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我哪里变了?”

白少流:“你今天没有再说出‘为革命而泡妞’那句话,就说明你已经变了。”按照白毛以往的心机与行事风格,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劝小白借机趁虚而入“搞定”连亭,那样可以顺理成章正式掌握海南派,昆仑修行界也不会有疑议。小白都可以想象出来它会说哪些话,可是它今天并没有这么劝小白。

白毛:“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白少流:“你自己当然不容易发现,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你的担心有点多余,连亭对洛兮说过,谁能报她父仇,她愿意以身相许,不论对方愿不愿娶。”

白毛一个激灵道:“那是伤心过头脑子不清醒说的胡话!你一定要劝她,这话也不要传出去。”

白少流:“这我自然知道,她也能想明白。其实想劝慰连亭,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白毛:“我?我也没法和她说话。”

白少流:“不能说还不能写吗?洛园的海边沙滩很大,你以蹄画地不就可以了,还真把自己当头驴了?”

白毛恍然大悟道:“好办法,真是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白少流:“不是没想到,而是不可能,你是驴又不是驴妖!但现在你是坐怀丘镇山瑞兽,有些灵异之处也无不可…别走啊,你到哪里去?”

白毛:“我去山谷中练练书法。”

这么多天以来,小白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你着什么急?连亭还没去洛园呢!…快回来,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白毛刚迈出去几步又走回卧槽林,抖了抖鬃毛道:“有一件事忘了提醒你,你现在的身份变了,不再是个江湖散人,也不再游离于昆仑之外,一夜之间成了大派代掌门,有什么人想公然对你不利都会有所顾忌,你要小心的是暗地里的动作。你如果没这个背景,在乌由就很难与杜寒枫相抗,七花师兄临终之时,为你下了一步好棋。”

白少流:“他的苦心,我很感激!如今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坐怀山庄尽快正式立派,不论我是不是海南派代掌门,也要有引领一派的态势,这一派就是坐怀山庄,而处置海南掌门事务的其实还是你。”

白毛点点头:“这么做太有必要了,首先证明你确有领导一派宗门之才,也不辱没了七花师兄的识人之明。将来就算你不打算执掌海南派,坐怀山庄与海南派也是同气连枝,如果你正式做了海南掌门,这里的弟子也是你的根基力量…对了,连亭要是住在洛园,飞天璇玑大阵还是布不成啊?”

白少流:“我将一支软玉蛟吻暂时交给连亭防身,换赤蛟剑留在此地,让坐怀山庄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司徒酒持赤蛟剑与海南派弟子学习剑阵。我曾目睹教廷战阵配合的威力,也想效仿,先从昆仑剑阵开始学,再让顾影想办法改进形成更灵活的阵战之力。以前不太方便,现在我是海南派代掌门,倒也没什么问题。”

白毛:“这是好主意,我这几天心神恍惚,想的倒没有你周到了。”

白少流叹息道:“白毛,你这几天瘦了,自己好好保重,不要过于伤感,麻花辫很为你担心。”

白毛也叹息一声没有接这个话茬,转而问道:“你何时正式为坐怀山庄立派?”白少流:“很快,就是明天。”

第206回 收拾山河这片天

“拜天、问道、受戒已毕,黄亚苏,你已是我长白剑派的弟子,入门心法与口诀你听枫师叔已经代我传授,明日为师将正式传你御剑之术,赐你法号祥苏,待你习法有成,再传你师门法器…好了,你起来吧。”这是在乌由市郊的一处小庄园中,大厅里设了一处香案,香案上供着灵湖显影图,杜寒枫坐在香案一侧,按受黄亚苏的跪拜。

长白剑派掌门杜寒枫怎会到乌由来收了一个富商黄亚苏为徒?说来话长。长白剑派本是白山黑水间一个隐修门派,其祖师是一位山中采药的参客,根本洞天道场在白山灵湖之畔。其弟子很复杂,不仅有志虚人,甚至还有棒丽族人与极罗族人。

白山灵湖千年以来人迹罕至,近代却成了旅游名胜地,盘山公路就穿行灵湖道场之外而过,只是过往游客不知道路边就是修行大派的洞天福地。修行人立派是为了明师、明法、明道、明地、明侣,但在世间修行也不能没有生计来源,历史上长白剑派弟子基本上是志虚东北一带的参客与药商,深山中采取野参、熊胆、貂皮等物向内地贩卖。

近代以来其生计已不可久持,自守洞天尚可,但想在世间壮大门楣还需要别的出路,长白剑派也有弟子经营旅游商店和山货特产。其实修行门派还有个重要的收入来源是靠弟子供奉,比如很多寺庙是靠庙产经营和香客的香火钱维持的。对于黄亚苏这样的弟子,只要真的有习法的资质,杜寒枫还是很愿意收入门下的。

长白剑派是怎么和黄亚苏搭上关系的?是灵顿侯爵在幕后牵的线。罗巴联盟意指国有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曾在白山一带高价收购一种很特殊的东西——野山参花。野山参尚且难得,何况是花期很短的野山参花?但是还真有人能弄到,虽然采得的数量不多,但是卖价很高。这些人就是长白剑派的弟子。

后来有专人上门,找到白山附近能够提供野山参花的特产商店,要求签定专供协仪,出价很高,代表那家生物科技公司来谈的就是灵顿侯爵。山参花可以入药,但由于其数量极少因此应用鲜为人知,杜寒枫也不明白这些洋人收购此物为何,于是以商人的身份亲自与灵顿侯爵会谈,其间问了他很多话,都是关于炼药的。

灵顿侯爵倒也干脆,直截了当地对杜寒枫说:“能够批量提供这种东西,诸位一定有日行千里穿越深山野林之能,你们就是传说中的昆仑修行人吧?不瞒诸位,我来自西方,也是学习神迹法术的,你们炼药我们也炼药,这种东西非常有用,所以我不远万里来此高价收购。”

