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那里这两日比较热闹,别个孕妇喜欢清静,她却趁机热闹,来探视她的人便也多呆一会。五爷原本日日提笼架鸟地出去溜达,如今五夫人有了身孕竟然放下鸟笼子在家里陪着说说话,甚至还帮五夫人画画。一时间李秀姐等人都打趣他们夫妇宛若新婚一般。

三夫人和四夫人清梅也在,妯娌几个正在打络子说闲话,见了顾凝两个便让她们入座。

四夫人正在说杨姨太太给六爷定了门好亲,是通州薛家的女儿,可六爷竟然不乐意,非说要再呆两年,气得杨姨太太给他撵出去,让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家。

五夫人笑道:“小叔莫不是自己有了心上人?”又问三夫人道:“三嫂,柳珠的事情如何了?那丫头不是也拗着,跟她六叔倒一个脾气。”

三夫人有点心不在焉一直低着头打络子没吱声,五夫人又大声问了一遍,吓得她啊了一声,“什么?柳珠?柳珠就定通州章家,不能惯着她。”

这时候一直和馨儿在翻绳的清梅插了句话,“三婶也不能这样说啊,若是像二公子那样,还不如不娶呢。”一提二公子,大家立刻想到重阳节找不到王允修那天,王林氏那副阴沉晦暗的表情以及红了的双目。

五夫人怕顾凝尴尬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情都是没法子的。”

清梅撅起嘴角,对顾凝道:“三嫂,你又没做亏心事,自然是什么都不怕。可有人觉得你跟二公子一前一后地回来,两个恰好脚都湿了,那董小姐幸灾乐祸恨不得要替三哥让老太太捉奸的模样可让人讨厌得紧。”

她跟顾冲熟了,顾凝和王允修的事情便大致都了解,且根据自己的判断,三嫂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王允修再有私情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宋氏。

宋氏自是感觉她话中的意思,也知道她如今要出嫁对自己便没那么多顾忌,虽然心下不喜却又生生忍住了。

顾凝见大家都在,既然楚清梅开了话头,给她机会解释便笑了笑,“呆的闷了,自己去后面散散步,溪边滑一点湿了脚。当时二公子也去了吗?我没看到他。溪流那么长,还有荷池之类的好几座,大家就算湿了鞋子也不能说在一处湿的。若是有人别有用心地歪曲那就没办法,不过好在我们自己家人是明事理的,老太太更半丝不信。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自己家人自然没那么无聊,外面有心人,我们又无法控制她的想法,就算没有她自己编出个什么故事也是没法子的。只是她若一味地胡说八道,那我和三郎自然是不许的。”

她心中隐约怀疑,她们在家里说过的话,很可能有人跟董碧君说,既然如此,自然再烦那人捎个话了。

三夫人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声音略显强势道:“这事情本来就没必要解释,我们大家和老太太一点都没怀疑,若是其他外人有什么想法那就更加无礼了。王家二少奶奶也没必要那么阴沉,这事情本就是她们不对,就算心里焦急,也没个道理无凭无据乱赖人的。”

三夫人平日里极少这般,四夫人笑了笑,“原本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反正我们都是自己家人,关起门来也不怕啥,总归是王家少奶奶太多疑罢了。这事还是到此为止。”大家都说是,又立刻转了话题。

聊了一会顾凝便告辞回家看女儿,宋氏跟她一起离开,经过小院门口的时候,宋氏叫住顾凝道:“反正我也是不能当家的,总归争不过你了。你和老三做事情我和婆婆都心服口服的。与其嫉妒作对,不如好好地跟着你们也赚笔钱是正经。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我问过小蓉,当日你怀着孩子,小池帮你熬药的时候几个孩子经常去那里玩,找吃的什么。小蓉看见四婶家的盈盈动过小池放在灶台上的药包,具体会不会像小非那样被人指使动点什么手脚就难说了。”

顾凝一直在留意这个事情,但是二夫人家的小非,四夫人家的盈盈,宋氏的小蓉她没那么大的机会接近,通过五夫人家的馨儿仔细问了问却也没发现多少实质的东西,且后来也没有半点端倪出现,便只能先放下,以期从二夫人那里得到突破。

