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步廊道:“也好。”

简松年道:“这个宅子,住着烦心,咱们都回老院去住。”

简兰芬道:“曹师兄不是已经把厌胜术给破了吗?”

简松年道:“那我也烦!”

曹步廊笑道:“就听简大哥的吧。”

众人都去了简松年家的老宅,老宅有个后院,时间久了没人打理,长满了荒草。简家人还有简松年的一众弟子紧急打扫出来了几间屋子,让曹步廊和郑国彬住下。

晚上,简家人煮了大骨头,让郑国彬带走了两块,当做宵夜。

郑国彬晚饭吃得饱,一时不饿,就把骨头盛在盘子里,放在了窗台上。

夜里,郑国彬躺在床上想白天的见闻,一时间有些睡不着觉,忽然听见窗台上窸窸窣窣的响,扭头看时,只见窗台上游过来了一条胳膊粗的大白蛇!

郑国彬素来胆大,也不害怕,嘴里说道:“好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他从床上坐起来,看那大白蛇干什么。

那大白蛇游到盛放肉骨头的盘子旁边,张开嘴来,竟然将那肉骨头给囫囵吞了下去!

郑国彬顿觉可惜,心中暗骂:“看不撑死你个畜生!”

那大白蛇把肉骨头往肚子里吞,但是肉骨头太大,又有棱角,便卡在了咽喉处,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那大白蛇蜿蜒着身子,在窗台上碰了几下,似乎是想把骨头给碰碎,却哪里可能?

郑国彬一阵冷笑。

那大白蛇忽然从窗台上游了下去。

郑国彬连忙跟上,他倒要看看,这大白蛇会不会被肉骨头卡死。

却见那大白蛇在后院的草丛里乱钻,不停的在草茎、灌木、树皮上蹭,但是那块肉骨头还是没有下去。

忽然,大白蛇游到了一根黄色的五叶草下面,蹭了几下,它体内的肉骨头竟然慢慢的变小了!

郑国彬不由得瞠目结舌!

那大白蛇又蹭了许久,终于将肉骨头吞进了腹里,这才优哉游哉的去了。

郑国彬连忙跑过去看那黄色的五叶草,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叫什么名字,更是从未见过。想了想,这种草必定有助于消化,师娘武怡身子不好,就是脾胃虚弱,把这五叶草拿回去,说不定有用。

便伸手拔了一株,又在草丛里寻找,一共找到了八株,拔掉了七株,只剩下一株。

弄完这些事情,郑国彬也累了,便回去睡觉。

不料,刚回到屋里,就又看见一条大白蛇爬在窗台上,去吞剩下的那块肉骨头。

郑国彬恼怒起来,骂道:“不给老子留一块是吧?老子连你也炖了!”伸手去抓那大白蛇的七寸,那大白蛇倒也精灵,立时逃窜。

郑国彬起了性子,把五叶草放在屋里,便跑去追。

那大白蛇蹿进了后院里一间废弃的屋子根基下面,便不见了。

郑国彬俯身去看,见那根基下面有个洞,想来是蛇洞,不敢伸手去掏,就去拿了一条竹竿来,往里面乱捣。

捣了半天,仍旧是没有蛇出来,郑国彬不服这个劲儿,又去提了一柄铁锨过来,开始挖。

掘地两尺有余,没有见到白蛇,铁锨却忽然碰到了一个硬物,郑国彬稍稍诧异,又挖了几铁锨,铲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郑国彬吃惊不小,暗忖道:“难道是简家祖上在这里埋下的宝贝?”想了想,简松年是自己师父的好朋友,自己不能贪这东西,还是要交给简家的人。于是便把铁盒子抱出来,去找曹步廊。

曹步廊听说了来龙去脉之后,也十分惊奇,又带着郑国彬去见简松年。

简松年又听郑国彬说了一遍事情来源,诧异非常,且深深的看了郑国彬一眼,对曹步廊说道:“贤弟,你这个徒弟可不一般啊,有这等奇遇,关键还不贪,这可是大丈夫,真豪杰!”

曹步廊道:“他品性确实极好。”

郑国彬被夸的十分难为情,只是道:“这是师父教得好。”

只有简兰芬性急,道:“快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那铁盒子上也没有什么锁,简松年只一掀,就打开了,里面是一本册子,黑红相间的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善恶书!

众人都不禁愕然。

曹步廊和郑国彬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郑国彬失声道:“师,师父,这,这不是鲁班先师流传后世的书吗?”

