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跟他拼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叫嚣着,显得极为愤怒。

阮瞻这才知道,那个占用了小夏肉身的女鬼叫欣欣。

“三叔不要急,他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有的是精力和他耗,他毕竟是血肉之驱,还能有什么作为!”欣欣轻蔑地笑了起来,声音尖细。她一笑,其他的怨灵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四周鬼哭狼嚎,阴风习习。

阮瞻知道这是那个叫欣欣的怨灵在给他施加心理压力,但他阮瞻是什么人,比这凶险得多的场面都应付过了,怎么会受这些小伎俩的影响!

他直面着传出话音的黑雾,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浓稠的雾气一样,嘴角扯了扯,竟然好看地微笑了下,却没有出声反驳。但他的这副模样在怨灵看来,不仅没有觉得他胆怯,反而在一瞬间被他又自信又傲慢的姿态所折服,感觉到了来自于他的强大压力!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欣欣感到了己方气势有要衰弱的可能,立即大叫道:“别怕他,他在使诈!他的伤才恢复,已经不能支撑多久了。今天无论如何,我们的血海深仇是一定要报的!而且他伤了我们这么多人,竟然还用火攻。不能放过他!”

她情绪激动之极,立即把怨灵们重新煽动了起来,广场上鬼哭狼嚎声又起。

“杀了那么多人,算了吧。这些杀戮难道不算报仇吗?”阮瞻平静地说。

“少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欣欣狂叫,“你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个岳小夏,会来到这个镇上吗?有谁知道我们都遭受过什么,谁会为我们伸冤?老天不长眼,让我们冤沉大海,却让恶人逍遥法外,还成了镇民眼中的英雄,天理在哪里?”

“对,我们自己讨公道!”一个男人的声音叫。

“还不够吗?”阮瞻依然不带任何情绪,“当年的罪魁祸首或者说他们的后人,只剩下马记者一个人没死而已。”

他试图使双方不那么对立,毕竟这些怨灵最开始只是受害者,而且他们也弄死了不少人了,不过他没有说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左德。

“罢手吧,仇恨只会让你们的灵魂不得安宁。”他说。

“少来说教!冤枉的并不是你!告诉你,我们的报复还远远不够!”欣欣阴笑着,“每个参与的人都要死,包括你和岳小夏在内!”

“为什么?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他不怕死,也知道必会和司马南一搏,但他想把小夏解救出来。他相信万里这会儿一定在城外等着配合他了,到时候他把小夏交到万里的手里,就算他死于司马南手下,也会安心了。

“因为帮助我们的人,让我们拿你和岳小夏的尸体去换当年的主谋者!”欣欣恨恨地说,“主谋者一定要死!否则我们永无宁日!”

她的话才说完,雾气中各种愤怒的尖声怪调也响了起来,重复着“主谋者必死”的话!

阮瞻的心中一片了然。

司马南还真是老谋深算啊!一方面,他破解了镇住怨灵并试图化解怨气的风水大阵,并用结界封住了这座空城,断绝怨灵与外界的联系,镇死了他们的通路,让他们只有依靠他;另一方面,他通过控制风勇子和毛富,把当年的参与者,或是他们的后人弄到了这座新镇来,却专门留下了主谋者——袁镇长,好用这个最该死的人来逼迫怨灵们为他服务!

司马南想杀了他,却不愿意亲自动手,所以就去利用这些不顾一切,只想报仇的怨灵。司马南用袁镇长作最香甜的饵,让怨灵们宁愿牺牲一切,也要用他的死换来主谋者!就算最后不成,还是他嬴的话,他也会疲惫不堪,甚至受很重的伤,到时候司马南就会轻而易举地打倒他、羞辱他、除掉他!

