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道漫漫,似乎没有尽头。马儿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在落日的余晖之中踢踏着路边的野草。一阵风吹来,张翼轸蓦地感觉身上一凉!万事万物盛极而衰,盛夏已过,风中竟带来秋的凉意。

在暗中用传音术谢过玉成之后,也不管他是否听到,张翼轸恍然一笑,将挂在马身上的鸟笼绑得牢牢的,长啸一声,迎着一马一人的影子向前急奔而去……

正是: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

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去一云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柳永:《少年游》。

第二卷 金错刀 第一章 - ~秋风一醉~

话说张翼轸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秋风初来之时赶回了三元宫。

一路上平安无事,有两只鸟儿相伴,倒也不算寂寞。只是这两只鸟儿不太安分,时常扑棱着翅膀,张着嘴啼叫个不停,似乎要对张翼轸说些什么。虽说张翼轸也颇是精通鸟兽之言,可以听音辨义。但这两只鸟儿的叫声颇为怪异,少年自小熟知百鸟,却从未听闻,是以一时也无法猜测它们急急的叫声是何含义。

一对鸟儿看上去甚是惧怕这鸟笼之上的黑珠,只要碰上黑珠便会惨叫一声,然后便会半天萎靡不振。几次之后,这两只鸟儿见张翼轸听不懂它们的啼叫,也便不再折腾,其中那只小一些的鸟儿更是偶而会翻着白眼儿看着张翼轸,一副颇为不服气气呼呼的样子,惹得张翼轸大笑不已。

张翼轸将马在山脚下放回山林,徒步上山。刚到山门之处,往常见他爱理不理的两位守护山门的道士一见他,立时笑容满面迎向前来,长揖一礼,说道:“师叔回来了,一路辛苦了!掌门有令,请师叔回山之后不必再住小妙境,可去清宁宫居住!”

清宁宫为少数二代弟子所居之处,此番让张翼轸去清宁宫,等同于三元宫正式承认了张翼轸二代弟子的身份。

张翼轸不明所以,回了一礼,说道:“不必,我在小妙境住得甚好,倒也无须再搬来搬去。掌门师叔和灵空道长是否回来了?”

见张翼轸回礼,两位守门道士唬了一跳,急忙跳到一边,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师叔这是要折杀我等了……掌门师祖和灵空……师叔祖尚未返回,几日前,掌门师祖特意从王屋山清虚宫飞剑传书告知三元宫上下,三元宫已正式将师叔收录门墙,执二代弟子礼!”

张翼轸听了却疑惑不解,虽说他也知道先前灵空收他为徒,掌门也并未真正点头将他列入三元宫辑录,所以只让他独自居住小妙境。名为小妙境,实为荒废之所,也是有意将他弃之一旁之意。此番就算掌门师叔在灵空的美言之下将他正式收录门墙,却也不必如此着急非要千里飞剑传书告示三元宫上下。

莫非是因为灵空惦记他身上所背的百两黄金,怕他私吞才出此主意?

胡思乱想一番,张翼轸一笑置之,告别两位门人,一个人赶往后山小妙境。一路上虽说众人见他无一不肃然见礼,但等他走过之后,又悄悄议论纷纷。张翼轸知道他一根棍子挑着一个鸟笼的样子也确实有些不伦不类,不过也并未在意。不多时便转入后山,山路狭窄,人迹罕至。

快到小妙境时,忽见前面山路之上走来一个清瘦老道,年纪约五十上下,须发皆白,飘飘乎神仙之气,皎皎乎冰雪之肠。

这老道踏歌而行,唱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歌声古朴苍凉,听闻之下便觉千万载岁月悠悠而逝,天地变幻间,不变的是人间一代代生生死死的传承。

张翼轸闻歌心生凄凉,一时竟呆住了!

老道来到张翼轸面前,鼻息朝天,语带不满地说:“你这小道士,恁没礼貌,见我老人家也不知让路,傻站在路中间莫非是要我老人家给你让路不成?这尊老爱幼的礼节,你师傅没教你么?”

张翼轸悚然惊醒,急忙让到一旁,施了一礼说道:“……道长莫怪,在下只是一时听道长歌声激越,有些痴了。我名张翼轸,乃是灵空道长徒弟,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见张翼轸态度恭敬,这才晒然而笑,说道:“老夫姓郭名子禅,执掌三元宫全宫上下所有人等生死大事……张道友,我素来平易近人,你直呼我道号‘九灵’即可,无须客气。”

张翼轸一听立时肃然起敬,三元宫中除了掌门之人,怕是就该这位郭子禅权势最大,也最应受人景仰,如何敢直呼其名!只是未曾听灵空说过,三元宫还有如此一位厉害人物。这郭子禅又没有告知他身处何职,张翼轸迟疑片刻,便只好以九灵道长相称,心中疑惑未去,三元宫并无“九”字辈,不知这九灵道长的道号从何而来。

絮叨几句,九灵道长便对张翼轸手中鸟笼大感兴趣,也不客气直接从他手中抢过,笑逐颜开地吹出无名小曲逗弄笼中鸟儿。只是笼中鸟儿看也未看九灵道长一眼,任凭他如何使劲卖弄他的口哨,竟是丝毫不予理睬,甚至那只小鸟还不耐烦地冲张翼轸叫了两声,像极了对九灵道长表示强烈的不满,惹得九灵道长讪讪而笑,将鸟笼还给张翼轸,说道:“你那师傅灵空与我相交甚好,可惜他至今未回。我左右无事,不如随你去小妙境坐上一坐。”

