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真正的黄肠指的就是黄心柏木,当然并非是全部都要用黄心柏木,也有用楠木和梓木的,不过楠木太过稀少,到了汉代也有用其他杂木,但涂抹上黄色,来替代黄心柏木。”田婉清回答。

“那就奇怪了,这座古墓虽然也是黄肠题凑,可用的木材并非是黄心柏木。”宫爵说到这里摊开手心,一颗晶莹剔透在灯光下泛着光芒的黄色东西呈现在我们眼前。

“这是什么?”叶知秋问。

“松香。”宫爵很平静的回答。“或许是我嗅觉比你们灵敏,走出通道之后,我就闻到这座黄肠题凑散发的气味中,除了木材腐烂的味道之外,还有一股淡淡奇特的香味,但绝对不是柏木的木香,刚才我仔细检查过,这里的木材全都不是黄心柏木。”

“松香?!”我大吃一惊,连忙环顾四周。“难道这里所用的全都是松木?”

“对,就是松木。”宫爵举起手中的松香点头,然后很好奇问。“有没有用松木的黄肠题凑啊?”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宫爵,因为不管是文献的记载,还是已经挖掘出来的黄肠题凑古墓,都没有见到用松木的,但是眼前这一座竟然全是松木。

“看起来关于黄肠题凑的记载还有偏差,从这些松木腐烂的程度来看,这座黄肠题凑的时间相当久远,或许连记载黄肠题凑的人都没有见到过这种方式的陵墓。”田婉清愁眉不展。

“可之前的八座古墓所用的全是黄心柏木,为什么这里明明是主墓,却采用了松木呢,这里面难道有其他含义?”薛心柔自言自语。

“先别管是什么木头,当务之急是知道墓主人的身份,这或许是能揭开这座庞大君王墓葬群秘密的关键。”朱七望向墓道的尽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九龙程瑞尊,而记载这东西就在这里,想必应该被藏匿于这座古墓之中。”

我们沿着墓道往前走,墓室入口被一道厚厚的石门阻挡,但这一次并非是被自来石封闭的九寸门,而是一道由整块巨石打造而成的墓门。

我们手中的光线照亮了眼前这道石门,这并不是一道平整的石门,上面竟然还雕刻着错落有致起伏的山脉,石门最顶端的山峰最为高大,像是穿入云霄之中的天柱尤为壮观。

从最高的山峰中有水流流淌下来,我们走近看了很久,才注意到,这些连绵起伏的山脉之间竟然还有雕刻的凹槽,从上面注入的水顺着这些没有任何规律分布的凹槽向下流动,直至汇入旁边的水潭之中。

这堵石门呈深黄色,那些凹槽四周光滑无比,想必这些水流终年不断,在地下已经流淌的几千年,但是我们实在不知道石门上的这些雕刻的山脉和流水代表什么意思。

宫爵走上前把手轻轻按在上面,静气凝神站立了半天:“里面有机关!”

“机关?”我眉头一皱,这座黄肠题凑少说也有几千年的时间,埋藏的如此隐蔽,而且墓室入口还设置机关,可见墓主人即便有八位虢国君王守陵,但还是不放心。“是什么机关?”

“不知道。”宫爵退了回来,摊着手回答。

“还有你不知道的机关?”叶知秋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机关倒是很简单,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触发,应该和这道石门上雕刻的纹路有关,想要开启石门,首先就得先知道这些山脉和流水代表的含义。”宫爵一本正经回答。

“看山去石门上这些图案好像是地图。”薛心柔偏着头看了良久。

“就算是地图也无济于事啊,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根不不知道所绘的是什么地方。”叶知秋说。

“如果这上面绘制的是地图的话,那这道石门的意义恐怕比我们之前在八座黄肠题凑中看见的任何一样文物都要珍贵。”田婉清聚精会神仰望着石门。

“这石门还能比那些配置的东西金贵?”宫爵一脸诧异。

田婉清点点头说,若是把这道石门平放的话,上面雕绘的山脉便是地形图,而且根据山脉图案的大小推断,这幅地形图所涵盖的地域还不小。

可是,这座古墓是几千年前修建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绘制出一副完整的地图。

“我懂了,如果是地图的话,山脉代表着山川,而这些凹槽中流淌的水就代表着河流,山川河流……”叶知秋大吃一惊。“这,这还真是一副地图。”