杜寒枫听说之后就留了个心眼,要门中弟子留下一批野山参花自己研究,其实该物入药早有所载,只是难得收集所以世间少用罢了。后来乌由的教廷神官鲁兹找到这里主动送给长白剑派一张配方,杜寒枫一看这张配方,与长白剑派的炼药之法不一样,鲁兹就告诉他,罗巴联盟意指国生物科技公司在乌由与康然医药公司联合建立了一家生物实验室,长白剑派弟子可以到那里去炼药。

杜寒枫派了听枫、观枫、薛祥峰三人来到乌由,在康然医药公司与外方合作的那家实验室中炼药,在长白剑派弟子的帮助改进下,所得灵药名为“舍蕊丹”,一半归实验室所有,另一半归长白剑派弟子所有,如果他们愿意转让对方也高价收购。

康然医药的老板是黄亚苏,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黄亚苏认识了长白剑派弟子。灵顿侯爵有意无意对黄亚苏透露,那三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药剂师,而是身怀绝技的高手。黄亚苏当时正愁身边没有得力的高手保护,于是重金礼聘这三人,后来才逐渐发现这三人并不是普通的功夫高手,而是有神通修行的。

这个黄亚苏本是辛伟平,车祸惨死之后就成了富商艾思之子,后来洪和全现身暗示是他以神通法术帮黄亚苏夺舍的。从此之后黄亚苏就对事世神奇的修行法术十分向往,有机会当然要想办法去学。他还是很有心机的,将听枫与观枫等人提拔为自己的助理,专门安排一处郊区庄园供他们修行,礼遇甚佳,目的只有一个——拜师。

听枫向掌门师兄报告了此事,杜寒枫让听枫传黄亚苏入门心法口诀,考察他是不是这块材料,后来发现资质还可以,最终还是收了这么个徒弟。杜寒枫正式收徒,就在小白坐怀山庄立派的前一天。

坐怀山庄开宗立派,在此地修行人都是贺客,小白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向在乌由的修行人发了请帖前来观礼。乌由也没什么人,无非是苍檀等海天谷弟子,这在修行界应该是公开的事情,小白也向杜寒枫发了请帖。除此之外,他还邀请了马可大主教,面子上还是很客气的。

这一天坐怀山庄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中庭之中已经张灯结彩设下宴席,那是准备在立派仪式之后饮宴联欢。这一年多来,在黑龙帮挑选的精英骨干考察,传授入门心法口诀,修行有成者就是坐怀山庄的第一批弟子,这些人有几十位盛装列队,却在坐怀山庄的后院迎客。

为什么会在后院迎客?因为此地的设计非常有意思,山庄连着道场,山庄的后院大门就是坐怀丘的山门。红边蓝底金字的大匾,上书“坐怀山庄”四字,不是挂在木器厂的大门口,而是挂在后院门内的门梁上。从此门穿过,迎面是一片洞天斑竹林,宛如一道屏障扫住了视线,左右两条路绕过这片竹林又合二为一,越过一座白石桥,这才进入坐怀丘山谷,短短时间此洞天道场集中人力修建了这么个门面。

山谷正中摆好香案,于正午举行祭天、祭道、祭祖仪式。坐怀山庄奉何人为祖师是个难题,小白向众人宣布:“本门所传道法为净白莲台大法,奉白莲祖师为尊。”谁也不知道这白莲祖师是谁,反正是托名而已。其实如果真正追究起来,小白应该供弥勒菩萨更适合一点,但他不打算那样做。

祭台上没有立牌位,只有一朵硕大的纯白色精气莲花凌空开放,从山谷中看去,此白莲恰好连连托着坐怀丘主峰上那硕大的“不乱”二字。小白主祭,吴桐领众弟子陪祭,顾影司仪并供奉香烛。在两侧座位上观礼的陶奇对陶宝说:“你看他们拜的是风爷爷写的‘不乱’二字,这白少流的法术莫不是忘情公子所传?”

陶宝也小声道:“也有这个可能啊,风前辈就在乌由落脚,暗中指点白庄主修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想当年梅盟主立三梦宗的时候,不也是用白葫芦代替祖师吗?风前辈还在世不能立位享祭。”他们两人在这议论,旁边的张荣道听见了只是微微一笑。其实白少流的法术还真不是风君子教的,他的《白莲秘典》得自洪和全,修行大多是靠一头驴指点,但他总不能把那头驴牵到祭台上去。

马可大主教这一天来了,仍然带着灵顿侯爵与波特神官,杜寒枫也来了,带来了听枫、观枫和昨天刚入门的弟子黄亚苏。黄亚苏刚刚加入长白剑派,可以修行传说中的剑仙之术,心中还有几分得意,没想到第二天就得知白少流竟然自立一派坐怀山庄,在修行界的地位比他高多了,心情又郁闷了不少。

黄亚苏又想到了白少流是洛水寒生前委托照顾洛兮的人,原来他还有这种身份,以前自己不清楚贸然与他作对肯定会吃亏。幸亏自己现在也成了修行人,了解了这个神秘的世界,还可以借助长白剑派的力量。

洛兮今天也来了,站在连亭的身边,她们身后是麻花辨领着镇山瑞兽。黄亚苏不时地看看洛兮,又看看台上的顾影,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他不认为白少流立了个坐怀山庄,组织了一批黑帮分子入伙,势力就能超过根基雄厚的长白剑派。修行界的戒律他已经清楚,杜寒枫昨天在入门仪式上讲得很明白。既然如此,仍然可以在世俗间以其它的手段下手,同时寻求长白剑派的庇护。他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顾影,看着顾影,黄亚苏露出淫邪的一笑。

