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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快步回到家,刚一进家门,便听到里面有女人吵闹之声,秦峥和包姑面面相觑,怎么,这就打起来了?

待走进大门,托雷便听到响声,见他们回来了,忙从屋里跑出来,叫道:“了不得了,这都要打起来了!怪不得人家说三个女人顶一千只鸭子,这次我可算是信了!”

屋里的女人们听到这动静,也俱都出来了,柳儿最先出来,她悲愤交加不敢置信地望着路放:“路公子,你,你,你——”她几个“你”字后,终于哇的一声大哭:“原来你都订亲了!”说完这句,她捂着嘴巴往大门外跑去,那个样子,像是被情人抛弃的可怜女子。

翠儿则是怔怔地望着路放,喃喃地道:“这……不是真的吧……”

这时,一个女子娇软的声音道:“这自然是真的。”

众人迎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正屋缓缓走出一位娘子,头上梳着雍容的堕马髻,乌黑黑的头发只斜插了一根凤钗,可是正因为装饰简单,却越发衬得黑发油亮,金钗华丽。上身穿了短襦,下身着长裙,通体都是用郁金香染就的黄色。

这一眼看过去,旁人就知这娘子定是出自富贵之门,要知道十里铺的普通百姓家娘子,无非都是青色或绿色裙子,哪里贸然穿黄色的道理。

也或许是因为这个的缘故,这位所谓的“路公子的没有过门的妻子”刚一出场,便震住了翠儿和柳儿,或者伤心而去,或者含泪不言,再无争斗之心。

这娘子自然是夏明月,凤凰城的第二十六夫人。

这位第二十六夫人在见到路放之后,雍容骄傲的神情总算露出一丝破裂,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路放面前,垂下眸,低低地叫了声:“放哥哥……”

路放瞥了她一眼,平静地问:“你怎么来这里?”

夏明月闻言,却并不答,只是垂首掩唇哭泣。

路放绕过她,扔下一句“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然后径自往自己房间走去。

夏明月见此,一把拉住路放袖子,哭着道:“放哥哥,不要扔下明月!”

托雷见此,实在看不下去了,无论怎么说他是当过玄衣卫士,作为一个玄衣卫士,受训几年,他身上还有着对凤凰城的管家和夫人们出于本能的尊敬。

尽管这位夏明月也许并不值得他如此,可是那位第二十六管家,他却是见过一面,且不得不为此人的行事为人折服的。是以,即使出于对那位第二十六管家的敬佩之情,也让他不好看着他的遗孀受辱,于是当下便出面解释道:“第二十六管家前些日子已经重病去了,如今夫人得夫君遗命,可前来寻路公子。”

路放闻言,脚步顿了下,却并没有回首,只是凉声道:“第二十六夫人,你虽然丧夫,可是想来凭着第二十六管家昔日的地位,你只要安生留在凤凰城,断然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若是没其他事,还是请回去吧,此地风大食糙,你实在是不适合久留。”

夏明月原本以为第二十六管家丧后,自己恢复自由身,凭着往日的情谊,路放或许还是会收留她的,万没想到奔赴而来,依然是落得如此冷冰冰的话语,当即绝望之际,嘶声喊道:“放哥哥,你真如此绝情?”

可是路放却仿佛没听到,径自回屋去了。

秦峥冷眼旁观这一切,上前道:“第二十六夫人,小店鄙陋,怕是不好招待夫人,眼看着天晚了,您还是请回吧。”

夏明月见到秦峥,哀声请求道:“秦家公子,烦请行个方便,容我和放哥哥说上一会儿话。”

秦峥声音不起不伏:“可是路大哥似乎没有想听你说话的意思,夫人何必强人所难?”

夏明月却是泪流满面,走到秦峥面前,乞求道:“秦公子,求你留我一夜在此,也算是给我一个机会与放哥哥说清楚。若是放哥哥依然不肯谅我,从此后,我便死了这个念头,一心为二十六管家守上后半生。”

秦峥见事情也只能如此了,便点头:“好。”

当晚秦峥便安排夏明月以及其丫鬟同住一间,住在放杂物的那个小偏房里。包姑听了都不忍心了:“可是咱那间屋子现在连个床都没有啊?”好像以前有张床,后来嫌碍事,改做成桌子椅子拿前堂去了。

秦峥挑眉:“难不成还要我或者托雷大哥腾出屋子给她住?”