说完,也不等张翼轸是否同意,便当前一步朝小妙境走去。张翼轸只好无奈地摇摇头,紧随其后。

小妙境一切依旧,竹林婆娑,竹屋和无烦居相对无言,院中杂草长势喜人。几十日间无人居住,其内灰尘满地。

张翼轸向九灵道长告罪一声,便动手打扫房屋,一连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里外弄得整洁一新。

九灵道长倒也没有闲着,趁他打扫之际竟是生火烧好一桌酒菜,又烧水泡开一壶上好的高山云雾茶。待张翼轸收拾完毕推开无烦居的门,看着眼前一桌丰盛的酒菜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茶水,不由得张口结舌,竟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九灵道长却嘻哈一笑,邀张翼轸入座,说道:“你师傅平常常与我对饮,饮酒也好饮茶也罢,我二人在这三元宫中算是最谈得来的。眼下他不在三元宫,偌大的三元宫可与我饮酒谈天说地者竟无一人!既然灵空眼光如炬收你为徒,想必翼轸你自有不同之处,来来来,且与我老道畅饮三杯。”

张翼轸暗自惶恐,如九灵道长这般在三元宫中仅次于灵动掌门的高人,竟是亲自下厨为他做饭,这如何担当得起。正要客套几句,九灵脸色一沉,说道:“莫要讲究那些个虚礼,修道之人,随意而为,辈分高低,年纪大小都不可成为二人道心相近相知相交的障碍,否则这无为之道,便成有为的世俗之法了。”

张翼轸心中释然,那倾颍与他交往又何曾顾忌仙凡之别了!既然九灵道长已然亲手做好饭菜,再推脱则是矫情和虚假了,如今只能大快朵颐才对得住九灵道长的一番辛苦和好心。想通此节,张翼轸便大马金刀地坐下,先和九灵道长连喝三杯黄酒,也正好一路奔波又饥又饿,便毫不客气地大嚼大咽起来,也不管吃相是否雅观,只顾一顿海吃填饱肚子。

九灵见张翼轸一顿猛吃,也不落后,风卷残云一般和张翼轸抢夺盘中饭菜。二人犹如饿狼下山,好一顿山吃海喝,不消片刻便将一桌饭菜消灭得一干二净。

这秋风一吹,张翼轸不禁便有了微微醉意,瞧见眼前九灵道长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中好奇又起,趁着酒意开口相问:“不知九灵道长在三元宫中身居何职?三元宫似乎并无‘九’字辈,那道长的辈分从何算起?”

第二卷 金错刀 第二章 - ~剑气纷飞~

九灵一听此言,脸色的笑容立时消失不见,脸色一沉,说道:“怎的?这好酒好菜还堵不住你的嘴么?莫非非要知道我的身份,才会称赞我烧的饭菜好吃不成?”

张翼轸见九灵转眼翻脸,心道也是,若是知晓了九灵道长的身份尊贵,他哪里还能安心坐在这里大吃大喝。既然九灵道长不便透露,自己也就只吃不问便是。

也正好已经吃饱喝足,又得空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张翼轸这才赞道:“九灵道长勿怪,我以后不问便是。不过道长的手艺确实非凡,这饭菜烧得如同仙肴,当真是好吃得很。”

却又一想,这小妙境上久无人居,哪里来得饭菜可烧?

得张翼轸一夸,九灵道长又转瞬满脸堆花,得意地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九灵无数年浸淫此道,也就是你那师傅不肯夸我手艺高超,非说他才是三元宫中第一人。哼,这灵空虽说烧了十几年的火,但比我玩火的年头还是差了太多,竟然自不量力要和我比试烧菜,当真是痴人说梦……嘿嘿,这下好了,他的宝贝徒弟也夸我的手艺超群,等他回来看他如何应对!”

“方才趁你清理小妙境时,老道我突发奇想,便跑到三元宫里弄了些饭菜过来,就顺手烧了,嘿嘿,我这一手当真是神来之笔!”

嗯……原来如此!张翼轸听了不由得暗暗好笑,看不出来这九灵道长倒也童心未泯,原来烧饭给他吃只是为了将灵空比下去。

张翼轸只好据实说道:“好教九灵道长得知,我……其实并未吃过我师傅烧的饭菜,所以他的手艺是否高超,还不得而知。”

“无妨,呵呵!”九灵一挥手,胸有成竹地说,“你先吃我烧的饭菜,先入为主,再吃灵空烧的饭菜,定是索然无味。这下灵空老儿必输无疑了,全三元宫上下便只有他一人自认比我烧菜好吃,哈哈……”

九灵开怀大笑,便如平空得了一件威力无比的法宝一般,看得张翼轸暗暗好笑,心道这九灵道长倒也是性情中人,和灵空却有相似之处,只是他既非“灵”字辈高人,又不是“光”字辈的二代弟子,如此看来三元宫应该还有“九”字辈的隐世高人!

先前张翼轸也曾听灵空说过,三大道观每家都有隐藏不出的绝世高人,非逢有大变或道门面临危难灭门之灾才会突然现身,挽狂澜于一瞬,莫非九灵道长便是那隐世高人?一想如此超凡脱俗的高人必定行事不拘一格,而九灵道长不拘常礼,随心而为,正是符合隐世高人的风范。

张翼轸便在心中认定了九灵定是那隐世不出的绝顶高人!

初次醉酒的少年被九灵勾起了话头,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听得九灵惊讶不已,在为少年担心之余,不免对灵空这个不够格的师傅大加责备,指责他不该扔下少年一人独自上路,万一被贼人所伤如何是好。

责备完灵空,九灵又自告奋勇要教少年技击之法。

“虽说道门以道力为主,寻常遇敌多以法力抵挡,但学些技击之法可以弥补法力转化之时的不足。任你法力高深无比,若是一不防备被平常武功高手近身,万一不及祭起飞剑或施展法术,被普通武夫所伤也不足为奇!”

