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舍不得杜维安。这辈子,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杜维安了!

前面的路有可能是荆棘密布,但也有可能是幸福的。

车子在草坪外停下来时,杜维安瞧见了宁夏眼底深处的慌张躲闪,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说:“宁夏,迟早要面对的。让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沈宁夏缓缓点头。

杜维安牵着她的手,推开了大门。

众人正在客厅闲话家常。杜芳华是第一个瞧见的,她站起身,正欲含笑招呼杜维安:“维安,来了啊……”可那笑容才扬起就冻结了,因为她看到了与杜维安手牵手进来的沈宁夏。

方黎明抬头,则正好瞧见了杜芳华脸上那僵凝住的笑容。

一时间,众人都是愕然表情,偌大的方家客厅落叶可闻。

方黎明缓缓转头,瞧见了朝思暮想的女儿,此刻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方黎明猛然起身,又惊又喜,抖着唇:“夏夏?”

沈宁夏咬着唇,试图后退。杜维安牢牢地握着她的手,鼓励她:“宁夏,我们说好的。”

方黎明上前,依旧不敢置信,颤声再度唤了一声:“夏夏?”他对女儿伸出手,想去触碰她。但伸出后,他又胆怯了起来,手便悬在了半空中。

屋子里的众人都熟知过往,看着这一幕,心头都百味杂陈。唯有方宁睿不知发生了何事,蹦跳着上前问:“维安哥哥,她是谁?”

这是杜芳华的儿子。听说这些年来杜芳华将他保护得极好,从未在任何场合露过面,连无孔不入的媒体都未拍到过任何一张照片。沈宁夏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直到此时,方黎明这才相信女儿宁夏真的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拉着儿子的手,激动地道:“睿睿,这是你姐姐。乖,快叫姐姐。”

“姐姐,你好。”睿睿极听话,张口便唤。

眉清目秀的一个孩子,笑眯眯的,叫人很难去讨厌他。沈宁夏张了张口,只觉喉头干涩,仿佛有东西堵着似的。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你好。”

方至睿在她身边稚声稚气地说:“姐姐,我叫方睿睿,也叫方宁睿。你叫什么?”“我叫宁夏。”“好棒。姐姐跟我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夏天的‘宁’字哦。”

沈宁夏这时已经觉察到睿睿的不对劲,她抬眼望向了杜维安,只见他抿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苦笑。沈宁夏的揣测得到了证实,内心惊骇不已。怎么会?杜芳华的儿子怎么会是个傻子!

“宁夏姐姐,我知道有一首歌的名字叫《宁夏》。我会弹哦。”方宁睿歪着头对她笑,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睿睿的不正常,宁夏的敌意顿减,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放松放软了:“真的吗?”“宁夏姐姐你想听吗?我现在就去弹。”

沈宁夏答了一个“好”字。睿睿过来拉她的手。沈宁夏如触电一般,往后缩了缩手,想避过他的碰触。睿睿却牢牢地抓住了她:“宁夏姐姐,你跟我来。钢琴在那边。”

沈宁夏只能跟着他来到了钢琴旁。睿睿在钢琴前坐了下来,掀起了琴盖。

他的手指缓缓地滑过琴键,仿佛蝴蝶采蜜,蜻蜓点水,音乐如流水般从他指尖流泻出来。一首干净流畅,轻盈动人的《宁夏》便在空气中跳动了起来。睿睿弹得很认真,他的头随着音乐摆动,脸上的表情亦温暖动人,他完完全全沉醉其中。

沈宁夏惊讶地发现他弹得极好。

方黎明站在一旁,看着钢琴旁的一对儿女,脸上露出了幸福安慰的笑容。他转头,瞧了瞧落地窗户外,碧空如洗,白云悠悠。只觉这些年来的日子,恍如一梦。

对于杜维安和宁夏这对金童玉女般的可人儿,方黎明自然是越看越满意。

这一日,他亲自下厨,为女儿煮了满满一桌菜。他亲自夹了一块蟹肉给女儿:“爸爸记得你以前最爱吃爸爸煮的蟹了。你尝尝看,爸爸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沈宁夏默默地吃了一口,才轻轻地说了“好吃”两字。方黎明如毕业生通过了终极面试一般,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么多年没下厨房了,幸好还没有忘光。”他又夹了满满一碟子的菜给沈宁夏:“来,再尝尝这个。

