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之后,拍了几张照片。这是贺仲诚的意思。一张新人双人照,一张新人和贺仲诚的合照,一张新人和父母的合照,最后拍了张两家大合照。

贺显给新人送了个红包,和其他人一样。贺严心情好,叫哥也叫得挺亲热。大家面子上都开开心心的。

当天晚上婚礼结束后,贺严和程朵朵换身衣服就飞北美去度蜜月了。从蜜月回来还会再办几次小型的同学朋友聚会,就是小两口自己招待朋友的了。

宴席散后,盛秋华挂了一天的笑容淡了些。她招呼贺不同一起走,贺不同叫她先走。

贺不同要和贺显再去喝两杯。

他们父子两个很久没有单独吃饭了。

盛秋华心中大石已经放下,这时候什么事情都不会叫她不快。她笑着轻快说:“少喝点儿,你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

贺不同拖着贺显去了他的另一套公寓。两个人又小酌两杯。

贺显和贺不同的感情谈不上好。其实他小时候和贺不同非常要好,比和周琴还要好。贺显大概还记得一些,小学一二年级时候,他特别喜欢贺不同,贺不同比周琴更随和,又常常陪他打球游泳,无所不能。

不过回北京之后,贺不同工作陡然繁忙许多,又常常出差,家里有了盛秋华和贺严,再深的感情,也早磨灭了。好爸爸只留存在回忆中,有时候贺显会觉得那其实是另一个人。

“贺严结了婚,这才算是才开始。不是就不用操心了,以他那性格…恐怕以后会让我操更多心。”贺不同长叹一声,“不过这两天我可以暂时轻松下。”

贺显只是听着。他有时候真奇怪——贺不同会不会为他们的父子关系感觉难过?他们之间的缝隙,难道是夜话两次就能弥补的?

贺显想,也许贺不同根本就没有想过弥补,这只不过是心血来潮而已。

“…现在就剩下你,叫我放心不下了,”贺不同感慨,“你还是不考虑结婚的事情?”

贺显酒杯放在一边,他喝了茶,贺不同的话,叫他有些好笑。

“没有。我觉得现在挺好。”

贺不同说:“一直玩下去,像什么样。结婚归结婚,玩归玩。玩够了就该结婚。”他没说出来,甚至结了婚接着玩也没关系。

贺显觉得这对话没办法进行下去。贺不同知道他喜欢男人,一开始也为此发过飙,但现在时间长了,贺不同已经无视这件事了,好像睡男人和娶女人并不矛盾一样。

贺显早就想开了,贺不同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不放心上了。

贺显在鄙视贺不同,贺不同一样在鄙视贺显。

和周琴离婚之后,贺不同很长一段时间都对贺显感觉愧疚。周琴不再是他的妻子,但贺显永远是他的儿子。离婚时他向两家老人都保证过,不会让贺显受一点委屈,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贺不同觉得自己也确实做到了——盛秋华根本不敢管贺显,更不要说给他委屈受。

贺显一直让贺不同十分放心,读书,待人,都十足十的完美。贺不同一直认为大儿子会比小儿子更有前途。

没想到贺显自己拎不清,为了下半身那点事就不要前程。贺不同深以为恨。贺显要是结个婚,挑个老实安分的妻子,用来掩人耳目,不是什么困难事情。

父子两个各怀心事,说话反而比外人更疏远。酒也喝得没什么滋味。

贺显回家时候林思涛已经睡着了,贺显洗过澡摸上床,搂住林思涛的腰。林思涛含糊问:“你吃过了吗…”他睡迷糊了,忘了贺显今天是去参加他弟弟的婚礼。

贺显吻了吻他的脖子,说:“吃过了,快睡吧。”林思涛动了动,拱着背更贴住贺显。贺显心中这才踏实下来,一闭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林思涛才想起来问他婚礼办得怎么样。贺显说:“办得挺好,都是家里人,新人也开心。”

两个人都是随口一问一答。林思涛现在已经渐渐感觉到了,贺显贺严两兄弟平时几乎不联络,比表兄弟堂兄弟联络得还少。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与贺严的婚礼正相反,沈周涵的婚礼是另一个极端。

