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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立了多久,多湖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也并不说话,只挺拔立于高璋身后。

夜半时分,忽地寝殿中不见了人,侍卫大惊,顿时惊动了南蛮军上下,多湖也被惊醒,幸得他很快想到了这里,于是命人查问,果然听天牢里的人汇报说是大将军夜半时分忽然莅临天牢,谁也没惊动,竟然跑来这里半夜审讯秦峥。可是这哪里是审讯啊,竟然是没说两句话,只拿着鞭子打,分明是要往死里打的样子。

多湖当下也不劝高璋,更不曾说什么安慰的话。他们都是十几年相处的糙汉子,平日里不是议论政事军事,就是论论刀枪,彼此也说不出什么心里情感之类的私话。当下也只能仅仅站在那里,想着,若是将军但凡有什么吩咐,他便是拼死也要去做就是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多湖终于开口,声音粗噶地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回荡:“将军,夜里寒,你如今身子还没大好,还是回去吧。”

他以为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高璋原本是个不听劝的,可是谁知道高璋却道:“去找凉水来,将她泼醒。”

多湖闻听此,只好点头,当下早有狱卒从外听令的,很快找来了冰冷的水。此时早春,夜半时分春寒陡峭,那冷水摸进去,是刺骨的寒。

高璋以一指试了试温度,便用阴沉的眸子扫了眼垂头昏睡的秦峥,却见秦峥无力地垂着头,黑发混着血湿漉漉的黏在肩颈上,好不狼狈。高璋骤然起身,一抬手,将那一盆冷水呼啦啦迎头泼在了秦峥头上。

冰冷刺骨的水从头浇到脚,顿时浑身仿佛置入冰窖一般,凉彻心肺,四肢虽早已没有了知觉,可是却在下意识地颤抖,犹如濒死的小动物般抽搐秦峥从这刺骨寒凉中微抬头,疏离遥远的眸恍惚望着高璋。

高璋靠近了她,灼热的呼吸就在她鼻翼,他的声音温柔而危险:“你真得不怕死吗?宁愿死?”

秦峥漠然闭上了双眸,不再看他。

高璋笑了下,笑容间白牙森森,却仿佛要吃人一般,他淡声命多湖道:“命人给我狠狠的打,务必逼出她和路放的关系。”

说完,他没再看秦峥,撩袍离去。

第59章

自此之后,每过一个时辰,便有人前来鞭打,秦峥身上新伤旧伤,几乎体无完肤。有人会按时强硬地往她嘴里塞粗糙的吃食,以让她能延续性命。每当她困倦痛苦到极致昏死过去时,又有人前来拿着锣鼓敲打,或者用冷水泼淋,如此三番,秦峥的两眼恍惚,几乎看不到近前之物,整个身子也麻木到没有了知觉。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少时日,久到她以为自己便要死在这地牢之中时。忽然某一天,这狱中卒人上前,她被松了绑,整个身子便如同破布一般跌倒在地上。满是伤口的肌肤触碰到冰冷发霉的石板,尖锐的痛意无处不在的袭来。浑身每一处都比针扎还要痛,每一处都在发作,让她几乎无法喘息,她躲无可躲的痛,连口申口今一下都仿佛牵扯来更大的痛。

她两眼呆滞地望着发黑的天牢石顶,脑中一片飘渺虚无。

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可是没有。从那日前,不再有人来打她,反而是送来了常人所用的饭食。身上的伤口一点点开始结痂,浑身疼痛发痒,有蚂蚁来找上她,爬上她的腿。她的手开始的时候是没有知觉的,后来知觉慢慢恢复了,便颤抖着去赶蚂蚁,手指头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才捏走一只蚂蚁。

她的左手边放着一个马桶,前方是放置食盒的地方,后方则是勉强能躺下一个人的草垫子。这就是她这些日子所有的活动范围。草垫子上有血迹,散发着腥臭的味道,马桶则是发出腥臊,混合着周围那种发霉的潮湿感,这是一个几乎让人作呕的地方。