仪式完成之后,白少流向山谷中抱拳道:“诸位道友宾朋,今日我坐怀山庄立派,多谢道贺观礼。今日我为坐怀山庄庄主,同时也是昆仑修行界海南代掌门行事的身份,借这个场合公告天下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发江湖令拜谢天下各派,合力缉拿杀害宣一笑的凶手。第二件事是以海南派代掌门的身份宣布,以法器玄冥神杖为谢,无论何人拿下杀害宣一笑的凶手,海南派以玄冥神杖相赠。接下来小白又以海南派代掌门的身份祭奠宣一笑,众人列队上前拜祭,连马可与杜寒枫等人也象征性地拜祭了宣一笑的灵位,连亭等人站在一侧还礼。

坐怀山庄立派本来是喜事,但是因为宣一笑的意外让大家也很感慨,所以酒宴之上气氛并不十分热烈,马可与杜寒枫等人只是道贺几句匆匆告辞。酒宴之后事情并没有结束,小白紧接着要举行另一个仪式,此仪式无人观礼,那就是坐怀山庄内部弟子的传法入门仪式。

小白第一批共收了七名亲传弟子:司徒酒、烟北雨、云大空、花靡芜、慕容血、陈火根、吴桐。除了吴桐所学不同之外,其余六人都是从清尘所授“形神相合”术开始,后学净白莲台大法,已经进入第二层“观象”境界。小白也另有应用法术相授,有些是他自传,有些是白毛根据各人不同情况让小白分别指点的,不必详述。

黑龙帮的八大金刚,除了武金刚和铁金刚,其余六人就是小白此次第一批亲传弟子。武金刚所擅长的是内外家武功,与修行一道可以印证但不是最擅长,铁金刚学的是外门硬功夫,而且脑袋比较糊涂,想教他学道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不过这两人也有重任,做为外围组织的黑龙帮不并入坐怀山庄,现在有武金刚和铁金刚两人负责具体事务,仍然受坐怀山庄堂外供奉刘佩风的管辖。

坐怀山庄一共有三位堂外供奉,除刘佩风之外另两位是闻醉山的陶奇与陶宝,反正这是白送的高帽子,陶奇陶宝很高兴,而小白的用意是多留这两位一段时间,可以指点坐怀山庄弟子修行。陶奇陶宝的供奉之名是虚的,刘佩风这位供奉可是实打实的,他现在的身份成了黑龙集团的董事长,这个集团刚刚成立不久。

黑龙帮有些产业,比如派人看场子拿各大娱乐场所的干股,也有些房产对外出租,干些灰色地带的营生,这么多年下来也有不少积蓄。这个黑龙集团的总部注册在离坐怀丘不远的龙塘镇,经营海产品仓储,同时买下了附近大片的园地,集中种植生产乌由特产大樱桃。

黑龙集团在龙塘镇买下了几处大仓库,经营海产品仓储的合作方就是胡老板的胡洋渔业集团,这还是张先生给牵的线。乌由大樱桃十分有名,但这种特产的存储运输比较困难,就算保存条件很好的情况下保鲜期也不过一个星期,因此在外地市场非常少见价格也非常贵。黑龙集团集中生产并组织快速物流,向志虚都城等地发货销售。

叫黑龙集团去种樱桃,除了找个正经营生之外小白还有别的考虑,坐怀丘一带除了山地与海滩大多都是樱桃林,包括小白曾经遇到袭击的地方,这也是一种外围的掩护。坐怀丘一带的海场也被黑龙集团以海产养殖的名义给包下来了,在乌由干包海很挣钱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纷争多麻烦也多需要背景,恰恰黑龙帮可以干。小白对此也很感慨,他不需要这个黑帮干什么违法的勾当,却需要它来维护合法经营的利益不受骚扰,简直是一种讽刺。

这些事情有的已经在办,有的正在进行,有的计划着手。小白很忙,不可能处理这么多杂务,这都是顾影在操办,有张先生的指点,也有刘佩风的具体张罗。如果没有顾影在身边,小白的计划不可能顺利地实现,她简直是上帝赐给他的宝贝。

为什么要设立黑龙集团,这其实是一种“结缘供养”的讲究,修行大派不可能除了道场洞天之外在人世间没有其它的立足根基,除了潜修还有要有自食其力的供养来源。刘佩风做这位“结缘大使”很适合,他本来就是个生意人出身。坐怀山庄毕竟是个修行门派,在世间结缘总不能对外宣称有个组织叫黑龙帮吧?黑龙集团是必须的。

在入门仪式上小白也很大方,六名弟子每人传了一支赤铜蛟吻,并告诉众人这是坐怀山庄入门大弟子的信物,可以调用与节制其它弟子。所谓入门大弟子就是代师传法之人,一个门派不可能所有的道法都是掌门前辈亲自传的,挑选弟子传授入门的心法口诀,并且考察资质品行,这些都是入门大弟子可以做的事。根据坐怀山庄净白莲台大法的传承,这些人如果将来突破第四层次的“实像”境界,也可以收弟子入门,那时候小白就是祖师爷了,不过现在还没这种可能。

坐怀山庄的“高层”除了六名大弟子之外,还有护法吴桐,供奉刘佩风,总管顾影。顾影本来学的不是昆仑修行术,但这次也跟着小白凑了回热闹,不明不白地就加入了坐怀山庄这个不黑不白的组织。还有一人需要考虑,那就是仍在密室里闭关的清尘,清尘是什么身份等出了关再说吧,只要她自己愿意还不是小白说了算的事。

这天晚上,诸事安排完毕之后,白少流单独留下了刘佩风,他有话要和刘佩风一对一地谈。因为这一次坐怀山庄立派,借用了黑龙帮的人力,他等于将黑龙帮分化、转型、收编为自己的嫡系力量。刘佩风原来是黑龙帮老大,现在成了坐怀山庄堂外供奉,白少流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在坐怀山庄的一间静室中,桌上放着几样小菜和两瓶酒,白少流请刘佩风小酌一番边喝边聊。他举起一杯酒道:“老刘,我敬你一杯,这么长时间你辛苦了。”

刘佩风:“白庄主你辛苦才对,我也没忙什么,真没想到我成了黑龙集团的董事长还是修行门派的堂外供奉,这一年日子过得跟做梦一样。”

白少流:“你是黑龙帮老大,我借助了你的力量,将你手下的骨干发展为我门下弟子,利用黑龙帮的资产成立了黑龙集团,黑龙帮还在,可是它的核心力量已经被我剥离,老刘你是怎么看的?对我有没有怨言?”

