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林凤冲摇了摇头,“这几年狠抓法治建设,公安部门对刑事案件的侦查和复核工作非常严格认真,人证、物证有一点儿纰漏或不到位,都要疑罪从无,决不允许出现新的冤假错案,所以就算周立平到最后都不说张春阳那件事,那么最多延长拘留到三十七天,该放人还是会放人的。”

“所以——”

呼延云说出的这两个字,虽然吐字轻切,却犹如针刺一般,让每个人都不禁一悚,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娃娃脸上,浮动着因沉思过深而明暗不定的恍惚:“所以,我在想,为什么周立平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了‘实情’。”

2

当天晚上,市公安局局长许瑞龙亲自召集专案组全体成员,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在对扫鼠岭案件的下一步侦办工作进行指示和布置之前,许瑞龙要求大家对前一段时间的工作要“该继续的继续,该清空的清空”。所谓继续,是把有价值的证据接着搞下去,有意义的线索接着追下去,不要因为一些失误,就把既往的工作一概否定;所谓清空,是把那些已经证明与案件关系不大的人和事彻底清除出外,不要让他们再占据和耗费警方的人力、物力与精力。

面对一根一根抽烟、一杯一杯喝水,神情一个比一个凝重的专案组同志,许瑞龙一改往日严厉的口吻,温和并耐心地说:“大家不要垂头丧气,更不能灰心放弃,要打起精神来,不要觉得抓错了人,搞错了侦办方向,就压力大得好像天塌下来似的,真塌下来还有我替你们顶着嘛。我办了四十年案子,觉得刑侦工作说到底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把搞错了的一个个都排除出去了,真相也就不远了。”

本着这一会议精神,专案组的同志一致同意,在对相关案情做最后一遍核实无误之后,按照司法程序,对周立平予以释放。

散会以后,许瑞龙把杜建平、林凤冲、楚天瑛等几位专案组的重要成员留了下来。杜建平有些紧张,他知道这几年局领导的工作习惯:大会和风细雨,小会天打雷劈,所以做好了被许瑞龙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准备。谁知关上门,许瑞龙只对他说了一句:“现在看来,过早地把周立平锁定为主要犯罪嫌疑人是不合适的,这几年平反的冤假错案一再证明,很多搞错了的案子,都是因为办案人员依据对犯罪嫌疑人的‘坏印象’,主观上将其提前锁定为真凶,结果失去了客观的立场,导致整个办案过程,只找对嫌疑人不利的证据,忽视对嫌疑人有利的证据,结果一错再错,终于不可收拾。”

杜建平站了起来:“局长,专案组搞错了办案方向,导致这么多的同志,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却徒劳无功,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负。”

“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况且遇到挫折就要追究责任,那公安工作就没法做了。”许瑞龙压了压手让他坐下,“说说你准备把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放在哪里?”

杜建平把两只粗红的大手放在膝盖上说:“局长,我们会前讨论过,之所以前一段时间的工作出现严重的失误,怪就怪我们急于抓捕真凶,而忽视了寻找真相。”

许瑞龙额头上的皱纹一抬:“哦?说来听听。”

其实这个观点是呼延云的。刚才在会前会上,林凤冲说起来,杜建平觉得很有道理,现在搬出来,果然引起了许瑞龙的兴趣:“从案发迄今的种种情况分析,扫鼠岭案件绝不是一个单一的刑事案件,其间可能牵扯到非常庞大的人群、存在着错综复杂的缘由、涉及盘根错节的关系,而扫鼠岭上的那几具焚尸,只是这些人群、缘由和关系,最终交织在一起突然引燃的一个爆点。这种情况下,寻找真凶固然重要,但真凶很可能并没有浮在表面,而是被层层叠叠的网络给覆盖和遮蔽住了,我们再怎么努力往下试探,都会被细密的网眼给阻拦。这种情况下,不妨换一种策略,变捞鱼为收网,反正鱼就在网里,收上网,自然就能找到鱼了——所以,我们可以变找真凶为查真相,把涉及这起案件的人群、缘由和关系都搞清了,捋顺了,整明白了,真凶也就水落石出了。”