微醉之下,再加上心中认定九灵乃是那绝世得道高人,少年听闻他自愿教他技击之法,自是点头应允。见张翼轸点头,九灵四处寻找一番,从杂草之中寻得一根三尺长的树枝拿在手中,说道:“天下武器以剑为王,道门之中也以飞剑为尊,我便教你一套击剑之法。且以此树枝代剑,就在这秋风之中演练一套剑法传授给你。”

九灵也有了几份醉意,步履踉跄间身形陡然一滞,浑身气势一涨,竟是激得周围的杂草以九灵为中心,向四周以圆形倒伏了一大片。九灵手持树枝,神色肃然,斜斜地向上一挑,指向青天,然后又反手挥向身后。接下来身形轻灵如燕,纵横开阖间一套如行云流水的剑法便施展开来。剑法大开大阖,静极生动,动极静生,当真翩如惊鸿美若矫雁。就在这秋风初起之际,和着山涧潺潺的流水,配着竹林沙沙的响声,九灵鹞起兔落,展示在张翼轸眼前的竟是一套惊世骇俗的美妙剑法。

“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伴随着悠扬苍劲的歌声,九灵缓缓收势,一套精美绝伦的剑法就此收幕。

张翼轸兀自张大了嘴巴,看得如痴如醉,不敢相信九灵只凭一根树枝便舞这种美妙这般气势的精妙剑法,当真是“一舞剑器动四方”!

“啪”的一声,九灵的树枝轻轻地打在张翼轸头上,惊得张翼轸一激灵,这才醒来,忙长身而起,一揖到地,说道:“九灵道长剑法无比精妙,翼轸愿学此剑。不知剑法何名?”

九灵捻须而笑,说道:“此剑名‘天云’,取天云变幻莫测之意。你要学此剑也不难,我只有两点要求:其一,即便灵空回来烧饭给你,你也必须说我的烧菜手艺为第一;其二,不管灵空有没有教你剑法,我教你的剑法必定比他教的要高上一筹。牢记以上两点,这套‘天云’剑法便全部传授于你,你可同意?”

“这……”张翼轸心道有趣,莫非这些隐世高人真的都反璞归真,便如孩童心性一般,计较一些小事的高下之分。这一分神,九灵以为张翼轸觉得他的条件有些苛刻,所以迟疑,心中着急,这么大好的可以彻底打败灵空的机会岂可放过,即便这少年不答应他的条件又如何?只要看到灵空那挫败之后的沮丧神情便可大慰平生了,所以九灵不等张翼轸回答,便又急急说道。

“也罢,我九灵是何许人也,既然传你剑法又何必计较些许小事?翼轸,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自明天开始,我每天教你七招‘天云’剑,七日之后便将七七四十九招剑法全部传授于你,至于日后你能领悟多少便是你的造化了。”

张翼轸急忙拜谢九灵,心中暗暗称赞,高人果然是高人,行事常出奇不意。本来他要点头应允的,因为他也猜测灵空应该并不在意烧菜是否高过九灵,至于剑法之上,似乎并未见过灵空会使剑,所以也没有谁高谁低之说。不料还未开口这九灵已然主动降低要求,高人行事,果然不可以寻常度之。

酒意上涌,再加上这般绝妙剑法唾手可得,张翼轸一时脸色红晕,竟是醉倒在微凉的秋风之中。

目睹张翼轸这般模样,一旁鸟笼中的两只鸟儿皆一起摇头,不知是不屑于九灵的剑法,还是对张翼轸的这般表现深感不以为然。

第二卷 金错刀 第三章 - ~大风起~

此后,那九灵每日如约来到小妙境教张翼轸剑法。张翼轸也无剑可用,便以无影棍代替。九灵初见无影棍颇为惊讶,拿过仔细观看一番,在得知原是灵空所赠,九灵哈哈大笑之后说道。

“我说这般眼熟,你这一说我才想起,这根本就是跟随了灵空十多年的那根烧火棍么!”

忽然间,九灵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仔细查看了一番棍子,惊道:“咦,怪事?这棍子和以前似乎又有些不同,好象少了一些什么?”

张翼轸正要据实相告,九灵却又呵呵一笑:“看来倒是我多心,不过是一根烧火棍,有什么稀奇之处?来来来,我们还是学剑!”九灵这般一说,无影棍的无影之秘,张翼轸也就没有说出口。

略过这番笑谈不提,九灵的剑法确实轻灵飘逸,张翼轸想到受戴婵儿欺负,受天媪子性命相逼,自然尽心学来,一招一式都铭记在心。山中无岁月,转眼间七七四十九日便已过去,一套“天云”剑法张翼轸也全部学会,尽管舞动起来颇为笨拙吃力,但多少也像模像样练得七八分火候。只是以棍代剑看上去总有些不伦不类,气势倒是不小,舞动起来呼呼直响,却没有剑的飘逸和灵动。

若是不学剑法,张翼轸便修练道力,参看典籍,闲时整理院中杂草,或是逗弄一下笼中鸟儿。这两只鸟儿倒给这小妙境增加不少生气,尽管它们并不鸣叫,平时大部分时间只是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会张翼轸做些什么。

有一件事情让张翼轸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只鸟儿从长安至小妙境,至今过了近两月时间,始终未吃过任何食物,不管是粮食还是他特意捉来的小虫,两只鸟儿瞧都不瞧一眼,神态高傲得如同帝王。好在虽然它们不进食,只偶而饮些水,但始终活得有滋有味,让张翼轸咂咂称奇:据说道力高深之人练至地仙境界,便可朝饮朝霞暮食云气,不吃食物也可活命,难道这两只鸟儿也是得道的神鸟不成?

