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姐摇了摇头,“我当时着急,就看见抱着,忍不住叫了一声,潘时就跑了。”

顾凝走到她身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秀姨,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可一定说仔细了。我有个疑问,当时潘时是推开三婶跑掉的,还是你一叫他立刻放开三婶就跑掉的。”

李秀姐想了想,道:“好像是…立刻,我一叫他就朝我冲来撞了我和后面的四夫人跑掉了。”

顾凝转身看向老太太,道:“老太太,这事情初步可以判断是潘时想对三婶意图不轨,三婶反抗挣扎的时候恰好秀姨和四婶推门进去,潘时一着急立刻放开人就跑了。甚至可以说,这其中很有问题,怎么会那么巧!”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表示疑问。

柳珠立刻磕了头道:“老太太这肯定有蹊跷的,我见过表舅几次,他是个本分的读书人,因为想要读书考试,又加上那个好赌的表舅母总借债,他一时缺了钱才找我母亲借钱的。每次说话都规规矩矩的,没有半点逾越,这次这般模样,肯定别有隐情。我们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还我母亲清白。”

顾凝看向她,“柳珠,你最后一次见你表舅跟你母亲说话是什么时候?”

柳珠想了想,道:“应该是八月初上,他来还了两吊钱,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很正常。”

顾凝看向四夫人笑道:“四婶你们太着急了。只看到表面就以为三婶偷情,却没想到她却是被害么?不过也幸亏你们及时进去,否则三婶岂不是要被那畜生伤害了?”她目光清冷地看着四夫人,直盯得她心头发麻。

老太太气哼哼地道,“这个白眼狼,秀姐拿我的帖子去拜会知府夫人,将我们的情况告诉她,让她出面请知府大人秘密缉拿那个潘时,我要个真相,如果有谁捣什么鬼的,休想瞒天过海!”

顾凝立刻上前把三夫人扶起来,让柳珠和丫头扶她回去休息,好好看着她,不要出点什么差错。

接下来几日,顾凝便一直呆在府里陪着老太太几个,家里的一应事务她尽量都照顾到,将香楼她自己招去的厨娘调了几个回家,在厨房里帮工,免得会有什么人故意使坏捣乱。

十九那日下起了雪霰子,噼里啪啦打着窗户。顾凝抱着福妞儿去陪老太太吃了早饭,丫头报说王允修来访。顾凝早已经将那事情跟老太太透过,便吩咐丫头请二公子老太太暖阁来说话。

小池在外面帮王允修解下大氅,扫了扫雪粒子挂在火炉旁的架子上。

王允修进了屋给老太太问了好,便落了座,喝了杯热茶。

老太太待他喝了茶问道:“夫人可还好?孩子也好着吧。”

王允修道了谢,拱了拱手,“今儿是有事来告诉阿凝的,关于康康上次急症的事情,果如阿凝所料没那么简单,之前我们半点没怀疑,只以为是孩子对有些熏香反应大,却没料到竟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老太太啊了一声,惊道:“竟有这等事?”

王允修点了点头,外面阴天下雪,屋里黑沉沉的,只有炉火的红光投射出来,“是。”

老太太恨声道:“竟有人如此心毒,对个孩子…”她叹了口气,随即也了然,便未再说下去。

王允修想了想又道:“那香是董小姐给的。具体是她要的,还是主动送的这个还没有问出来。而且她们矢口咬定不知道那香对孩子有毒,是不小心才伤害了孩子的。但实际上懂香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天石香具有毒性,特别是没有经过去毒处理的更是毒性加倍。那香家里虽然有,可我是锁在柜子里的,平日家里的丫头从不敢乱动。家母的意思如果她不肯就实说就交送县衙。到时候这势必牵扯林家董家等诸多人家的关系,所以让我事先跟老太太招呼一二。”

老太太微微颔首,“你母亲顾虑也对,毕竟出了这等事也不是一人之事,必定会牵扯家族的利益,处理不好便结了仇怨,大家一个州府,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总归是不好处事。你放心,我们楚家自然是理字当头,站在正的这头,不会管他什么这个势力那个上头的。这些日子三郎也出外办事,相信很快会有结果。到时候大家一起看吧。”

王允修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礼。

老太太对顾凝道:“阿凝,我也乏了,你带丫头陪二公子去你六叔那里坐坐,喝杯水酒暖暖身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六叔人脉也广,行事便宜些。”

顾凝应了然后告辞,就小池的手将斗篷披上,一起去杨姨太太院子。除了商量那件事情,顾凝特意请王允修利用他的人脉寻找那个潘时,一定要将他活着抓回来。六爷也知道了这件事,托了朋友帮忙找人,相信不久便有消息。