宋氏说完便回家去了,顾凝去居安亭站了会,等感觉身上一片冰凉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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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她留意过,家里没有叫芝儿的丫头,便觉得那日溪边听到的可能是其他什么客人的事情,与自己家无关,虽然那女子背影有点眼熟,可想想不过是自己眼花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又将注意力放在原先那件事情上。

夜里楚元祯回来,两人陪着女儿玩了一会,便洗漱休息。

顾凝将宋氏告诉她的跟楚元祯说了,他听完面色沉重,片刻道:“阿凝,这个事情交给我来查。我已经让人暗中接触了二婶家,希望到时候能查出点什么来。”

顾凝问他什么法子,楚元祯哼道:“二婶那般贪财的人不会太难。想必是有人给了她什么好处,所以她觉得从楚家被赶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近来他们买了三十亩地,日子过得倒是惬意!”

顾凝听他声音中有着恨意便抱住他的腰,轻轻道:“这事儿慢慢查吧,别让老太太知道。我看她身体不是大好。”

两人说了一会话儿,楚元祯突然话锋一转,道:“我从铺子里派了两个掌柜的去香楼,他们直接听你的话,原本的账房先生其中两个是董小姐举荐的,就让他们依旧做账房好了,其他的事情不必管。你若有事情可直接吩咐两位掌柜,等你去香楼他们会直接跟你汇报。”

顾凝诧异地问道:“三郎,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的突然如此?”之前他不肯跟董碧君有什么冲突,就算董碧君自己安插了大部分人,想随意改动香楼的规矩和经营项目,甚至想侵吞香楼的银子他都没什么反应,今儿倒是奇怪了。难道他一直不动声色,不过是想抓董小姐的把柄?

她笑着问道:“他们私吞香楼的银子了?”

楚元祯亲了亲她,柔声道:“没什么,虽然我一直没去管,可香楼的大账房可是我的人,就算她们过分也不能没有底线。”

顾凝扬了扬眉,灯影里娇颜如花动人心扉,看得他目光幽深。她浅笑道:“可董小姐如今还没那么过分呢,你这般就派了两个掌柜来,就不怕伤害了你们之间的‘情意’?”

听着她近乎恶狠狠地咬出那两个字,楚元祯笑了笑,怕她再纠缠俯首堵住她的嘴,不肯她再为他人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

顾凝跟楚元祯商量过以他的名义请商会会长发帖邀请各行精锐们来香楼洽谈惠州生意发展前景的事情,只要他们来,很多商旅自会慕名前来,到时候香楼就会更加有名气,如果每年春秋两季大会,这就能保住香楼稳赚不赔。再有酷夏严寒的温暖舒适,不赚钱都难。

如今这香楼实际是三个女人在管,所以她直接跟董碧君王林氏两个商量。

董碧君呷了口茶,笑道:“三少奶奶,可跟三郎商量过?”

顾凝扯了扯嘴角,淡笑道:“自然,如今我们不比董小姐这般自由,主意一个人拿就通过,我们就算是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夫妻商量。”

王林氏不无讥讽地道:“那想必前两天三少爷派两名掌柜的过来,也跟少奶奶请示过了!”

顾凝眼角一跳,却也不退缩,笑道:“自然商量过,如今香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只有潜管事两人怎么能够。新来的黄掌柜和李掌柜都是个中好手,自然对我们大有帮助。”

王林氏眉梢一挑,哼了一声,道:“三少奶奶,这事情也得大家商量,要用什么人,也得我们三家都同意才行吧。”

顾凝笑了笑,回头示意巧针将账册递过来,她接过放在桌上,淡淡道:“两位要不要看看这本账册?”

王林氏抢过去翻了两页,脸色大变,立刻翻脸道:“你!既然不相信人,就不该说什么合作的事情。”

顾凝摇了摇头,看向董小姐道:“两位不要急,香楼是我们合伙开的,自然大家一起赚钱。近来我忙着在家里照顾孩子怠慢了这头,也寻思着两位在这我也就偷偷懒。既然你们做得多,第一年拿的多也就算了。我也不计较那么多,外子的意思以后我们还是请两位掌柜来打理香楼,我们三家只管着年底拿分红就好。毕竟女人家家的,有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也不那么好做。”

董碧君脸色唰得惨白,嘴唇颤了颤,“三郎的意思?”

