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紧绷的弦抻开,大家忽然变得有些懒散了。

白璐跟父母讨论了几天,最后敲定了报考的学校和专业。

吴瀚文步步跟进。

“去哪儿?”

“杭州。”

吴瀚文愣了愣,然后有点激动,“等、你等等。”

闷头去按手机,过了一会抬起头,看着白璐,“上杭高铁一个小时。”

白璐:“是么,没坐过。”

吴瀚文深吸一口气,脸上忍不住地涨红,“时来运转,都是好事呢……”

白璐的成绩比这个专业平均分数高出不少,录取是稳稳当当的。

一切落定之后,夏日更为漫长了。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项任务到来,谢师宴。

包建勋兢兢业业带了班级三年,万事以学业为中心,对任何会影响班级成绩的风吹草动均采取严酷态度,有时候甚至让人感觉到一点神经质和不近人情。

就算是高考结束之后,他那条坚实的粗筋也没有完全扭过来。

“谢师宴别太夸张了啊,一切从简。”

班委没有听从包老师的要求,最后选了一家海鲜行。

时间安排在中午。

“你早点来呗。”吴瀚文跟白璐说。

“早去干什么?”

“点菜。”吴瀚文拍拍胸脯,“任务落在我头上了,你来帮忙看一看。”

白璐提前一个小时到饭店,跟着吴瀚文点菜。

高考之后,班里的男生一瞬间撒了欢,据吴瀚文说,男生们最近几天基本天天泡网吧,包一排位置,玩到昏天黑地。

“还有去游戏厅的,哈哈,你知道吗,方小川居然还会玩游戏机,在学校蔫得跟什么一样,瞒得可真紧。”

白璐有点惊讶,方小川是物理课代表,跟吴瀚文一样的文弱书生,没想到会喜欢玩游戏机。

“我看他打格斗游戏还蛮厉害的。”吴瀚文指着一条鱼,服务员捞起称重。“人不可貌相啊……”

服务员拿鱼过来,“三斤半。”

白璐伸手,在鱼身上戳了戳,说:“是呢……”

中午十一点半,同学陆陆续续来到酒店,菜早已经点好,男生们叫嚷着要上酒。

包建勋出声制止,但没好使,一箱啤酒被悄无声息地抬上来。

“行啊,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包建勋指着几个学生,眼睛照样瞪,可自己都觉得没有力度。

“算了,最后一天了,喝点就喝点吧。”

有好事的男同学把女生的酒杯也满上了。

“来来来,别矜持了,都上大学了还这么蔫怎么办?”

白璐面前的酒杯同样被满上了,吴瀚文凑过来,偷偷跟她说:“喝不了就不喝,等会我给你换成冰红茶。”

白璐:“没事。”

“来来来,举杯了啊!”班长站起来,对两桌人同时喊道,“感谢我们可亲可爱的包建勋老师三年来的悉心教导!在教授我们知识的同时,同样告诉我们怎么做人——”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班长年纪轻轻地就搞得这么官腔,这以后上了大学可怎么办。”

班长洋洋洒洒的五分钟发言结束,班主任包建勋站了起来。

“现在高考结束了,你们也放羊了,但是还是要记着不能松得太厉害,尤其是要注意安全。我听说有人一考完试就去游戏厅了,有没有这回事?”

眼睛一斜,余威犹在,男生们纷纷扭头。

包建勋又说:“你们要记住,高考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绝对不是结束!有太多的学生一过高考就开始懈怠,大一大二不好好学习,天天玩游戏逃课,等到最后毕业了才发现什么都没学到。大学才是真正至关重要,决定你们未来命运的时期!”

学生们完全不当回事,未来怎么样,谁管,瞻前顾后的从来不是年轻人。

“吃饭啦老师!!!开饭啦!”

包老师严肃的发言还没结束,一群同学已经在喊着,“饿死了啊——!”

包老师也知道他们听不进去,“行了,吃饭吧。”

一声开饭,桌子上筷子翻飞。

吃着吃着,气氛慢慢活跃,男生女生也聊开了,一桌子的人轮番去灌包建勋酒。

包老师也知道这是最后的相聚,也比往常放得开了,来者不拒,谁来敬酒都接着。

轮到白璐,端着酒准备过去,吴瀚文拉住她,看着慢慢一杯酒,“行吗?”

白璐拨开他,朝着包建勋走过去。

“老师,我敬你一杯。”

“哎。”包建勋三四瓶酒下肚了,脸上涨红。

白璐跟包建勋碰杯,然后一仰头,一杯酒下肚,竟然比呲牙咧嘴的包建勋轻松多了。

“呀,行啊。”包建勋惊讶,啧啧称赞,“真是看不出来啊。”之后又顿了顿,包建勋抬手指了指白璐,果断地说:“你聪明,脑子够用的。”

白璐腼腆地笑了,跟包建勋鞠躬道谢,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喝了酒,气氛都不一样了。

有的男生点了烟,包建勋嗷嗷地叫唤。

“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抽烟!”

“没在学校抽!”

“再撒谎!?”

“抽了没几次——!”

同学们哈哈大笑。

三巡过后,包建勋终于醉了。不止他,好多人都醉了。

他们没有沉迷于酒精,那是一种状态性的迷醉,比酒更甚。

包建勋喝得敞心露怀,不顾形象,拿着酒杯站起来,发言也有点混乱了。

“我带了你们三年!”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用力地说:“我自认为我上心了!我负责任了!所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能坦坦荡荡地跟你们吃饭喝酒!我能坦坦荡荡地跟你们讲未来!很多人都说人最美好的日子是在大学,我说不是!是高中!十七八岁才是真正的美好!你们奋斗努力难过挣扎!什么都不添加,你们这辈子最干净、最纯粹的感情都放在这里了!”