刘佩风端着酒杯笑了:“白庄主,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今天我才知道风先生没有骗我。”

白少流不解道:“你早就等这一天?这和风先生有什么关系?”

刘佩风:“那时候黑龙帮还没有今日规模,有一次也是这样风先生与我喝酒,他对我说如果能按他的指点每一步都做到的话,黑龙帮将成为乌由第一大帮派。我当时敬酒感谢他一直以来的指点,表示不会忘了他的好,结果风先生却笑着反问了我一句话。”

白少流:“什么话?”

刘佩风:“风先生问我——你可曾见过任何一个横行一方的黑帮头目,到头来有好下场吗?当时我惊得一身冷汗,反问他是什么意思,那天他喝多了,和我说了很多。”

这席话勾起了白少流的兴趣,他追问道:“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像风先生那种人,怎么会搞出乌由最大的黑帮来?这根本不是他愿意看见的事情。”

刘佩风叹了一口气:“黑龙帮不是他搞出来的,从头到尾他没有插手任何一件具体的事,只是在关键之时指点我该怎么做而已。如果没有风先生,黑龙帮也不可能有今日规模,聚集那么多精英人才。比如武金刚是萧正容先生介绍的,烟北雨是常武局长介绍的,都是风先生指点我上门去请的。你要想知道他为什么,那就说来话长了。”

白少流:“不着急,反正今夜无事,有酒又有菜,你就慢慢讲给我听好不好?”

这天晚上,刘佩风对白少流详细介绍了黑龙帮成立与发展的经过——

刘佩风不是天生的黑帮分子,他原先是个生意人,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拥有一家公司,资产大约有三百多万,也算是个殷实人家了。他与吴桐还算同行,经营的是室内装修,做这种生意的讲究一方面是拿到工程,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干完活收钱,往往有很多尾款是收不回来的,装修干得再好总有许多客户能挑出来毛病,那就看对方是什么人了。

刘佩风为人诚信,在圈子里的口碑不错,客户对他的印象也好,所以生意也不赔。在他生意越做越大的时候,却在一笔最大的生意上栽了跟头,以至于倾家荡产。不是刘佩风不小心,而是他没想到这笔工程款会拖欠那么长时间,因为他接的是乌由市政府建造的会展中心某一展览厅的装修活。

第207回 无心插柳丛间道

以刘佩风的实力,当然不可能直接参加市政工程的发包竞标,工程到了他手里是中标的大工程公司层层转包下来的。这个展览厅很大,协议工程款五百万,一开始需要刘佩风自己垫付,工程进行到一半时结一半的工程款,完工验收后结另外的一半工程款。这个协仪很不正规,但刘佩风还是接了活,因为有的是人想接,拿工程就是这条件。

刘佩风当然没那么多钱,把自己全部的资本压上去,还借贷不少。结果工程干了一半结第一笔工程款的时候就遇到麻烦了,发包商说上面的承包商没把工程款打下来结不了,上面的发包商又说更上面的承包商没有把工程款结下来。最终刘佩风求爷爷告奶奶只结了百分之三十的工程款,有人对他说这样的工程怎么会赖帐呢,等把活干完了钱肯定能全到。钱确实都拿到了,这一笔钱拖了他四年,那时候他早已破产,成了黑龙帮的老大,这是后话了。

活干完了,工程款没有按时结算,找谁都是拖,想告都没地方告去。后来有人告诉他像他这种小公司接这种活等于找死一样,如果没有足够硬的背景能及时要来工程款,实力雄厚的大公司可以拖,他是根本拖不起的。他没拿到钱,但是给他干活的工人以及供货的材料商却是要工资和材料款的,刘佩风无奈也不愿拖欠,把自己的房子和车都卖了,父母回了老家去住他也没法照顾,老婆也跑了。

但刘佩风还是个七尺男儿汉,他得吃饭穿衣,也得孝敬父母。身无分文的他在一个熟人的介绍下做了个开出租车的替班司机——连自己包一辆车开的钱都没有。去掉每天的油钱和交拾车主的钱,每月所得不到两千块,仅仅够过日子。日子一长他就动起了脑筋,在乌由市内靠活挣钱太少,晚间跑临县的小长途能挣比较多,市内有专门的出私车聚集地跑临县小长途的,刘佩风也在那里拉活。

跑临县几十公里的路,拉客过去放空回来仅仅够个成本,挣的其实是返程拉客的钱。在临县也有专门的返程车停靠地点,刘佩风把客人从乌由拉过去,再在那里等客,然后拉返乘客回乌由市区。但是返程拉客是违反规定的,因为出租车不能跨地运营,当地的司机也不干,抓住了要罚款。平时交通管理部门清理整顿的时候都有风声转出,刘佩风听说后就能及时避开。

但是在一次加大力度的打击跨地经营的行动中,刘佩风没得到消息没躲开。这一次处罚的力度非常大,抓住罚款就两千,如果真罚了他的话,恐怕这个月他连饭都吃不上了。那是一天傍晚,刘佩风在临县拉了个年轻男子返回乌由。刚走出郊区传呼就响了,有熟悉的司机通知他:“今晚狗子大干,咬住一律两千。”

