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连绵不绝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家伙儿都不知道那酒香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只能胡乱的四下探视起来。

王得财飞快的转动着眼珠子,面上也不自觉淌出了冷汗出来。

他的冷汗是那么多,仿佛是小溪一样汨汨的流淌而下,简直叫人惊奇,为何他这样一个干瘦的人可以流出那么多汗来。

“怎么了?”林绪言谨慎的问道,“你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这酒——这酒——”王得财扑到篝火边猛嗅起来,不等林绪言皱眉,他就回头瞪大了自己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惊恐道,“这锅子里的是酒!这酒我喝过,这是客栈里买的酒!”

槐树林卷过一阵阴风,众人只觉后背嗖嗖的直冒冷气,与此同时,林子里的酒香不减反增,霎时间就浓郁到令人迷醉起来。

将士们连忙抬袖掩了口鼻,那些酒量小的人早就已经醉倒在地了。

王得财面色煞白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哑声叫道:“这里有妖怪——”

**

高师傅被黑三郎堵在了酒窖门口,他捂紧了怀里的酒坛子,大有死也不撒手的意思。

“高师傅,如今酒水紧缺,酒酿子又没送新货来,客栈里的酒以及没几日可撑了,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黑三郎抱着胳膊笑眯眯的道,“把你怀里的酒坛子放下。”

“不放!”高师傅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老子当客栈的伙计为的就是这口酒,没了酒老子早不干了!既然没酒,那就叫那些个客人喝茶好了!茶叶客栈里多得是,要是不够,老子也能去西山采一筐子来,要酒可就不能了!”

“你想不干也没法子,这些年你欠的酒钱可不少呢!”黑三郎好整以暇的掏出个账册翻了起来,一连十来页翻过去了,还没有翻到尽头,“啧啧啧,看看,这还只是你近百年的酒债呢!”

高师傅抖了抖面颊,脸上难看的问道:“你怎么有账册?账册不是都让账房先生收起来了吗?”

“你说呢?”黑三郎抖着账册,好似在抖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看的高师傅心惊肉战的。

“你翻出账册来也无用,老子又不是欠你的——”高师傅咬着牙挤出声音道,“再说了,作为客栈的伙计,我爱喝就喝,你一个小二还管不住。”

“平日里你喝多少都无碍,就像你说的,我一个小二还管不住。”黑三郎忽然沉了脸道,“但是如今酒水紧缺,你若是有本事压住外头那些个吵着喝酒的客人,你要喝多少都随你。”

说话间黑三郎侧身让开酒窖口,将大堂里那群怒目圆睁的客人展现在高师傅面前。

大堂正中坐了一桌俊男美女,其中一位华服男子面色黑沉,浑身的妖气浓厚的几乎要把大堂里的妖怪们都吓昏过去了。

东桥见状不妙,早已将青衣和秀秀送去了厨房。如今外头只一个灯鬼素兮在招待客人,那些个妖怪小二则是哆哆嗦嗦的跟在素兮身后,哭丧着脸跟那华服男子解释道:“客官您稍等,酒马上就上来了——”

华服男子甚是不悦的用他那双黑红的眼睛看着小二们,他尖利的犬齿在唇上时隐时现,仿佛随时都会张开獠牙咬住他们的脖子一般。

这些个小二原就是小妖怪,妖力低微的很,这会儿叫这个客人这样恐吓,早已吓得变回了原型,只是单叫障目香弄得看不出痕迹罢了。

“三途川客栈也不过如此。”华服男子鄙夷的嘲讽道,“嘲风,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个样子的?”

“哎呀饕餮你别急啊!”嘲风轻声安慰道,“酒不过其中一样,最近凡间大旱我也是略有耳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酒酿子没了酿酒用的好材料,最近酒水告急,想来这里也不例外。我带你来又不是请你喝酒的,据说这里新来了个厨娘,手艺甚好,等会儿上了菜,你吃了再说这话。”

饕餮冷哼一声,接着又用了那双凶目将周围的客人都扫视过去了,口中不忘抱怨道:“尽是些难吃的货色。”

一干客人皆都青白了脸色,任是谁被饕餮掂量着味道如何,都无法淡定吧?说你好吃,性命堪忧;说你难吃,心里又有些膈应。

高师傅已然有些受到了惊吓。

黑三郎对着高师傅挑了挑眉,然后笑道:“难得饕餮来了客栈,我是有心好好招待,不然闹起来,难免要毁了半个客栈。到时候,我们的账册只怕又要厚上一倍了。”

“给给给!”高师傅哪敢再犟,饕餮是有名的凶兽,凶恶贪食不说,那胃口也是可怕,真闹起来,可不好收场。是以他只得隐忍的将怀里的酒坛子推进了黑三郎的怀里,同时身子一缩,却是往酒窖深处去了,“老子再去给你找找,先把外头那家伙弄走弄走!”