不过秦峥每日里最盼望的时候,便是吃饭的时间。每到吃饭之时,她必然要挣扎着,用手肘撑起身体,用手指头努力地将所有的食物都扒拉到嘴巴中,吃个一点不剩下。

她依然不知道日夜,就在这只有一盏煤油壁灯的昏暗中,过着不知何时何月的日子。她估摸着自己肚子变饿的时间,大概猜出是一天给自己送两顿饭。于是便开始在心里默默地记着吃了多少顿饭。

当她数到第十三顿饭的那一天,吃过饭后,她便昏沉沉的睡去。她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这让她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光。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可是那触感是那么的清晰真实。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阴冷而刚硬的容颜。

见秦峥醒来,高璋面上神情丝毫未变,不过却是收回了抚摸着她脸颊的手。

他的眸子深沉灰暗,脸色苍白枯瘦,却仿佛坐了十几日大牢受尽折磨的人是他。他的唇动了动,最后终于嘶哑地问:“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告诉我。”

秦峥闭上双眼,不再看这个人,微微点了点头。

高璋忽然站起来,背过身去,负手而立,阴冷地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秦峥挣扎着发出一点声音,喉咙动了几下,却因为太久没用,最后只发出嘶哑异常的声音,如同石头磨过沙砾一般:“你还记得,那日进城,你站在城楼上,我在城楼下看你吗?”

高璋点头:“记得。”

秦峥努力笑了下,道:“我的父亲,他就死在那里,死在那个青石板上。当他死去的时候,我就站在那个位置,仰头望着城楼上的你。”

她那么颤抖微弱的几句话,高璋听在耳中,却如炸雷一般,只觉得两耳轰鸣,整个人如坠入万年地狱,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并不需要说太多,他已经明白。

那个城楼,他只上过两次,一次是攻城屠杀之时,他曾站于城楼之上亲手拉弓,一次便是领着秦峥进城之时。

尤记得,第一次攻城屠杀时,他站在城墙之上,下面人们犹如蝼蚁一般逃窜。曾有一个穿着绝艳红色喜服的新娘,在那些逃窜的流民中分外的惹眼,她衣摆飘飞,高挑倔强,身形孤绝。她就在那混乱之中,义无反顾地背起父亲,弯腰就要逃生,仿佛这一片地狱般的杀戮根本不曾在她心间。

他站在高处,俯视她疏冷容颜,竟生出无端的恼意,曾冷笑一声,拉弓要射,想让这女子死在自己的箭下。

一切就在这一刻恍然,初见秦峥,他便有似曾相识之感,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倔强的女人。

他眯起眸子,陡然一顿,骤然间明白……

秦峥的父亲,竟然是死在他的长弓之下么。

高璋艰难地回转过僵硬的身子,低头望着地上垂死般的秦峥,眸子里闪过绝望的黯淡。

他冷漠的唇缓缓掀起一个讽刺的笑来,一边点头,一边低低地道:“我……明白了……”

这个地方是如此的让他窒息,他几乎一刻也无法呆下去,逃也似的离开,一边走时,脑中却是回荡起昔日自己义正言辞的话语来。

“为人子女者,一切皆来自父母。父母被人杀害,子女自然要为其报仇雪恨!”

“你既为我的女人,你的杀父之仇便是我的。他日我定为你报这血海深仇,要那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不堪悔恨交加!”