刘佩风一看传呼赶紧对坐在后排的男子说:“老弟,对不起,你换辆车吧。今天抓返程车拉客,抓住就罚两千啊,我不能拉你了。”

乘客看了刘佩风一眼:“哦?那是我不对,上车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车牌。可是这附近哪有车啊?我有急事要回乌由,你就把我拉回去吧,空车回去对你也没有好处。”

正在说话间后面有警车追上来往旁边一别,将刘佩风的车阻在道边,交警拿着罚单就下来了,敲了敲车窗敬了个礼,然后就大声喝道:“你这是乌由来的返程车吧,没听说清理整顿的通知吗?下车,请出示你的驾驶证和运营证。”

刘佩风大呼倒霉,只得下车,没想到那个年轻人也下了车,没等他开口就对警察道:“警察同志,怎么回事?这是我包的车,今天从乌由过来,办点事还得着急赶回去呢。”刘佩风再回头一看,车里的计价器已经被那年轻人关上了。

乘客这句话算是救了刘佩风,包车往返是不违反规定的,这年轻人还要着急赶路,警察只得放了刘佩风通行没有罚款。刘佩风上车之后连声感谢,那小伙笑着说:“其实是我不对,我如果听你的话下车就没麻烦了,错不在你,你也不用谢我。”

路上刘佩风和乘客聊了起来,话匣子一打开说得就多了。看这个乘客三十来岁,两鬓微有些斑白,面色温润神气平和,语气和眼神中都有一种让人很舒服很信任的感染力。话一多,刘佩风开始倒起苦水来,先说替班司机这活有多辛苦,一点一点又说起了自己以前的经历,怎样从一个公司老板沦落如斯的。

乘客也很感慨,不时议论两句,随着刘佩风一起发牢骚骂人,后来他突然问:“师傅,你刚才接到个传呼就叫我下车,那传呼是怎么回事?”

刘佩风把传呼掏出来递拾乘客:“一朋友也是干出租的,他小舅子在交警大队工作,有什么事他能得到风声,经常通知我一声,今天收到消息晚了。”

乘客把玩着传呼说了一句:“这就是黑道的雏形。”

刘佩风没听明白:“先生,你说什么呢?怎么又扯上黑道了?”

乘客笑了笑:“现在年轻人谈黑道,以为就是黑帮电影上的打打杀杀,那不过是皮毛而已。黑社会之所以称社会,它是在一个社会的罗网之中,国家机器缝隙里滋生出的一个体系,因为利益寻租的空间,也是一种缝隙恶化的填补。”

刘佩风:“我看您的样子是有学问的人,可是这话我听不懂。”

乘客:“就拿这个传呼来说吧,一个交警给他的姐夫通风报信,然后他的姐夫给你发了传呼,看起来是个内部风纪不严的疏漏。假如这种疏漏的存在是常态的,没有人有意识去填补,反而因为利益的存在而故意将它放大,你认为会是什么结果?”

刘佩风不笨,转了转脑筋就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有组织地干这种事?”

乘客:“是啊,像你这样的司机,假如脑筋好有个人魅力又有那个组织能力,组织所有的司机统一接受信息调度,情况又会怎么样?”

刘佩风:“这不过是个关系好的面子,那么干规模就大了,谁敢呢?”

乘客:“有足够的利益,惩罚和监督又没跟上,就有人敢。比如有人收钱,每个司机一个月固定交多少,如果人数够多的话,我看每人几十块就够了,这笔钱拿来买风声放风声。”

刘佩风:“这倒是个好主意。”

乘客哼了一声:“这算什么好主意,我说的黑道的雏形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以此为开始,联合这两条线路上的所有司机,那规模就更大了。”

刘佩风:“两条线路?”

乘客:“别忘了,你从乌由跑近县的返程,近县的出租车司机也可能跑乌由的返程,这两条线都是不符合规定的。假如有人统一组织协调,有几处固定的待客场所,能够回避交警的查办,时刻不长就会形成固定的客流往来,就等于控制了乌由近郊往返的出租市场,而且两地司机内部的矛盾也会少很多,互相告发的投诉也会减少。”

刘佩风:“你说得倒是,可是没人这么干。”

乘客叹了一口气:“如果市场如此,政府管理又存在问题的话,迟早有人这么干的,无非是张三还是李四干而已。”

刘佩风:“先生,按照您这个思路,这生意还能做大一点…如果能够控制组织这一批运营车辆,那么沿线的洗车、修车、加油甚至司机歇脚的小饮店都可以成组织,还有很多生意可做。”

乘客笑了:“你原先就是个生意人吧?还真能举一反三,加油站按现在的市场情况就不用想了,其它的生意倒可以控制…这个市场发展到一定规模,有人看到利益一定会跟风插手,大家都是不合规定的,竞争只能暗中解决,电影里看到的那种械斗就会出观,在这个基础上所谓的黑帮团伙就形成了。”

刘佩风:“先生就是传说中的老大吗?”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当时正是乌由黑道势力发展最猖獗的时期,在这个沿海经济飞速发展的城市中,走私、卖淫、毒品等等现象开始露头,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帮派势力,斗殴火拼时有发生。

刘佩风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假如对方真的是个黑老大,这么问话很可能惹麻烦的。然而乘客却笑着说:“我当然不是。我对此深感痛恨,今天这些只是感慨而已,因为我知道脚下的土壤正在长出什么东西来,却不能像上帝那样发一场大洪水将一切灭绝。真正该做的事是所有人一起努力,最终消灭这一切的存在,但是现在,只要人们决定的管理者解决不了监督与控制问题,又存在利益寻租的土壤,它还是会发生的。”