托雷听此,忙道:“不行不行,我那个屋子不适合夫人住吧!”听说一进屋子就有臭袜子味儿,当然他自己是闻不到的。

包姑想想也是,凭什么啊,就算是个贵夫人,硬跑到人家家里,也不能就抢了主人的房间啊!

包姑想明白了这一节,忽然望向秦峥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崇拜:“秦哥哥,我忽然觉得你就像说书先生说的那个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人呢。”

秦峥眼皮抽了下,是说不畏权贵吗?

于是当晚,秦峥在某个箱子里翻出了一床白色里子都泛黄的破被子,又找了一个草垫子,拿了这两样扔到了杂物间:“烦请两位在此歇息吧。”

夏明月求得了住宿一夜,心中本来稍为安慰,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秦峥竟然让她住在一个杂物间,里面黑兮兮的,堆放了卷刃的铲子露底的锅以及断腿的椅子等杂物,那堆杂物上还厚厚一层灰。

更没想到的时候,她竟然用如此寒酸的铺被打发自己。

这下子,不但夏明月,就连夏明月身边的小丫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气怒地要去找秦峥理论。

反倒是夏明月硬生生忍下了:“罢了,人在屋檐下,凡事只能忍着。如今我只盼着放哥哥能原谅我,不然铺盖着怎么样的锦缎绫罗我也觉得没意思。”

小丫鬟见此只能作罢。

当晚秦峥送走包姑和翠儿时,特意嘱咐道:“今日之事,便是外人问起,只说是路哥哥的未婚妻来找,可别提起是什么夫人。”柳儿早早跑了,所以只需要嘱咐翠儿和包姑。

翠儿今日个心里简直如同过山车一般,先是听说有未婚妻沮丧道极致,接着见路放不认那个未婚妻,又燃起一丝希望,后来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里帮工多时,何曾见过路哥哥对自己有半点温情?如今路哥哥对那么一个娇美娘子都能冷眼以对,自己又凭什么让他另眼相待?如此一想,实在是心如包了一块冷冰一般。此时听到秦峥这话,也点了点头。此事实在是无心何人说起。

包姑一向听从秦峥的,如今自然也是点头答应。

秦峥送走包姑和翠儿,这才开始洗手做晚饭,家里原本三人,如今平生添了两张口,米是要多下锅一些,菜也要多上一份。她正低头在这里洗着,却听到门外有动静,回头一看竟是路放。

路放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接过她手中的菜:“我来洗吧。”

秦峥便把菜交给了路放,又让他去淘米。

片刻功夫,三菜一羹做好了,端上了桌,路放自己盛了一碗饭,然后便进屋吃去了,他是摆明了不想见夏明月。

秦峥见此,只好自己去敲夏明月的门。

夏明月其实一直在门缝里看外面的动静,见到路放竟然跟着秦峥一起做饭,不由心疼不已。

想着路家曾经是何曾的风光,路放身边的适逢小厮和丫鬟就有十几个,什么时候轮到他亲自动手做这些了?再者说了,这厨下事宜,别说路放,就是那些贴身小厮,怕是也轮不到他们做呢。

如今,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竟然亲自弯腰洗菜。

夏明月泪水几乎要沾在了破旧的木板门上。

第31章 解决未婚妻2

秦峥一敲门,倒是把夏明月吓了一惊。待秦峥说明来意,请她出去吃饭是也,她才微微点头道:“好,我马上去。”

这一顿饭,有秦峥有托雷,又有夏明月。小丫鬟不吃,站在一旁伺候。

秦峥见此,拿了一个粗瓷大盘子,从三个菜中各自取出一些单独放在一旁,对那小丫鬟道:“姑娘再不吃就凉了。”

小丫鬟闻言倒是有些意外,深深望了秦峥一眼,接过来,默默地走到一旁的矮杌子上去吃了。

秦峥做的菜一如既往的那么好吃,托雷西里呼噜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夸真香,时不时还捡一下嘴角的米粒,秦峥则是从容又迅速地吃,看着小口,其实吃得极快。夏明月是心根本不在吃饭上。

很快,饭菜吃光光了,夏明月还没吃进去几口。

秦峥见此,道:“夫人,可需要秦峥再去做些饭菜?”