婚宴请了三百多人,人数不算特别多。不过宾客大多有头有脸。娱乐圈,文艺圈的名人就去了一堆。沈周涵换了四身礼服,全是大牌当季。媒体光是发她的高清礼服照就赚足了眼球。

林思涛头一次在网上刷了刷名人婚礼的直播。网上图太多,有一张居然真扫到了贺显,照片拍的是新娘和某歌星,贺显在背景里,身姿挺拔,隐约可见笑容满面。林思涛盯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真无聊。

他劝自己,仔细想想,贺显一个人去参加婚礼没什么不对。普通恋爱几个月,也没有一定就要带去婚礼见家人的,贺显的位置和经历注定了他会更谨慎而已。

天已经热起来了,林思涛在家开始赤脚,连拖鞋都不穿。贺显不在家,他很简单地做了盘冷面,就当晚饭了。

他觉得贺显完全没有问题,感觉这么难过有问题的应该是他。

贺显晚上一回来,就觉得静悄悄的。客厅灯都关着。

“林思涛!”他叫林思涛。

没人回应。他打开房间门,就看见林思涛正躺在地板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笑起来,用脚踩踩林思涛的屁股。

“起来,小心受凉。”

林思涛转个身,换个姿势趴着。贺显拿他没办法,只好跪在他身边,把他抱起来,搂在自己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我的乖乖…不高兴了?”

他声音又沉又低,还带着笑意。林思涛耳朵连着心脏都是酥麻的一颤。

林思涛抱住他,他想问贺显一个问题。

“我太喜欢你了,怎么办?”

第29章 软弱的人

贺显身上还浮着一层婚礼后的甜腻气息,那是红酒,鲜花和脂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太喜欢你了,怎么办?”林思涛的问话叫他猝不及防一阵刺痛。他抱住林思涛,有一会儿不能说话。他现在并不能向林思涛保证什么。许诺是很简单的,甜言蜜语的时候都坚信天长地久。

他还记得他和宋优对未来的规划。现在想想,天真到有点羞耻。到赵恕清时候,他不会再去说什么隐居,什么环游世界,只盼着两个人忙忙碌碌互相扶持一直到退休。

现在对林思涛,他连明年,后年都不敢想。

原来爱一个人,能做到不被伤害,也不伤害对方,就已经那么难了。

林思涛抬起头看看他,贺显才开玩笑说:“你要是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就好了,我就可以天天把你装口袋里,到哪里都带着你,时时刻刻都陪着你。”

林思涛伸手摸摸他的脸:“贺显,我不是要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他说不出来了。

贺显大概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了解他,想知道他对身边事情的态度和看法。

他向林思涛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问我。”

林思涛迟疑着,问:“你不带我去认识亲戚朋友,是不是对和我没有信心?”

贺显笑起来,他说:“不是。”他坚决地又说了一遍:“不是。”

他说:“我怕你将来会后悔,所以要慢慢来。”

林思涛简直不能相信贺显在说什么,他翻身而起:“你怕我会后悔?怎么可能?”他紧紧压在贺显身上:“你知道的,我追你追了这么久。”

贺显说:“所以我只能求你,不要把我当成马拉松的终点。”

没有到终点的时候,那个终点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梦想,一切都是为了达到那里。但是一旦脚步迈过那里,它就失去了大半魅力。

林思涛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贺显轻轻巧巧就把他变成了理亏的一方,还不动声色地表露他恋爱经验丰富情伤多。

他更生气自己依然心疼贺显。

贺显还不放过他,握住他的手问:“话又说回来。你不是也没有把我介绍给你的亲戚朋友吗?嗯?过年时候我们去j市,你可没有把我介绍给你的外婆外公,你的朋友我也一个都不认识。”

林思涛说:“强词夺理…”

“我没有。”贺显眨眨眼睛,吻住了林思涛的嘴唇。他们躺在地板上,侧身做了。

做完了之后他们一起躺了一会儿。林思涛忽然笑出了声。贺显问他笑什么。

林思涛说:“我在想,要是我明天约陈懿一起吃饭。向她介绍你是我的男朋友,她会不会再也不和我说话了。”

贺显也笑了:“你要不要明天试试?”