睿睿在一旁嘟着小嘴,明显是吃醋了:“爸爸偏心,爸爸坏,把好吃的都给宁夏姐姐。”方黎明大笑:“啊呀,把睿睿给忘记了。是爸爸不对。来,爸爸也给你夹。”说罢,依样给睿睿夹好菜。

睿睿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爸爸,太多了,你想要撑死我,然后再生个小睿睿吗?”众人一时都忍俊不禁,连一直绷着神经,担心沈宁夏随时会为难她的杜芳华也露出了笑容。方黎明揉着睿睿的头发:“爸爸怎么舍得撑死我们家睿睿啊。爸爸啊,最宝贝姐姐跟我们睿睿了。”

沈宁夏被这句话触动,顿觉眼酸。她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吃饭。睿睿夹了一只鸡腿给宁夏:“姐姐,爸爸说你喜欢吃鸡腿。来,我把我这只也给你吃。”

沈宁夏:“谢谢睿睿。不过姐姐吃不了两个鸡腿。你帮姐姐吃一个吧。”睿睿点头:“好吧,那我帮姐姐吃一个。”

灯光莹莹下,宁夏姐弟两人柔声细语地对答,饭菜阵阵飘香。若是余生每天都能如此,方黎明便觉人生无憾了!

饭后,他很认真地把杜维安叫去了书房:“维安,回答我一个问题。”杜维安依旧恭敬:“方先生,请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真心爱夏夏的吗?不是因为你想报恩?”

杜维安说:“方先生,若是为了报恩,我卖身方氏一辈子也足够了,不用搭上我的婚姻和我一辈子的幸福。”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方黎明的眼睛:“方先生,我爱宁夏!”

方黎明笑了:“我看出来了。爱和快活是世界上最难伪装的事情。只是你要明白一个做为父亲的心情……无论女儿嫁给了谁,他都是不放心的。”

爱与快活是世界上最难伪装的事情!杜维安这才发觉方黎明的成功绝对不仅仅是机遇与偶然。方黎明苦笑:“维安,我也曾经年轻过,爱过,快乐过。”是啊,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杜维安:“方先生……”方黎明闻言却含笑着截断了他的话:“还叫我方先生。我宝贝女儿都已经答应你的求婚了。”

杜维安大大方方地开口唤了一声“爸爸”。方黎明拍着杜维安的肩膀,高兴地说:“老蔡、老曾他们老在我面前夸你,说我培养了这么多年,最后免费给别人做半子去了。还说不知道哪家有那个福气能得你这么一个稳重能干又懂得孝顺的女婿。结果啊,这个福气最好的人居然是我!哈哈!这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我们方家好多年没办喜事了。这一回,一定要好好热闹热闹。让老蔡、老曾那群人羡慕去吧!”

“爸,宁夏不喜欢太隆重的婚礼。要不是因为爸爸想操办婚礼,宁夏还想旅行结婚呢。”

方黎明对失而复得的女儿可紧张得很,一听便沉吟了下来:“这样啊,那还是听夏夏的吧。我们尽量小范围地热闹热闹就好。”

而另一厢的杜芳华却忧心忡忡,这一日来到了杜家:“姐,维安跟她谈恋爱,你能放心吗?”

杜芳良给她泡了杯野菊花茶:“有啥不放心的。只要维安喜欢,维安开心就好。再说了,宁夏这孩子,我们从小看着她长大,我一直都很喜欢她。”杜芳华盯着透明杯子里肆意舒展的野菊,默不作声了半晌,方开口道:“可是,她母亲是因为我而死的。她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杜芳良沉默了。良久,她才叹了口气:“那件事情,大家都不想它发生的。”

“但事实上它还是发生了!”

“所以我跟维安他爸会加倍对她好的。我们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好好疼爱她的。”

杜芳华欲言又止:“我是担心……唉,算了。现在多说也无益。维安结婚的事情已成定局。”

杜芳良拍了拍小妹的手,以示宽慰:“维安他们结婚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只要真心对她好,真心赎罪,宁夏总有一天会原谅你的。

“嘁,赎罪。赎什么罪?小姨哪里做错了。”杜维和不满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她母亲想不开,是她母亲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这个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杜芳良的脸拉了下来,沉声道:“维和,你说的是什么话。方家对我们有恩。”杜维和冷哼道:“对,有恩!我跟大哥不一直在报恩吗?”杜芳良:“你这孩子……”

杜芳华起身打圆场:“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维和,小姨今天没开车,你送送小姨。”

上车后,杜维和呵呵一笑:“小姨,你有话说。”

“这几天见过你大哥吗?”