另外,他觉得司马南肯定还有其他花招,比如说对待小夏的问题。

如果司马南只想要小夏的尸体,那怨灵早就把小夏杀死一百回了,不必先占用她的肉身,再把她的魂魄灌注到小瓷娃娃身上那么麻烦。而且他真的针对小夏的话,他可以自己动手,但他不,因为他很明白小夏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

欣欣一定没有完全说实话,司马南肯定是要求怨灵杀了他,但却要小夏活着。因为他在提防最差的结果——那就是他不仅赢了怨灵,还保有和司马南作战的能力。那样的话,司马南就会用小夏作为牵制他的筹码,利用小夏让他屈服!

还有,司马南不只是想要让他死而已,他这样有异能的人,死并不意味着什么,司马南是彻底消灭他,让他灰飞烟灭,好像从没有在这世界上出现过!

这符合司马南一贯的作风——做万无一失的准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把对手赶尽杀绝!

阮瞻考虑到这里,心中反而有一丝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小夏的肉身暂时会很安全。不过,他还是决定按自己的计画行事,谁也不知道打到最后,欣欣为了自保,会不会铤而走险!

“我们做个交易,我把袁镇长给你们,你们放了岳小夏!”阮瞻提议。

欣欣没想到他这么说,愣了一下,但三叔却突然叫了起来,“别再轻信人了,也别跟他废话了,宰了他!”

这个三叔生前好像是很有权威的人,说起话来格外有动员力,所以他此话一出,周围的环境立即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黑雾本来只是微微翻滚着,现在却立即汹涌了起来,像黑色的波浪一样,一副要把阮瞻生吞活剥之势!

啊呜——

欣欣语调奇怪的尖叫了一声,只见那围绕在阮瞻身边的稀薄黑雾迅速向中间汇集,渐渐的,雾气不再是漫天遍地的了,而是露出了灰白的天空和脚下的方砖地面,但却在半空之中形成一条高约三、四米的黑墙围绕着阮瞻,仿佛一条雾索把他牢牢地困在其中!

双方再一次对峙,不过这一次的气氛分外紧张,简直是一触即发之势。这雾索因为集中起所有怨灵的力量,所以显得格外阴沉、黑暗而沉重,居高临下地罩在阮瞻身外,衬得阮瞻如怒海里的一叶扁舟,仿佛随时都会被吞没!

阮瞻傲然地站着不动,遗憾地摇了摇头,望着雾索下两条身影,有点身不由己之感。那两个身影一个是“小夏”,另一个是“赵家远”,显然所有怨灵形成的怨气都是他们两个控制的,这证明他们是怨灵中怨力最高深的,只要打倒了他们就可以停战了。

“现在你可怎么办?”“赵家远”兴奋地笑着,但因为灵肉不符,所以声音和神态不能同时表达情绪,而且脸上的笑容十分扭曲、古怪,更显得诡异阴森。

“没听过一句话吗?”阮瞻微眯起眼睛,“擒贼先擒王!”

语音未落,他突然大踏步向那两个“人”走了过去,眼睛盯着他们,一瞬也不瞬。他身上的狠劲和冷酷感吓坏了“赵家远”,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抗,瑟缩地向后退了一步,藏在欣欣背后。

而欣欣也没想到阮瞻说动就动,但她显然比“赵家远”镇定且怨力更高,只愣了一秒钟,就双手向前一挥,大叫着:“杀死他!”

雾索仿佛蠢蠢欲动的野兽一样,就等着吞食猎物,所以当“驯兽师”欣欣一声令下,立即以雷霆之势,疯狂地俯冲下来!

第三十四章 灵斗(中)

雾索的速度太快了,转眼间就逼近了符咒所控制的范围前。符咒所保护的地方虽然不是结界,却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带给被笼罩之地光明,也对妖邪之物形成了威摄力。

但所有的怨力集中起来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攻击力数倍增强,使得那看不见的网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听起来像半空中有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房子要落到地面上!

阮瞻又一个掌心雷打出去,想切断那条雾索,但在半空中却被斜刺里飞过来的一块大石头拦住,蓝色火花把那块石头击得粉碎,石屑从天空中纷纷洒下来。

转眼一看,却是那个欣欣和面目是赵家远,但不知道是谁的家伙。他们两个站在离阮瞻不远的花池旁边,随手抓下花池边上的大块水泥和石砖,准备阮瞻一使出法术就用这些来阻挡。

这一来,阮瞻有点顾此失彼了。他想支撑住这个符网,就无法攻击那两个操纵者;如果攻击这两个操纵者,就保不住符网。但这两难的局面不容他多想,只听“卡哒”一声,西北角上一张白底红字的符咒突然变黑,一头栽落到地面上!