黑三郎将酒坛子轻轻颠了颠,然后嗤笑一声,就提着酒坛子朝着饕餮走去了。

第188章

淡,太淡了!

琥珀色的酒浆顺着饕餮的薄唇快速的滴落,他黑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厌烦之色。伴随着一身清脆的碎裂声,尤装着大半坛子酒的酒坛被他随手摔在了地上,一时间散发着浓郁酒香的酒水淌的遍地都是。

正忙着片肉的青衣隐约听见声响,便抬头看了东桥一眼。

“小娘子还请稍等。”东桥马上就有所回应道,“我这便去看看情况。”

青衣略点了点头,同时不忘叮嘱道:“小心些,那位客人看着仿佛不是善类。”

东桥微微打开木门,透过狭窄的门缝,他看见黑三郎背对着厨房挡在前方。他不远处站在那三个新来的小二,他们略显惊慌的盯着地上,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东桥想了想转了一个方向,见周围的客人满面可惜的看着地上,有些个甚至忍不住伸出了他们略显细长的管状舌头,十足嘴馋的模样。

隐隐的酒香飘摇而来,东桥心中大致拼凑出些因由,于是又悄无声息的关了门,然后才低声禀告道:“大概是那位客人喝不惯客栈的酒,方才砸了酒坛子。”

“不合胃口?”青衣十分诧异的放下手里的刀道,“酒酿子的酒还不曾有谁说不满意的,这位客人着实嘴刁了些。”

东桥没有接话,只手脚麻利的将大桶里的牡蛎开壳取肉。

秀秀从未见识过牡蛎,便好奇的蹲在东桥边上看的起劲。

青衣很是犯愁的看了看自己才切了一半的肉片,她现在可是有些担心了,那客人要是对菜也挑剔可怎么办呢?

大堂里,黑三郎正袖了手默不作声的看着饕餮。

饕餮用手指蹭去了嘴角的残液,神色不悦的转头对着黑三郎道:“你们客栈就只有这种淡而无味的水吗?给我拿好酒来!”

“好酒自然是有的。”黑三郎微笑道,“不过需要客官多等两日,不知客官可等得住?”

“真是好酒?”饕餮死盯这黑三郎的眼睛沉声道,“若不是好酒呢?”

“我已经跟酒酿子预定了一批好酒,这几日就能到。”黑三郎淡淡道,“若不是好酒,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饕餮定定的看着黑三郎许久,而后忽然笑了:“很好,你既然这样保证了,我便等你两日吧。”

说罢他就起身大步离开了。

嘲风甚是无奈的摸了摸袖子,然后对着地上那碎坛子摇头可惜道:“这家伙太浪费了,他喝着不满意也不说让与我喝,到头来还是我掏钱!哎哎——”

黑三郎但笑不语的对着嘲风伸出了手,嘲风撇了撇嘴,还是将酒钱交到了黑三郎手里。

黑三郎随意的将银子揣进了袖子,然后对着小二们道:“这几日看好了门,若是那家伙再来,马上来禀告我。”

“是——”小妖怪们忙不迭点头应下了。

正准备出门的嘲风身形一顿,他忙回头看了眼黑三郎,见黑三郎皮笑肉不笑对他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抓了抓脸颊很有些沮丧的出去了。

得了,卖弄没成还惹了一身腥啊!早知道不带饕餮那家伙来了。

饕餮一走,其余的客人皆都放松下来了,他们方才被酒香勾的有些发馋,这会儿便接二连三的叫起酒来了。

黑三郎并不曾理会他们,酒窖如今已经空了,方才他从高师傅手里要来的便是酒窖里仅剩的一坛好酒了。

厨房门略有些响动,正忙着开牡蛎的东桥顿时身形一动,却是握紧了小刀扑到了厨房门边。

待瞧清来人是黑三郎后,他这才收敛了动作。

“你去招待客人吧。”黑三郎难辨情绪的话语叫东桥不敢松懈,但黑三郎却并不曾在意,他径直朝青衣走去,见青衣探询的看着自己,他这才笑道,“那家伙让我支走了,说是过两日再来。你可以不用准备了。”