“那就更离奇了,河流的走向蜿蜒崎岖,石门上不止一条河流,古人是没有能力绘制出当时山川河流的分布情况。”宫爵说。

“所以我才说,如果这上面绘制的是地图,那这件文物所传承的恐怕并非仅仅是历史意义,这足以颠覆考古界对古人认知的改变,就是说早在几千年前,古人就掌握绘制地图的能力。”田婉清仰头惊叹不已。“而且,这还是有史以来出土的西周时期第一张地图。”

“地图?!”我突然一怔,嘴慢慢张开。“那也未必,古人虽然没有能力绘制地图,但是有其他人能做到。”

“谁?”薛心柔错愕的看着我。

“而且这并非是古人绘制的第一张地图。”我完全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惊,传闻中早在夏朝,大禹收九牧之金铸造九鼎,就把九州的名山大川、形胜之地铭刻于九鼎之上,那才是古人真正意义上第一张完整的九州地貌图。

“神域图!”宫爵应该是反应过来,立刻抬头看向高大厚重的石门。“难道这上面的山川河流是根据神域图来绘制的!”

“古人是没有能力知道河流的流向,除非有完整的九州地形图,大禹就是因为得到神域图才能治理洪水,不管怎么说,这座古墓的主人应该是见过九州鼎上面的图案,否则是不可能雕刻出如此详尽的地貌。”

我点点头回答,可心里却震惊不已,神域图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本来该铭刻在九州鼎上,可传闻中的九鼎早已下落不明,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让我看见神域图的局部。

但是九州鼎上面铭刻的秘密非同小可,相信归墟祭司在铸造完九鼎之后就妥善藏匿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上面的神域图只有极少数人看见才对,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周时期的古墓之中。

“朱家先祖的遗训就是找到九州鼎,看起来我还真来对了地方,这里竟然和九鼎还有关联。”朱七神色激动喃喃自语。

“九州鼎?!”叶知秋和田婉清还有薛心柔异口同声,她们的表情太为吃惊,对于考古的人来说,九州鼎对于她们的意义已经不是文物那么简单。

九鼎是华夏的象征,被称为国之重器,任何一件文物都无法和九州鼎相提并论,这件古器被夏商周三代奉为象征国家政权的传国之宝,后世帝王非常看重九鼎的权利象征与意义,亦曾屡次重铸九鼎。

这远不是几座黄肠题凑和遗迹能比拟的,一旦九州鼎真的被发现,那恐怕是足以震惊天下,有史以来最大的发现。

“这道石门上既然雕刻着地图,如果是根据九州鼎上绘制的神域图局部来雕刻的话,你说……”宫爵转头很激动的看向我。“你说九州鼎会不会在这座古墓之中?”

我其实在心里也是这样期盼的,只不过来这里是为了找寻九龙程瑞尊,压根没有想过神域图的是,突然见到关于神域图的线索,好半天我都没有平复下来。

只要我能找到神域图,无疑在这场跨越几千年的追逐中,第一次占得先机,倘若能通过九龙程瑞尊顺利找到涅槃轮,那我力挽狂澜的把握就更大,有这两个东西在手,至少我不用再担心月宫九龙舫完成充能。

何况开启神域的钥匙还在我手中,月宫九龙舫是无法重返神域的。

“不对啊。”旁边传来朱七慎重的声音,我偏头看见之前还露出兴奋之色的朱七,如今表情又恢复了平静,透着一丝质疑的老成。“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座匪夷所思的古墓来历应该非同寻常。”

第625章 中极天柱

“七爷,什么地方不对?”宫爵连忙问。

朱七眉头紧锁对我们说,朱家先祖曾协助大禹治水,居功至伟功不可没,后来被封为王室,先祖在离世之前,大禹为感激治水之宫,为朱家先祖修建青铜宫殿的陵墓。

而先祖把藏宝图交给后人,并告之藏宝图中有能问鼎天下的宝物,找到便能得到整个天下,然后先祖只身一人前往青铜宫陵墓,没有人知道这处陵墓的所在。

因此后人推测那能让朱家后人问鼎天下的宝物应该就藏匿于青铜宫殿之中,所以朱家后人世代盗墓,但并非小打小闹,专门探寻春秋战国时期之前的大墓,就是想要找到传闻中的宝物。