小丫鬟见此,顿感有罪,忙道:“夫人,吃我的吧!”说完这个,几乎想自己扇自己嘴巴子,让夫人吃自己剩饭吗?!

夏明月志不在吃饭,只意兴阑珊地道:“罢了,不吃了。”说着就起身去院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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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分,夏明月一直徘徊在院中,希望看到路放出来,以便在见上一面,只可惜路放的房门紧闭,根本不曾打开一分,摆明了是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她盯着那道黑色的窗,想起昔日城破之时,自己失去家园,离开了昔日富贵娇惯的生活,流离失所,差点被强盗奸污,后又亲眼看着父亲重病,无奈之下不得不委身于人的情景,不由得热泪盈眶。

她颓废地蹲坐在台阶上,顾不得那夜风寒冷。

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边哭边道:“放哥哥,你就真得不能原谅我吗?你难道忘记了,咱们年幼时一起玩耍的情景?那时候我总爱跟在你身后玩,可是你都不爱搭理我。后来咱们年纪大些,懂事了,订了亲,在后花园里,你摘了一朵三色堇送给我。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她抹抹眼泪,又道:“我知道你也许怨我恨我,可是你想过吗?我一个弱女子,咱们城破了,家没了,父亲生着重病,身上分文没有,还要遭受他人欺凌,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你会眼看着父亲病死不管不顾?”

她吸了吸鼻子,拖着哭腔说:“我其实更恨我自己,如果南蛮军攻进来的时候,我一头撞死了,从此后了无牵挂,后面的事再也不知道了,或许你还会想起我这个未婚妻,感怀我一番。那样也强似现在,被你这样冷落。”

过了许久,屋子里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第二十六夫人,你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是否可以离开了?”

夏明月乍听到那声音,原本心中起了希望,可是待听到依然是那不咸不淡拒人千里之外的话,顿时几乎崩溃,她痛苦地坐在地上,任凭地上的寒气浸透她的身体。

她苦笑一声,摇头凄凉叹息:“放哥哥,我没有做错,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这乱世之中,我只是无根之萍,随波逐流,我做的一切,都是万般无奈之举,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喜,那也是非我本意。”

屋子里的人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语气中透出一丝温柔:“明月,其实你一直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夏明月闻言,似乎有所转机,双手情不自禁地紧抓着冰冷僵硬的地面,屏住呼吸盯着那道门。

屋内的人又缓缓地道:“明月,一直以来,你就像我的姐妹一样,我把你当做亲人。在我们订亲后,也把你当做我要携手一生的人。”他停顿了下,又道:“可那是以前,从大炎亡国的那一刻,我们的婚事,就不可能了。我不想见你,是因为你现在是二十六管家的未亡人,和你过多的纠葛,只会让你引入非议之中。如果你非要改嫁,那还是好好地找一个能够对你好的男人吧。”

夏明月的脸色如死灰,她颤巍巍地道:“难道你不知道,你就是那个我最想要的人吗?”

路放摇了摇头,淡定而坚决:“不是。”

屋内的人不再说什么,夏明月惨白着脸色站在凄冷的月光下,也不再说什么。

不得不偷听了这一切的托雷无奈跑到秦峥的房间:“就让她站在外面,站一夜?”

秦峥淡扫他一眼:“你既然有怜香惜玉之心,不如去收了。”

托雷闻此,脑门都要冒出汗来:“别,这娇滴滴的娘子,我消受不起!”

夏明月站了也不知道多久,一直到外面打更的声音响起,响了五下,竟然是五更时分了。

夏明月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路放说:“放哥哥,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候,不是城破家亡的时候,也不是无奈嫁于白发翁的时候,甚至不是父亲逝去的时候。我最痛苦的时候,是当我拿着施粥勺,你却站在我面前,向我讨要一碗粥的时候。”

“在那一刻,我只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我真恨不得自己能够自私些。”

她抚了下腮边凌乱的发,笑了下:“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再也收不回来。”

她勉强站起身,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台阶上,淡声道:“放哥哥,这个物事,我一直放在身边,现在,留给你做一个念想吧。”