“说具体一些。”许瑞龙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杜建平看了林凤冲一眼,林凤冲说:“许局,根据杜处长跟您汇报的办案思路的调整,我们重新梳理了一下交织在案件深层次的各种关系网,重新总结了一下与案件相关的几个区域的调查情况,发现由于童佑护育院不是案发地,所以尽管存在的疑点很多,但在前面的工作中对其有所忽视。我们下一步的重点,就是把童佑护育院查个底儿掉,甭管它穿了几层保暖内衣,统统扒个一丝不挂。”

“可是我听说,那个叫崔玉翠的副院长,每次叫她来协查,态度都很恶劣,问不出什么,是这样吗?”

林凤冲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所以,杜处长有个提议……杜处长还是您来跟许局说吧。”

许瑞龙端起桌子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透过氤氲打量着杜建平。

杜建平沉顿了片刻,抬起硕大的头颅:“我想把马笑中召回专案组,让他来审崔玉翠。”

这也是“专案二组”和林凤冲、楚天瑛商量的结果,当时大家都觉得,既然周立平不是凶手,一切要从头开始,那么童佑护育院一直是个没有撬开口子的“潜力股”,不妨重新对那里的工作人员展开一轮调查。而且郭小芬在爱心慈善基金会的那次晚宴上,曾经听陶秉指着崔玉翠对邢启贤说“你哥哥到底为什么落得那么个下场,你问问她,她最清楚”,这就证明对邢启圣的死因,崔玉翠掌握着别人都不了解的“内幕”。但是说起崔玉翠,林凤冲未免头疼,觉得她是个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老泼妇,审了几次都一无所获……这时马笑中说:“实在不行,让我试试吧!”

林凤冲一愣,继而大喜:“所长出山,那一准儿搞得定!我回头去跟许局说一下,让他特批,把您请回专案组。”

马笑中笑道:“你去跟许局说,那不等于给老杜上眼药吗?将来还想不想在刑侦处混了?”

“要不,我去跟许局说吧,我是刑技处的,不归老杜直接管。”楚天瑛道。

“跟我身边这么久,说话前还是不上机油。”马笑中皱着眉头说,“正因为你是刑技处的,就更不能跟许局说了,你去说,别人会认为是思缈在背后撺掇的。”

楚天瑛恍然大悟:“那咋办?”

“让老杜自己去说!”

“这怕不大可能吧……”楚天瑛道,“老杜对你还有你们这个‘专案二组’是很有意见的。”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马笑中道,“许局对咱们‘专案二组’做了些什么,肯定门儿清,他默许这个组存在,不是要废掉‘专案一组’,而是要给老杜一些隐形的压力,老杜现在案子办不下去了,把我召回来,显得他胸膛敞亮能容人,更重要的是,甭管我能从崔玉翠嘴里撬出点儿什么,功劳都要算在他的头上,他求还求不来呢!”

楚天瑛斜乜着眼睛:“所长,你老实说,当初你拿冒菜扣那个厨子,是不是就算到今天这步棋了?”

马笑中一个坏笑。

果然,林凤冲把这个提议跟杜建平一说,杜建平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此刻对许瑞龙讲出来,顿时得到了局长的夸奖:“很好,老杜,很好,就照你说的,让马笑中回专案组吧。”

“局长,还有个事儿。”林凤冲说,“如果这么查下去,难免要牵涉到爱心慈善基金会驻本市办事处——甚至整个基金会,这方面,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尺度和范围?”

“没有什么尺度,也没有什么范围!”许瑞龙斩钉截铁地说,“这几年的反腐早就给我们的工作指明了方向,不管任何组织、个人,遵纪守法就没事,违法乱纪就抓你,谁也没有特权!”