青衣舒了一口气,果真依言丢下了刀子:“我正担心做出来的菜会不合他胃口,连酒酿子的酒都不满意的人,足可见他的口舌多么挑剔了。”

“饕餮是出名的嘴刁,寻常酒食他看不上是正常的。”黑三郎安慰道,“我已经找酒酿子送新酿来了,等这批酒到了,饕餮再来我们也就不必忧心了。”

青衣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是有些烦恼。

酒已有了,酒菜可怎么办好?

**

林子里的酒香越发浓稠了,同行的人已经醉倒了大半,连带着正低头吃草的马匹也尽数被醉翻了。

弓着背的王得财咬着自己的食指关节悄悄的藏在了林绪言的身后。

林绪言握紧了剑柄,用力将沸腾中的锅子击翻在地。

翻滚的槐树叶和汤水都被倒扣的锅子尽数扣在了地上,酒香徒然减少了许多。

一个将士抬手撸了一把槐树叶凑近了鼻子细细嗅了嗅,浓烈醇厚的酒香直透卤门,他忙偏过头定了定神,然后道:“看来问题出在槐树叶上,酒气逼人的紧。”

“我从没听说过槐树叶子会有酒味的。”另一个将士很是疑惑的开口道,“槐树叶子又粗又涩,还有苦味,若是早知道有酒味,那些个手艺人还不疯了似的摘槐树叶子酿酒啊!别是这些东西有问题吧?”

“这里已经是三途之地了,但凡三途川客栈出现的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是能用常理来看待的。”王得财哑声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虽然客栈里妖怪比这里多多了,但是只要我们守规矩,就可以全身而退。”

“头领,你说呢?”将士们以林绪言马首是瞻,是以都用了询问的眼神看他。

将士们言语之间,林绪言已经将周围看了个遍。

因为锅子已经被他掀翻,加上林子里时有阴风吹过,这会儿酒香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叫醒大家。”林绪言也觉得尽快赶路为好,他将佩剑系回腰间,然后俯身拍了拍脚边的一人的脸叫道,“醒醒,醒醒!”

将士们有样学样的开始拍其他人的脸,但他们红着脸颊死活就是醒不过来。

林绪言见状不妙,又起身去查看马匹,又发现所有的马也是一样,醉的死死的,除了呼吸以外,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下子叫人犯愁了,若是马都好好的,那么就算其他人叫不醒,他们也可以砍下槐树枝条做个简易拖车,好一气儿将大家伙儿拉出去。但是现在连马都醉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头领,看来不成了。”将士们有些丧气的叹道,“只能等他们酒劲儿过去了才能出发。”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王得财闻言反应颇大,他瞪圆了眼睛,一张干瘦的脸上肌肉扭曲,看起来好生吓人,“我们必须马上就走!我太清楚这个地方了,这里到处都是妖怪,一入夜,野兽们就会出来了,你们若是让他们就这样躺着,等于白送给野兽们。”

“把箱笼取一块板子下来。”林绪言沉吟道,“用剑劈些细木刺来。”

“头领,你是要用木刺扎他们的手指尖吗?”将士们心领神会的道,“我们这就去准备。”

活人最是惧痛,都说十指连心,指甲与皮肉交缝处疼痛更是叫人难忍。以往他们在战场重伤之时,常用这招来提神,好让自己随时保持清醒。战俘也时常遭遇这样的事情。受刑昏厥过去的人,一旦叫敌军用细针戳进指甲盖里,多半就会疼醒过来。

正因为他们多少都经受过这样的痛楚,所以他们比谁都清楚该如何调整角度和力度。

因木刺不如金器坚硬,所以他们特意削出上尖下粗的锥形木刺来,且在刺进醉晕的人手指上时,更是小心之际,以防木刺半途断在他们的皮肉里。

但叫林绪言等人诧异的是,尽管他们已经将木刺刺入两分,但他们却只是抽搐一下,并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

将士们都有些惊慌的看着林绪言,口中更是低声道:“这槐树叶着实太厉害了,他们完全就醉死过去了。现在该怎么办?”