话说到这里,已经穿过乌由市区来到了齐仙岭,那位先生到地方下车了。乘客要付钱,刘佩风坚决不收,乘客说了句谢谢也没有勉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位先生预言的事情,刘佩风做了,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半年之后的刘佩风,基本控制了乌由和近县之间的小长途出租车市场,还开设了三家汽车修配厂,并且和交通管理部门内部人士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他又贷款买了一套新房子,将父母从老家接来,老婆回来和他复婚了——还是原先那个。

那位先生所预言的帮派争斗事件已经发生。有人看刘佩风控制了这个市场,也想插手,暗地里发生不少争斗。刘佩风也有了自己的势力,除了上层关系过硬之外,他手下的头号干将就是外号铁金刚的铁炉生,这个铁炉生本来是一家汽修厂的修配工,从小练过几年硬功夫,不仅打架是一把好手,而且脑袋也是一根筋,认了刘佩风当老大那就是坚决维护刘老大以及兄弟们的利益。八大金刚之一的铁金刚是最早跟随刘佩风的,然而他和风君子一直不是很熟,以至于在那场闹剧婚礼上没有认出装扮神父的风先生来。

刘佩风一直想再见到那位乘客,结果还真见到了,有一次他晚饭后开车回家,在路边看见一个印象中很眼熟的人,竟然是个摆摊的算命先生,面前放着一张幌子写着“仙人指路”四个字。他赶紧停车上前道:“先生,您还认识我吗?”

算命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是你呀?怎么换车了?”刘佩风现在已经不亲自开出租了,开了一辆牌子很高档的二手车。

刘佩风:“原来您还记得我,我一直想再找您来着,请您给我指点迷津。没想到先生是干这行的,真是神算啊!”

算命先生:“神算?您还没算呢就夸上了,我怎么就神算了?”

刘佩风:“您还记得半年前你说过的话吗?您说的那些事,我都办到了。”

算命先生看着他,想了想道:“你是刘佩风对吧?我最近听说过你的名宇,真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开替班的司机,我无心的一番话,不知道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刘佩风:“先生帮了我的大忙,怎么能说害我?听你一番话我是开了窍才有今天。”

算命先生:“你别谢我,你还真是个人才,事都是你自己干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我既然在这里摆摊算命,你来了就算一卦吧,请问你想算什么?”

刘佩风:“我想问前程。”

算命先生扔拾他一张报纸,刘佩风垫着屁股坐下,两人在马路边聊了起来。刘佩风现在有个想法,就是组建自己的出租汽车公司,却又不知这么做究竟能不能成功。算命先生却笑了:“你现在干这个买卖,在这个线路上的司机都会买你的帐,但如果以一个正式的公司去控制,不仅洗不白,而且会成众矢之的,洗白不是这么洗的。你本来就不是干这行的,何苦不去做你的老本行呢?”

刘佩风的老本行是建筑装修,当时的装修市场很乱,乱的不是工程而是人。因为公司都是固定的,但是雇佣的装修工人却是随机在劳务市场中请来的流动人员,干一票工程请一票人,干完了散伙,有新活再找人。这些人当中也拉帮结派,有的是按照一整套工程的工种不同结成的小装修队,有的是为了抢活争活结成的小团伙,有的是为了讨工钱结成的团体,摩擦争斗时有发生。一般的装修公司都认识固定的几个小团伙头目,有活就找这几个人固定联系,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些帮派的雏形。

算命先生建议刘佩风去干老本行,告诉他主要的目标是集合人气。因为他已经有搞帮派的经验和才干,而且对装修市场也熟悉。刘佩风后来还真以帮派的形式介入了这个市场,黑龙帮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他成立的并不是乌由最大的装修公司,而是在这个市场的最底层建立了最有影响力的帮派势力,按最最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整合了人力资源。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个帮派也开始干起装饰材料经销的买卖。

黑龙帮的正式形成就是从算命先生和刘佩风这番谈话开始的。此时刘佩风认识了司徒酒。这人是个木匠出身,读过书,也在乡下学过几手功夫。司徒酒带领一群有手艺的老乡到乌由来闯荡,出于互相照顾与保护还有讨工钱的目的结成了一伙帮派,后来被刘佩风收服,司徒酒也成了黑龙帮的八大金刚之一的酒金刚。就是在那次街边谈话中,算命先生告诉刘佩风自己的名宇,他叫风君子。

其后还闹了一次笑话。风君子家装修,没有请装修公司,而是他自己画的图纸,经熟人介绍请了一个装修小队来装修。最后上漆的时候,油漆匠向他推荐了一种品牌,风君子自己找商店买回来的。然而完工之后没多久,就有油漆商上门来做售后服务调查,问质量怎么样?风君子当时就笑了,立刻给刘佩风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开口就道:“你的手下倒是很精明啊,回扣收到我头上来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风君子买油漆的时候并未留下自己的家庭住址和家庭电话,油漆匠没有陪他去购买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买的,怎么会有经销商找上门来做售后服务调查?那只能有一种可能,油漆匠在他家装修之后,就告诉了该品牌油漆的经销商,是他推荐了这款产品,经销商上门不是做什么售后服务调查,是来做产品推荐销售确认的,好付油漆匠的好处费。

这是乌由当时装修行业一种非常隐蔽的,基层工人有组织的商业营利方式,一般雇佣这些装修工人的小公司或家庭发现不了也控制不了,是刘佩风在全行业率先“推广”的。刘佩风在电话里一听也乐了,笑道:“风先生装修,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

风君子道:“老刘,你别乐,我正好有事找你。”这是风君子第一次主动找刘佩风,要谈的却不是装修的事情,而是关于乌由的机动车管理的。

当时刘佩风的黑龙帮势力已经不小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原先控制乌由与近县的返程出租车双向生意已经算是小买卖了,可是现在乌由出租车市场越来越乱,交通管理部门当中一些人原先只是收一收像刘佩风这种人的好处而已,现在发展到私下里自我勾结养了大批黑车。这批套牌黑车不需要交出租车的份子钱和运营费,只需要向牵头有关系的人每月上供就行,这是个巨大的黑色市场,以刘佩风的势力完全了解内情也可以涉足其中。

风君子找刘佩风说的就是这件事,他问了一句话:“你愿不愿意看到你的朋友亲人,出了车祸之后却找不到肇事车辆?”