冬至节前一天三爷几个回转,听说了那事气得他一脚踢碎了一把榉木椅子,又亲自去安排人一定要将那潘时抓回来,剖了他的心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平日里我时常让人送些柴米油盐地去接济他,不想他竟然做出这等泯灭良心之事。”他双目赤红,却没半点怀疑三夫人的意思。

三爷不是个温柔的人,对自己妻子鲜少有什么亲昵的动作,更不必说什么交心。三夫人心里曾一直怪他不解风情,脾气暴躁不够温柔,除了刚成亲的几年后来的温存越来越少,甚至话都少说。她知道他烦她闷葫芦,不够俏皮,而她也曾跟表哥倾诉过,甚至因为他的开导而有了一种仿若新生的力量。可她从没想过要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他的维护让她清泪长流。

看她哭了三爷有点手足无措,他最讨厌女人动辄就哭,她向来闷得像葫芦一样,怎么着都行,问她这样还是那样,她也不吱声。可他相信她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别哭了!”他安慰她,语气硬邦邦地倒像是斥责,见她泪珠子更多,他有些不知所措,恨恨道:“你便是哭,看我不剁了他的爪子。”

三夫人流着泪道:“你剁他爪子做什么?近来几次见面我觉得他有些古怪,一直想套他的话,他却不肯说。我表哥原本不是十分贪财之人,为人也本分守礼的,这么多年一直规规矩矩,突然如此,我自然想弄明白的。原本他几乎要说了,可突然她们推门进来,他才把我给抱住的。之前…并没有的。”

三爷冷笑,“照你说,倒是有人指使?你若包庇他,你可仔细我不会轻饶他。”

三夫人气道:“我包庇他做什么?我把真相跟你说,你莫要出去嚷嚷,若要说也只跟三郎家的和老太太说就是。”

三爷扭头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没跟她们说实话?”

三夫人咬了咬唇,“那般蹊跷的,我说了白说,反而害了表哥,说它作甚。”

三爷哼道:“你还是包庇他。”说完一甩袖子大步冲了出去。

今年的冬至节只照旧祭拜了祖先,其他的却都没了心思,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转眼过了十天,王允修传来消息,潘时被他的朋友在北边抓到,又过了两日便送来楚家。

潘时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白净面皮,瘦削身材。

三爷见他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揪住他的脖子,当心就是一拳,疼得潘时嗷一声惨叫,伏地不起。三爷一脚踩着他的肩头,气哼哼地道:“潘时,你若说了实话,咱饶你一命,你若不肯说看我会不会拆零碎了你喂狗。”

潘时闭紧了眼睛一言不发,末了扭头在人群中看,看到三夫人的时候歉疚道:“对不起。”

三夫人上前两步,柳珠忙拉住她,三夫人问道:“表哥,人家给你多少钱让你做这样的事儿?你之前不这样的,是不是有人找了你,给了你钱?你怕什么?”

潘时点了点头,三爷脚上一使劲,疼得他又是嗷得一声,才道:“是有人给我一大笔钱让我这么做的,可我不知道是谁,他们用麻袋套着我,有个男人跟我说完话便走了,手边放了一锭银子,后来会有人送小纸条给我让我怎么做。无非就是让我找表妹借钱,跟她套套近乎,重阳节还让我偷偷去香楼找她,然后就是严华寺的事情。其他真的没了。”

他脸色惨白,身上青布棉袄破败不堪,露出里面陈旧的棉絮,随着身体的哆嗦一下下地颤抖。

四夫人道:“我看我们还是将他送交官府,这样的无赖不用大刑是不会招认的。他既然敢有胆子说是有人指使他意图对三嫂不轨,那么自然也有胆子做别的。真相到底如何,还是请衙门来审理就是了。”

五夫人气愤道:“这么喂不饱的白眼狼,自然要送官府去。好好拷问他到底是谁指使的。”

三爷将潘时暂时扣在柴房里,让几个壮硕的男仆盯着他,别让他饿死冻死寻死什么的,等楚元祯回来再说。夜里媳妇们聚在老太太那里听她训话。老太太听李秀姐念了几页账册,对四夫人和顾凝道:“这么点事情怎么错处连篇?家里有事可也不能误了生计。”

四夫人忙道:“娘是儿媳疏忽,这两日分心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关切道:“我看四嫂精神不是很好,想必是近来太过操劳。家里的事务先让阿凝多多费心管着吧,你且好好休养一下,我们娘们年底也好好歇息一下。”

四夫人面色一阵黯然,却瞬即消失,笑着道:“老太太心疼我,那我且偷偷懒,让侄媳妇多多受累。明儿我将账册钥匙都交给侄媳妇。”

顾凝既然早先拿了老太太的钥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也不去说什么虚套话。老太太跟她们笑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想跟四嫂说说体己话。”