他想狂笑,嘲讽那个曾经的自己,可是却一声都笑不出来。

却原来,那个杀父的仇人,竟然是他高璋自己。

她其实原本什么都不用做,便已经将那仇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永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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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高璋来而又走后,他便再也没来过,倒是牢狱中曾出现一个穿着奇怪的老人,浑身都是裹得紧紧的白布,给人一种尸体要装裹下葬的感觉,就连头上都蒙着白色的布巾,只露出两个眼睛,那眼睛一望之下,便让人感到极为不适,仿佛那眼睛里充满了邪恶和阴冷。

那个人在牢门前站了一会儿后,走到秦峥面前,伸出带有长长指甲的枯瘦手指头,强迫地掰开了秦峥的嘴,并喂她吃了一丸药。

秦峥没有反抗,将那丸药咽下了。

老人看了秦峥片刻,便离开了。

老人离开后,秦峥强迫自己偷偷地将那丸药吐出来了,可是她依然感到反胃,不适。她小心地注意着自己的身体是否有什么变化,可是一切都如常,并没有任何不适感。于是她也只能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日子一如往常般过去,狱卒也没再折磨过秦峥,甚至还拿来了伤药为她换上。不过她身上的伤疤大多已经结痂,只需要好生小心便是了。

狱卒知道秦峥是个女人,偶尔他们喝酒聊天的时候,也会说起秦峥,说这个女人彻底毁了,身体毁了,身上会留许多的伤疤,这辈子也许没有男人要了。又有人说,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还说什么嫁人呢。

他们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她根本没睡着,只是闭上眼睛养精神而已。

她怔怔望着霉斑点点的石顶,有时候会想起过去的一些事,一些人。

她不着痕迹地摸向大腿内侧,那里依然完好地绑着一个刀片。

小刀精小而薄如蝉翼。

那是一个少年临别时所赠,他说你要保护好自己。

这是一个给她带来温暖的少年。

她也相信他,相信有一天,他会骑着骏马,举着刀枪,将那些人赶出大炎的国境,从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在这片土地上烧杀抢掠。

可是这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其实路放现在也陷入了一种困顿的境地。

在这些日子里,大炎的战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高璋陆续派出了身边几位大将,分别截断了平定将军,镇西将军,左统将军,安乐将军等前来救援的道路。也许他们有人是真心想救却着实被困住,也许是半推半就,总之,没有一路人马能前来为路放助阵。而这时候的皇帝,因为密阳依然被困,尽管困住密阳的人马不过数千,可是他却被吓住了胆的样子。皇帝的胞妹云若公主于是出主意,下令召集众位将军务必前来救驾,问题是那群将军们已经自顾不暇。

路放此时,前有六万南蛮精兵,后有十万西野狼虎之军,前后夹击。偏偏所困之处乃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连个遮挡隐藏之处都不曾有。这种地界,任凭你再多谋略,也是难以施展。

如此之下,这二十多天的几次战役下来,路放损兵折将,士气大亏。

偏就在此时,何笑却发来信函,道孟南庭狼子野心,难以驯服,怕是有投靠南蛮之嫌疑。这信函刚收到没几日,便见孟南庭举兵,趁着诸位将军被困之际,攻打密阳。

密阳经过这几次三番的折腾,城中物资匮乏,将士上下疲倦,而孟南庭锐气正足,这一攻之下,没几日便取了密阳,将皇帝软禁起来,来了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此时围困诸位将领的南蛮军已经撤退,他们正要去救援路放,却遭到孟南庭的召唤,务必前来,不然皇帝性命堪忧。于是一群人都各自在皇帝和路放之间挣扎了一番,最后各有一半,如安定将军,镇西将军,这些人素日与路家亲厚,都义无反顾地往南而来增援路放,而其他的,也有怕路放以后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也有真得是忠君怕引来身后骂名的,都跑去了密阳。

此时大炎战局,一下子形势改变,成了五层夹心结构,那便是南蛮军和西野军南北夹击路放五万路家军,霸盖天所率领的一万留守路家军从南边来攻打西野军,平定将军苏径等率领的大炎军则从北边攻击南蛮军。