做完这些,她招呼自己的小丫鬟:“环儿,我们走吧。”

她低着头,乱着发,苍白着脸,一步步走出这个小院落。

等她走出去,就真得和路放再也不能有瓜葛了。

她还是当她的第二十六夫人吧。

一辈子的,没有第二十六管家的第二十六夫人……

第二日,托雷打开台阶上的那个手帕,递给了路放。

路放没有接,托雷只好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朵干制的花儿,是一朵三色堇。

三色堇,被采摘于其开得最为妩媚动人之际,又被多情女子悉心收藏在锦帕内,保留至今。

托雷的粗糙双手都不忍心动那三色堇,求救地望向路放:“你真得不要了?”

路放望了眼那干花,走过去,修长的手指夹起来,只轻轻一碾,干花便碎了。

碎了的干花,有淡粉色,有白色的,随着寒风微微而去。

路放道:“越是美丽之物,越是娇贵脆弱。这干花该生在富贵繁华盛世,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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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饭庄的路菜越来越供不应求,甚至出现了有人特意前来采买,要一下子买去几十罐的情景,导致后面的客人没有办法购买。客人们就不满,质问你难道真得需要几十罐吗,前面的客人真是振振有词,我这一家上下老小,都要吃饭吧,我的伙计们也要吃饭吧?总不能我们一家在路上吃着香味扑鼻的秦家路菜,伙计们从旁流口水吧?这么一算,我上上下下几十口,一路上只带几十罐还不够呢?其他人听到这话想想也是,不过到底是气难平。

秦峥见此情景,只好亲自出面,表示路菜是为了方便大家,在她一人饭庄想出办法来炒制更多的路菜供应大家前,每个人购买量不得超过十罐。这才暂时平息了部分人大量购买的情景。

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限购啊,秦峥的略一思索,便找来了牙婆,要找寻一件合适的宅子盘下来,专门晒制路菜。此时翠儿经夏明月的事情后,已经不怎么来一人饭庄了,于是秦峥见此情景,便多多雇了几个人。为了能够使得新生产的路菜味道不会和现在的大有不同,她特意让包姑前去监制,负责食材本身的挑拣、洗晾、切垛、晾晒的把关,最后一个步骤的炒制,则有路放亲自来负责。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打磨,路放炒出的路菜尝着以及和秦峥并没有什么区别了。

同时为了节省下成本,秦峥走访了整个菜市,最后终于选定了数家农户作为固定的食材供应者,这样一来保证供应,二来保证质量,同时还能以更低的价格进行采买。与此同时,她还专门跑到烧窑,又为秦家路菜量身定制了一个烧窑用的模具,烧出来的陶罐上面印着四个大字“一人饭庄”,这样就省去了后续写字贴纸的过程,同时也能保证秦家路菜独一份的标志。只所以考虑这个,只因据传官道上已经出现了其他家在卖所谓的秦家一人饭庄路菜。

秦家的路菜竟然如此火爆,自然羡慕极了周围的食馆饭庄,个别也有试图仿制的,无奈路菜最大一个特性便是要耐放,整个制作过程复杂,制作经验若是欠了,掌握不好火候,那或者太咸或者太干无味,又或者味道是好了,却又容易坏。个别有仿制成的,开始卖得也好,可是时间一长,大家发现别家路菜终究是味道不如秦家的品起来有味儿,,甚至不如秦家的用料实在。

虽说现在秦峥这买卖越做越大,光路菜这一项进益就极多,再也不需要为黄白之物烦恼,不过她依然每日在灶房里围着锅台,亲自坐镇在一人饭庄。

偶尔做菜的间隙,她会坐在前堂的后门那里,一边乘凉歇息,一边听前堂用饭的客商的谈论。这客商们南来北往的,肚子里自然有各种新鲜事,以及灵通的消息。

于是秦峥虽在家中做,可偶尔也能听到关于大炎的,关于凤凰城的各种消息。

说是自从大炎的都城被南蛮占领后,大炎的大半土地都被南蛮糟蹋着。南蛮进城杀了许多人,少部分没被杀的,若是男劳力,则留着去干苦力,挖坑掩埋尸体,清扫街道。若是女人,无论是否有些姿色,都被拉到军营里侍奉。