刘佩风想了想说不愿意,风君子又道:“那好,我求你做件事,以你今天的能量,时机应该成熟了。”

风君子求刘佩风做的事第一就是让他撤出出租运营市场,第二就是让他搜集交管部门相关行为的证据材料。关于这几年来越来越乱的黑车市场,以刘佩风的势力可以搞到风君子想要的东西。半年后,交管局有一名官员事发,不知为何牵连到乌由三个交通管理部门几乎所有的相关人员,这一黑色市场几乎被连根扫荡,很长时间内不能恢复当初的混乱局面。在市民以及舆论的压力下,这一乱相的清理整顿终于有了眉目,虽然不说完全干净,但是彻底收敛改善了很多。

当然这场风波很复杂,刘佩风也不清楚与风君子有什么关系,有一名叫烟北雨的警官在这起事情当中得罪了内部系统的不少人,后来因故丢了职位。风君子指点刘佩风上门去请这个人,他后来就是八大金刚之一的烟金刚。

当刘佩风再一次登门请教风君子的时候,当时的黑龙帮势力已行很大了,内部管理和组织协调是个大问题。风君子笑着说:“找几个能人,翻译一份山魔国某个工会的完整章程,就可以做你黑龙帮的内部章程。”志虚国也有所谓的工会,但是风君子却建议用山魔国工会的组织形式,适合于黑龙帮这样的黑帮内部管理,刘佩风也照做了。

第208回 机关算尽何人笑

这时刘佩风控制乌由市场的人力资源,同时做装修材料经销的买卖,很多黑龙帮帮众都是外来务工的流动人员,也正好赶上了乌由乃至整个志虚国房地产建设的高潮。他整合的这些人是城市的建设者,也是城市中很多突发事件的不安定因素,按照山魔国工会的组织形式,形成的却是乌由一个正在悄悄壮大的黑帮。

然而真正让黑龙帮浮出水面,成为乌由第一大帮派,却是一明一暗两起重大事件所导致,一件是刘佩风主动请教风君子的,另一件事是风君子主动找到他提醒的。

明的那一件事其实是黑龙帮暗地里策划的,黑龙帮当时的基础力量是一群外来务工的工匠,包拓瓦工、力工、搬运工、木工、电工、漆工等等,这些人由于种种原困所受教育不多,在各个城市之间流动,基数庞大却时常遭受欺压和歧视,生计无着时也是不安定因素。这些人一方面要面对来自内部各个小团体之间的摩擦,另一方面是活不容易找特别是干完活不容易要钱。

刘佩风曾经也是干工程的,当然知道这种状况。他曾经就是因为工程款被拖欠又被工人逼着要工资以至于破产的。很多人愿意加入黑龙帮,无非是找个背景硬点的靠山,抢生意或者讨工钱的时候有人帮着出头。但是久而久之,黑龙帮会成为众矢之的,也与乌由其它的各种势力以及帮派有冲突,甚至会引起官方的重点注意。

刘佩风感到很挠头,又一次登门请教风君子。他说得很直白:“我最近常常想起过去的事,有黑龙帮的存在,可能会逼更多的曾经像我那样的人破产,你说我这是在做什么?”

风君子似笑非笑:“错不在你,环境没有改变。黑龙帮再这样下去,可能就要该收拾了,谁也不希望自己治下有可能成为暴民的团体聚集。”

刘佩风:“他们不是暴民,只是维护自己最起码利益的一群人,不过加入黑龙帮之后,遇事确实很有暴力倾向。”

风君子:“问题就在于他们不是暴民,不过呢,不妨做一回真正的刁民,把事情闹大,不能再等了,应该做点什么了。”

刘佩风:“闹什么事情?别看黑龙帮在乌由还算一盘菜,真正露了头,还不够别人一筷子夹的。”

风君子贬着眼晴道:“为什么非要在乌由出事?为什么非得是黑龙帮的事?有问题就让它出事呗,疖子冒了头才好下药…这些话,可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从这年冬天开始,志虚国各地都相对出现了同样的事件,有的见于新闻媒体,更多的并没有公开的报道。事件大同小异,不是今天那个人爬上纪念塔,就是明天这个人登上某大厦,或者后天又有一个人拿着横幅上了起重机,有人跟风聚众引起越来越多的人围观。事件的起因也差不多,不是讨工钱就是为受工伤、遭扣薪的工友讨说法。

警方拿这些人很难处理,又不能满足他们所提的要求,往往是解救下来之后批评教育或劝慰一顿,不久也就放了。其实很多人早就希望有人出头闹点动静,但是往往出头的人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突然之间事情变得就不一样了,不知这些人被逼到了绝路还是突然想通了没有后顾之忧,原先零星出现的情况,却在一夜之间遍布各地,影响非常恶劣。

然后这类事件集中爆发在乌由,甚至引起了几场不大不小的准暴力冲突,这和黑道斗殴的性质不一样,究其影响可能是非常深远而危险的,甚至能看到社会动荡的萌芽。黑龙帮的烟北雨策划了这件事,安排了原先曾在外地打过工的一些帮众到各地闹动静,没想到以点代面席卷全国,等乌由冲突事件出现后已经不完全是黑龙帮策划了。

