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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晚上一起吃饭,下班后我去你公司接你。乔磊。”

不知道乔磊的手机短信是设置的自带签名,还是他每次都要署上自己的名字,独独这样对她,怕她忘记他的存在,需要刻意反复强调。

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算好的,每次出现一定要捡着她倒霉的时候,运气不好的时候,甚至是痛经痛得直不起腰说不出话的时候?

她想起那天邵小尉和戴川闹哄哄的婚礼。

2

同乔磊久别重逢,就算曾经有过再多的不快,就算真如此前同学所说,乔磊退学同向她告白被伤自尊般的拒绝有着直接的关系,但至少别琼觉得,不论何时她与乔磊想见,也不应该是仇人。

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人和事,再见到当初曾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少年,突然如梦初醒,换做自己,要有着怎样的勇气和执念还肯继续来见她?而他,从来不欠她什么,并不能因他爱慕着她,她就有了随便对待他的权利。

邵小尉走后,她鼓足勇气说道:“本来有挺多事问你的,可今天是小尉的婚礼,咱们改天再聊吧。”

他欣然同意,“今天我确实也只是特意来参加婚礼的。”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返回大厅,一把被新郎官戴川拽住,“别琼,小尉呢?找你半天了。客人们都等着呢。”

“她早回来了。”

“没有啊,刚才她说觉得婚纱不合适,想让你帮她调调,人呢?”

她想起邵小尉的话,心猛得一沉。

翻出手机边拨号码边问,“打她电话了吗?”

“打了,关机。”

确实是关机。

可是,等等!有她发来的一条未读短信——

“别琼,我走了,请帮我收拾残局。当初为了让戴川同意跟我结婚,我找医院的朋友做了个假的孕检单。他们家三代单传,我知道他父母想要孙子,想很久了。一会你回去,顺便告诉老人家真相吧。”

看看时间,正是她离开自己同乔磊说话的时候。

脑子嗡嗡乱,是先找戴川说清楚,还是先同邵小尉的爸妈打个招呼?

乔磊跟过来,看出她的异样,“怎么?”

她把手机递给乔磊看。

深吸一口气,转向戴川,“呃,那个,戴川,可能,可能有点情况,一会不论我说了什么,你都要挺住啊。”她吞吞吐吐,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他。

是邵小尉坚持要他穿白色新郎礼服,为此她还特意去了台湾订做。

今天来的男人,来一个算一个,没有人比他帅。

“没事,你说。自从跟她在一起,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他冲站在后面的乔磊挤挤眼睛,“就算你现在告诉我她逃婚了,我都不带眨眼睛的。”

既然他这么说,别琼干脆豁出去,“好吧,那你别眨眼睛。”

“什么意思?”

“她…那个…说觉得你俩好像不是很适合…所以,让我告诉你一声…咳咳,她有事先走了。还有,她怀孕也是假的,你知道的吧?”

她已经不敢再看戴川一眼。

偏偏清清楚楚听到戴川松了一口气。

“嚯!”

这声音,像是调皮的孩子终于躲过了严厉的父亲一顿毒打,既如释重负又带着些许欢快。

她着实难以置信,“你…”

他已经不打算掩饰,尴尬地笑笑,又松松领带,“这样也好。我还想,如果今天她想不通,我只能等着哪天婚后她突然想通,再去离婚。”

大厅里喧闹的人群像是都与他们无关。

“本来打算今天摆酒后,明天再去登记。还好,她明白得不晚。”

…这到底是一对什么冤家。

否则怎么可能分分合合纠缠这么多年,又上演今天这样一场好戏。

别琼为自己之前担心戴川过于愤怒和悲伤无法承受感到羞愧。

她可不愿意陪同戴川过去逐一向人群解释,她是伴娘,新娘已经闪人,她可没有理由留下来。

“戴川,既然这样,那我也先走一步了。”

戴川似乎没听到,双手向上展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全身似乎充满了能量般大笑了一声,接着喊道:“来吧来吧都来吧,这才刚开始!”