又听说,如今皇帝逃到了都城更往北的肃城,身边又聚集了一些忠君爱国之士。若是南蛮军再要往北打,总是能抵抗一二的。

这期间自然有人提到路家,于是说起路家人可惜都死了,要不然过去重振旗鼓,还是可以打上一打的。又有人质疑,说当年路老将军被逼上了断头台,据说临死前的遗言是,无颜见列祖列宗,死后葬在乱坟岗,说是从此路家断子绝孙再无后代。这话都说绝了,怕是以后再也没有路家效忠这大炎帝国了。

十里铺隶属于凤凰城,这里的人说话没遮拦,又有些人对皇帝评头论足,说是这个皇帝太昏庸,自己把自己的皇位折腾没了,把能帮忙的都杀了,如今看他指望谁去,难不成还盼着被他灭门的路家地底下爬出来帮他打南蛮?

秦峥听到关于路家的种种话,有时候便看眼路放。路放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总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依然低着头,认真而安静地涮洗锅碗,收拾食材等。

第32章 一个金光闪闪的人

这一日,一人饭庄的生意依然火爆,临到晌午时分,十几张桌子基本都坐满了,大家有的品着香味四溢的饭菜,有的在一旁摆放路菜的长桌上观看上面放着的路菜名牌,并询问着这路菜都是啥时候开始卖啊。

小包姑忙得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招呼了这个招呼那个,托雷正将一竹筐的菜放在一个大木盆里洗,路放则是前面后面两处跑,一会儿炒菜,一会儿兼职跑堂的。后院的灶房里,秦峥正拿着一把大木勺正在炒菜,噼里啪啦的声音,忙得紧。

就在这时,大家听到外面街道上一阵车马声,片刻之后,只见一个浑身金光闪闪的男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小包姑眯了眯眼,只见那个男子大约三十多岁,生得俊俏,眼眸狭长,微微笑着。他头上带着镶了金丝的白色蹼巾,身上披了一个大髦,那大髦也不知是由何物制成,竟然通体金黄,上面丝丝点缀着许多的金色小珠子以及闪闪发亮的宝石。那男子手中那拿着一个金骨折扇,如今在这大冬日里缓缓打开,折射出淡淡的金光。小包姑看清楚这个人的装配,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眼看着那男子摇晃着折扇慢腾腾地步入了饭庄,行走间洒出点点金芒。

这么一个人物出现,周围原本大声说话调侃的众人顿时停住了说话声,把目光俱都放在了那金光上。

也许在场的人,除了小包姑,没一个人看清楚这男人到底长个什么模样,俱都钉在了那大髦上镶嵌的宝石以及金珠上,这简直就是一个活动的藏宝库,这一身下来值多少银子啊?这又得是怎么样的土豪人物,才能把这么多金子穿在身上啊?

此时,这坨金子就这么移动到了小包姑面前,和煦地笑了笑,拿金骨折扇点了点那被惊呆的小包姑的鼻尖,满含调侃地道:“小姑娘,再看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无比的和善,仿佛邻家慈祥的老爷爷般。

小包姑如梦初醒,怔怔地问:“客……客官,您要点什么?”

男子眸子里越发含了笑:“小姑娘,你这里都有什么?”

小包姑忙拿过菜牌儿,一边递过去一边道:“有粥有菜也有饼,粥有七宝素粥,五味粥,粟米粥,糖豆粥,撒子粥,饼的话有银炙焦牡丹饼,三肉饼,枣箍荷叶饼,油蜜蒸饼,菜类就更多了,平日里大家最爱的吃有抹肉笋签、炙骨头、炒白腰子、酒蒸鸡、蜜炙鹌子、炒鸡蕈、莼菜汤……”

没等小包姑那叭叭叭的小嘴儿报完菜名,男子折扇微动,就止住了小包姑的嘴巴:“得,这么多菜,都不对爷的口味。”

小包姑见此,只好问:“哦,那客官想吃什么?”

这男子折扇轻摆,笑道:“爷爱吃的,你这里未必有啊。”

小包姑望着男子眸间的笑,忽然觉得对方实在不怀好意,再看他这一身的穿着,必然是那富得流油有银子没处打发的,这样的人,没得跑到他们这种小镇小店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地去那酒楼里吃喝?