林凤冲和楚天瑛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说“是”一边朝许瑞龙敬礼,杜建平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许瑞龙示意会开完了,他们三个人一起往办公室外走,走到外面,杜建平随手要把门关上时,屋子里突然传来许瑞龙的声音:“老杜,你等一下。”

杜建平赶紧回到屋里,许瑞龙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用一种绝非低声细语但别人也听不清楚的声音说:“既然陶灼夭涉案不算严重,又没有什么具体的犯罪行为,你就给她办一下手续,把她给放了吧……”

3

身披酒红色羊绒披肩,把丰满的身体裹在一件白色的高领针织衫里,可崔玉翠还是觉得有点儿冷,抱着两个胳膊,望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颧骨奇高的脸孔板得十分僵硬,肥厚的嘴唇紧紧地闭着,一副刀山火海也休想叫老娘开口的桀骜样子。

她认得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两个穿便衣的警察,一个叫孙康,据说是个派出所的所长,临时被借调到专案组,另一个上嘴唇留着小胡子的姓林,官衔大一些,不过,跟她经常在酒宴上交杯换盏的人一比,可也大不到哪儿去,这么一想她就放心了。她深知,公家的每一个人都像军棋里的棋子一样,根据职位的高低而严格遵循某种规矩,只能在自己的“属性”里进退,而不能有丝毫的逾越,在很大程度上,自己作为受审者比这些审讯者的权力还要大、可以使用的手段还要多,因此——看你们能把老娘怎么样!

“崔玉翠,该说的话,我们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既然你一直是这个态度,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孙康说完,对林凤冲轻声道,“交给老马吧?”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在静谧的问讯室里,还是十分清晰地传进了崔玉翠的耳朵。

林凤冲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崔玉翠打了个哆嗦。

不要怕,她想,她对自己说,他们绝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何况是对我一个女人……只是,那个“老马”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孙康起身,打开门,对着楼道里喊了一声“老马”,接着,一个笑嘻嘻的家伙钻进了屋子。

是他?!

崔玉翠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嘴巴有点儿歪的矮胖子,想起了他在不到半秒的时间从嬉皮笑脸变成凶神恶煞,想起了那盆漂着一层红油的滚烫的冒菜,想起了被整整一盆冒菜扣在脸上而在地上打滚嘶号的厨师老包,甚至想起了老包的鼻梁骨被他一膝盖撞成粉碎性骨折的咔嚓声……他不是被停职了吗?据“内线”打听到的消息,他也不是扫鼠岭案件专案组的成员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像一只受到刺激的毛虫,蜷了蜷身体。

“交给你了。”林凤冲起身就往外走。

马笑中拉住孙康,从裤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在他手里:“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到楼下给我打包一份儿冒菜来,要特辣的。”

等他俩都走了,马笑中把门关上。

转过身,他把椅子从桌子后面拖拉到崔玉翠的对面,坐下,笑着说:“崔姐,有日子没见您啦,怎么瘦了?”

崔玉翠不敢说话,可是屋子里的空气让她连“不敢说话”都不敢,脸上强挤出笑来:“老马……兄弟,你看,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连饭都吃不下,连觉都睡不好,可不就瘦了……其实这个案子跟我真没什么关系,我在护育院里的职责是跑外口儿的,外场的事儿要靠我撑着,内部管理啥的,邢启圣一向把得很死,不许别人插手……”

马笑中就那么歪着个肩膀靠在椅背上,看她唾沫星子横飞,直到她讲完才懒洋洋地问了一句:“那个谁,小池,池凤丽,有男朋友没?”