杜维和已料到她想要说什么,懒懒地笑道:“小姨,你何必想这么多呢。不过是大哥跟她谈了恋爱想结婚而已。哪怕是真结婚,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这年头,离婚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了,这种事情男的又不吃亏!”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维和的话虽然有些是歪理,但听在杜方华耳中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杜维和故作深沉:“因为我经历得多啊!”

杜芳华笑:“最近又谈了几个女朋友?”

杜维和摇头否认:“女友没有,女性的朋友倒是很多。”

杜芳华叹气摇头:“你跟你大哥啊,要不是我亲眼看着你们出生,铁定不相信是在一个妈肚子里待过的。一个稳重老成,一个呢,游手好闲。你们两个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杜维和:“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再说了,人就这一辈子,不好好玩,不白来这一趟了。”

杜芳华失笑:“你倒是有一肚子的歪理,谁也说不过你!”

“小姨,每个人追求不同,强求不得。”

杜芳华叮嘱道:“玩归玩,但要注意安全。记住了:喝了酒千万不能开车。”杜维和接了口:“明白,你放心,小姨。我比谁都小心,我还想再玩几十年呢!”

杜芳华摇头叹息:“也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女孩子能让你收心!”杜维和仰头大笑:“估计啊,还没投胎到这个世界上!”

婚礼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这一日,肩负伴娘重任的苏嘉妮在婚纱店等沈宁夏的时候,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因察觉到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她便抬了头。这不抬还好,一抬头,两人都惊了:“是你?”

竟是那天跟她抢杂志的无耻男子。今天见他穿得人模人样,苏嘉妮竟不禁想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几个成语。苏嘉妮觉得肯定是自己方才玩游戏玩得过久,所以眼睛发花,脑中短路了。

苏嘉妮突然想起沈宁夏的留言,说杜维安的弟弟下午也会过来试伴郎礼服。她灵感一闪,指着他道:“你不会是杜维安的弟弟吧?”

那男子没好气地答:“不错,我就是他如假包换的弟弟——杜维和。”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你不会就是伴娘吧?”输人不能输阵,苏嘉妮抬头挺胸:“不错。我就是那个伴娘!”

真是冤家路窄!幸而此时,杜维安和沈宁夏携手而来。

杜维安为两人做了介绍:“嘉妮,这是我弟弟,杜维和。”

杜维和。联合国安全维和部队。想起许久前,她与沈宁夏开过的玩笑。苏嘉妮好看的杏眼骨碌碌地转动,她与沈宁夏交换眼神,心领神会地笑道:“哇,居然他还真有个弟弟叫杜维和!哈哈。”

杜维和生气地问:“喂,你笑什么?”

苏嘉妮做了个鬼脸:“我笑我的。你管我!”杜维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笑非笑地道:“就你这模样,想让我管,我也没空。”

苏嘉妮愣了愣:“你什么意思?”杜维和双手一摊:“我没有任何意思。”

正在两人斗嘴时,店员走了过来,请两人分别去试礼服。

苏嘉妮选的是一条珠灰色的斜肩长裙,款式简单大方。她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连帮助她试衣的店员都被惊住了:“苏小姐,原来你身材这么好!”

苏嘉妮其实已经陪沈宁夏来过婚纱店很多次了,但她平时都是穿着甜美风格的服饰。而这一条拖地长裙,抹胸的款式,完美地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了出来。移动之间,胸口处波涛汹涌,风情万种。

甚至连自认阅女无数的杜维和都被秒到了,暗暗吞了吞口水:“嘁。想不到这女人深藏不露。”

沈宁夏则是V领款式的拖地婚纱,腰间香槟色的一条缎带,裙身是繁复层叠的蕾丝。这是杜维安亲自为她选的。沈宁夏试穿好,他便移不动目光:“就这条。”

宽敞奢华的更衣室里,苏嘉妮为沈宁夏整理头纱,瞧着镜子里两人美丽的身影,不舍道:“宁夏,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结婚了……”