顾凝点了点头,毫不客气道:“自然。”她们以为她不知道香楼每日有多少客人进出,价格几何,收支如何吗?她们以为自己掌控着两个管事就能控制整个香楼让她一无所知吗?小池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吃干饭的,自然晓得打探,楚元祯的大账房还有其他的小厮伙计,二管事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哪一个提起来也比那两个管事要强。

顾凝原本就觉得董碧君和王林氏私吞香楼钱财的,但是她没有确切的数字,加上生怕贸然提起来让楚元祯不舒服,只等找机会跟他提。没想到他先提了,甚至派了两个掌柜来,还提供了如此详尽的真实账册,这不能不让她欣喜万分。

三郎自然是她的三郎,他行事向来有底线,他和董碧君的交情不足以让董碧君为所欲为就是。

董碧君脸色灰白,将账册一拍,冷冷道:“罢了,既然三郎和少奶奶如此伤人,我们还是走吧。人说不能与朋友做生意,再多的交情比不过银子,确实是如此的。我们扣下的银子又没有私自分了,不过是去多买了几个戏子,生怕你们反对罢了。既然如此,真是好没意思。”

说着她起身便走,脚步踉跄而去,王林氏忙追上去。

顾凝看着她们的背影冷笑。买戏子是假,作别的是真吧。

76 董璧君急了

转眼过了下元节。王林氏因为顾凝清理账册替换香楼的管事掌柜一事很不开心,逼着王允修一起找顾凝理论,结果却被他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顿。王允修向来为人和气从未那般与人说话,言辞犀利毫不温柔,让她心里那坛醋彻底翻了,在董璧君那里痛哭了一场,本想找顾凝闹一闹,结果却吃了几次闭门羹,自讨没趣便回去跟王夫人说回历城的好,还能让茗香修养,照顾康康。王夫人以康康需要王郎中为由,让她耐心再住些日子,等真的没大碍再回去。

自从顾凝接管香楼之后这一个多月来董璧君就病了,什么事情也不管,不肯见客,数日便见消瘦。顾凝和两个掌柜一起打理香楼,楚元祯基本不来,即便是来也不会主动去董璧君的院子。每次他来,潜管事都来问安,不管说多少废话都会绕到董小姐病了那一句上去,单等着楚元祯接话问。可他偏不问,她便也没辙,顾凝见他如此,心里份外欢喜,却也不表现出来。

原本香楼的事情是董璧君在管,顾凝也不得不佩服她有能力有手段,将香楼各处都安插了人,且对她极是信服。才几日便有人替她出头,扬言董小姐受尽委屈,为香楼那般尽心尽力却被人排挤,甚至有几个底层的管事伙同厨房罢工。

听巧针汇报完那些罢工的事情顾凝压根没当回事儿,说到底香楼的卖点在氛围创意,不在于卖菜卖茶卖点心,原来的人不能用那就再招,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雇工多得是。

顾凝先让新来的二掌柜去合作的酒楼茶楼借人,又让人去翠芳园借人来帮工服侍客人。

“给那些罢工的人算足了工钱,让他们另谋出路去吧。”吩咐了二掌柜,她继续带着福妞儿在院子里堆积木一丝慌乱也无。退一万步讲,就算香楼暂且停业又如何?难道她和楚元祯靠这个活着?有些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事儿她跟楚元祯连提都没提,他只要表态就好,既然他的立场是支持她,那么派两个得力掌柜就够了,其他跟女人周旋的事情不必男人出面。有人既然那么把自己当回事,她就偏不去理睬,能被人操控出现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福妞儿虽然还小只能歪在几只大引枕和被子之间却很喜欢捣乱,顾凝帮她垒好了积木,她立刻用胖乎乎的小手打翻,然后嘎嘎地笑,见顾凝冲她笑,又拿小脚去扒拉积木。

门外一人在门口招呼了一声进来道:“少奶奶好清闲呀。”

顾凝见是潜管事便请她落座让小池上茶,又将福妞儿抱在腿上玩着她的小脚,福妞儿则玩母亲腰间的深紫色丝绦,总想咬那颗珠子。顾凝揽着孩子问道:“董小姐好点了吗?”

