。刚坐下就不满地控诉着,说今天的司机咬定她手里拿的塑料袋不是刚刚买完东西的,不准她坐车。为了便于理解,对此的补充说明是,在许多大超市都推出免费班车的现在,为规避不少没有购买东西而只是搭顺风车的乘客,新的要求说上车时起码手里得有超市的购物塑料袋。

辛追把碗筷递到妈妈面前,一边抽走她拿在手里的袋子。已经连续使用了几天后的褶皱,白色的纹路格外明显,说真的,也不奇怪司机一眼便能看出它的新旧程度。“我才不管,他又不能赶我下去,我就站着不走。外面坐车一块五角钱。干吗要浪费。”饭吃一口,妈妈接着说。

新闻前的广告依然在密集轰炸。“为什么我们总是把过去称为‘以前’,而把未来称为‘以后’,好像背对着未

来而面朝着过去。”男声浑厚。——应该“满怀希望”。——应该“面向未来”。应该。应该。应该。应该。

[ Chapter TWO:“好像吃苍蝇。”]

生物老师下课前提出“还有什么疑问吗”时,教室中间一张异常冷俊的面孔引起他的注意,于是特意望着对方又重复了一次。接到这个讯息的班霆与老师对视一秒,他放下撑着下巴的右手坐直了说:“那请问老师,唾液淀粉酶需要多久才能分解一片菜叶?四十分钟还不够么?”从全班的哄堂大笑中,生物老师才明白过来自己的门牙上有片一直晾到现在的午餐残留。

课后曾有人激动不已想上来捅班霆一胳膊说“你小子”,但在看清对方的神色后还是作了罢。

班霆一天都眉头紧锁的原因很简单。牙疼。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说话,终于按耐不住爆发一句,让不幸的生物老师倒了霉。

禁声的几个小时里他仔细地想了一下会突然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自己的卫生习惯尚不至于给口腔细菌留下什么可乘之机,更何况从小没有培养对甜食的偏爱…所有科学化的根由都一一排除后,难免要想到一些“传言”上去——如果长针眼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么牙疼,难道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么。

 脑海里未经思考地直接跳出一张女生因为气愤而泛泪的脸。然后又被迅速地撤走。

胜诉暂时没有改变太多日常生活。起码昨天的晚饭上,父母说的最多的也是对下学期将升入高三的儿子的期望要求。直到随后叔叔来按响了门铃,班霆打完招呼便回房做作业。

出来洗手时听见一两句,叔叔说“大哥啊,你知道我老婆的单位现在效益差了。”

等班霆最后处理完所有的功课,伸着胳膊回到客厅,叔叔已经走了。班霆朝坐在沙发上的父母问去:“叔叔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班霆母亲站起身,“你吃荔枝么,那里有洗好的。”

“嗯不要了。”男生摇摇头,“牙有点疼。”

昨天的程度到了今天便愈演愈烈。班霆忍不住在课后找到保健室老师暂时要了些消炎镇痛片咬在嘴里。下决心放学后一定要先去就医。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预备给父亲发条短信说明一声,由此看见里面一条刚收到的新消息。

“听说你这次竞赛又获奖了。祝贺。还是这么厉害:)。”

班霆看了几秒,合上机盖放进裤子口袋,走两步又停下,他掏出手机,打开后界面还维持在刚才的那条短信阅读上。

男生淡淡地看着显示在“发信人名称:”一栏的“季安巡”。然后他按到回复,输入说“谢谢,但请问你是哪位?”

显示“发送成功”后的手机,果然随后便一直沉寂了下去没有再收到任何消息。

对于儿子晚上一直托着腮帮连饭也没能吃下几口的状况,班霆母亲连忙问着“很疼?”“为什么放学了不去医院看看呢。”班霆侧一点头,为了避免喝的热汤碰到右侧正在病痛中的牙齿,然后回答说:“忘记带学生证和医疗卡了。”没有这两个的话,看牙科的钱是他钱包里的四百所不够用的。