沈宁夏转头拉着苏嘉妮的手,神色温柔:“嘉妮,我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自己也会步入婚姻。”甚至更加没有想过她会嫁给杜维安。她顿了顿,欲言又止,“嘉妮,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苏嘉妮蹲下来替她整理拖地的婚纱下摆,随口嗯了一声。

“其实……方黎明是我的亲生父亲……就是捐助我们学校大楼的那个方黎明。”

那不就是本城首富!苏嘉妮愕然抬头,惊讶得几乎要吞掉自己的舌头:“本城首富方黎明?”沈宁夏内疚地不敢看她的脸:“这里面有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其实也很短,跟很多有钱男人的故事一样,成功了,有第三者了,然后我和妈妈离开了家……如此而已。”

苏嘉妮依旧一脸不敢置信之色:“你……你是本城方氏的大小姐?”沈宁夏静静地答:“不,我跟我妈姓,我永远都姓沈。”

正说话间,两位服务她们的店员敲了敲门:“沈小姐、苏小姐,准备好了吗?摄影师说可以拍照了。”

婚纱照洗了出来,漂亮得让人惊艳。那天正好约了孙婆婆见面,沈宁夏便把照片拿给孙婆婆看。

孙婆婆欣慰不已,左右端详,爱不释手:“好,实在是太好了。你能找到杜先生这么一个好老公,孙婆婆啊,真替你开心。”

“要是你外婆还在,能看到你结婚该会多开心啊!”

正说话间,沈宁夏抬头,看到了杜芳华和一位女性朋友推门而进。杜芳华显然也看到了她。见杜芳华欲向她走来,显然有话要说。沈宁夏欠身跟孙婆婆说:“孙婆婆,你慢慢看照片,我遇到了一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

杜芳华戒备地打量着沈宁夏,直言不讳:“我到现在还是不相信你会嫁给我们家维安。”沈宁夏淡淡道:“你信与不信,跟我无关。”

“你这么恨我们杜家,怎么会嫁给我们杜家的人呢?”

沈宁夏侧过头:“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些话,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了。”

“今天既然在这里碰到你,我想跟你说清楚。沈宁夏,维安一心一意地要娶你,一心一意地对你好。我是他小姨,我希望他可以幸福。所以我不会像电视里的后母那样针对你,使计谋害你,让你们分离。但假如……”说到这里,杜芳华的目光与声音同时尖锐了起来,“假如你想要报复的话,就冲着我一个人来,不要伤害我们家维安!他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如果你敢伤害维安,我跟你没完。”

杜芳华这个人肯定得了被害妄想症!沈宁夏不想理睬她,转身回了座位,却见孙婆婆脸色古怪地瞧着杜芳华的方向,怔怔地出神。沈宁夏:“孙婆婆,怎么了?”

孙婆婆脸色异样地苍白:“宁夏,这个人我觉得很眼熟。”沈宁夏一时也没多在意:“眼熟?”

“你记不记得,你外婆出事那天,我跟你说过,她是看到了一个人,然后就追了上去……就是她。”孙婆婆激动万分,指着杜芳华转身离去的背影,“就是她,没有错!”

似有炸弹在沈宁夏脑中轰然炸开,她牢牢地抓住椅子的靠背,仿佛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跌入万丈深渊。

沈宁夏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响起:“孙婆婆,你会不会看错了?”孙婆婆:“不会。平日我们哪会见到她这样的人啊。对了,我还记得她有一辆白色车子……”

杜芳华确实有一辆白色车子!沈宁夏颓然无力地闭上双眼。

前因后果终于串联在了一起,事件的迷雾渐渐地被拨开。

是她!是杜芳华。外婆看到了杜芳华,或许记起了某些事,也或许记起了自己的母亲沈慧宜,所以她不顾一切地穿过马路追上去……

沈宁夏与孙婆婆分别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石柱般地呆立在客厅里,直到杜维安从身后搂住了她。他的声音飘到她耳中,仿佛是烟雾:“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沈宁夏瞧着他搂着自己的手。夕阳淡薄地从窗外探进来,照在明亮的地板上,若有似无的一点反光。

杜维安吻了吻她的额头,告别时,他说:“宁夏,明天以后,我们再不分离。”这一晚,杜维安按七岛婚嫁的规矩回了杜家。

额头温温的一点热,随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了空气里。

以后,他们真的会有以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