林绪言敛神摸了摸他们的脉息,半响才道:“没办法了,只能先等等了。”

然后他又起身劈下几截树枝,开始在周围设起陷阱来。

“没用的。”王得财抱着身子冷冷的开口道,“他们不会上当的,你做这个不过是白费功夫。”

林绪言折树枝的手先是一顿,但随即又恢复了动作。

将士们见状也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将所有醉昏过去的人都集中在一起,马匹则是安置在原地不动,因为他们恐马匹清醒后有可能会踩踏到其他人。

原本叫他们唾骂的烈日此时却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他们不时的抬头去观察日头,眼瞧着太阳正稳稳的朝着地平线落去,他们手下的动作就越发着急起来。

简易栅栏和吊绳都已准备的差不多了,将士们心中犹是不安,便又开始挖起土来。

若能在深深的洞底安插些尖木桩,然后再用树枝盖住洞口,等野兽们来了,虽不能尽数拦住,但好歹能抵挡片刻,好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但说时容易做时难。因他们没有工具,只是用树枝挖土,所以进度稍嫌缓慢。及至到太阳落山之时,他们第一个陷阱还没有挖好。

槐树林子里的阴风越发厉害起来,白日里大家都热得想脱衣裳,一入夜,他们就又冷的有些打哆嗦起来。

王得财蜷缩在醉晕的人堆之中,靠着他们的体温来暖和自己。

林绪言见大家都冷的慌,就折了些槐树枝条下来。将叶子都摘干净后,他仍是不放心,想了想还是劈了几只箱笼,又挑了些用不上的布料凑在一起,点起个小小的篝火来。

黑漆漆的槐树林里黑影重重,唯有那一抹火焰在阴风中微微跳动不已。林绪言硬朗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恍惚,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狭长的刀疤。

枝桠摇摆的沙沙声叫人感觉心中有些空虚,他叹息一声,默默地阖上眼睛开始假寐。

然后在众人半梦半醒之间,浓烈的酒香再次在黑暗中蔓延开来。

第189章

那是种说不出感觉来的酒香,既像是蒸腾了多日的烈酒,又像是兑了甘冽清水的乳酪,总有种甜丝丝令人发腻的甜味儿在鼻尖挥之不去。

不敢睡觉的王得财不安的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篝火的倒影在他的眼睛里忽明忽暗的跳跃着,咋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他自身迸发出来的眸光一般。

林绪言的侧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又黑又长,他略绷紧了脊背,显然是做好了准备,只要一听到动静,他随时都能从浅眠中醒来。

但王得财并非是在看林绪言,他看的,是那道笼罩在林绪言头顶上的黑影。

“来了…”王得财咬着自己的手指,将惊悚的呢喃声咬碎咽回到了自己的喉咙里,“来了…”

浅眠中的林绪言猛然抽动了一下眼皮,如雾霭流水般的黑影已经将他的头和脖颈都没入了自己体内,尽管他的潜意识还在警惕,但他的身体却完全反应不过来。

宽厚的肩膀之下,是他结实的胸膛和筋肉纠结的大腿,当黑影将林绪言完完全全包裹住之后,那垛原本烧的热烈的篝火噗的一下就熄灭了。

王得财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树林里黑的令人战栗。

他全身都在抖,冷汗就像是爆浆一般刷刷的从他的额头和后背流下来。娇娘给他的护身符一如既往的在他脖子上挂着。用丝绸层层包裹起来的护身符此时就贴在他的心口,他不知道里头放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全身心的相信这个护身符能抱住他的性命。

“妖——怪——”他压着嗓子,几乎是气竭般的吐出那暗哑的两个字,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缓缓地向后退去,而他的眼睛则片刻不离前方。

哪怕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黑暗中传来了汨汨的流水声,他感觉手掌下的地面仿佛在微微颤动。他很有些仓皇退了几步,不曾想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细语声忽然就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我的——那是我的——”

“你听,是不是很好听——”

“好饿——好饿啊——我肚子好饿啊——”

“哈哈哈哈哈——你跑不了的——”