潜管事叹了口气,“小姐本来身体就弱,这两日又受了风,邪气上升,就病倒了。”

顾凝顺口关切了两句,让她去请大夫看看。潜管事道:“其实说厉害也不那么厉害,不过是心病。啊,三少最近没过来?”

顾凝眉梢扬了扬,淡淡道:“他忙得很。香楼现在有我在顶着,他巴不得什么都不管。”

潜管事接过小池上来的茶,寻思怎么说自己的目的,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终于绕了过去,“三少奶奶,厨房那几个婆娘都是些没见识的,一时糊涂冲撞了少奶奶,您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她们也都是些家里不宽裕的,靠着赚点钱养家糊口。”

顾凝笑道:“我还说呢。她们若是需要钱可为何要跟钱过不去?既然出来做工,还要逞能么?若是说糊涂可她们个个又自己打着算盘呢。我也不是容不得她们,多个人少个人能有什么?不过吃着我的饭,想着替别人出头却是不能够。她们说什么来着?说我容不下人,说她们是这香楼的功臣?哈,什么叫功臣?”

潜管事尴尬无比,讪笑道:“谁还不说,这些个婆娘胡说八道。”

福妞儿在顾凝怀里扭来扭去,咿咿呀呀地打断她的说话,顾凝便停了话头专心哄她。潜管事半天也没法开口,只能干呆着。

顾凝把福妞儿哄开心了,笑了笑道:“潜管事,你去跟她们说,让她们安心呆着,我也不过是句气话,她们只要一心为香楼办事,我是不会难为谁的。”

潜管事忙起身谢过,见她忙着哄孩子,便告辞。

第二日早饭后顾凝照常带福妞儿来香楼,先各处巡视一番,跟大家打了招呼便回自己院子。以前董璧君喜欢自己处理事情,如今顾凝有两个掌柜,香楼发展大方向和项目等问题归她操心,其他的如何打理日常事务都由他们自己处理,顾凝很少过问他们,所以平日里很少出现什么忙乱的境况。

她给福妞儿唱了几支儿歌,便听得远处传来琴箫之音,音质清泠是好乐器,可那曲子…她蹙眉,让莲嫂看着孩子她带小池过去看看。

她原本就见过董璧君她们买来的那十六个小戏子,个个眉目如画,娇嫩妩媚,她一直没去管,不想她们今儿竟然演奏那些淫词艳曲。

还没到那里突然琴箫之音俱消,突然传来吵闹声,她们加快了步子过去。小戏子们住在佳音园,名字是王林氏起的。佳音园说起来是座花园,里面不规则散落着十几座宅子,每处景致不一,望之不俗。

如此秀丽雅致的院子里,住着十几个貌美如花的小戏子,个个色艺双绝,单单这消息放出去就令很多好色之徒心痒难耐,假借前来谈生意实则想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也不在少数。从前是董璧君的人在招待顾凝一直没理睬过,不想今儿竟然自己碰上了。

那男人穿着华丽得太过庸俗,相貌倒是英俊的,可惜脸上明白地写着纵欲过度的后遗症,脸色清白,眼底浮肿,眼睛红丝遍布,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他正在追赶一名小戏子,草青色的袄儿月白裙,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被他吓得花容失色,东躲西藏。那男人淫/邪地笑着,“我看你哪里去,早点从了本少爷,否则你可仔细了。”

那小戏子慌不择路,撞在顾凝身上,小池忙扶了她一把。

男人朝顾凝直直扑过来,一副明知道扑错了也要占便宜的样子。顾凝哼了一声,扬手甩了他一巴掌,斥道:“什么东西!”

那男人嗷得一声,捂着脸跳脚,指着顾凝骂道:“你,你什么东西,敢,敢打本少爷!你也不瞧瞧你少爷是谁!”