林思涛摇摇头。

他不得不承认,贺显的强词夺理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丝道理的。

“你是怎么出柜的?”林思涛问贺显,“或者说,你现在这样算出柜了吗?”

林思涛之前从来很少想这个。不是遇到贺显的话,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就完全没有意义。

贺显说:“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挺复杂的。我和宋优好过,你知道的。那时候我们在国外读书,就同居了——我家里不久之后就知道了,怎么说呢,我没有刻意瞒着,留学生的圈子又是什么消息都传得很快的。那时候家里几个长辈轮番飞过去劝我和宋优分手,还要带我去做心理治疗。那时候他们是打算把事情压到最低影响的,只要不传回国内,就不算大事。”

林思涛听得入了神。贺显顿了一会儿,拖过来毯子,盖住他和林思涛。

“宋优那时候很简单——其实他一直是个很简单的人。我不说分手,他就不说分手。回国之后我们的事情就很快周围人都知道了,再加上些添油加醋的,就变成这样了——我不需要刻意出柜,我身边的人已经基本上都知道了。流言跟着我跑。”

林思涛想起来当年连吴江海那样的人都在背后议论贺显。

贺显抱住林思涛,说:“我已经习惯流言了。但现在想起来,那滋味还是不好受。你能受得住吗?”

林思涛没有回答。

贺显又笑了一声:“…其实说起来,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在房间里和我喜欢的人玩什么花式,有什么好议论的?那些议论我的人不觉得自己是在窥私,反而笑我变态,笑我傻。还真是又怪异又好笑。”

他又想到了赵恕清。他捂住眼睛摇摇头。赵恕清本是他以为能与他一起抵抗这种怪异的人,他们可以一直正常,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小争小吵都是情趣。

“林思涛,我其实是一个软弱的人…”贺显说。

林思涛说:“那正好,我觉得我挺坚强的。”

贺显这下是真的笑了出来:“那太好了。遇见你的那一天,肯定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天。”

他们从地板上起来,一起冲了个澡,在浴室里又缠绵了一会儿。贺显让林思涛站在镜子前,与镜中倒影一起高潮。林思涛全身都红了,完全无法直视镜子中的自己,但他又想看贺显,只能仓皇扫过几眼,不敢盯着看。贺显在他身后咬着他的耳朵,笑着喘息道:“你…虽然坚强,不过…脸皮还不够厚…还得加油。”

两个人搞了大半夜,幸好第二天是休息日。

之后贺显虽然没有把林思涛介绍给他家里人和朋友,但让林思涛认识认识了另两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一个是贺显的司机许师傅。其实林思涛和许师傅之前碰见过几次,现在贺显又正式和许师傅说了下。许师傅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看就很可靠。

另一个是贺显的秘书,白秘书大约三十岁出头,十分干净利落一个人,贺显的许多琐事都由他来处理。见到林思涛就像认识个普通朋友一样,随便聊了两句工作上的事情,没有任何涉及私人关系的话题。只是说:“和我保持联络,如果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他的态度太平淡无奇,林思涛有点困惑。

贺显向林思涛保证,白秘书已经对他们的关系心领神会。

林思涛想想也就明白了——用这样低调可靠的人是贺显的风格,他不会喜欢一惊一乍,把他的事宣得满世界都是的人。

第30章 夏天

夏天时候贺显又开始游泳。只要有空他都会去游一会儿。

周六晚上林思涛没有事会和他一起去游。

一起去游泳这事情是贺显提出的。林思涛也喜欢游泳,就是游得不好,没个姿势,就是戏水。贺显游得比他好,姿势漂亮。林思涛坐在泳池边休息的时候,盯着贺显只觉得他一眨眼就游过去了。

他们去酒店的泳池,人少。有一晚泳池里只有寥寥几个人,林思涛游累了坐在泳池边,贺显又游了一个来回来到他身边,靠过来时,他在水下伸手摸了一把林思涛的脚踝。

蓝而透明的池水中他的动作一览无余。幸而人少,周围空旷寥落无人察觉。即便如此,林思涛还是心头一跳,他猛得用脚泼了贺显一脸水。

贺显大笑起来,摘了泳镜,坐到他身边。

林思涛小声说:“你这时候又不怕碰见熟人了?”