阮瞻倒退几步,想去挽救那崩塌的一角,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半空之中像是发生了连锁效应一样,“卡哒”之声不绝,符咒接二连三地坠落下来,交织的红光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天空又呈现出原有的灰白色。

这些符咒是用碎布在仓促中画就的,效力本就有限,所以此刻在雾索的攻击下迅速崩塌,并没有出乎阮瞻的预料,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根本没机会挽救。好在这符咒形成的网帮助他把作战的位置从湖中回廊挪到了广场上,而且间接促使这漫天的黑雾拧成了一条雾索,让黑雾不再包围着整座空城,让天地间有了些许的光亮,也给了他和怨灵斗法的空间。

只是,这无形的网一消失,雾索马上绞缠了过来,意图把阮瞻包裹其中!

阮瞻见状,立即伸出右手两指,指向半空之中,同时左手虚空画了个类似圆形但拖个长尾的符咒,硬生生把向下扑的雾索阻在了半空。

双方又形成了对峙之局!

阮瞻站在湖边上,右手笔直地指向半空,左手还拖着那个符咒的尾部,却并不祭出去。另一方面,欣欣和“赵家远”站在广场中心,两个人四只手用力推动着那条雾索,想让它更贴近阮瞻的身体。

在他们的催动下,雾索上下左右地翻腾扭动着,宛如一条妖异的黑蛇,一分一毫地向阮瞻挤压,在半空中形成一股带着血腥气的凛冽狂风,卷成一个漩涡,猛烈地吹向阮瞻,让他连站稳都很困难,眼睛也睁不开,只得半眯着。

这股风太大了,除了阮瞻和塔屹立不动外,所有的东西都被狂风卷得偏离了原位,一时之间广场上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他身后的湖水也被狂风吹得翻起了层层波浪,夹带着刮骨寒意的浪花击打到岸边,溅湿了他全身的衣服,但他依旧一步不退,坚定地站着,神色中没有一丝慌乱。

“勒死他!”欣欣大叫着,声音之激烈宛如野兽的嚎叫。

阮瞻微侧过头,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丧心病狂的样子,那可是小夏的身体啊,那么可爱的脸庞,怎么能那样扭曲狰狞?!

而随着欣欣的大叫,那雾索更加剧烈的扭动起来,在对峙中渐渐占了上风,慢慢收紧了包围圈。

“再加把劲,他要不行了!”欣欣兴奋地再叫,并哈哈地狂笑起来,在她的狂笑声中,那三米宽的雾索终于缠在了阮瞻的身上,一层一层的,把他从头到脚完全包裹了起来,好像要把他闷死在里面,远远看来,宛如一只黑色的虫茧!

唯一留在雾索外面的,是阮瞻的左手,那只一直拖着符咒尾部的左手!

一边的欣欣看到了这个情况,很意外为什么他们的黑索笼罩得住阮瞻的全身,却包裹不住他的左手?也不明白阮瞻在半空中画的是什么怪东西?更不明白为什么阮瞻只是对抗,却并不挣扎?她只觉得阮瞻并没有那个帮助他们的人说的那么强,是那个人吹嘘,还是阮瞻给了他们假象呢?

她一边继续催动力量让雾索勒紧,一边疑虑的观察着阮瞻的动静,眼见他的左手手指松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快放开他!”她本能地大叫,同时放开向前推的双手。

然而,来不及了。

就算她撤回了力量,那雾索也在惯性的作用下,紧缠着阮瞻的身体,而阮瞻停留在外面的那只手却彻底松开了手指,仿佛放开了什么东西。

“哧”的一声响,就像烟花窜向空中那一瞬的声音,但之后却并没有美丽的烟花绽放,而是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风在空中兜转了一个圈,在阮瞻头顶上消失不见!