众人便都退下去,李秀姐送出门去却不放心,只让向柔回去看孩子,她自己复又回去,在外间候着。

四夫人将老太太的青瓷手炉捧过去又从火炉里夹了块烧红的炭放在手炉中间铜胆的香炉灰中,拭了拭温度,递还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了过去捧在手里,用手指摩挲着手炉上面的棱角,笑道:“四嫂,这些媳妇里,你是最孝顺的。每日晨昏定省从不间断,在我生病的时候也是亲奉汤药,近身伺候。虽然老四不是我亲生的,可你这个媳妇自比我亲生儿子的媳妇还要孝顺。”

四夫人忙道:“娘,您说见外话,这些都是媳妇该做的。再说娘也从没对媳妇两样,跟大嫂她们都一样。”

老太太左臂歪在炕桌上,手指轻轻地点着手炉,道:“四嫂,这些年娘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有什么意见或者委屈,今儿说说吧,咱娘俩儿也掏掏心窝子,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咱们开诚布公地说,你看可好?”

四夫人受宠若惊地道:“娘,媳妇可从来没有什么不敬的想法。娘早年虽然严厉,可后来慈和亲切平易近人,家里个个都说您越来越有菩萨心肠呢。谩说媳妇没有委屈,就算有个一星半点,做媳妇的,又怎么能十全十美呢?倒是媳妇哪里不对的,娘才应该尽情打骂,都指出来才是。”

老太太笑了笑,“四嫂,你是明白人,我也不糊涂。咱们说透亮的话。你二嫂…你二嫂为什么做那些事情?毒害阿凝对她有什么好处?”

四夫人眉心跳了跳,抬手擦了擦眉梢,道:“娘,我也不怕背后论人是非了。二嫂跟二伯自然是早就对家里不满的。总觉得做得多拿的少,大嫂不当家之后二嫂自然觉得应该落在她的身上,可娘让媳妇当家,二嫂自然不满的。媳妇想,二嫂可能是想给家里点颜色看看?况且…”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怕二伯对刘姨太太的死因总是耿耿于怀的…”

老太太轻轻地哼了一声,一双眸子清湛明亮,没有半点浑浊,“四嫂,我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就算我百年之后,你们有本事的各自发展,没有本事的也能衣食无忧。三郎是重情义的人,他答应的绝对不会食言。我们婆媳两个掏心窝子说实话,只要你跟我承认的,我自然会替你担当一二,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们也知道,我没有多少时日好过的,我只希望临死前能看到儿孙和睦一堂,幸福地过日子就好。四嫂,你明白吗?”

四夫人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勉强地笑道:“娘,您说的很奇怪,这话应该让二嫂来听听的。媳妇儿虽然帮着娘家做点生意,可绝对没有对不起我们楚家的。而且生意也是三郎出手帮助的,就像他帮大嫂老五娘家一样的。”

老太太微微颔首,“好,这样就好。我也知道大家的心思,可看着一手创立的家族分崩离析总归是难过的。我也知道等我入土之后你们是断然过不到一块的。这样…也好,大家各自心安,不悔就好。”

四夫人柔声道:“老太太,我服侍您歇了吧,时候也不早了。如今夜里冷。”

老太太将手炉放在她手里道:“这些年不管如何,你对我最上心,虽然我不说,可我感觉得到。外面天冷,手炉你拿着路上御寒。回去歇着吧。”

四夫人笑了笑,帮她拉开被子,服侍她睡下,然后捧着香炉出了暖阁看李秀姐站在外面,便将手炉放在桌上,转身往外走。

李秀姐紧追两步在廊子下道:“四夫人,我有句话想问你。”

四夫人看了她一眼,“你问。”

“约我去上香,四夫人早有目的了吧。”

四夫人哼了一声,“你们都想我有目的,我若辩白还有用吗?”

李秀姐道:“四夫人,我向来觉得你亲厚为人良善的,你又何必这般煞费苦心?对你有什么好处?”

四夫人冷冷地道:“你真当是自以为是,你想是我就是我了吗?我什么都没做过,任凭你如何说就是了。”说完拂袖而去。

79 人生如梦

 

腊月初六,从半夜开始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洁白晶莹的雪压得院中石榴树枝嘎嘎作响,不时地有枯枝断裂的声音。

顾凝站在廊下,看着东厢廊下被风吹落的薄雪上印着几个清晰的脚印,她扭头看向旁边扫雪的李婶。

李婶忙上前低声请安,“少奶奶,少爷昨夜下半夜回来的,不想吵醒您,就歇在书房了。”

顾凝摆了摆手让她自己忙去,他歇在书房也不是为了不打扰她,离家之前就曾经夜不归宿,歇在铺子或者香楼的。

她站在书房门口,犹豫着是进去还是离开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拉开,他穿着单薄的雪白中衣站在面前,那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上颇是风霜之色,青青的胡茬从下巴探出来,让他过于俊美的脸多了几分英气。