曹步廊不语,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简松年把那书拿出来,翻开来,只见扉页上写着一行字:“善恶书,内中红字者所载为善术,专一助人救人;内中黑字者,所载为恶术,专一伤人害人。”

简松年又翻了几页,果然瞧见里面的字迹全是红色的。

众人面面相觑,简兰芬道:“看看有没有黑色的。”

简松年往后翻,还真有黑色的字迹!

简兰芬瞧着那些黑色字迹,念叨道:“狱神照门术……”

刚念了一句,曹步廊听见,忙问道:“你说什么!?”

简兰芬道:“狱神照门术啊,是这书里黑字写的。”

曹步廊急问道:“还写了什么?!”

简松年把书递给曹步廊,道:“你自己看看。”

曹步廊接过善恶书,看着看着,脸色变了,嘴里喃喃念道:“破财车、烧心灯、黑狗血、蟹壳烟、死灵咒、水漫金山术……传闻竟然是真的。”

郑国彬道:“怎么了,师父?”

曹步廊合上善恶书,道:“这里黑字记载的内容,确实全是《厌胜经》里的内容!我原以为那是个谣传,世上根本就没有《善恶书》,谁想到……”

第十一章 飞来横祸

众人沉默了许久,简松年忽然对曹步廊说道:“兄弟,《善恶书》既然与你们厌胜门有关,你就拿走吧,我们留着也没有用。”

“那不能。”曹步廊道:“一来是简家祖上埋下的东西,岂能送人?二来我也不想再碰厌胜术了。”

简松年看了郑国彬一眼,道:“可是如果没有你这徒弟,这本书也不能重见天日。总归是老天爷借他的手,让这本书重新现世的,所以,理应归你们师徒所有。”

“不成,不成。”曹步廊道:“他也发过誓的,这辈子不能再碰厌胜术,得了这部书,回去一定违背誓言。大哥您也知道,我们这号人,最信的就是赌咒发誓。”

简松年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也不勉强了。”

众人又议论了片刻,夜已经太深了,瞌睡上来,就各自回去。

郑国彬刚进了屋子,却见师父尾随而来,便道:“师父,有什么事情吩咐?”

曹步廊道:“我不要那本《善恶书》,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郑国彬道:“徒弟确实有些奇怪,简老爷子非要送您,您却非不要,到底是为了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曹步廊道:“当年我手中有一部《厌胜经》,就引起了厌胜门里所有弟子的嫉恨,这部《善恶书》比《厌胜经》更全,如果到了你我手中,消息传了出去,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啊?”郑国彬道:“有这么严重?”

“江湖险恶啊。”曹步廊叹息了一声,道:“我甚至怀疑,简松年要把这本书给咱们,是基于好意,还是恶意。”

郑国彬一愣,随即摇头道:“我看简老爷子不是恶意,他也不是坏人。”

曹步廊道:“但愿是我把人心都想的太坏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把人想的坏些也不是什么坏事。时间不早了,你快些睡吧,明早起来咱们就回去。”

“是。”

等到第二天清晨,曹步廊、郑国彬师徒二人在简家吃了早饭,便行告辞,简松年苦留不住,就和简兰芬把师徒二人一直送出十里地远,才彼此告别。

曹步廊、郑国彬师徒到了家里的时候,恰好遇上曹晚春过来说武怡又不舒服,胃里涨得瓷实,痛的难受,要去买些药。

郑国彬听见,连忙拿出一株五叶草,拽下一片叶子,递给了曹晚春,说:“师妹,你把这片叶子给师娘去,让她在肚子上擦着试试。”

曹晚春道:“这是干什么?”

郑国彬道:“你让师娘试试就知道了。”

曹晚春嘟囔道:“到底是什么稀罕东西呀,还不跟我直说……”拿着叶子去了。

一顿饭的功夫,武怡和曹晚春都惊喜的来找郑国彬,问道:“你这药草是从哪里来的?”

郑国彬道:“管用吗?”

武怡道:“太管用了,感觉从来都没有这么舒畅过!”

郑国彬道:“我那里还有几株,都是刚拔出来没多久的,师娘、师妹,你们把它们种在院子里,看能不能活。”

曹步廊也觉稀奇,来问那五叶草的来历,郑国彬就把前因后果给说了,曹步廊不禁感慨道:“怎么那白蛇还能惹出这么多机缘来?”