他画的不是符咒吧?欣欣惊恐地想。

刚才见阮瞻的左手比画了几下,还以为他是在狂风之中站不稳才有的挣扎动作,并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如今看来,他大概是要施法术!

那人说过,阮瞻很厉害。她不是不相信的,因为他能打出那个让他们一沾上就会分崩离析的蓝色电火花,轻轻松松一挥手就有一团火飞出来,可是她更相信他们集体的力量,相信她自己的组织和计划,更相信强烈的怨念能摧毁一切!

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怀疑了。

只见阮瞻还是一动不动,他身外的雾索却不再收紧了,大概是听到了欣欣的话,想放开阮瞻。可是,此刻它想离开却离不开了,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吸附着它,根本不放手,任它抖动了好几下,却还是保持着原样!

“快退回来!”欣欣再度大叫,伸出双手,做着向回拉的姿势。但空中忽然出现一丝说不清哪里来的热力,烫得她立即松手。

没等她呼痛出口,一道白光闪现在她的面前,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那白光不是出自半空之中,也不是出于其他地方,而是来自阮瞻的身体上!

确切的说,是来自雾索的内部!

“放过我们——放我们出去!”

熟悉的惨叫和哀嚎声从雾索中传出来,那是怨灵们的哭泣和恳求,这让欣欣想起了出事那一夜。她不想再听下去,可她的同伴还是无法从阮瞻的周围脱身,只任凭那些白光一道道从雾索上穿透,好像本来坚固的墙壁上被钻出一个个小孔,直至最后完全崩塌一样!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包裹在阮瞻腹部以上的雾索折断了很大一块,从他的身上脱落,露出他毫发无损的上半身。而那折断的部分则直接坠落在地上,化为几块焦黑的残肢,挣扎着向广场中爬去。

“放手!否则我毁了这个女人的肉身!”欣欣焦急万分,向阮瞻所在的方向冲了几步,一只鬼手变化成一柄亮闪闪的匕首,指向自己的咽喉。

阮瞻冷笑一声,“我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要赶尽杀绝的,不肯留给别人一点活命的机会。不要从被害者变为害人者——这个道理你根本不懂!”

“你放不放?”

“你不敢杀她,那个帮你们的人,要的是活着的她,不是吗?”阮瞻随手拉下一块雾索丢在地上,虽然还是站着不动,却把自己的右手也解放了出来。

“你怎么——”欣欣没料到骗不住阮瞻,差点冲口说出实话。

“那个人了解我,我何尝不了解他呢!”他说着又在半空中画了个符咒,“你放开她,也许我会仁慈一点,不做绝人后路的事!”

见阮瞻不受威胁,欣欣一时之间无计可施,但她随即灵机一动,把那柄匕首慢慢移至脸庞上,微微一笑,“没错,那个人要的是活着的岳小夏,不过,我不必非杀了她不可。你说,我戳瞎她一只眼睛如何?或者,两只?再割断她的舌头?怎样?我让你来选择!”

阮瞻的脸色变了。

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愤怒,但动作却没有犹豫,大声念了一句听不懂的咒语。

只见残留在他身上的雾索像被突然释放一样蓦然松脱,“吧哒”一声落在地上,也变成无数焦黑的尸块,以人类无法想像的动作飞快地爬到广场中心去,躲在欣欣的周围!

此刻广场的上空已经没有一丝雾气了,只是还阴沉沉的,根本看不到日月星辰。而地面上的情景则诡异极了,阮瞻傲然站在湖边,广场中心站着一个面容俏丽但肤色惨白的女人,在她脚下的地上,堆满了焦黑的尸块!

阮瞻一指欣欣,“放开你的爪子,伤害她的后果你承受不了!”