后来朱七反复推测,到底什么宝物能有问鼎天下的能力,思前想后才意识到,先祖是在暗示九州鼎。

“按理说九州鼎应该在朱家先祖的陵墓中才对。”朱七老成持重说。

“难不成这里面的墓主是七叔的先祖?!”田婉清大吃一惊。

朱七想都没想就摇头否定:“绝对不可能,先祖遗训所葬之地为一座青铜宫殿,九鼎应该在青铜宫之中藏匿,而这里是黄肠题凑,根本不是同一处地方。”

“的确不对。”叶知秋脸上的惊喜之色也恢复了平静,摇摇头声音有些惋惜。“就算这石门上的地图是根据九州鼎上的局部雕绘而成,但九州鼎绝对不会在这座古墓之中。”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问。

“九州鼎是传国重器,其价值和意义没有任何一件器物能与之相提并论,因此关于九州鼎,文史中有很清楚的记载。”叶知秋巨细无遗对我们说。“最早的记载要追溯到商朝,商汤逐走夏桀后,将九鼎迁至其。盘庚定都于殷后,九鼎迁移至此。”

“后来周武王灭商后,曾公开展示九鼎。周成王即位后,周公旦营造洛邑,将九鼎迁至该城,并请成王亲自主持祭礼,将九鼎安放在明堂之中。”薛心柔点点头在旁边继续说。

“等会,刚才七爷不是说,九州鼎在铸造完成后就被秘密藏匿在朱家先祖的青铜宫之中,怎么后面还有出现有九州鼎?”宫爵打断薛心柔问。

“朱家先祖遗训中并没有直接说是九州鼎,只很隐晦的告诉朱家后人,找到青铜宫中的宝物便能得到天下,是我自己推测出来这件宝物很可能就是九州鼎。”朱七向宫爵解释。

其实我也坚信朱七的推断,真正的九州鼎应该被归墟祭司藏匿在青铜宫之中,绝对不会流传于世,毕竟上面铭刻着神域图,一旦让龙伯人得到,对于归墟人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想必后来出现的九州鼎应该是仿制的赝品,不过就算是仿制也没那么简单,归墟祭司既然如此谨慎的藏匿九州鼎,又岂会让人随随便便仿制,要知道九州鼎对于归墟和龙伯来说仅仅是鼎器而已,真正重要的是铭刻其上的神域图。

若是仿制的话,岂不是上面的神域图也会被公之于众,因此我猜想,真正的九州鼎恐怕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后来出现的九州鼎上不会有神域图,而且这恐怕是归墟祭司的计划,让这些鼎器流传下去,至于原因就很简单,这些九州鼎上恐怕藏匿着青铜宫的线索。

因此即便流传后世的九州鼎不是真的,但同样具有很重要的作用。

“后来呢,九州鼎辗转流传到什么地方?”我问。

“东周开始后,周朝王室衰落,各诸侯开始觊觎王权,周定王时,楚庄王首次于洛邑问鼎之轻重,大有夺取周朝天下之势。”叶知秋看着我说。“由此可见东周的时候,九州鼎还在周王室的手中,而这座古墓是西周时期的,所以我才断定墓室里面不可能有九州鼎。”

秦惠王时,张仪制定策略,希望能夺得九鼎以号令诸侯,楚顷襄王、齐国国王亦希望争夺宝鼎。周赧王周旋于两国以及魏国、韩国之间,令其相互制约,得保九鼎不失。

“到后来,史书记载秦帝灭周之后的第二年想把周王室的九鼎西迁咸阳,但到秦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时,九鼎已不知下落。”田婉清在旁边补充。“由此可见九州鼎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周室被灭的时候。”

“那就奇怪了,传承在周王室手中的九州鼎虽然不是真的,不可能有神域图,但上面应该铭刻了九州图,可是九州鼎一直被供奉于太庙之中,后来楚庄王问鼎轻重,可见连诸侯君王都没有见过九州鼎的样子。”叶知秋抬头看着面前的石门。“能把地图雕刻在此,说明墓主人是见过九州鼎上的名川大山,这个墓主到底是谁?”