和九灵道长接触下来,张翼轸愈加感觉到他的神秘莫测。

九灵道长每每教完剑法,便要和张翼轸对饮一番,而且他总是花样百出地烧出各种名目繁多的饭菜来,其手段之高超,饭菜之精美,种类之众多让张翼轸叹为观之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九灵道长的烧菜本领绝对超过临海城中望江楼的大厨!当然,这也只是因为以前张翼轸去过的最豪华的酒楼便是望江楼,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便是望江楼的珍珠鱼。

似九灵道长这般高人,或许真的是修为通天,所以便一通百通,连带烧菜这些俗事也做得如此精致。不过每次当张翼轸旁敲侧击问起九灵道长在三元宫的具体职务时,九灵道长虽不再生气,却总是支吾一番,然后略过不提。同时对于张翼轸所问为何他对烧菜也是这般精通,九灵道长也是以“天生精通”一语以概之。九灵道长越是含糊作答,便越让张翼轸心生向往,心道等灵空回来,定要向他好好问问九灵道长之事。

这一日,秋日渐浓,中秋将近,张翼轸送走九灵道长,心中忽升思乡之情。转眼离家数月有余,不知爹娘身体是否安康,家中收成可好。如今他虽是三元宫的二代弟子,却只是自己一人独住小妙境,从不参加早晚课,也无人前来请去正殿听法。若是他下山回家,怕是也无人拦他。只是此番出来,一事无成,连亲生父母究竟在何处也不得而知,又有何颜面面见爹娘?不过出来日久,总要给家里报个平安才是。张翼轸便修书一封,只简略说他一切都好,让爹娘不要挂念等等,托下山的道童交给驿站转寄到家中。

想罢爹娘,又想起远在渭水的倾颍不知现在何处,倾渭的后事应该早已办妥。倾颍的封地在颍水,离此虽有千里之遥,但以她的飞天之能,半个时辰就能到此。只是如今一直未见她露面,或许有其他事情无法脱身也未可知。

想到自己的身世,无意中看中笼中鸟儿,张翼轸忽然心生怜惜,就想将鸟儿放飞。养在笼中剥夺了它们的自由,终日不见它们欢喜跳跃,甚是可怜。张翼轸便提起鸟笼,就想打开笼子放鸟。不料一看之下才赫然发现,这鸟笼自上而下竟是没有开门之处,整个鸟笼竟无一处缝隙,浑然天成,犹如一体编织而成。

若是一体编织而成一只鸟笼倒也不算希奇,只是通体无开口之处的鸟笼,这其中的鸟儿又是如何放到里面的?

张翼轸想不通此节,但既然要放鸟出笼,他也不爱惜这鸟笼乃是金线织就,找来柴刀便想将鸟笼割断。谁知一割之下鸟笼柔韧无比,柴刀无法损伤丝线分毫。张翼轸不禁气馁,将鸟笼翻来覆去察看一番,想无可想,只好放弃。

先前见他有所动作时,两只鸟儿都不再闷闷不乐,雀跃一番,欢喜异常。最终见张翼轸徒劳无功,都又垂头丧气起来。尤其是那只小鸟儿更是眼睛翻了几下,白了张翼轸几眼,一副气愤不平、痛恨张翼轸无能的表情。

张翼轸研究了鸟笼半日,也没有想出好办法来,心中猜测恐怕这鸟笼乃是一件法宝,不懂其中的诀窍断然是无法打开鸟笼,正好九灵道长又拎着酒前来寻他,张翼轸便将鸟笼之事告诉了九灵。

九灵上下打量了半晌,也是无计可施,便随手将鸟笼放在桌子上,二人开始饮酒。张翼轸这些时日跟随九灵学剑之余,听他吹嘘烧菜之道之时,倒也学会了品点饭菜的优劣,更是增加了酒量。二人喝了小半日,九灵又是照常天南地北地说了一通,张翼轸虽在道法之上有一些不明之处,但依照平常惯例,九灵向来不回答张翼轸道法上的问题,所以他也就没有提及,只等九灵走后自己慢慢消化便是。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张翼轸喝酒之余始终思索前日读到的这两句话,始终不明为何洪钟大吕一般的音声会是无声无息呢?还是说真正的无上妙音乃是不可听闻的?一抬头,只见九灵醉眼朦胧,摇摇欲醉,正要笑他几句今日为何这般不济,才几杯酒下肚竟然醉成这样,忽然瞧见远处的竹林被狂风吹得东倒西伏巨烈摇动,一片狼籍。

怎的会有如此大风?

张翼轸一下子酒醒了一半,猛然立起,四下一看,周围不知何时竟是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非但竹林被吹得不成样子,远处的山崖上的树木也被巨风压得歪斜在地,无法直立。远山之间的云海也是翻滚不停,如同沸腾的热水一般!

奇哉,何来这般天地威力的大风?

张翼轸惊醒间蓦然脑中灵光一闪,为何这般大风只见其形不闻其声,莫非这便是大音希声么?

环顾四周,整个小妙境上只有秋风缕缕吹过,和不过百米之遥的竹林便如两个世界一般,非但没有狂风乱吹,竟连呼啸的风声也听不到分毫,真是咄咄怪事!

大音希声,难道真的就是如此境界?任凭外界风起云涌,却无法动摇一颗道心之上的三寸灵台!