顾凝懒得理他,每座大院子附近都有人巡逻,小池早喊了两声,立刻有人跑进来。顾凝也不跟那男人理论,立刻让人将他扔出去,然后看向那个小戏子,她想跟说话,顾凝却没心思听她啰嗦让人送她回去休息。

当初这几个小戏子被董璧君她们挑出来的时候,必然也是灌输过某些观点的,潜管事也暗中跟顾凝点了点她们的用处。说起来这几个小戏子留在这里,要说真唱戏自然比不过那些名角,无非还是那个用途。如果不是方才那个小戏子一副被迫的样子她也不会管,打算将她们直接送去翠芳园的。

回去院子她让人打听一下那个闹事的男人什么来路,又让大掌柜去问问那些个小戏子,她们自己想如何,如果想赚大把的银子,在香楼是不行了,如果要保住清白,就要做清白的营生。

大掌柜回来回话道:“少奶奶,她们几个的意思当初香楼买她们原就说唱戏的,不做其他生意。如果少奶奶不满意她们,她们愿意做下人端茶倒水都可以。只是不要去做那看着风光实际屈辱的营生。”

顾凝微微颔首,道:“那倒是我错看了她们,想当然了。你跟她们说,如果她们有学戏的心思,香楼出钱让她们去拜师,边学边在香楼试唱。这以后就只做这一样,绝对不勉强她们。”

大掌柜见她如此开明,欢喜道:“少奶奶,我替她们谢您了。这就去告诉她们去。”

顾凝想了想亲自跟他去安慰了那群姑娘,让她们放宽心,又让大掌柜加派人在园子里巡逻,免得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捣乱欺负女孩子们。

夜里顾凝也没跟楚元祯提,翌日她请过安还在家里跟福妞儿玩儿,香楼的二管事来说昨日那人又来捣乱,他的来历也打探清楚了,姓王名成是知府大人的大舅子的二儿媳妇的娘家叔伯兄弟。只因为家里有钱,在外面拈三惹四的,狐朋狗友不少,官场上也过得去,所以平日里嚣张得很。

顾凝想了想,也不去正面跟那些混混冲突,让小池去请六爷来。楚长卿平日里慷慨大方喜欢结交八方好友,不管是官场江湖,还是市井田园,他的朋友遍布各行各业。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惠州谁是地头蛇,哪个地头蛇能强过楚家老六?

今日六爷正好在家被杨姨太太训斥不肯成亲的事情,小池一去请他立刻得了借口逃一样飞奔过来。进了小院门口呵呵笑道:“三郎媳妇,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开口。”

顾凝看他一副乐不得的样子抿唇笑了笑,将事情说给他听了。

楚长卿修眉一扬,“嗯,就这点事儿,没关系,离杀人放火还远得很。我这就去问问。”

顾凝喊了他一声,他却已经出了门,转眼消失在外面。顾凝便让二管事先回去她随后到。等她晌午到了香楼捣乱的那拨人已经不见,香楼里却津津乐道楚长卿的威武风采。

也不知道楚长卿用了什么手段,隔了两日那王成携了厚礼上门道歉,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他这一弄,着实宣扬了香楼的威名,再也无人敢无事生非到香楼来捣乱。

楚元祯知道这事儿之后专门请六叔来香楼喝酒,楚长卿也不拐弯抹角,喝干了酒道:“那厮是受人指使来的,说什么打赌如果敢来捣乱就给他三百两银子。我找了跟他打赌的,说是一个姓周的让他那么做的。那周什么不是本地人,如今也不在跟前。”

顾凝看了一眼楚元祯,似笑非笑道:“六叔辛苦,想必以后也没人敢再如此捣乱,原本我就觉得蹊跷,以我们三郎在外的名声,还敢有人故意上门捣乱,那不能不说他胆子很大。既然是有人指使,那就很好理解了。”

楚元祯握住她的手,用只有她懂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若真是如此,不必六叔出马,我自然替你摆平。”

顾凝笑了笑听着福妞儿醒了去将她抱过来,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叔侄两个喝酒说笑,不时地也说两句。这时候潜管事来请楚元祯,“三少爷,我们小姐有点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