“先别管这些,来这里主要的目的还是九龙程瑞尊,至于九州鼎还是等到以后再从长计议,至于墓主的身份,只要开启这道墓门自然就知晓。”我转头看向宫爵问。“既然上面是地图,你有没有办法破解机关。”

“石门上没有文字,就算知道是地图,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图,这毫无头绪的怎么破解。”宫爵摇摇头,指着石门一本正经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墓门是用来封闭墓室,根本不应该留下开启的机关,说明墓主人知道会有人来这里,这个机关怕是留给特定的人。”

“是啊,谁会来这里呢?”朱七一怔也大为疑惑。“就是说石门上是故意没有留下提示,只有知道这幅地图含义的人才能进入。”

“对,而且这道石门支撑着整个墓室,不能强行损毁,否则墓室会瞬间坍塌。”宫爵点点头,走到石门前招呼我们走近。“你们看,上面这些代表河道的凹槽并非是固定的,可以随意的转动。”

宫爵随手转动一处,随着凹槽方向的改变,水流的方向也发生了变化,宫爵一脸沉稳告诉我们,虽然是移动凹槽,但在地图上,这代表着河道,他之前的这个举动相当于改变了河道的方向,因此宫爵猜想,这里的机关应该和河道的方向有关,现在的关键就是,要知道在石门地图上流淌的这些水流到底代表那一条河。

“石门上最顶端的山好奇特,远比其他的山脉要高很多,而且直插云霄,如果石门上面铭刻的是地图,说明这是一座一览众山小的高峰,而代表河流的水就是从这座山开始向下流淌,应该是说,这座山是这条河的发源地。”薛心柔凝视石门说。

“最高的山……”我低头细想一会,眉头缓缓展开。“在古人的认知中,最高的山当然是昆仑!”

“对啊,古代的传闻中,昆仑是神人居住的都城,亦是寰宇之中最高的地方,而且还是连接天地的天柱,因此被称为中极天柱,这和石门上那座山峰的样子完全吻合。”叶知秋兴奋不已说。

“如果这座山代表着昆仑的话,那从昆仑发源的河……”田婉清顿时激动的抬起头。“黄河,是黄河!”

我拍了一下脑门,其实即便不用知道昆仑山,我也应该想到是黄河才对,因为既然石门上的地形图来源于九州鼎上的九州地貌,最为显著的河流当然是被誉为华夏母亲河的黄河。

“难怪这些君王的陵墓要修建在黄河河道之下,现在看起来,除了为了隐蔽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叶知秋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语。

“还有其他意思?”我有些好奇。

叶知秋点点头说,古人对黄河有着非同寻常的崇拜,认为若是黄河若是断流便预示着天怒人怨,黄河的源头只要阻塞国家一定要灭亡。

因为古人对黄河有很大的依赖,水土气通而湿润,便能生产东西,为民所用,土地没有水源,民众缺乏财物日用,国家便距离灭亡不远。

曾经从前伊水、洛水枯竭,夏朝灭亡,渭河枯竭,商朝灭亡,因此对于古人来说,黄河断流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把陵墓修建在黄河河道之下,没有人敢去挖掘黄河,另一个原因就是黄河发源于昆仑,代表着神水,这些君王希望得到神的庇佑。”叶知秋说。

“黄河断流……”宫爵忽然眼睛一亮,重新看向石门。“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这些代表着河道的凹槽可以移动,这些河道代表着黄河的流向,只有移动出真正黄河的河道才能开启这里的机关。”

我这才恍然大悟,好精明的机关,除非是看过九州鼎上九州图的人,否则是不可能知道黄河河道的分布和流向,由此可见能开启这道石门机关的人,势必接触并且很熟悉九州鼎上的九州地形图。

“在当时估计除非是被指定能到这里的人,否则即便有人找到这里,也不可能开启墓室的石门,不过现在……”我看着宫爵淡淡一笑。“这机关估计连你也开不了,相信你学机关术应该没有学过黄河古河道的分布。”

宫爵也无奈的苦笑,我看向旁边站立的叶知秋:“该你露两手上,文史古籍你烂熟于心,对于黄河河道的流向你应该清楚。”

叶知秋抿着嘴点点头,回想了片刻然后开始移动石门上的凹槽,渐渐石门上出现错综复杂新的河道,当叶知秋移动完最后一处凹槽,正确的黄河以及各个支流呈现在我们面前。

随着这些水流注入旁边的水潭之中,在沉重的轰鸣声中,巨大的石门缓缓的升起。

第626章 礼崩乐坏

墓室后面是更大的黄肠题凑,而且我们竟然看见如同蜡烛一般的长明灯,间隔均匀的摆放在墓室之中,这座古墓的陈设和格局与之前那八座从墓完全不一样。

我甚至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墓室,所有的木材全都是用松木,古墓里面没有渗水,因此这些木材保存完好,走进墓室之中,迎面扑来是松木特有的淡淡幽香。