这五层长队下来,几乎是占据了小半个大炎的平原,一时之间周围百姓叫苦不迭。这打仗啊,日日打天天打,什么时候是个头。

其实原本这五层长队一摆,对于路放来说,形势倒是明朗许多,前后都有照应,打起来也好施展,可是就在他打算放手一搏时,却忽然出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那群原本围困各路将军却忽然被撤回的南蛮军做什么去了?原来他们纠集起来,往东浩浩荡荡而来,竟然是要前去攻击凤凰城。

一时之间,天下皆惊。

凤凰城是这个战乱四起的岁月里唯一的一片净土了,出于几百年的约定,从来没有人敢去攻击过凤凰城。

如今,这高璋却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了多湖和高登,率领精兵长驱而入。

此举一出,别说是别人,就是南蛮王都震惊了。

他亲自八百里加急信函给高璋,说道:不可,不可,凤凰城若亡了,大炎十年内不能复兴,于我南蛮将再无用处。

可是这高璋却仿佛鬼迷了心窍一般,回道:不能得之,便毁之。

而这时候的何笑,接到这个消息,眉头皱了很久后,便和诸位长老商议,做了一番部署。

此时此刻,孟南庭临阵倒戈,路放自顾不暇,凤凰城唯有自保。

于是攻向凤凰城的路上,多湖和高登便遭遇了重重阻碍。

一批又一批的杀手死士,以着以卵击石飞蛾扑火一般的姿态扑过来。每一个夜里,几乎都要杀手要夺取高登和多湖的性命,他们只能将身边布置了天罗地网一般的防线,可是还是有那么几次,刺客攻入,多湖受了重伤,几乎亡去。

高登见此,只好命人将多湖送回去,自己孤身攻往凤凰城内,同时将军中高手尽数招至自己身边来保命。

高登胆战心惊愤恨之极,要杀老百姓泄恨,可是没想到何笑早已做了安排,凤凰城以西的老百姓俱都按次有序的撤离,躲避到了凤凰城以东望垠之地。一路上除了烧一些房舍,抓些鸡鸭,竟然所获甚少。

这么一路继续前行,竟然除了一群杀手,开始有了什么陷阱,什么地下埋的炸雷等物,还有一不小心踩到火器便燃了起来的。总之正经的军队是没有遇到一个,可是带来的七万精兵却陆续折损了有那么一万。

高登咬着牙继续往前走,他憋着一股劲,定要攻下凤凰城,让这群狡猾奸诈的凤凰城人看看他高登的厉害。

只有在屠刀之下,他们才知道服从吧。

于是,在高登的坚持下,他终于于那么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到达了凤凰城的城门外,他身后的将士们这一路行来都已经心力交瘁,明明没打仗,却比打仗还要累心。可是高登望着那巍然而立的城墙,却嗜血地笑了下:“这次,总算轮到你了。”

城门之上,何笑收起金碧辉煌的折扇,面色沉重地望着远处的残阳,笑了下,道:“开始守城吧。”

接下来的日子,必将是艰难的。

不过何笑并不怕,他知道,这一切总会有个好的结果。

就在何笑站在城墙上的这个傍晚,路放也正站在军营外,负手望着远处的残阳。

算一下时间,高登的大军想来已经兵临凤凰城了,凤凰城处于百年难得一见的危急之中。而他这边,依然被西野军所阻挡,无法前去增援。这西野军战风诡异,并不真打实拼,却只是缠斗。你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你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实在是不知他们作何打算。于是如此之下,路家军便生生被困在这里。

而他与何笑约定的守望相助,不光是君子一诺,必要兑现。何笑的凤凰城,还关系到将来大炎的民生之计,关系到大炎中兴的根基。

如果凤凰城真得毁了,这大炎便是十年荒芜,生灵涂炭。

他闭上双眸,平生第一次,他有种犹如困兽一般的感觉。

这便是高璋的绝地反击吗?