第二卷 金错刀 第四章 - ~风云变~

此时,张翼轸体内道力轰然一声自行运转起来,和远处的大风一呼一应,在体内左冲右突,随意游走,便如群山之间忽东忽西的大风一样没有章法。而大风就是这天与地的呼吸,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按照天地的规则自然流通。所谓天法道,道法自然,以自然无为之心行有迹可循之法,这便是天地大象无形之道。

张翼轸道力在体内忽而头顶忽而脚底乱窜一通,一连运转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回归各处经脉之中。道力经此四处游走一遍,虽是还在各处经脉之中运行,但似乎全身上下无处不有细微的道力存在,并不是全以经脉为通道。而细微道力所经之处并无经脉也不知是如何互相呼应,张翼轸只是感觉似乎体内多了一张密密麻麻却又不可察觉的网,一些细微的道力便在其间任意流动,生生不息。

张翼轸这边忽有所悟,体内道力突破经脉而又另僻蹊径遍布全身,心中却不知是福是祸,正忐忑不安之时,伏桌而醉九灵忽然醒来,说道:“奇怪,我今日怎的只喝了几杯便醉成这样?这酒难道还会变化不成?……翼轸,你在发什么呆?”

张翼轸四下一指,就将这般异象告诉九灵。

九灵听了急忙站起,飞快跑到竹林处便又迅速返回,被风吹得须发皆张却兴奋不已,伸手便向张翼轸怀中探去,说道:“翼轸,你定是藏了什么宝物,是不是?快交我看看,我方才查看一下,方圆十丈之内大风所不能动,定是你身怀定风珠才能不惧这世间八风!”

张翼轸躲闪到一旁,摆手道:“九灵道长说笑了,我哪里有甚么定风珠!这定风珠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哪里会有这般神奇的宝物?道长一说我倒奇了,这定风珠为何能定狂风?”

九灵见张翼轸神情便知他没有作假,心道这般情景与那传说中的定风珠出现一般无二,翼轸身上没有,那又在何处?见张翼轸一脸的不解,只好按捺住心中疑惑,耐心解释道:“这定风珠乃是取自土之精魄炼化而成。这土载万物,负载江海山林屋宇而巍然不动,自然坚固凝重,八风所不能动。土之精魄炼化成定风珠,八风绕道而行,全因大地坚固之力。”

九灵边说边四下查看,目光停留到鸟笼之上,脸上忽现欣喜之色,愣了片刻,却又失望地摇摇头,说道:“我初看之下以为这鸟笼上的黑珠便是定风珠,只是这定风珠乃是土之精魄,色泽土黄,这鸟笼上的珠子其色黝黑,形状相似,但颜色不对……”

说着,九灵径直走到鸟笼前,一伸手,竟然将顶上最大的一颗黑珠取在手中,仔细端详一番,暗运道力查看,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说道:“这黑珠竟然真是定风珠!其中蕴含的土精之力深厚无比,只是不知为何被人又以阴寒之力重新炼化,所以才显露黑色,土精之力斑驳不纯,才有丝丝微风吹来。”

九灵说完,暗中运转道力,只见手中升腾而起一团红光,闪烁跳跃间将黑珠包裹在内。不出片刻,红光散尽,一颗土黄色的珠子现在手心。

此珠一现,四周陡然一静,方才的丝丝微风立时消失不见,周围纤尘不起,微风不生,一股祥和之气弥漫开来,让张翼轸精神为之一振。

皇天厚土,厚德载物,这定风珠果然不同凡响!

九灵将定风珠交给张翼轸,又逐一将鸟笼上面的小黑珠全部摘下,依次将它们重新净化为黄色的定风珠。大珠如拇指大小,小珠则如小指大小,一一数来小珠竟有四十九颗之多。

九灵哈哈大笑,将四十九颗小珠子紧紧攥在手中,说道。

“翼轸,我帮你净化这定风珠,大珠归你,这四十九颗小珠便归我所有,你不会像你的师傅灵空一般小气吧?不过我倒是对你羡慕得紧呀,路上捡了个鸟笼,竟然平白得了五十颗定风珠,这般运气,可不是你那个便宜师傅所能相比的。”

张翼轸自是不会贪图那四十九颗小定风珠,有这一颗大珠便已是天大的便宜了,不过他见九灵一脸的贪求之色,不由心中一乐,便要成心逗他一逗,沉吟一下,说道:“这些珠子即便全数送给道长也无妨,毕竟道长教我那‘天云’剑法,也算是我半个师傅了。不过,灵空师傅才是我的真正师傅,我这做徒弟的身怀宝物若不能献给师傅,不合尊师之道。九灵道长,你说该如何是好?”

九灵见宝心喜,见张翼轸略一迟疑,心中担心他要反悔,便急急许诺道:“灵空那里由我去说,翼轸你自不用担心。虽说灵空是你师傅,但他也并未教你多少本领。我既教你剑法,你又并无飞剑可用,我手中正好有一把上好的宝剑,索性好人做到底,回头将宝剑连同御剑之法一并送你,可好?”

这般好事张翼轸自是不能错过,当即一揖到底,谢过九灵的赠剑之恩。九灵见张翼轸答应,喜不自禁,将四十九颗珠子数来数去,好不兴奋。

“不知九灵道长要这四十九颗定风珠有何用处?”张翼轸心道这般宝物一颗足矣,四十九颗定风珠在手,怕是世间再无风可动。

“呵,翼轸你所不知,我与那灵空老儿下棋,他的乾坤袖颇有些火候,每每他下棋处于劣势之时,常暗中乘我不备以风吹乱棋盘,害我大好棋局毁于一风。有了这四十九颗定风珠,我回去后稍加炼化做成棋子,再和灵空老儿对弈,任他乾坤袖功力如何了得,又怎能吹动这不惧世间八风的定风珠,哈哈……灵空老儿,这下你输定了!”