欣欣冷笑着,“不用来威胁我。不过我不会轻易伤她,她可是我的筹码呢!”话虽如此说,她还是松开了手,对阮瞻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还是有点害怕。

“我不会让你拿她当筹码的。”阮瞻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嘴唇微动,一手快速画了个符咒。

他的声音太小,动作古怪,欣欣还没有明白他要干什么,阮瞻就突然欺身而近,只一瞬间就到了她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脉门,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打在呆站一边的“赵家远”的头顶上!

他要把小夏的肉身抢过来,小范围的时空扭曲术可以让他瞬间移动,已经完全没有了雾气的空间也能让他随意而为。

至于赵家远,他已经死了,根本不必在意那具皮囊,但他不要怨灵再附上尸身来妨碍他的下一步行动!

第三十五章 灵斗(下)

啊——

一条细小的黑影从“赵家远”的头顶上抽离了出去,他的肉身也随即委顿在地,软软的如蜕下的蛇皮一样瘫在地上。而欣欣同样没有逃开,被阮瞻连人带魂全部抓在手中!

“放开我!”欣欣大叫。

“可以,但是要给你点教训。”阮瞻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咬破右手中指,在“小夏”眉心画了一个弯曲的符咒,同时按住他脉门的左手一松,狠狠地向“小夏”的脸上打去。

伴随着清脆的耳光声,小夏的头顶也窜出一条影子,之后身体同样软倒,但阮瞻眼疾手快,在她就要摔倒在地上的一瞬间把她拦腰抱住。

再看那影子,似乎是被一股极大的外力猛推出来,脱离小夏的身体后,身后拖着一线细细的粉末,好像受伤后流出的血一样。她跌跌撞撞的向前冲出几米,直到撞上一个花池,才隐没无形。而当她消失的瞬间,小夏眉心的血符咒也不见了。

“果然有点道行。”阮瞻看着欣欣的影子遁走,轻喃了一句。

欣欣的影子非常完整,不似其他魂魄那样有各种各样的残缺,而且影子也不是黑色的,倒像是一块烧红的炭一样红通通的,这证明她修练全了自身,怨力自然是这些怨灵中最高深的,所以她纵然被他伤到,也能迅速躲藏起来。

而阮瞻不让她自由脱离小夏的身体,非要由他震出来,正是为了让她受伤。不是他残忍,而是他要安全地把小夏的身体送回塔里去,不能在自己身后摆下一个定时炸弹。没有这个欣欣,那些怨灵不过是一盘散沙,这对他们而言是最有利的。

他看也不看满地爬来爬去的残块,弯身把小夏温柔地抱在怀里,慢慢向塔里走去。

这样,他所计画的行动的第一步就完成了——化解怨气形成的黑雾,不用再在被围困的环境中作战,而且拿回了小夏的肉身。

他单膝跪在地上,慢慢的把小夏的身体在地上放平,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她娇嫩的脸上,已经红肿不堪,一个掌印明显地摆在那里,是他刚刚震出欣欣时打的,当时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此刻却满心后悔。

他有多久没有见她了?他说不清楚。在家的时候,小夏总找机会泡他的酒吧,隔三差五就会见面。后来,她被派来做普法宣传工作,他暗自担心这是司马南的阴谋,所以一直暗中跟着她,这样也可以常常见到她。再后来,在这空城中,他一直努力隐藏的感情不可抵制地爆发出来,她还是在他身边。

只是,那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那应该算没见到她吧?

她的脸冰一样凉,但是触感还是细滑柔软,让他的手流连忘返,一再摩梭——她饱满的额头、细细的柳眉,紧闭着的妩媚眼睛,微翘的鼻子,大小适中的丰满红唇——

他的拇指停留在她的嘴唇上,那是他两次吻过的,每一次都让他心醉神迷。什么时候这么爱她的?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可是怎么就毫无预兆地陷了进去?

此刻那红唇对他有太大的吸引力,诱使他慢慢俯下身去,轻轻吻着。而她如石雕一样没有反应,让他意识到她的灵魂没有回位。

他强迫自己立起身来,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还有许多困难的事等着他去做,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很多的战斗等着他去面对。

他调整了一下心绪,然后伸手入怀,去拿小夏的瓷像,但一摸之下才发现,衣袋空了!再摸两侧的口袋,马记者和阿百都还在!只有小夏附身的瓷娃娃不见了!