当下,小包姑微一施礼,笑道:“这位客官,小店鄙陋,所供菜品不过寻常百姓爱吃的那几样,诸如猪肉鸡肉以及一些时令蔬菜罢了,若是太过贵重的,诸如羊肉蟹肉,小店目前着实没有。”

此男子见此,不由得摇头笑叹:“枉我不远百里而来,只为了秦家一人饭庄偌大的名声,谁知道不过是个山野鄙陋小店罢了,实在是闻名不如一见。我听闻秦家老掌柜厨艺精湛,当年别说在这十里铺,就是在凤凰城,都曾经技压众厨,不知道多少商贾富人争相聘之,没想到这老秦不在了,年轻掌厨不过是借他爹的名声罢了。”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是什么人,听话音,倒像是凤凰城里专门为了秦家厨艺来的。也有的人认为,这就是个纨绔子弟前来找茬的。于是就有人出头,上前道:“喂,这位金子裹着的爷啊,你怎么说话的,秦家小当家的厨艺大家都看到的,做出的饭菜那叫一个好,你既没吃过,怎么就胡乱说话呢?难不成这店里不供羊没有蟹,就不入流了去?”

旁边的人听此,也都纷纷起哄附和。

此时前堂的事儿托雷早已报告了秦峥,秦峥听此,转首问一旁忙碌的路放:“你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吗?”

路放洗菜的手都不曾停过,淡声道:“知道。”

连远在大炎的路放都听说过的人物,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便问道:“这到底是哪尊神?”

路放将韭菜洗干净放在旁边篦子上,然后才拿了一块毛巾擦了擦:“我陪你一起出去吧,这个人是何笑。”

何笑……

托雷深深皱眉,这是他来到十里铺后第一次皱眉头:“凤凰城的城主竟然来了。”凤凰城的城主,是这片八百里土地的拥有者,是凤凰城的主人,更是托雷之前的主人。

秦峥想到当前外面的局势,制止道:“不必,你的身份目前外面的人知道的并不多,还是躲在后厨吧。”

路放却道:“峥弟,我便是躲,也未必躲不过。何笑那样的人,竟然跑到了十里铺,必然有其深意。”

如今大炎乱作一片,凤凰城就在大炎之侧,所谓唇亡齿寒,尽管有数百年前的约定,但是难免这南蛮人会不会哪天策马东来。相信这片战乱中,何笑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在百忙之中能够抽出时间跑来这小小十里铺,路放心中已经有数。

秦峥听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待到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堂,果然见这金子裹着的爷——何笑正施施然立在柜台前,斜斜倚靠在那里。此时他已经脱掉了那身金黄色的大髦,露出外面依然是金黄色的袍子,袍子上用金丝银线勾勒了山河图,山河图上点缀着无数的小元宝。黑色的发垂洒在金色的袍子上,颇为好看。

何笑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向秦峥的方向,待看到那个从后门的阴影中缓缓走出的秦峥时,见他素净的长袍,瘦弱的身形,神色凉淡,尽管唇角依稀带着一抹笑,可是却藏不住眉梢的漠然。

何笑唇边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消逝了。他带着探究的意味盯着秦峥,声音略低:“你就是秦家的小当家……秦峥吧?”

微微晃了下手中金扇,他低低地道:“倒是让我等了许久……”

路放听此,冷而沉的目光射向何笑。

何笑很快注意到秦峥身后的路放,他的笑容复又浮现,带着几分调侃地道:“这位跑堂伙计,好生俊俏。”

路放眉目冷淡,置若罔闻。

秦峥是无数次听到过何笑这个名字,如今一见,原来这位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也不过刚过而立之年的样子,面容俊美,眼眸细长,总是带着笑,或许是爱笑,嘴边有一点笑纹,眼角略有一丝鱼尾纹。

秦峥听到何笑道出自己是秦家小当家,略笑一下,抱拳道:“在下秦峥,小包姑年幼,不知道哪来惹了客官不快,秦峥在这里给客官赔不是了,还望客官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何笑凝视着秦峥眉眼,笑道:“若要爷原谅了你,倒也不难,只听爷的吩咐,做上几个好菜来招待,爷自然就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