迷乱的午后,醉了的老师使劲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抬起手,不知指着什么方向。

“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挥洒过汗水!但不是所有人,都尽其所能、彻彻底底地努力了!现在你们回头看看,告诉我!高中三年里,你们有遗憾吗——!?”

两桌的学生几乎毫无迟疑,异口同声地大喊:

“有!”

餐厅所有的服务员和食客都看过来。

他们声音很大,但没有人忍心打断。

包建勋还嫌不够一样,使劲地扯脖子吼着:

“你们有遗憾吗!?”

“有——!!”

多少学生眼泛泪花。

没法细究,在这青涩混沌的时刻——

想不起为了什么事,也想不起为了什么人。

只是你一提到遗憾,我就眼泪顿下。

心比脑子快了一步,也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李思毅在对面的凳子里哭得差点晕过去,吴瀚文紧着帮他拍后背,一边安慰着。

白璐在嘈杂的声音中低下头,攥着手指。

花迎风,鸟飞扬。

时光转瞬即逝。

—————全文完—————

第31章

天朗气清,艳阳高照。

时间不算早,但整栋楼还是安安静静。

细细听的话,隐约能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来,慢慢拐进五楼过道。

说是五楼,其实严格来说应该是六楼,真正的一楼是宿管阿姨的地盘。

“赤裸裸的欺骗!”

当初第一天报到的时候,来到寝室,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一个女生愤愤地抱怨楼层的问题。

脚步声停在一个房间前,门上挂着517的字样。

拿出钥匙,为了不吵醒里面的人,轻轻地拧动。

屋里昏昏暗暗,窗帘也没有拉开,屋里有一股睡觉独有的氛围,地上的拖鞋乱放,衣服堆在椅子上。

关好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站到离门最近的一张床下面,踮起脚拍上面的床铺。

“喂……喂……”

被子里老大的一坨,慢悠悠地翻了个过,如同会移动的山峦。

“起床了……”声音还在叫着。

山峦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又没动静了。

把桌子上的东西拿过来,袋子拨开一些,举到上面。

山峦抽抽着鼻子过来,脑袋终于在被子里露出了头,声音依旧软弱,但内容已经有力。

“哎呦我操……煎饼啊……”

伸手就要过来拿,煎饼离远了些。

“快起床。”

长叹一口气,山峦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看一眼手表,底气十足地喊:

“来来来!别睡了都!一天天的是想怎么的……老三!”一声暴喝,还嫌不够,手里抄着身边一只沙皮狗玩偶,抄着对面的床上就扔过去。

天天扔,准头足够,对面还挂着蚊帐呢,硬生生是从两个小开门中间的夹缝里把狗扔进去了。

砸在熟睡的人脸上。

“要死啊……”

山峦一边穿裤子一边吼,“快快快,今天有点晚了。”

经过一番折腾,山峦从上铺下来,把煎饼抢来,香喷喷地吃着,一边说:“寝室长,估计我这大学念完,回忆里除了你买的煎饼,基本啥啥不剩了。”

白璐看了看表,说:“快点收拾,早自习要迟到了。”

剩下两个人也起床了,三个女孩子在厕所里挤来挤去抢地方,打闹嬉笑。白璐把窗帘拉开,一瞬间阳光照入,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

楼下是一块巨大的草坪,有修草工正在剪草,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和浓浓的草腥味。

已经有学生走在去教学区的路上,嘴里咬饼的,手里拿豆浆饮料的,比比皆是。

白璐很快适应了刺眼的阳光,就像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南方的生活一样。

大一刚刚来报到的时候,她曾被南方的天气震慑。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刚到杭州时,白璐却对这句话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夏天太热,阳光太足,晚上太潮。

记得军训的时候,宿舍没有空调,她晚上躺在床上,睡二十分钟就要拿纸巾擦了一次汗。尤其是下巴的地方,半夜想来一摸全都是水。

学校为了方便寝室同学沟通,尽量安排家近的同学住在一个寝室,结果全班加上白璐满打满算四个北方女生,全部归在517寝室里。

不止白璐,其他三个小姑娘一开始来到杭州也万分不适应,没半个月,感冒的感冒,湿疹的湿疹。皮姐说她成年之后体重唯一一次下六十五公斤,就是开学那会。

好在,随着日子慢慢推移,大家都适应了。

时间是万能的。

最先从厕所出来的就是刚刚吃了煎饼的那位,曹妍,山东人,体格健硕,双眼有神,因为酷爱沙皮狗,又被朋友称为皮姐。

后面两个是老三和老幺,一个来自哈尔滨,一个来自北京。

全寝室最瘦小的白璐,反而是年龄最大的,虚长皮姐一个月有余。

七点半,准时出门,皮姐一个煎饼下肚还觉得不够,又在去教学楼的路上买了一盒煎饺。

“都大三了上他个毛线的早自习啊……”四个人排成排走,老三半睡半醒地抱怨。

皮姐嘴巴流油,“谁说不是呢。”

旁边的小学弟对皮姐的膀大腰圆和平底拖鞋吓到了,偷偷瞄了一眼,皮姐嘴里咬着煎饺,转过头。

“往哪看呢?”

小学弟哆哆嗦嗦地转了回去。

“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又豪放。

大三,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褪去刚刚上大学的稚嫩,也还没感受到实习工作的巨大压力,堪称赋闲人员。

事事通,事事松,彻头彻尾的老江湖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