没有办法抓住这些事件的策划源头,它更像是一场自发而起的社会现象,虽然媒体上的报道只是点缀和议论,普通市民看不清事态的严重性,但是它却惊动了志虚国的议会与总统。不久之后有新的政策法规出台了,针对这一现象也出了很多地方规定,社会症结问题的清理整顿也在一定程度上展开,以乌由市为甚,分管基建的孙副市长甚至被司法机关拿下。

大约过了两年时间,状况得到了改善,虽然不是完全扭转,但至少从舆论上还是法规上环境确实改变了,尤其在乌由。有意思的是,因为这一影响,刘佩风终于拿回了曾经被拖欠的工程款,虽然这笔钱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这是明目仗胆的撒火种搞乱子,而黑龙帮却在幕后不为人知。

还有另一件事,是在暗中进行的,黑龙帮却从此在乌由道上确立了老大的位置。当时乌由以孙威西为首最大一伙黑势力的靠山孙副市长倒台,另一伙以鬼子六为首的帮派趁机抢孙威西的的盘,而当时的乌由黑帮,孙威西与鬼子六基本上成为了分庭抗礼的最大势力。就在这时风君子找到了刘佩风,和他分析了乌由帮派之间的局面,核心意思就是一句话——你既然已经做了黑龙帮老大,索性做得更大,现在正是机会。

鬼子六和孙威西都是靠走私起家,后来控制了乌由的黄、赌、毒等地下产业,孙威西失势,鬼子六趁机抢地盘,连孙威西都给杀了。正在鬼子六乘胜追击的时候,黑龙帮却在暗地里背后捅刀子,这段时间坏事也没少干,比如制造、贩卖、调包假冒的摇头丸和K粉“扰乱市场私序”,引起这条生意链上各伙势力之间的误会以及冲突火拼等等。

要论势力,刘佩风隐藏的实力不小又是暗中有备而来,等鬼子六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后来鬼子六本人被黑龙帮新加入的武金刚武胆所杀,帮派也烟消云散,经营多年的地下产业要么被警方查获,要么毁于火拼,要么被黑龙帮所占。此时风君子又劝告刘佩风,如果再像以前那样控制和组织大量的流动人员,迟早会出事,应该开始向产业化发展。

乌由的地下赌场以及贩毒生意因为孙威西和鬼子六先后被灭,基本上被剿得七零八落,很难再恢复元气,刘佩风也不想让它们恢复元气。黑龙帮把手伸向了娱乐行业,也就是桑拿歌厅夜总会等等,这种场所,你要是说它不合法吧,几乎满大街都是开门公开营业,你要是说它合法吧,它又与色情服务粘边,不符志虚国法度,每年都要来那么几次扫黄严打之类,但是这种场所的经营利润是很大的,市场需求也是很大的。

这种场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开的,你要是看有人开了一家,学着也开一家,过不了多久恐怕就得出事。投资的后台老板都不是一般人,才能够将生意做下去,除了后台背景之外,这种场所也容易出种种事端,场子中没有镇得住的人不行,最佳看场子的当然就是帮派势力。黑龙帮成为乌由第一大帮派之后,就把手伸到这个市场,在很多场所拿干股分红,像漫步云端那种地方也有投资入股。

发展到这一步,黑龙帮基本上就是小白认识刘佩风时所见的规模气象了。刘佩风说到这里,小白笑着插了一句嘴:“老刘啊,别人是干一行爱一行,你这个黑龙帮是干一行灭一行啊。”

刘佩风苦笑道:“可不是这样嘛!我是干出租车跨地经营起家的,控制乌由的劳动力市场组建了黑龙帮,后来又参与到黑道争斗中,成了乌由第一大帮派。可是自从我一插手,黑车市场就被扫荡了,劳务市场被整顿了,乌由黑道帮派也来了一场大清洗,现在黑龙帮成了夜总会看场子的,想想也是感觉怪怪的。”

白少流开玩笑:“你不会连这现在一行也灭了吧。”

刘佩风也笑:“估计不会,我加入了坐怀山庄,黑龙帮还会存在下去,因为它还有存在的理由与空间,而且现在干的这一行,从法度上来讲也许不合适,从法理上来讲未必不可。”

白少流笑:“有点深奥啊,是风先生说的吧?我就遇见过风先生自己在漫步云端搂小姐唱歌…对了,你一开始提到那天晚上,风先生说他为什么要指点你搞出一个黑龙帮?”

刘佩风:“白庄主刚才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我是干一行灭一行,你还没搞清楚吗?”

白少流:“多少明白了一点,风先生那天晚上到底说了什么?”

刘佩风:“他喝多了,说这里是人间,不是净土也不是天国,有什么样的土壤就会长什么样的草木,就看人们愿意播什么样的种子。当年他上了我的车,一席话却让我走上了那样一条路,既然无论世界各地都存在这种东西,一时之间也杜绝不了,索性就看着我取而代之。天下很大但乌由很小,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他也希望太平盛世一片清明,可惜暂时不可能,那就一点一点来吧。人不能坐在那里空谈抱怨,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有所不为也应该有所为,所以风先生才会与我结交。那天他还敬我很多杯酒,骂了他自己一顿,还把自己给灌多了。”

白少流:“那你说早就在等着这一天,又是什么意思?”

刘佩风:“风先生那天最后说,帮中就是国中之事,国中之事就是天下之事,说既然我下水了,那么迟早要上岸,进入另一片广阔的事情中,这才是解脱。今天我想,他说的不就是坐怀山庄吗?”

白少流:“也许吧,可是我并不是骑着驴进入圣城的圣子,我不过是小白而已。”

刘佩风:“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也养了一头驴吗?”

白少流端杯感叹:“是啊,我也养了一头驴,来来来,喝酒吧!”

坐怀山庄正式立派,海南派也平稳过渡,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连小白自己觉得都太顺利了,甚至隐约感到有些不安,当然也有不顺利的事情,那就是河洛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