啊……

张翼轸听得目瞪口呆,也就是九灵这般隐世高人才有如此奇思妙想,竟将这绝世宝物炼化成棋子下棋之用,只为防止他人以风力作弊,当真是匪夷所思。又见他说到妙处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禁莞尔,心道这不世高人当真如三岁孩童,这九灵手捧四十九颗定风珠的样子还真与小儿手捧糖果的神情一般无二。

九灵宝珠在手,一刻也不想停留,急忙告辞而去,忙着将宝珠炼化成棋子去了。

张翼轸目送九灵远去,忽然发觉那惊天动地的狂风突然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正被狂风压得无法抬头的树木突兀间失去威压,竟一时收势不住,反向弹回,咔嚓几声,好几颗大树竟被自身的反弹之力从中折断。竹林也是因狂风骤停,粗细不等的竹子弹性不同,顿时互相击打,乱成一团。

这大风,倏忽而来,倏然而止,端的是诡异无比,犹如天威概莫能测!

张翼轸看得张口结舌,一时心悸:这风来无影去无踪,却又狂暴无比,绝非是人间自然之风!

一转身,却又发觉桌子上的鸟笼突生异变,更让张翼轸大吃一惊!

第二卷 金错刀 第五章 - ~无天山~

其上黑珠被全部摘空的鸟笼突然间发出一道青光,青光缭绕间鸟笼犹如漏气的气球,软成一团,再也不复是鸟笼形状,散落成一张网覆盖在两只鸟儿身上。张翼轸大奇,走过去将网提起,两只鸟儿重获自由,也不理会张翼轸,欢叫一声,一飞冲天,瞬间消失不见。

张翼轸远远望着天上消失的鸟儿,呆立片刻,忽然心有所悟,大叫一声:“啊……它们,它们竟然是金翅鸟!”

被张翼轸放飞的两只鸟儿正是被天媪子的徒弟黑风子设计擒获的戴婵儿和戴戠!

张翼轸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戴婵儿和戴戠被天媪子所制又被他带到三元宫这一段时间,上至龙宫,下至王屋山清虚宫,发生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

话说中土幅员辽阔,方圆不知几万里,若从中土一直北去,跨越千山万水之后,忽见一片海洋,便是那传说中浩瀚无边的北海。

北海不比东海、南海和西海,地域倒是宽广无边,只是气候极端恶劣,狂风暴雨伴随滔天巨浪,时刻不停。若是深入北海一万里后,却又是晴空万里,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但海面却是万里冰封,一片银白。若是再北行一万里,海面全被迷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迷雾更有蚀骨巨毒。

若是再北行一万里,迷雾消失,一眼望去便在那海天相连之处,一座大山突兀地拨地而起。其山纵横不知几万里,山高不知几万仞,自半山之间终年云雾缭绕,不见其顶不见青天,故名无天山。

无天山最高峰之上有一座巍峨壮观的黄金七宝殿,名曰无事宫。无事宫宫主戴风乃是天下所有金翅鸟之王,膝下两男一女,长子戴戠,次子戴戢,幼女戴婵儿。

无事宫数千年来在戴风的带领之下,在与龙族的争斗中从来都是胜多败少,所以戴风也深得所有金翅鸟的敬仰。但数千年的争斗金翅鸟也死伤无数,龙族也日益壮大起来,最终在天帝的调停之下,龙族主动提出和亲之议,以求两族放弃争斗。尽管内部反对的声音众多,戴风深谋远虑之下力排众议接受和亲之议,命令所有金翅鸟一律不得轻易与龙族争斗,违者斩无赦。

由此,戴风也被许多好斗的下属指责为软弱可欺。其实戴风却是心里清楚得很,虽说天帝以德服人,很少以武力调停治下之间的纠纷,但此次天帝态度颇堪玩味,若是他不应允,怕是终有一日会在空中看到天兵天将从天而降。

至于天帝此次为何这般威压,戴风猜测不到,毕竟无论法力还是境界,他都无法与高高在上的天帝相提并论。

且说这一日戴风正在无事宫与一众下属商议事情,忽然接到禀报,说是戴戠竟是不听他的命令私自下山去渭水寻那倾颍而去。戴风闻言不由大为震怒,正要派人将戴戠索回,却被一人上前制止。此人虎背熊腰,生得无比威猛,正是无事宫中第一猛将戴蛸子。

“金王,少主毕竟年轻,听说那龙宫公主倾颍乃是四海第一美人,我家少主私会美人也非大过,乃是少年情种,说起来也是一桩美谈,无须为虑。”

众人皆一起哄笑,只有戴风脸色不善,半晌沉默不语。

“诸位可知我为何将我等所居之处命为无事宫?”戴风不怒自威,目光一扫,众人均摇头不语。

“想我金翅鸟一族,乃是天生神鸟,力大无比,御风飞天,居这物产丰富的无天山之上,衣食无忧,财宝众多,再者寿命数万年,可谓福德深厚。再加上我等天生一颗玲珑心,能存天下之宝。除了与龙族有些恩怨之外,我等便在这无天山之上逍遥自在,是何等快乐。所以我便将这宫殿命名为无事宫,是希望我金翅鸟一族无忧无灾,更无事烦心。”