和之前那八座黄肠题凑相比,这里的陪葬品似乎很简单,诺大的墓室一目了然,左右是耳室,最深处是主墓室,从墓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完整的青铜马车。

这套青铜车马是按照真实马车大小铸造,但是和其他古墓中出土的青铜马截然不同,一般青铜马为显示庄重都是姿态单一,而我们面前这六匹青铜骏马飒爽英姿形态各异,飘逸灵动,有的奔腾跳跃、或回首长嘶,或腾空而起四蹄生烟,不但栩栩如生而且形神俱足。

后面的青铜车结构完整,装饰华奂给人一种庄重威严的感觉,车体雕塑精美,工艺精湛四周有彩绘,堪称青铜瑰宝。

绕过青铜马车往前,左边的耳室是青铜礼器,里面整齐摆放九个大小不一的青铜器皿,和我们之前在虢仲墓室中看见的九鼎八簋一样。

“这位墓主人看来身份也异常显赫,一共九座黄肠题凑之中,我们只看见两次九鼎八簋,足见这里的墓主人和虢仲一样享天子禄。”叶知秋说。

“我怎么看这座黄肠题凑这么蹊跷?”朱七在旁边声音诧异。

“七叔,您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田婉清问。

“前面八座君王陵墓都是从墓,是用来守护我们如今看见的这座主墓,按理说墓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应该远远超过之前的八位虢国君王才对,可这座古墓除了规模大一些之外,陪葬品却如此之少,似乎和墓主的身份不符合啊。”朱七举着烟杆环顾四周。

“也是啊,前面八位君王陵墓中,随便挑一座的陪葬品也比这里要丰富,既然是为这里的墓主人守陵,岂不是有些喧宾夺主。”薛心柔也有些迷惑。

我们走到右边的耳室,里面的陪葬品也是整齐的摆放,但和其他古墓不一样,这里摆放的是编钟和编磬,全套礼乐器上装饰有人、兽、龙等花纹,铸制精美花纹细致清晰,而且还是沿着耳室的四壁陈设,如此完整编钟和编磬在之前的古墓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惜这些青铜器物上没有发现铭文,暂时还不清楚墓主人的身份,我们走到主墓室,面前的竟然是一副玉棺,看了很久我感觉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玉棺是用上佳白玉制作而成,棺椁四周都有纹饰,而在棺盖上还描绘出一副图案,一辆由八匹骏马拉行的豪华马车奔驰在群山峻岭之中,一位身穿华服气宇轩昂的男子正襟危坐于车上,目光远眺抬着的手遥指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

一时间我们也不清楚这雕刻在玉棺上的图案是什么意思,朱七示意我们开棺,先确定墓主的身份,我们对这位墓主人也很好奇,合力打开棺盖之后,里面的弹着以为仰身直肢,头北脚南的男人人,形体完整全身润泽,皮肉纹路清晰尚有弹性,安详的长眠在里面犹如刚刚熟睡一般。

玉棺之中竟然没有一样陪葬品,只是当我看见墓主人身上的服饰时,目瞪口呆大吃一惊,看墓主人的年龄应该在五六十岁,神态祥和端庄,即便已经长埋几千年可仍然能感觉到莫名的威严。

此人头戴黑色冕冠,前后各有珠帘,因旒垂直,身穿玄衣纁裳上黑下红,红罗襞积,白罗大带佩玉,玄衣两肩织有日、月、龙纹,袖部织火、华虫等纹饰,这分明十二章纹,代表帝王服饰。

“宫爵,数一数这座陵墓中一共有多少长明灯!”我大声说。

“这人不但逾制,而且还是大逆不道的胆敢身穿天子服饰入葬,竟然还有八位君王守陵,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叶知秋大吃一惊。

“虽说后来周室势微,礼崩乐坏,诸侯之间时常都有僭越之事,可是这座古墓的年代是西周初期,当时周朝国力强大,绝对没有任何一个诸侯胆敢做出这样形同谋反之事啊。”薛心柔也疑惑不解。

宫爵围绕陵墓数了一圈,走回来对我说:“不多不少……”