“呼呼——”王得财差点没从地上弹跳起来,他的心跳的几乎快要爆裂开来,那些零散的,近如咫尺的鬼语声让他有着自己已经被鬼怪包围住的恐怖感。

他粗重的喘息着,每次呼吸都像是最后一次呼吸一般,贪婪的吸入一口混杂了甜味的空气,然后再不舍的慢慢吐出肺腑内的浊气。

但就是这样,他仍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当那些诡异的细语声中夹杂了利齿咬合的声音和吞咽食物的咕咚身后,他更是有了一种快要断气的痛苦感觉,就好像黑暗中已经有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而他每一次喘息之时,扼在他喉间的那双手就在慢慢的收紧。

“呃——呃——”他不由自主的仰起头,以一种柔软到极限的后翻姿势死死的抵在地面上。随着他不断后仰的动作,他坚持不住的脊梁骨开始发出咔咔的脆响声。紧贴在他心口上的护身符慢慢从他的衣领口处滑落,并最终掉在了他因为惊恐而大张的嘴巴里。

他下意识闭上嘴,用牙齿狠狠地咬住了那道护身符。

“嚓——”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恍惚中王得财这样想道。与此同时,他反插上去的眼珠子如同无力飞升的石头般突然又落了下来。

他这才感觉到了疼痛,于是他清醒过来了。

他不再感觉到害怕,也没有了那种难以呼吸的紧迫感,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冷静到了极点。

他含着娇娘给他的锦囊,只觉满口都是硬如砂石的碎片,更有一种甜腥的如同铁锈般的味道弥漫在口中。

林绪言不知何时也站起来了,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黑,神情却十分和缓,连那道可怖的伤疤都显得亲和起来了。

“饿了吗?”林绪言抬起手,将一团说不清是何物的东西朝着王得财的方向送了送道,“来,吃吧——”

饿的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的王得财忍不住张开嘴,然后卷起舌头,轻轻舔了舔那几颗被护身符咯的阵阵钝痛的后槽牙。铁锈的味道浓重的让人作呕,定是方才牙龈出血了。

几乎是在舔到血的同时,他觉得后脑勺麻了一下,一个挥之不去的猜想突然跳进了他的脑海中。

是了,他想起来了,那些酒味,带着血的味道。

**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酒窖深处的那些珍酿就已经被搬空了。犯了酒瘾的高师傅着实耐不住,便又不死心的跑来翻酒坛子。奈何他找遍了酒窖,愣是没有找到一坛酒。

“呸——”愤愤的朝地上啐了一口,不得所愿的高师傅颇为暴躁地抓了抓头发,面颊上的横肉更是抖得快弹跳出去了。

平时颇为嚣张的护门草耷拉着叶子不声不响的瘫在那里,好似已经枯萎了一般。

高师傅随脚拨弄了几下护门草的叶子,末了又觉得无趣,便又嘟嘟囔囔的抓着肚子出去了。

原本还准备进酒窖的青衣见状便改了主意,她转头将手里的空酒坛子递给了东桥,同时悄声道:“看来酒窖已经彻底空了,你去将厨房里的那几坛黄酒藏好了,不然转眼就要进高师傅的肚子里去了。”

“是。”东桥一面答应着,一面又轻声道,“其实…我在服侍阿郎之前,跟着我的先生学了不少手艺。因妖肉多难烹制,是以料酒是重中之重,再加上阿郎嘴也刁,平日里的所用必是要精心准备。如今小娘子若是急着用酒,我们也可以自己酿的。”

难得见东桥多言,青衣惊讶之余,还是摇头道,“酿酒又岂是三两日能成的?远水救不了近火,与其费精力酿酒,还不如防着些高师傅。别看高师傅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他那鼻子可精着呢,略闻见点味儿东西就没了。原先他倒是不喝黄酒,但如今整个客栈就只剩了那几坛黄酒了,等他肚子里的酒虫一闹腾,指不定就想喝了。我可还指着那几坛酒做菜呢!你且将酒藏到你房里去,将门关严实了,他在这点儿还是好的,断不会随意翻找他人的房间。”

东桥低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小娘子莫要担心,酿酒虽然费工夫,但我却是有个秘方儿,可以在短时间内就酿出酒来,味道也是极好的,以往阿郎最是喜欢我的酒。”

一提及温玉,青衣的脸色难免有些异样起来。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温玉的喜好与她着实有些不同,要说温玉喜欢的酒,她怕是消受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