阮瞻的手一直按在胸口的衣袋处,面无表情,仿佛想着什么。他就那么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一层大厅的中心,站在那一大八小共九个的铜钟前面,迅速衡量了一下,选中了最靠近墙壁的那个小铜钟,用力掀开,再转回去把小夏抱了过来,快速且小心地把她柔软的肉身盘膝安置好,轻吻了她一下,再把阿百和马记者的瓷像放在她身边。

“阿百,请你看着她。”他诚恳地对阿百说。

本来,为了怕在战斗中伤了这些瓷像,他封住了他们所有的感官和魂气,但他明白阿百以前是那么著名的雅禁,就算目前功力衰退到几乎为零,但还是比普通人有灵力,一定可以自保并保护小夏的。

阿百的瓷像抖了两抖。

“我不能撤掉封印。”阮瞻明白阿百的意思,“这里的铜钟不是平常之物,有很强的罡气,所有魂体都不敢擅近,所以待在这里才能保护你们,如果解了封印,你们反而不能躲在里面了。”

他说完,又深深看了小夏一眼,才用那个铜钟把她罩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倚在墙壁上调整了一下呼吸。这铜钟很有些重量,虽然他力气不小,但要小心地轻拿轻放,不要伤到小夏又不要让外面能听到搬动的声响,还是累得他够呛。

然而这时,塔外却传来欣欣尖利的呼叫声,“姓阮的,给我滚出来!”

阮瞻没有答腔,只抬手连续打出了三个掌心雷。

“啪啪啪”三声暴响,三个掌心雷融为一个超大的蓝色火花,直接破门而出!但奇怪的是,这个超大掌心雷并没有走一条直线,而是在出了湖心的位置突然急转了个弯,窜向半空之中!

塔外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或者说是飘满了奇形怪状的人形,除了一个红通通的有完整的形状,其余的全是焦黑色,而且残缺不全,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干脆没有整个半身或者在身体中央有个大洞!远远看去,像一堆燃尽的枯柴,只在最前端有一块没有熄灭的火炭。

掌心雷打出的时候,广场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对这类正阳之物的恐怖使他们本能地惊呼出声,瞬间隐没于地面不敢出来。只有站在最前面的红影没有闪开,亲眼目睹了掌心雷诡异的转弯,冲向空中。

“欣欣姐,姓阮的力气快耗尽了。”一个相对完整,只缺少了一只手的人形从地面上站出来,贴近了红影兴奋的说,“他的电火花都打不直了。”听声音正是那个占用了赵家远肉身的那个怨灵,叫做冬子的。

欣欣没有说话。因为没有面目和五官,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语气有些疑虑的道:“但愿他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冬子瑟缩了一下,明显对阮瞻有所忌惮,“应该不会吧?难道他在找帮手?”

欣欣咬牙道,“不管他有没有帮手,反正新镇被封了,没有人可以出入。现在我们是关在一个鱼缸里的鱼,不是吃了他,就是被他吃掉。如果连他也治不了,我们就不用想报仇了!难道我们的冤屈就白受了吗?”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大声,让广场地面下的每一个怨灵都听得清清楚楚,明白眼前的形势和她说的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根本没有一点退路!

“一定要报仇,这么多年来,不是就为了报仇,我们才忍受着被镇之苦,坚持到现在吗?为什么我们要枉死,凶手却逍遥法外?现在愿望就要完全实现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退缩!这不公平,我非要讨个公道。就算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欣欣继续发狠地说。

如果说刚刚的话让其他的怨灵明白了形势,她现在的话则激发了他们的怨念和狠劲,又一次下定决心和阮瞻拼死对抗!于是,他们纷纷从地面下窜了出来,重新聚集到了欣欣身边。

欣欣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同伴,慢慢伸手向身边的花池里一抓。花丛中,一个小瓷娃娃立即飞了出来,落入欣欣的掌中,正是小夏的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