“刚好一百盏长明灯,对吗?”我打断宫爵。

“你怎么知道?”宫爵一怔。

我的嘴张的更大,捂着额头震惊万分了重新环视这座陵墓:“如果是僭越的话,恐怕不止墓主人的服饰这一处地方。”

“还有其他违反礼制的地方?”田婉清问。

我好半天才让自己平复下来,这些陵墓虽然蹊跷离奇,但是完全是按照周礼葬制的规格修建,每一处地方都循规蹈矩,可见埋葬于此的所有人都很尊崇礼制。

之前八座虢国君王陵墓,除了用黄肠题凑让我们想不明白之外,其他的地方没有偏差,但如今我们所在的第九座陵墓,就错的离谱。

首先这同样也是一座黄肠题凑,可选用的木材并非是黄心柏木,而是采用了松木,宫爵发现之后我们并没有在意,或者说压根没有去细想。

松木很寻常,其珍贵程度远不能和黄心柏木、楠木相提并论,但是松木虽然普通,但在古时候是没有人敢用的,因为在周礼的葬制之中,冢人造墓,以死者的爵等来决定坟丘高度和树木种类。

并且有严格的规定,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药草,士四尺,树以槐。

“是啊,考古也发掘出土过好几座黄肠题凑,可墓主的身份都是诸侯王。”田婉清点头。

“其实我们一直理解错了,黄肠题凑并非是天子专享,诸侯是可以用黄肠题凑,最大的区别在于所用的木材。”

“松木!天子才能用松木!”宫爵反应过来。

“对,在葬制之中,松木才是天子享用的寿木,其意义远比黄心柏木和楠木要重要。”我点点头指着墓室之中数以万计的松木。“这就是一座全用松木堆砌的墓室,这是天子才能享配的葬制。”

“这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明目张胆僭越礼制,这形同谋反啊,为什么历代虢国国君还要为其守陵,从文史的记载来看,虢国历代国君都是上卿,按理说应该对周室忠心耿耿才对,为什么居然敢助纣为虐,为一个大逆不道之人守陵。”朱七瞪大眼睛说。

“你让我数墓室中的长明灯数量,难道这也和葬制有关?”宫爵连忙问。

“周礼之中,规定朝堂夜间点燃火烛议事,称庭燎,其火炬数规定天子百燎,上公五十,侯伯、子男三十,后来这个规矩沿用到葬制,陵墓中也会放置庭燎,寓意可以犹如生前的宫殿一样灯火辉煌,后世称为长明灯。”我点点头对宫爵说。“这里有百盏长明灯,是天子的礼遇,别看这座陵墓陪葬品比起其他八座黄肠题凑少之又少,可只有这一座主墓之中才有长明灯,可见即便是享天子禄的虢仲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就是说,这座主墓之中任何一处地方都僭越了葬制。”宫爵一脸错愕的回头看看陵墓。“这里是虢国国君墓葬群,埋葬的都是历代君王,这人该不会也是虢国国君吧?”

“不会,虢国的历史虽然在文史山记载甚少,可虢国始祖就是第八座陵墓的主人,在虢叔被封分为王之前,还没有虢国这个诸侯国,所以不管这里的墓主人是谁,都不应该是虢国的国君。”田婉清摇头说。

“这里一共有九座古墓,并非是同一时间完成,而是按照墓主生前的时间,就是说这位逾制的墓主年代比其他的八位虢国君王都要早。”叶知秋绞尽脑汁还是一筹莫展。“越是往前追溯,周室的国力越强大,虽然后世诸侯国君僭越礼制,可在这位墓主活着的时候,断然不敢有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朱七手法老练在玉棺中的墓主身上摸索,诺大的玉棺里找不到任何一样陪葬品,最后朱七轻轻掰开墓主人的嘴,里面也没有含玉,我们在整个墓室之中都没有看见一个文字,又没有玉龟的铭文,我们很难确定墓主人的身份。

“墓主用黄河流向图作为墓门机关,可见此人一定接触过供奉在周室太庙之中的九州鼎,就凭这一点,墓主人的身份就应该不寻常,加之主墓的旁边还有八座君王陵墓当从墓,这等殊荣和规格,在后世绝无仅有。”叶知秋重重叹息一声说。“墓主没有留下文字,应该是不想被人知道身份,或许这些陪葬品并非是随意放置,解开这些陪葬品的出处可能就知道墓主的身份。”