别琼默默在心里骂:神经病。

乔磊站在身后,一直声色不动地听着别琼和戴川的对话,这时才说:“我送你。”

只要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管什么人开的什么车。

她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好。”

别琼对汽车品牌了解甚少,神经大条的她只知道自己上了一辆灰色越野车。柏油路上车水马龙,她也就不过认识三五个汽车标致。只觉得看上去应该价格不菲,心里暗暗想着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看来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她坐在后车座儿,因不想同他对视,微低着头,想打破沉默,却连没话找话说的勇气都没了。

——那晚是乔磊对她的最后一次告白,也是她历年来拒绝他时,说过的最狠最绝情最后悔的一句话。

当时乔磊牢牢看住她,脸色煞白。

连她自己也意识到过分的时候,乔磊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紧抿着嘴唇,拳头一点点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一点点攥紧。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觉得恐惧,可这恐惧里,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原因,隐隐地又有点兴奋,像是她童年时期哀求了那么久,终于在过年时得到的烟花。满桌的年夜饭顾不得吃,早早叫上小伙伴,点燃长长的檀香,因为害怕伸长手臂站得远远的,可是那根烟花啊,左点不着,右点不着。看得周围的小伙伴只说是哑炮,要她甩手扔掉。

同伴们渐渐远去,只剩下她一人守着这根哑炮,隔一会,伸出檀香去点一点,慢慢没了耐心,丢在墙角。

时不时想起它,依然忍不住有着想要再次点燃的冲动。

骨子里坚信它绝不是哑炮,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它现在暂时然不着;一定会燃着它的信念在心里扎了根发了芽,时刻敦促着她,嘿,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看到和听到:绚烂缤纷的花朵在夜空升起,嘭!啪!

可是她再次失望。

乔磊很快恢复了正常,用别琼几乎察觉不到的声音,只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女生宿舍楼前,四妞探头探脑,在打探这边的动静,与别琼的目光相撞,吐着舌头又缩回去。那些穿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们,正提着零食水果袋子出出入入,有小情侣在楼门前拥抱热吻舍不得离去,刚刚分开的情侣女生一步三回头,男生把手做话筒状放在耳边,示意回到宿舍就马上打来话…

她倒是想知道他还要怎么做,索性睁大眼睛,凝视着他。

他吓个不轻。每每两人的目光相遇,第一个别传脑袋转移视线的,一直都是他。

“小别,我,我走了。再见。你…”他结结巴巴的,“你多保重。”

第二天四妞上完全院的公共大课回来,宣布了这个新闻。

“退学了,听说是他姨妈从纽约回来,要带他母子俩走。”

是真的走了。

直到这一刻,再见到他。

车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Matthew Lien 的《布列瑟农》:

here i stand in bressanone

with the stars up in the sky

are they shining over brenner

and upon the other side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wo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now the clouds are flying by me

and the moon is the rise

i have left stars behind me

they were disamondsin your skies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wo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这曲子空灵、缥缈,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演唱者略带沧桑的男声, 让人几乎错觉自己正躺在风吹稻花香的村庄里。

头顶上方,星空正闪烁。

汽车平缓地全速前进。

别琼问:“过得好么?”

“还好。”他将音乐声调小,“如你所见。”

“阿姨好吗?”

“基本上好了,但想让她在纽约静养。”

她笑,“真好。阿姨是个好人,到现在我还记得小学时她看见我就笑,偷偷往我裤兜塞青枣吃。”

“还有这样的事?”他似笑非笑,“这我可不清楚。”

“否则你觉得我当时拼了命拿刀去吓唬别的小孩,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妈妈花钱雇的我。”

若不是念着当年这份“恩情”,他才不会容忍自己那般粗暴无礼地对待他吧?

他仿佛还没适应她突然将当年的那些事拿出来随意调侃的节奏,等明白过来,回头看着她,眉毛扬得高高,“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如果你是说我今天穿的小礼服,我也只好承认。如果你说的是我对你现在的态度,好吧,我都承认。”

汽车停在别琼家楼下,有陌生来电,她边说着说“那我们改天见吧,我先接电话”边下车。

哪怕是保险公司打来的推销电话呢,她都想拉着对方聊上一小会,只怕乔磊要说“我能上去聊会吗”或者“不然找个地方坐坐”。

在车上的二十多分钟,已经用光了所有她的勇气和魄力。

朋友说,在行驶的公路上,如果你刚出发没开多久就撞上红灯,那么接下来的路程,你将处处遇红灯。

不论前车如何万马奔腾般呼啸而过,到你这里时就别指望后面的路程绿灯闪烁,一路畅通,更别妄想也许加大油门能够强冲过去。

到你这里是红灯,就得认命。

别琼站在楼道前的窗户旁,看着乔磊的车在她家楼下停着,似乎并没有开走的迹象。

五分钟,十分钟,终于,他离开了。

别琼舒口气。

管他前面是红灯,还是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