贺显说:“不怕。遇见了就和人大方介绍,你是我的情儿,我的大宝贝。”

仿佛要验证话不能乱说一样,他才说完这话,熟人就来了。

丁晟光带着他的姑娘来了。他先看到贺显,立刻开心叫道:“小贺!”

贺显与林思涛相视一笑。两个人都读懂了彼此的潜台词。

“你敢说刚才那话吗。”

“你看我敢不敢。”

丁晟光这时候也看到了林思涛。他知道贺显一直和这年轻人一起混,没分手,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贺显带他出来玩。他就笑着问贺显:“给介绍介绍?”

贺显说:“这是小林,林思涛,我们在一起大半年了。”

丁晟光身后的女孩儿盯着林思涛的目光就闪了闪。

林思涛听到贺显这么坦荡,也有些惊讶。但丁晟光算得上是贺显心腹,两个人关系这么近,林思涛也猜到丁晟光肯定心中有数了。

双人约会于是变成了四人约会。丁晟光的女朋友叫乔希云,只比林思涛小一岁,丁晟光经常带她出来玩。又游了一会泳,就一起去吃了自助,喝了点酒。四个人聊得还挺开心。

乔希云要了林思涛的联系方式。

之后她和林思涛在网上聊过几次,隔了几天她到林思涛单位附近办事,就顺便约林思涛出来吃饭。

乔月明身材纤长,只比林思涛矮一点儿,年龄和林思涛差不多算同龄人,两个人说话间很容易就熟悉起来了。

她生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发垂肩,温婉里又透着些妩媚的长相,和某个有名的女星十分相像。

她说起上次一起去游泳的事:“…在泳池玩不过瘾,下次有空一起去海边玩吧。我老家就靠海,夏天人多一起去海边才好玩。”她说得开心起来,眉飞色舞的样子很讨喜。

林思涛立刻受了感染,笑着说去海边玩很好。不过他也能看出来,乔月明来,并不是单纯为了约旅游的事。

果然过了一会儿,乔月明就说:“丁晟光有时候带我和他朋友一起玩,他的朋友带的伴,我和他们谈不来…你不一样。我觉得我能跟你玩得来。”她神色收敛了些,眉间透出一股郁郁,还是很美。

林思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他问乔月明:“我有什么特别?”

乔月明说:“你不特别,你很正常。我们可以像正常朋友一样说说话,你也不会用那些人的目光看我。”她叹了一口气:“我直说了吧,丁晟光那个圈子,个个非富即贵,结了婚的,有正牌女友的,都是找的门当户对的。当然也有包养年轻姑娘的…”

她顿了顿说:“我家境一般,在学校做音乐老师——和他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已经不止一次被他们当成是丁晟光包养我了。”

林思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乔月明才问他:“你被人误会过吗?”

林思涛终于能说话了:“我不知道。我和贺显的事情现在还没什么人知道。”

乔月明点点头:“你倒心大。”

林思涛见她有些讪讪的,安慰道:“我觉得别人的眼光那是别人的事情,你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不要老去想别人怎么看你。”

他知道这话很没说服力,但说了总比没说强。

乔月明垂着眼睛说:“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有些话她不好说出口。丁晟光帮她牵线搭桥,换了个更好的小学。她开着他买的车,还经常收到他的礼物。她自己都困惑了。

之前她交过一个男朋友,虽然家境不错,但把钱看得很紧,交往了两三年送的礼物没有超过五百块的,周围人都说不肯为她花钱就是不爱她。现在丁晟光对她花钱大方,又有人议论她是被包养了。

她好像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她很快换了副开朗神色,又笑了起来:“如果丁晟光和别人混在一起,你一定要告诉我。”她解释说:“…其他人肯定都是包庇丁晟光的,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