楚元祯举着酒杯淡淡道:“若是香楼的事情跟少奶奶说就好。”

潜管事瞅了一眼顾凝,轻声道:“倒不是香楼的事情,小姐说有点私事儿。”

顾凝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三郎不是有事跟董小姐说吗?恰好也有日子没见,董小姐来问过好几次,不如去看看,别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好。”

楚长卿一边喝酒,摆了摆手,“你有事就去忙,我不用你管。”

楚元祯握了握顾凝的手,起身跟潜管事去董璧君的院子。

院子里山茶盛开,在灯光下很是妩媚动人,楚元祯却没心思欣赏,看着背对他站着的窈窕身影道:“董小姐不是病了吗?怎的不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不常来,你可以告诉阿凝的,都一样。”

董璧君幽幽道:“一样吗?”她回头,目光哀怨,定定地凝视着他。

楚元祯坦然地对上她的视线,眉梢挑了挑没说话。

董璧君莲步轻移走到楚元祯跟前站定,似是无限惋惜道:“三郎,之前我们不是这样的。”

鼻端嗅到她独有的西域密香气息,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我楚元祯对朋友之心,是自始至终不会改变。董小姐本是聪颖慧敏之人,当明白我的意思。”

董璧君讥讽地笑了笑,“我自然明白,从前你就说得很清楚,就算她伤你至深,可你依然无法忘记她。就算终生不娶也要全你对她那片痴情…呵呵,当初我以为你只是醉话,原来…你一直是清醒的。”

楚元祯垂下眼帘,淡淡地笑了笑,“让我醉似乎有点难。有事你便说吧,我家六叔还在那里等着喝酒。”

董璧君无比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着那棵妖娆绽放的红山茶,“三郎,我知道你恼我那日提醒你她和二公子的事情,可能是我有所误会,我道歉。我不过是为你着想,我们是多年的朋友,如果对朋友一片赤诚说了不中听的实话,三郎要恼那倒是我识人不明了。”

楚元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声音温和而坚定,“阿凝是什么人,我自然最清楚。如果是别人那般言语,就算不斥骂我也是要绝交的,可我知道董小姐一片为着朋友的心思,想必也是听人嚼舌头,轻信了而已。那个周管事,如果再来惠州,我倒是想跟他喝两杯,谈点事情。”

董璧君神色一变,手指绞着帕子道:“周管事替我忙通州的生意,好久没来惠州,如果有人诬赖他什么,那可是不能的。”

楚元祯几步可察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董璧君见他转身,慌忙追上前,“三郎,你等等。”她咬着唇,面色苍白,声音发颤,“你…真的这样绝情?这么些年,你…真的不懂吗?”

楚元祯没有回身,声音清楚地送过去,“我以为我一直以来说得很清楚,我对阿凝的心思你也很清楚。所以,你突然说这样一句话,楚某委实不懂。”

董璧君泪水涟涟,颤抖着道:“你,你,你…你不懂,我救你的时候,你曾说这一生都欠我的,你伤心欲绝的时候我安慰你,你也说过如果没有她,也未尝不可…三郎,你,你…”她惊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77 据说有个孩子

十月底上天气冷起来,越到年底府里也忙,香楼因为天寒迎来又一波生意高峰。因为董璧君的甩手不理,顾凝也着实忙了几天,还要调整香楼的人手,家里四夫人那边事情也多,有几日跟楚元祯几乎是只在夜里才得几个时辰相聚。

这日顾凝忙了一大早终于得点空,拿了铜剪修大缸里盛开的那棵木槿,福妞儿穿着厚厚的棉衣胖嘟嘟地像只毛茸茸的布娃娃一样趴在西间窗台上朝着她笑。

顾凝隔着窗户逗了逗她,门外一人跟着李婶进来,来人是楚元祯香坊里的小伙计,叫柱子,她见过两次。顾凝放下剪刀擦了手让柱子进屋说话。

柱子见了礼,当下垂手立着说话。

“小的受三少爷吩咐一直盯着二爷那里。今儿得了信儿便立刻来报奶奶。小的们打探到楚二爷家前阵子做了笔生丝生意,赚了五百两银子。小的们仔细查了,今年生丝生意虽然好,可也没那么大的赚头,细查之后才知道不过是障眼法。那银子是通州永祥绸缎庄给的,而永祥绸缎庄实际跟四夫人娘家的绸缎庄从两年前私下来往便很密切,去年开始暗地里生意合作更多,今年更是有大笔的银两交易。而且这两家时常联手打压其他绸缎庄的生意,明着打擂台,按理分红利…”