路放又想起了秦峥。

都将近一个月了,一直不曾有什么消息。

从高璋如今犹如疯狂一般的作战部署来看,他预感到,秦峥的处境必然不妙。

握紧了拳,路放深吸一口气。

未来无论多么艰难,他总是要一步步地踏出去。

就在他转首,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听的属下来禀报:“有一人,自称将军旧识,前来求见将军。”

第60章

这一日,秦峥正慢吞吞地用手抓着将最后一口饭吃进嘴中。以前只知道狼吞虎咽,如今细细品来,这饭菜实在粗糙难吃,不过唯有吃饭才能恢复身体,秦峥深深明白这个,于是越发珍惜,每一口都细细品嚼,然后慢腾腾的咽下。吃到最后,还要将手指头上的残余舔干净。

待吃完了饭,狱卒自然将食盒收走,她就拖着颤抖的身体,挪蹭着来到了草垫子上躺下休息。

却就在这时,忽然听到牢房的地道中脚步声响起,声音杂乱,片刻之后,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四个配了大刀的南蛮军走进来,命道:“将军有令,将秦峥押解出去。”

狱卒并不敢说什么,当下四个南蛮军不由分说,将秦峥拎起来,半拖半拽地往外走去。

到了大牢外,却见是个晴天白日,暖融融的太阳照过来,秦峥忙闭上了双眼。

她是太久不曾见到阳光了,此时根本无法睁开双眼,只能紧紧闭着。

幸好有南蛮军拖着,她被扔上了一个马车,然后在许多南蛮军的护卫下,马车颠簸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有人下马,向人禀报事宜。

紧接着,马车的锦帘被掀开一个角,一张脸看了进来,却是多湖。多湖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形容憔悴,倒像是受了伤。他看了看秦峥,道:“大将军率军出征,姑娘也要跟随。”

秦峥没答言,只闭着双眸,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她知道高璋既然带了自己出去,那十有八九这高璋是不打算再回这敦阳了。他到底意欲何为?他亲自出征,又是征往哪里?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马上有答案,此时的秦峥也只能在浑浑噩噩中任凭他们摆弄了。

她所乘坐的马车跟随大军走了三五日,她根据马车里透进来的些微光线判断,这竟然是去往东边的路。

东边有什么,只有凤凰城了。

秦峥心中一紧,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吗?

秦峥种种猜测,可是依然得不到印证,都只能是自己寂寞无聊时的闲想罢了。她如今虽然伤势已经大愈,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饮食中下了什么药,她手脚总是虚浮无力,起身之时便眼前发黑。偶尔有风吹过,便浑身发冷,颤抖不已。

这一晚,秦峥啃着被人递上来的干饼,掰开来后,却见里面有一个小纸条。她抬头看了下,并无人看着,便打开来,发现里面竟然写着:子时。

秦峥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吞了下去,继续胖若无事一般吃着饼。那饼是普通军士的粮草,吃起来很干涩,不过秦峥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后,她便躺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偶尔会小心地起身,透过马车窗户一角看看外面的月色来判断时辰。待到了约莫子时,大家都已经睡了,她悄无声息的爬出马车。

这些日子,她无论是吃饭还是便溺都在马车上解决,还未曾出来过。

如今出来,却见周围都是驻扎的营帐,一个接一个的,旁边也有南蛮将士在巡逻。多湖是特意派了几个人把守在马车旁边的,可是如今这几个人却睡倒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峥爬出马车后,蹲伏在车辕上四处看时,却忽然一个黑影出现,潜伏到了她身边,低声地道:“跟我走”。

这个声音是熟悉的,秦峥记起这是连峪的声音。

当下她也并不出声,只弯腰跟着连峪小心翼翼地绕过把守之人,往远处从林中去。

可是行到半路时,却见这巡逻的阵势极为严密,若想钻空子出去,那是极难的。秦峥不由皱眉,可是看来连峪早有准备,拉着她潜伏在一处草垛,只片刻后,她便听到不远处有野猫声音响起,接着远处仿佛有什么骚动,有人大喊着:“有刺客!”