连今天改由她前来登门的婶婶也注意到了班霆的状况,附和了两句“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啊,老话说得一点也没错。”班霆心里想着“…呵,所以?”,但婶婶已经转向了班霆父亲,把刚才的话题重新接上说:“小谊七月就要读小学了,”她提及自己的女儿,“我打听过了,她要读那所重点的话,赞助费5万是逃不掉的。你说厉害吧?吓人吧?现在的小孩子啊,真像无底洞一样。我们压力实在大啊,现在养车每个月汽油跑跑也要7、800块。”

班霆视线在父亲和婶婶间轮了一下,碰到母亲的目光时,他站起身说“婶婶慢坐”。

“钱已经赔过来了?”后来班霆问母亲。

“还没有。”

“那叔叔婶婶急巴巴地干什么。”控制下却依然比疑问更明显的嘲讽语气。

班霆母亲似乎想扯出个笑容,但最后只是摇摇头说:“他们啊…”

“爸爸怎么说?”

“你爸他…”伸手替男生整理衣领,“其实今天下午,你爸接到了你舅公的电话。”

“舅公?”班霆觉得这个称呼陌生得像初次听闻。

“你爷爷不是有个弟弟在外省么,你该称舅公的。虽然你没见过。”

“…他来的电话?”班霆看着母亲的神色,一点点提起嘴角,“想分钱,真的?”

逢年过节聚上一聚,主要比较一下各自的生活状况,孩子们的成绩水平。然后几个

月也联络不了一次。见面的概率比常坐车次的售票员还要少。直到在某些可以露脸的时候,扯上近或远的血缘的关系,堂堂出现。所谓“亲戚”这种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这种关系。

“原来还真会有人说得出口。”班霆说。

被右侧问题牙齿牵扯起的下颌勾出更简练的线条,“好像吃苍蝇。”

做母亲的明智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想起什么,对班霆说:“今天我去市场买菜的时候遇见了季老师和他女儿。对,就是高一时教你数学的季老师,你那时还去他家补课的,记得么。如果不是他去年调职,你现在的数学老师可能也还是他吧。”

班霆母亲又说:“他女儿我倒是第一次见,看着真漂亮,叫什么名字…他有介绍

过,”露出回想的神色。“好像叫——”“季安巡。”班霆站直身,回答说:“是这个吧。”“啊,对。没错就是叫这个。”

牙齿疼到半夜。班霆干脆坐起来,重新回到写字台前开了灯的男生发现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小屏幕上显示“1:09”。班霆打开翻盖,一路沿菜单按进“短信收件箱”,最上面一条的“发信人名称:”后跟着“季安巡”。

他朝下按。一路朝下。男生的手指停留在键盘的“↓”按扭上没挪开。愈加流畅的翻页速度闪过一排排发件人的名称。上百条过去,在接近收件箱底部

时,频率越来越高,似乎淤积在一起的一个又一个“发件人名称”,“季安巡”。朝下。最后都是“季安巡”。整齐排列。

一定是被很厚的滤纸过滤了,所以此刻几乎没有余下什么。班霆放轻脚步来到外厅给自己倒杯温水,明天会是下雨的前夜,窗外连月光都没有。完全一体的黑暗里,下颌右侧微弱跳动的神经,出奇的安静。

第二天是预定去牙防诊所的,男生也在钱包里准备好了医疗卡和学生证,而放学后班霆站在去往

医院的电车站台前,收到了父亲发来的简短信息。寥寥一句话写着“赔款送来了”。

眼前浮现因为气愤而泛泪的女生的脸。并且这次没有立刻从脑海中把它撤换。班霆抚着手腕上的表带,近一步深化的回忆开始逐渐外扩着清晰的边缘。于是辛追身上的短袖制服,相当瘦弱的个头和同样白寥寥的肤色,都渐渐重现在出来。

回过神时已经离开站台几米远。班霆停下脚步看了看,继续朝前走到马路对面——每晚回家时乘坐的电车站台。至于牙医,他想,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

[chapter THREE:“不是挺好的嘛。”]

高二和高一能够照面的概率还是低了许多。但是裴七初在接连两次之后,当第三次遇见贝筱臣时她便问说:“你周二改骑这条路吗?”

“是呀,周二的话,改去外婆家吃饭——”并列在女生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