“朝歌,你在干什么?”宫爵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肚子站在墓室的入口,默不作声凝视那尊栩栩如生的青铜马车,其他的人的谈话我都听在心里:“这架青铜马车也非同小可。”

第627章 天子驾六

其他人连忙走到我身边,不约而同注视青铜马车,叶知秋拉拉我衣角问:“这马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之前八座黄肠题凑之中都有车马室,我们见到很多样式的青铜马车,你们回想一下,那些马车是用几匹马拉行?”我声音平稳。

“好像是五……对,就是五匹。”宫爵回想一下,很肯定回答。

“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马车却有六匹马吗?”我继续问。

“所有的九座陵墓都是按照周礼葬制安葬,就是说这些马匹的数量也是有规定的,其他八座黄肠题凑埋葬的是虢国君王,身份是诸侯王,陪葬用五匹马的青铜车,而这里用了六匹……”朱七一愣摸了一把胡渣。“这玩意也逾制了啊!”

我点点头,在西周就连乘舆都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和规定,马匹的多少也是属于礼制,并且有明文规定。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只有天子才能用六匹马拉的马车,即著名的天子驾六。

“天子驾六只出现在古文献之中,不过在洛阳考古出土过一处大型车马陪葬坑,经证实属于东周时期,距今已经有三千多年,可出土的时候,车身的构件及马的骨骼仍清晰可见,这个考古发现也证实了天子驾六的正确性。”叶知秋用指尖触摸在青铜马车上激动不已说。“可惜当时出土的是木质马车,无法完整展现天子驾六的威严,而这一座六驾青铜马车可谓举世无双。”

“再珍贵充其量也不过是一辆青铜器而已,墓主人把这辆马车放置于此,更看重的恐怕是天子驾六这四个字的重要性。”我若有所思说。

“这位墓主人胆子也太大了,虽说后来也出现过楚国的诸侯,僭越周礼使用了驾六马的待遇,但是当时正属春秋乱世,礼崩乐坏,周室衰微,诸侯间根本没把周朝放在眼里,这才敢明目张胆僭越,但是这位墓主人生前的时候,可是周朝最鼎盛的时候,这样的葬制一旦被发现,形同谋反是会被挖坟鞭尸的啊。”薛心柔惊诧无比。

“我猜想应该没有人敢对墓主人鞭尸吧……”我淡淡一笑。

“为什么?”宫爵在旁边问。

“这座陵墓之中,僭越礼制的又何尝只有墓主人的服饰、陵墓所用的松木和六驾的青铜车马还有百盏长明灯。”我一边说一边走到青铜礼器室,指着里面摆放的九鼎八簋。

青铜器在古代是权力与等级的象征,当中又以鼎为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传闻中大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因此鼎有着非凡的意义。

在西周从低级的士到周天子分为五级,即低级的士、高级的士、卿、大夫、诸侯、周天子,古人崇尚奇数,所以五级分别对应的鼎的数量为一、三、五、七、九。

天子享用九鼎,而这里的鼎其实是用来煮食的器皿,专门用来蒸煮肉食,天子享用的九鼎分别是牛、羊、乳猪、鱼、干肉、牲肚、猪肉、鲜鱼、鲜干肉。

然后依次递减,从天子开始,到低级的士只能用一鼎,被规定只能食用干肉,不过就是这样的食物,一般老百姓也不容许吃的,所以后世把当权者称之为,肉食者谋。

“虢仲被天子赐予享天子禄,因此他死后才会有九鼎八簋陪葬,但你们好好回想,虢仲墓室之中的九鼎八簋明显要比这里的小很多,大小其实也反应了身后和地位,更重要的是权势,说明主墓室中长眠的主人远比虢仲要尊贵。”我已经没有之前那样震惊,声音也渐渐归于平静。

“就算这位墓主人身份显赫,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僭越礼制啊,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逾制,擅自使用天子礼法可是篡逆的重罪。”叶知秋说。

“是啊,如果墓主人真是篡逆的话,那此人的罪名还不止这些呢。”我淡淡一笑。

“还有?!”薛心柔大吃一惊。

我走到右边的耳室,指着里面摆放在四壁的编钟编磬说,在葬制之中,使用金石之乐,数量上也有明文规定,天子八堵四肆,刚好和耳室中的乐器数量一致。

“这些乐器摆放在四壁,这样的方式叫宫悬,若是诸侯就只能摆放三面,被称为轩悬,之前八座虢国国君的陵墓之中,礼乐器都是按照三面摆放,唯独这里堆放了四面。”我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停顿了片刻。“难道你们到现在还不清楚,这里的墓主人是谁吗?”