这巡逻之人来回之间便改了方向,连峪见此,忙一把将秦峥拎起来,脚下一纵,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越过巡逻防线,向着远处丛林飞纵而去。

可是这里到底不是别处,而是南蛮军营,哪里会让人钻了这样的孔子,一时之间便有南蛮将士发现了端倪,一声尖锐的口哨声,许多的南蛮将士涌来。

这连峪的脚下功夫实在不俗,后面有多少南蛮追兵迫击,可是连峪却抱着秦峥,纵跃躲闪,毫不含糊。这南蛮人见眼前二人竟然活生生要从自己营中逃跑,为首之人便下令射箭。

秦峥一听,知道若是射箭,怕是难以躲闪,当下急中生智,忙大声喊道:“多湖,你这是要故意伤我秦峥性命吗?”

其实她自然知道这事和多湖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她也猜到了高璋所下的命令必然是要保她性命抓活的,是以她故意道出自己身份。那为首将领听此,也认出了这是秦峥,当下越发着急,只因为高璋确实下令,带着秦峥行军,务必保她性命。

为首将领忙命停止射箭,并命人务必生擒这人。

其实这些不过是片刻功夫而已,连峪见无人射箭,若是比拼这脚下功夫,自然南蛮军中无人能及,于是加快脚步,几个纵越之下,便一个鹞飞,纵入从林中。

这时候,多湖已经被惊动了,他皱眉望着这一切,下令道:“务必抓回秦峥!”

前些时候高璋先是吐血,后是郁结,恰好遇到初春寒峭,竟然伤了风寒。大将军曾经那么铁打的身子,如今竟然伤了风寒,这是多么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贱人害的!

可是即使如此,高璋病卧床榻之时,也是念念不忘秦峥的名字。

多湖也曾提议让高璋见一下秦峥,可是高璋愣了下,却是摆手,于是再也没有人敢提这件事了。

如今这秦峥竟然想逃跑?怎么可能呢,多湖便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也不能让那个秦峥就这么逍遥地逃了。当下多湖大吼一声:“包围,拉弓,活捉秦峥者连升三级!”

这话一出,群情激愤,一个赛一个地要抓住秦峥。

而丛林中,连峪早已准备了一匹快马,他拉着秦峥,不由分说地将秦峥放上了快马之上,一拍马屁股,那马受了惊,驮着秦峥就直往前奔去,也不顾一旁荆棘树丛等。

而连峪自己,则是跑向另一个方向,并一路上故意做出许多痕迹,来吸引南蛮军的视线,为秦峥争取多一些的时间。

秦峥默默地伏在马背上,紧抓着马鬃,听着风声呼啸,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颤抖,感觉着一旁的荆棘树丛刮擦着自己旧伤刚刚愈合的身体。如此跑了许久,终于跑出了那片丛林,却是一处空旷草地。

此时月影西斜,周围树木丛林如同暗夜里的鬼魅一般,寒风微微吹过,秦峥忍不住浑身抖做一团。

她颤着的手勉力抓着缰绳,在这黑暗中辨识着方向,开始向着南边行去。

她从旁人的议论中隐约知道如今凤凰城已经不是太平之地。于是天下之大,她已经不知道何处是她安身之处。只是记得路放就在落甲山,而落甲山在东南方向。

她身着单薄的衣服,两只腿几乎一直在轻颤,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站稳。

经过了在地牢里的酷刑以及寒水浇灌,她如今的身子已经如同破布一般,并不比那个被她各种毒害的高璋好上多少。

她打了一个喷嚏,吸吸鼻子,又揉了揉,继续抓着缰绳往前行。

走到一处杂草丛生处,却忽听的一声吼叫,接着便是一阵腥风扑鼻而来,再看时,却是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那猛虎扑来时,身下之马受惊,嘶鸣一声,奔走逃窜。秦峥一个抓不住,便被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