曹晚春笑道:“我看多半是白娘子变的,看上郑师弟了。”

郑国彬道:“我才不稀罕白娘子。”

曹晚春道:“那你稀罕谁?”

郑国彬道:“我稀罕——”最后一个“你”字儿差点说出来,到了嘴边,想起来师父师娘都在,连忙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但是谁都能听出来他的意思,曹步廊和武怡对视一眼,笑而不语的去了,曹晚春涨红了脸,也匆匆出走了。

郑国彬暗暗着恼,也不知道是不是唐突了师妹。

第二天,郑国彬见曹晚春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知道自己多心,从而也知道了师妹对自己有心,不由得暗暗欢喜。

匆匆数日过后,一天傍晚,曹步廊和郑国彬收工之后结伴回家,路上,忽然遇到个了卖肉的挑担贩子,曹步廊一时嘴馋,便说道:“国彬,去割半斤肉,今天晚上让你师娘炒点荤的。”

“好!”郑国彬也觉得这几天嘴里淡的没味儿,便兴冲冲的跑过去,问那肉贩子:“师傅,肉多少钱一斤?”

肉贩子翻着眼皮看了郑国彬一下,道:“卖完了,收摊了。”

郑国彬一愣,道:“半斤也没有了?”

肉贩子道:“半两也没有了。”

郑国彬嗅到一股腥味,瞥了一眼那肉贩子的筐,瞧见有块红鲜鲜的肉,便指了指,道:“那不是肉?”

肉贩子笑了一声,道:“留了一小块边角的,我回去还要吃。”

郑国彬道:“你卖给我吧,给你加价!”

肉贩子摇头道:“真的不卖,加钱也不卖!”

郑国彬有些不高兴了,曹步廊在那边喊道:“国彬,回来!”

郑国彬冲那肉贩子嘟囔了一句:“真是的,自己卖肉的,还要跟买肉的抢。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

回到曹步廊跟前,曹步廊道:“怎么回事?”

郑国彬道:“他说卖完了,没有肉了。我明明瞧见还剩一块,他又说是给自己留的。加钱都不卖。”

“不卖算了。”曹步廊劝慰徒弟,道:“咱也不能强买。走吧。”

两人又走,没几步,曹步廊忽的“咦”了一声,止住脚步,扭头去看那肉贩子,那肉贩子已经走远了。

郑国彬道:“师父,您要是想吃肉,我再到别处去看看。”

“不是。”曹步廊道:“我是忽然觉得这个卖肉的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郑国彬道:“镇子上卖肉的小摊小贩,可不是经常见么。”

曹步廊“哦”了一声,又想了想,摇了摇头,两人继续往家里去。

路过桥头的时候,曹步廊眼尖,忽然瞧见有两道黑影在桥上缓缓蠕动。郑国彬跟着也瞧见了。

两人都觉得奇怪,稍微近些再看时,却是两个人,但从背影来看,都瘦的脱了相,几乎没有人形,枯干伶仃。两人在地上爬,曹步廊和郑国彬也瞧不见他们两人的脸,只听见他们嘴里不住的呻吟,每蠕动一次,都浑身发颤,显见是极为痛苦难当。

“师父,这两个是要饭的吧?”郑国彬目视曹步廊,说道:“咱们——”他是在询问曹步廊,要不要管。

曹步廊“嗯”了一声,说:“这两个人,有些奇怪啊……”

刚说了这一句话,那爬在地上的两个人都忽然止住了蠕动,一起扭过头来,月影之下,曹步廊和郑国彬看见那两人的脸上到处是脓血,肌肉溃烂,都能看到森森白骨露出来!

“哎哟!”郑国彬向来是胆大包天,可是骤然瞧见这两个人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也忍不住惊呼一声,拉着曹步廊往后退却。

“是,是曹师兄么?”两人中的一个忽然开口说了话,声音喑哑低沉难听,如同吞了炭火一样。

曹步廊听见这话,不由得脸色骤变,又上前仔细的看了看说话那人的模样,片刻后,忽然认了出来,失声说道:“你,你是——杜师弟?”

曹步廊认出来了那人,又急忙看向另一人。

“曹步廊,你为什么还是好端端的,我们却变成这副模样了?!”另一人的喉咙里“嗬嗬”的响,艰难说道:“你当年教我们的厌胜术是不是掺了假?你说!”

“你,你是葛师弟?”曹步廊又吃了一惊。

“曹步廊,你害我们害的好苦啊!”姓杜的说道:“快把《厌胜经》拿出来!”