说着隋唐,问了孟良,这道儿是哪儿扳岔的?崔玉翠一时脑子没转过弯儿来,眨巴了半天眼睛才说:“我不大清楚啊,好像……没有吧。”

“不会吧!”马笑中扬了扬短粗的两道眉毛,“她牌儿那么靓,我不信没人睡——呃……不是,没人追。”

崔玉翠还是没想清楚他把话题转到池凤丽身上是因为什么,但既然他愿意问这么个跟扫鼠岭案件毫无关系的问题,终归是给自己松了松压。崔玉翠暗自长喘了一口气,跟他说起池凤丽平时多么喜欢出入风月场所,身上穿的肩上挎的脖上挂的脚下踩的都是名牌,喜欢去哪些饭店最爱点什么菜……马笑中听得津津有味,崔玉翠突然问道:“怎么着,老马兄弟,你是想要泡她?我劝你可别起这个念头,那可是个多少金子都填不满的坑啊!”

听完这话,马笑中有些沮丧:“妈的,当警察的最怕碰上这路女人,开局是捕快,最后成乞丐……可是您看我,啷个当的也三张多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一到半夜就抱着枕头挠墙,这么下去早晚不得成变态啊!”

“老马兄弟,你听老姐姐一句劝,甭找对象,找对象图什么?玩玩儿还行,可千万别奔着结婚去……结婚有啥好的?我结过婚,后来离了,不结婚的分手叫分手,结了婚再分手那就是分尸,没意思,没劲,没劲透了!”崔玉翠说。

“我知道,没办法,家里老妈催得紧啊,一天到晚跟我提抱孙子,我跟她说:看守所里的孙子比哪儿都多,哪天我给她带俩回家来让她抱,嘿,老太太拎着擀面杖追了我半条街……”马笑中说完,崔玉翠不禁笑了起来,覆盖着浓重脂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无数道粗纹。

“对了。”马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您是有个儿子吧?小学还是初中?”

“小学六年级。”崔玉翠叹了口气,“明年小升初,要命的裉节儿上。”

“小学六年级,十二岁……”马笑中掰着指头一算,“哎,那不是跟赵武一样大吗?”

一句话,让崔玉翠从头寒到脚,她呆呆地望着满脸堆笑的矮胖子,才知道对方扯了半天闲篇,根本不是忘了主题,而是将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松了松,恢复弹性,以便在下一次的扼杀中,一下子把自己的脖子卡断!

就在这时,哐哐哐,有人敲门。

马笑中站起身,打开门一看,是孙康,提溜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有一个米黄色的圆形外卖餐碗,斜插着筷子和餐巾纸:“老马,你要的冒菜。”

马笑中一手接过袋子,一手去托餐碗的底,饶是隔着塑料袋,他还是被烫得骂了一句脏话。

转过身,他重新关上门。

然后插上了插销。

他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取出外卖餐碗,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麻辣气味儿顿时充溢了这间小小的问讯室。接着,他掰开方便筷子,擦了擦木刺儿,用好几层餐巾纸托着餐碗的底,在崔玉翠的对面坐了下来。

先是指尖,然后是手掌,接着是两条胳膊,最后整个身体都忍不住瑟瑟发抖……望着那碗冒菜,崔玉翠满眼的恐惧和绝望。

马笑中却好像没看见一样,用筷子夹了一块血旺,放进嘴里,又被烫得龇牙咧嘴地拿了出来,一边吹一边对崔玉翠说:“您家儿子十二岁,赵武也是十二岁,将心比心,您家儿子要是今天晚上被人活活勒死了,扒光了衣服扔在某个废弃地铁站的隧道风亭里焚尸,您会怎么想?您去学校问,我儿子怎么死的?副校长把手一摊说我不知道啊,我在学校里是负责跑外口儿的,这个案子跟我真没什么关系,你看我最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都瘦了,您肯定要剥她的皮抽她的筋敲碎她的骨头剜了她的心吧?当然赵武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死了都没人管,可孤儿也是人,刑法上可没说孤儿、残障儿就可以被人往死了弄而没人管,不但如此,出了这种事,政府还要往严了管!为什么?因为政府就是负责给老天爷造的孽打补丁的!”