其他人茫然的对视,田婉清按耐不住问:“墓室之中没有找到文字,根本证明不了墓主人的身份,朝歌,难道你有了发现?”

“你们一直都在说同一件事,就是这位墓主人僭越了礼制,擅自享用天子礼遇,可矛盾的是,你们也无法解释清楚,在当时周朝如此强盛的时期,根本不可能有人胆敢做出这样的行为,造成这种纠结的原因就是你们先入为主,为什么你们就没有想过,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僭越呢。”我心平气和说。

“这还不叫僭越啊,用了天子的松木修建陵墓,然后是六驾马车和……”叶知秋说到一半突然停止,震惊的看向我。“你,你是说墓主人并非是逾制,而是此人本就应,应该享受这样的礼制?!”

“可这是天子才能享配的礼制!”薛心柔同样也愣住,目瞪口呆看向远处的玉棺。“难,难不成墓主人是天子!”

其实这并不是很难发现的事实,只不过从我们进来开始,专注的就是九龙程瑞尊,而根据掌握的线索,这件器物是藏匿于虢国国君的陵墓中。

因此在我们脑海中便先入为主,根深蒂固认为我们在找寻的是一座诸侯墓,但后来发现八座国君墓全是从墓,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该意识到在这里的发现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虢国国君即便权倾一时,可终究只是诸侯,即便历代都是执掌朝政的上卿,但始终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让虢国历代国君守陵的当然比他们的权势更大。

一人之下。

他们守护的陵墓便是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还有我们之前一直想不通,这八位虢国君王为什么全都是用黄肠题凑,其中有一两个君王得到天子赏赐还说的通,但不可能历代君王都能得到规格最高的葬制殊荣。

可直到我看到墓主人的这种主墓之前,我一样先入为主没有看透这之间的关联,其实原因很简单,我没觉察到是因为身在此山中,无法看到整座山而已。

我们发现了八座黄肠题凑,每一座大小一样都是宏伟壮观,倘若任何一座单独的出现都会引起轰动,但我却忽略了,这些黄肠题奏不过是从墓而已,即便是在震撼和壮观,从墓存在的意义仅仅是衬托主墓室。

而且既然是从墓当然是整座陵墓的一部分,只不过和我之前看见的那些陵墓不一样,这些从墓是单独存在,并没有和主墓修建在一起,黄肠题奏根本不是留给那些虢国君王的,而是长眠在玉棺之中的墓主人。

他只不过用另外一种方式修建了一座庞大的陵墓,每一处墓室都是用黄肠题凑修建,并且里面用诸侯陪葬守陵,这足以彰显这位真正墓主人的权势和显赫的身份。

还有另一件被我忽略的事,当我们发现第一座从墓的时候,就武断的认为这是品字型的墓葬结构,采用的是后来在风水中被称为三元龙鼎的格局。

可我们却发现了八座从墓,显然这并非我们猜想的三元龙鼎墓葬,仔细想想,这里一共有九座陵墓,九在数字之中是极数,有最尊贵之意,古籍中称九为,以龙附会君德,以天附会君位,所以九其实是君王御用的数字。

而且从这九座陵墓的格局来看,主墓坐北朝南,其余八座从墓左右各四,犹如朝堂之上,君王正襟危坐正中,左右百官林立,这是百鸟朝凤的格局,诸侯站在左右,要礼拜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知道这里的墓室之中为什么陪葬品如此之少吗?”

其他人或许是太吃惊,都没有人回答我,也许是他们还没有想明白整件事,其实原因很简单,之前的八座虢国国君的黄肠题凑中,摆满了各自象征财富和权势的陪葬品,这些东西足以向后人证明他们生前的尊贵。

可是用现在的话说,越是炫耀什么,说明越缺少什么,这八位君王想要得到更多的财富和权势。

但是主墓室中却只有寥寥几件陪葬品,但每一件都是君王才能享用的器物,虽然少但其代表的意义和价值远远超过那八位虢国国君陪葬品的总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墓主人的,他根本不需要用太多的陪葬品来彰显他的权势。”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墓室正中的玉棺。“这位墓主人根本没有僭越礼制,因为他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