姓葛的也叫道:“快拿出来!”

郑国彬万万想不到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叫花子居然称呼曹步廊为“师兄”,那他们便是自己的两位师叔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又听见他们说是师父把他们害成这副模样的,那又怎么可能?且他们想要《厌胜经》,多半不是好人!

正在思量的时候,曹步廊忽然一把拉住郑国彬,往一侧绕行,嘴里说道:“快走,不必搭理他们……”

郑国彬对曹步廊向来是言听计从,纵然心中有万分疑虑,听见曹步廊说要走,便再无迟疑,跟着曹步廊就准备走。

“站住!”

喝声中,忽然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一股腥臭味瞬间就钻进了郑国彬的鼻子里!

郑国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瞧见刚才还爬在地上的“杜师叔”直挺挺的站在自己跟前!

“杜师叔”的眼珠子通红如血,眼眶都烂掉了,在月光之下,森然可怖!

郑国彬看着“杜师叔”死死的瞪着自己,五指成钩,恶狠狠的朝自己抓来,忽然肩头一股大力传来,身子如腾云驾雾般往后而去,站定时,只见那“杜师叔”的指钩距离自己的鼻尖已经不足一寸——不对,已经不能说那是五根指头了——那只手上的指头,根根都生着脓泡,流着脓血,已经烂的惨不忍睹!

“国彬!”刚才正是曹步廊在间不容发之际,伸手抓住了郑国彬的肩头,将他硬生生的往后拉开了数尺远,这才躲过了那姓“刘”的致命一击!

但瞧着郑国彬呆呆的不说话,曹步廊以为他中了招,忙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

郑国彬话音未落,只听“扑”的一声,那“杜师叔”已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咔”的一声响,脖子竟然摔断了,脑袋滚滚落下桥头。

郑国彬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呐呐说道:“师父,他,他,他怎么了?”

“死了!”曹步廊连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只是问郑国彬道:“他刚才碰着你了没有?”

郑国彬干咽了一口唾沫,心有余悸的说道:“差,差一点……”

“没碰到就好。”曹步廊松了一口气,继而责备道:“刚才怎么不躲!?”

郑国彬道:“对不起师父,刚才我是走神了。”

“下次注意!”

“是!”

郑国彬把目光又瞥向那“杜师叔”,他现在已经分不清楚,这个被曹步廊称作是“刘师弟”的人究竟是人还是鬼,或是别的怪物。

如果是人,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又怎么会动作那样快?

如果是鬼,为什么又有切切实实的血腥臭味?

如果是怪物,那会是什么怪物?

“快走吧!”曹步廊拉着郑国彬就跑。

那摔断了脑袋的“杜师叔”没能再动。

另一个“葛师叔”爬在桥上,也没有动。

郑国彬是没有瞧见,在姓杜的扑向他的时候,姓葛的也扑向了曹步廊。曹步廊飞起一脚,将姓葛的踢翻在地上,与此同时,左手去拉郑国彬,右手打出了一道乌光,击中了那姓葛的。

第十二章 门当户对

曹步廊和郑国彬一口气跑到了家,进了院子,关上了院子大门,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喘息中,曹步廊低声说道:“这件事情,不要对你师娘和师妹提!”

郑国彬说:“是!”

曹步廊道:“你就不好奇他们是什么人吗?”

郑国彬说:“我听见他们叫您师兄,那他们应该就是您原来在厌胜门里的师兄弟。”

曹步廊说:“那你就不好奇他们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的吗?”

郑国彬说:“好奇。”

曹步廊道:“这就是他们当初练厌胜术的后遗症!”

郑国彬惊道:“啊?!”

曹步廊道:“他们学的厌胜术,需要经常配制药物,时间久了,嗅的药气多了,渗入肺腑,侵入百骸,肌肉就慢慢被腐蚀,骨头也会变软。”

郑国彬身上一阵发寒,道:“不,不能治了吗?”

曹步廊道:“可能以前还能治,但是现在,晚了!”

郑国彬道:“这么厉害?”

曹步廊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不传你厌胜术的原因!害人终会害己,只争来早与来迟。”

郑国彬道:“那师父,您,您——”

曹步廊道:“我前半辈子也做了不少坏事,可能终有一天,也会遭到报应吧。”

郑国彬惊道:“师父!”

曹步廊道:“没事,师父心中已经坦然。”

郑国彬道:“就没有预防的办法?”

曹步廊笑道:“报应这种事情,你怎么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