“只是我等虽神通广大,但天下能人异士众多,别看那腾云驾雾的龙王拿我们没法,人间却自有修道之士上窥天机,以凡人之躯得无上道法,只须炼就一张天罗网便可有机会将我等拿下,更遑论若有大神通者可得定风珠,专门克制我等的御风之术。金翅鸟之心可以炼化成如意珠之秘便是在凡间恐怕也有不少高人得知,万一其中别有用心者以有意算无心,任凭我等再神通广大,在定风珠和天罗网这些法宝面前,也断难逃命。所以我一向约束诸位,无事不下无天山。只是婵儿这丫头自小被我惯坏,近来常跑下山去,所幸她性格多变,自保应是有余。这两日我心神不安,怕的就是你等再私自下山,这戴戠竟不听我命令偷偷下山,他的个性憨直,远不如凡人狡诈善变,怕是要吃亏的。”

众人一时不敢言语,正思忖其中凶险之处时,忽又来人禀报,说是戴婵儿和戴戠自渭水河出来后,曾金翅传讯回宫,但片刻之后讯息便突然消失,再无丝毫联系。

这金翅传讯乃是每个金翅鸟都在无事宫传讯殿中留下一根羽毛,不管相隔多远,只要灵力催动,传讯殿中的羽毛便会发出光芒,传递信息。戴婵儿的金翅光芒闪动,其上信息显示她和戴戠即刻返回无事宫,信息未完却忽然中断,再无联系。传讯官不敢怠慢,急急前来禀报。

戴风闻言脸色一变,呼地站起。他深知戴婵儿虽行事乖张,但在大事之上丝毫不会任性,传讯意外中断,必有巨变。戴风运用法术搜索他暗中遗留在戴婵儿和戴戠身上的封印,却丝毫不见回应,心道不好,二人被完全隔绝了形迹,怕是被威力强大的法宝给束缚了。

一是长子,一是爱女,戴风不禁心急如焚,向众人扫了一眼,说道:“既是从渭水出来便不见了踪影,我便去龙宫一趟,问问那老龙怎么说!”

戴蛸子站起,一脸气愤,说道:“我愿随金王同行!若是那老龙敢加害少主和公主,我戴蛸子定叫四海翻腾,龙子龙孙永不得安宁。”

戴蛸子向来对和龙族和亲一事心中不满,认为平白堕了金翅鸟的威风。戴蛸子确实也是法力广大,四海之中也就是东海龙王倾东可与他战成平手,其他三海龙王皆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一向认为以金翅鸟之威大不可与龙族结成亲家!

戴风略一沉吟,便点头同意戴蛸子随行。作为金翅鸟第一猛将,戴蛸子的神通仅次于戴风,就是戴戠也逊他三分。

二人也不耽误,当即御风飞天,直朝东海飞去。

东海离无天山不下十万里之遥,但金翅鸟天生飞天之能迅疾无比,便是号称捷疾第一的夜叉也多有不及,二人飞天不消半日便驾临东海上空。戴蛸子自不客气,便要现出真身分开海水露出龙宫,威慑龙宫一众水族。

戴风挥手制止道:“不必鲁莽!如今我等与龙族毕竟禀承天帝之意和亲,算是一家人,还是和气一些为好。戴蛸子,前去通报一下,就说戴风前来拜见东海龙王倾东!”

戴蛸子老大不愿,无奈金王的命令不得不从,只好降落到水面,抱拳冲水下说道:“无事宫宫主戴风及属将戴蛸子前来拜见东海龙王倾东!”

第二卷 金错刀 第六章 - ~东海龙王~

不出片刻,海水犹如滚烫的开水一般沸腾起来。又过少许,方圆百丈范围之内缓缓升起无数虾兵虾将,皆银甲长枪,威风凛凛。更有鱼蚌宫女手捧幢幡,龟鳖等文官围绕左右。中间一人,相貌古朴,身着黄袍,一眼望去便如凡间七旬老人,却正是那统领天下水族四海称王的东海龙王倾东!

一见倾东现身,戴风也忙降到水面,与倾东等身相立,当前一步说道:“好教龙王得知,我戴风不请自来,多有冒昧!”

倾东自是不敢怠慢,急忙向前拱手道:“不知金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金王不在那无天山无事宫享清福,来我这东海之地定有要事吧?”

戴风点头,见倾东以礼相待,心中稍安,心道见他一脸静定,莫非此事与龙宫并无干系?若一双儿女并非龙族掳走,被人间修道之士所擒,怕是凶多吉少。心中一沉,正要实言相告,在一旁被龙宫这般声势弄得心头火起的戴蛸子猛地站出,大声喝道。

“老龙,你休要装腔作势!我家少主和公主从渭水宫出来,在前向长安的路途之中突然失踪,怕是你这老龙所做的好事吧?”

倾东看了戴蛸子一眼,先是一怔,然后惊讶万分地说:“戴将军何出此言?我刚刚接到倾颍的传讯,说是我那可怜的小女儿倾渭已然身亡,她正将倾渭尸身运来东海,应是即刻就到。这些仪仗正在准备我儿的丧事,惊闻金王突然来访,也不及更换便匆匆上来迎接,还请金王勿要见怪才是!”倾东说着向戴风一拱礼,流下了几滴老泪,神色之间甚是悲伤。

戴风乍闻倾渭身亡也大为惊讶,莫非渭水宫中有异变,戴婵儿和戴戠莫不是真的遭遇了不测?

“而我女儿倾颍所言,倾渭之所以身亡乃是受了戴戠的惊吓所致!老龙我正打算等倾颍回来好问个明白,再上奏天帝,还倾渭一个公道。正好金王来此,来来来,便随老龙一起到龙宫做客,等倾颍一到,正好大家一起当面说个清楚!”