说完,他把那块血旺塞进了嘴里,嚼都没嚼,就吞进了肚子。

浮着一层红油的碗里,蒸腾起热气,笼罩住了马笑中的胖脸。

“从我进门开始,我就知道你在想,这矮胖子不是停职了吗?怎么又来审我了?对啊,没错,实话告诉你,我是被停职了,可是调查结果出来了,是那个厨师先向我发起攻击的,我是在依法处置的过程中,失手造成丫面部重伤的,所以我可以不负任何刑事责任。你别以为政府偏心眼儿向着我,咱们人民政府最公道最讲良心了,法比天大,可是有些事儿,比法和天加在一起还要大!”马笑中又夹了一大筷子毛肚,填进嘴里,一口糙牙嘎吱嘎吱嚼着,嘴唇往外直溢红沫子,“一群没爹没妈的孤儿,一个个从出生开始就被各种病痛折磨得死不死活不活的小娃娃,丫居然把泔水给他们吃,丫居然把泔水给他们吃!牛逼丫一辈子别从医院出来,不然我还要找几个兄弟,半夜打折丫的狗腿!”

说到这里,马笑中突然说不下去了,望着天花板,巨大的喉结使劲吞咽了两下,然后低下头,一双血红的眼睛盯住了崔玉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崔玉翠望着他托的那碗冒菜,已经被吓得满脸泪水,抽噎不止。

“姓崔的,那些孩子是怎么死的?”马笑中把粗壮的脖子往前探了探,狞厉的脸孔投射下巨大的黑影,覆盖在了已经缩成一团的崔玉翠的身上,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只问你一遍。”

“我说,我说,我都说……”崔玉翠一边哭一边说,“邢启圣早就糟蹋过那些孩子,不光死的那几个,其他的孩子也都被糟蹋过。他不是人,他疯起来真的不是人,变着花样折磨那些孩子。孩子们流血,喊疼,有几个聋哑的哭都哭不出来,特别是那个五岁的,叫李颖的脑瘫孩子,每次完事就缩在床上呜呜呜地叫一夜,像条小狗似的。我也劝过邢启圣,差不多就行了,他说没事儿,根本没人管。他就是有点儿怕周立平,好像是赵武跟周立平说过什么……扫鼠岭那案子发生的前一天,他又强奸了那个李颖,据说几个孩子实在受不了了,赵武算是孩子们的头儿,一直当着大哥哥的角色,他把李颖和另外一个名叫董心兰的女孩勒死了,然后自己在暖气管子上吊死了……第二天早晨,保洁张阿姨发现了,报告了我和邢启圣,邢启圣让我和张阿姨千万不要往外说,他自有办法……”

屋子里静悄悄的。

马笑中在崔玉翠的对面坐了很久很久,慢慢站起身,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林凤冲和孙康,已经通过监视器听到崔玉翠供述的他们,神色严峻。

“辛苦了。”林凤冲拍拍马笑中的肩膀,“去休息一下。”

马笑中点了点头,往楼道的另一头走,走到半路,突然站住,猛一拧身,飞奔到问讯室门口,一碗冒菜就砸向了崔玉翠!

崔玉翠一声尖叫,把身子一闪,总算没被砸中,但砸在墙上的冒菜还是溅了她一身红油点儿,吓得她魂飞魄散,又哭又叫。

马笑中指着她,指尖颤抖,嘴里反复咒骂着什么,但用力克制住了声带,所以没有出声,脖子上绽开一道道青筋,每一道都像将要爆裂一般鼓胀,赤红的脸上,五官俱已扭曲变形,仿佛一盆炽热的烈火在燃烧!

孙康跟他相识多年,还从来没有见到他这样愤怒过,抱着他一边往楼道里拖,一边低声说着“老马,老马,你冷静一点儿,你冷静一点儿”!

来到楼道里,马笑中靠在墙上,慢慢地蹲了下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剧烈地抖动着,以至于上下牙齿“哒哒哒哒”磕得山响,如堕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