顾凝不知道楚元祯用什么法子能将表面看不到的东西挖出来,却着实吃了一惊。她笑了笑,柔声道:“通州徐家、章家跟四夫人娘家也有生意往来吧。”

柱子张了张口下意识道:“少奶奶如何得知?”

顾凝浅笑,摆了摆手,“没事,你先回去吧。告诉你们少爷就说我知道了。”又让小池拿钱打赏了他。

柱子刚走,四夫人便来找顾凝商量来年将家里的银子拿去经商靠分红来生钱的事情。之前孙氏当家的时候楚元祯便给他们提过这法子,孙氏不肯,去年顾凝提议老太太同意,入股半年的银子便分了红,四夫人便又提来年的。再过半月下面的银子也收上来,除去过年急用的,闲钱就可以拿去入股,加入楚元祯即将筹开的四海钱庄。

聊完正事大家都觉口干舌燥,顾凝吩咐小池煮新茶,四夫人昨儿送的祁门红茶,比自己家茶园进来的茶自是好了许多。

四夫人笑着说了一番茶道。

顾凝笑了笑,“说到喝茶侄媳妇是真不懂不过是混喝罢了。从前喝过一种冰茶,算是胡人进来的奶茶一种,里面放了糯米薯粉等做成的黑珍珠,虽然煮过很久,可那珍珠有些总是特别硬,咬不动难消化,甚是麻烦。”

四夫人呷了口酽酽红茶,笑道:“那得小火慢熬了,火急了夹生,耐了性子,没有熬不化的。”

顾凝摩挲着茶杯叹了口气,“可总有怎么都捂不热的冰块,喂不熟的白眼狼,人啊,就是这样。”

四夫人诧异地看着她,低声道:“侄媳妇怎的了?是不是…又有人生事?”

顾凝摇了摇头,淡淡道:“也没什么,总觉得你对她再好,她也只是怀着算计的心思,眼里总把自己人做敌人。”

四夫人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也别太在意她了。依我看她不过是没见过世面,有人动点心思就有些摇摆罢了。回头让三郎好好跟她谈谈,要不我去跟她说说也就是了。”

顾凝眉梢一挑,没想到四夫人竟然说出旁人,便笑吟吟地注视着她。四夫人笑道:“文姨娘早就跟董小姐认识了,三郎去西域跑生意贩香遇到强盗受伤回来,听说病得极重是董小姐拿出家传的伤药和千年人参救了他,而董小姐也曾经遇到难事儿是三郎帮忙解决的,那些个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两人难免走得近点。后来又听那些跟去的小厮回来说三郎有一阵子消沉得很,常去一座园子喝酒,董小姐去得也勤一点,慢慢开导他。文姨娘知道这些之后也劝过三郎跟董小姐共结连理的,她早先在林大小姐去世之后就中意董小姐的,如今跟她走得近你也别太在意。婆婆么,她知道你和三郎终究是不会再分开必然也就想开了。”

顾凝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恢复如常,笑了笑,淡淡道:“这都是陈年旧事,董小姐对三郎的救命之恩,我们是片刻也不敢忘的。”

四夫人见她没什么精神,便告辞去看五夫人。

顾凝干坐了片刻,心思却又凌乱得很,他从没告诉她这些旧事,董璧君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们曾有交心的情意,此番自己这般对董小姐是对还是错?

楚元祯既然已经做出支持她的姿态,她又何必再对董璧君那般相逼?

可…

她叹了口气,似乎有点理解董璧君为何一定要参与香楼生意了。

或许不是为了钱,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