倾东说完,以手试泪,悲伤不止。周围随从也是一个个哀伤满面,更有兵将们对戴风和戴蛸子二人怒目而视。

戴风这才听出倾东话里话外原来已经认定戴戠便是那杀害倾渭的元凶,不成想来此找人,竟被老龙反咬一口,当面质问一番!戴风一时揣测,若真是戴戠吓死了倾渭,他们兄妹二人出得渭水宫之后被老龙以诡计拿下也顺理成章,当下脸色一变,正要答话。

“咄,你这老龙倒会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用阴谋诡计拿了我家少主和公主,却反咬一口,说我家少主吓死了你家女儿。我呸,就算是少主吓死了你家女儿又能如何?便是我戴蛸子也吃了你几十条龙子龙孙,你又奈我何?快快交出我家少主和公主,否则定叫你东海龙宫永无宁日!”

却是在一旁的戴蛸子见倾东并不理会于他,心中怒火中烧,立时出言不逊,便要向前一步伸手去揪倾东的胡子。

倾东却不躲不闪,只是冷冷地看着戴蛸子。戴风心知多半戴戠吓死倾渭一事属实,如果任由戴蛸子胡闹,坐实了先杀人后寻上门来蛮不讲理的罪名,最后闹上天庭,绝对讨不了好去,便咳嗽一声,狠狠瞪了戴蛸子一眼,说道:“放肆!还不退到一边!”

戴蛸子无奈,只好瞪了倾东一眼,悻悻地退立到一边。戴风先告了个罪,然后将戴婵儿和戴戠失踪一事详细告知倾东。

倾东听罢,久久无语,半晌才说。

“戴婵儿和戴戠失踪绝非我龙宫所为!莫说我龙宫并无拿下他二人的法宝,便是有,也自会光明正大地请他们到天庭请天帝处置,断不会蛮不讲理妄动武力。”

倾东话里话外自然暗指戴蛸子,戴蛸子气得正在发作,被戴风暗中制止。戴风揣测片刻,心知就算是戴婵儿和戴戠为龙宫所制,但无凭无据,不好贸然行事,何况戴戠吓死倾渭一事事出突然,虽说不至于惊动天帝,但若是龙宫以此为要胁,倒也不太好办,所以一时踌躇。

忽然天上飘来一朵白云,倏忽间降落到众人面前,正是驾着天马天车拉着倾渭尸身的倾颍。倾颍虽未见过戴风和戴蛸子,但见二人是金翅鸟且来势汹汹就气愤难平,且方才戴蛸子出言不逊也被她听到,竟是要伸手去抓父王胡子,却也欺人太甚。当下也不客气,将天马天车交于随从,招手间元水剑凝聚在手,冲戴蛸子挺剑便刺。

“还我妹妹命来!”

戴蛸子见倾颍手中元水剑晶莹透明,不识是何宝物,以为只是普通龙宫水精剑,嘿嘿一笑,亮出兵器便迎了上去。戴蛸子手中兵器乃是一柄酷似金翅鸟巨爪的三爪金爪,旋转起来金光闪动,呼呼风生。倾颍一见金爪,心中更是怒火难抑,想到不知有多少同族都丧生于金翅鸟的巨爪之下,暗中使出全部灵力,狠狠一剑刺中戴蛸子的金爪中央。

只听“叮”的一声,戴蛸子只觉眼前一片蓝光闪动,便如整个东海之水扑面而来,其中蕴含的水势与无与伦比的沛然力量竟让戴蛸子平生第一次感到心悸和不安!原来以为倾颍不过女流之辈,法力不过尔尔,所以才使出五成之力的戴蛸子在元水剑的重击之下,抵挡不住,噔噔噔连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脸涨得通红,便要恼羞成怒,飞身向前就要拼命。

戴风定睛一看,识得倾颍手中之剑乃是元水剑,心知如今不是打斗的时候,当即拦住戴蛸子,令他不得停于海面,飞空遁形等他。戴蛸子用手一指倾颍道:“好,好!倾颍公主,以后有机会我戴蛸子一定讨回今日之败!”

倾颍自不示弱,冷冷地说:“随时奉陪!”

戴蛸子飞身走后,戴风强忍心中的不快,说道:“倾颍,你这元水剑威力无比,不知能否伤得了戴戠?我乃戴戠之父戴风!呵呵,久闻倾颍公主为四海水族仰慕,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倾颍一听来人原是戴风,也不敢怠慢,忙施一礼,不等戴风相问,便主动将戴戠和戴婵儿在渭水宫中之事细细道来,自然其中隐瞒了张翼轸出现等细节。说完,倾颍双目通红,神情凄惨,说道:“金王可否评判一下,那戴戠是否是罪魁祸首?又该如何处置呢?”

戴风了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暗暗责怪戴戠鲁莽行事,险些酿成大祸,好在只是死了一个倾渭,幸好没有惹得民怨沸腾,否则还真无法收场。倾渭之死虽然麻烦,倒也无须惊动天帝便可解决。主意既定,戴风便将戴婵儿和戴戠失踪一事详细说出,想从倾颍口中得出一丝蛛丝马迹,所以他态度倒也诚恳。

“不知倾颍可否发现异常?听你所说,婵儿和你始终在一起,若有丝毫线索还请告知,好教我寻得他们兄妹二人。如今戴戠失踪,倾渭之事也无法找他对证。若我寻到他,听他亲口证实,定会给龙宫一个交待。”

倾颍忽然间笑了:“只需金王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会告诉你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什么条件?”戴风一愣,没料到倾颍竟和他谈条件,不过戴风是何许人也,自有定力,点头微笑。

“好,我答应你,只要能救得了戴戠和戴婵儿!”

倾颍脸色一沉,一字一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