“回来了。”她淡淡地问候。

他点了点头,开门让她进去,又去推开窗户。

顾凝见屋内的炭火早熄灭了,炭盆里的炉灰灰蒙蒙的,不禁埋怨道:“夜里不知道多备些炭火吗?这么大的雪。”说着让人拿木炭来。

李婶立刻去正屋将顾凝的炭盆端来放在屋里。

顾凝瞥眼见他着单薄的丝衣立在窗口当风的地方蹙眉道:“三郎出了趟门,倒是修炼了金刚不坏身。”

楚元祯抱臂倚在冰冷的窗台上,凝视着她淡淡地道:“就算真有,也是阿凝给修炼出来的。”

顾凝叹了口气,“你若想吵架还是省省吧。你暖和一会,我让人给你打水沐浴。”说着转身出去吩咐小池去厨房让人送水来,又亲自去给他找了干净的里外衣抱过去。

楚元祯无奈地看着她,挑了挑眉梢道:“你让我在书房洗澡吗?”如今这般太气,在这里洗澡倒真的是金刚不坏了。

顾凝笑了笑,“夜里这般冷,三郎也熬过来,怕什么?”说着瞥了一眼开着的窗子和他身上单薄的衣衫。

楚元祯忙去披上厚厚的皮袍子,指了指桌上一只淡蓝色绣鸳鸯的挎包,“那里面是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还有四婶的一些东西,当然还有你以为我会不舍的那些。”他咬牙切齿一般重重地咬着不舍的那三个字。

顾凝却没有去看,淡淡道:“你是当家的,还是你自己处理吧。这毕竟关系楚家和好几家的关系,我并不熟悉其中利害。”

外面李婶回话道:“少奶奶,热水已经帮少爷抬去暖阁了。”

楚元祯裹着皮袄走到顾凝身旁站定,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衣服传出来,是不容忽略的气势,她退了步后腰抵在书案上。楚元祯静静地看着她,在她以为他要出去的时候却转身逼近,双臂撑在书案两侧将她圈在怀里,俯身深深地望着她。

“阿凝,我想问你句实话。”

顾凝心悸神乱,深吸了一口气,“你问。”

他俯首继续靠近,唇几乎贴在她的鼻尖上,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阿凝,你到底信不信我?”

独属于他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无力思考抵抗,她垂眸看着眼前放大的脸,轻轻道:“我自然是信的…”还要说什么嘴被他的唇飞快地堵住,他敞开皮袄的衣襟将她死死地压进怀里,深深地吻着她,辗转纠缠…良久他依依不舍地撤离她的唇,“阿凝,你信,可你还是那样对我。”

顾凝软在她怀里,用力地抵住书案,道:“我理智信你,可感情生气。我气,气你被她那般要挟无赖,气我吃醋,气你对她的情意。三郎,我只是个普通女人。”

他痴缠地吻她,低声喃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爱你这个女人,爱得无法自拔,一点办法也没。”

***************

第二日楚元祯去跟老太太商量,将自己收集的证据给她看。四夫人一直跟周管事暗中联系,互相勾结,也是她指使二夫人挑唆孩子给顾凝的药动手脚。周管事收买潘时勾引三夫人,一次次不成之后便直接用无意中抓奸的方式,希望能够破坏三夫人和三爷的亲事,折损楚家的名声,让老太太引以为傲的儿子颜面尽失,进而打击老太太让她的病更加严重。如今大夫人失宠,三夫人再做出这样的丑事,老太太自然会急怒攻心,命不久矣。

她只是没想到顾凝会那般命大,不但无事还生下健康的宝宝。

她与董璧君勾结,想要联手争夺楚家的生意,如此董璧君能够掌控楚元祯…可楚元祯的经商能力无人能及,就算他们抢这一块可他能开辟出另一块…让董璧君破费脑筋只能贴着他走,利用从前的交情入伙他的生意,楚元祯似乎早有防备,只让她入了香楼,香铺作坊等却不肯别人染指。

董碧君一直想勾引楚元祯,可她也知道这招行不通,便希望破坏他和顾凝的感情。谁知道一次次地破坏,却只能更加坚定楚元祯对顾凝的信任和爱恋。后来她只能通过顾凝给他们制造矛盾,让顾凝误会楚元祯,却没想到顾凝根本不信,甚至指桑骂槐狠狠斥责她一番。

她输的一败涂地,却心有不甘,再无力量。

“伤害阿凝,是你给四夫人出的主意吧。”楚元祯直截了当地问她。

证据之下,她无从狡辩,坦然承认。

周管事,王林氏的丫鬟,二夫人,还有四夫人暗中操控娘家生意的掌柜都已经被楚元祯用各种办法写下供词,签字画押,再无从抵赖。

楚元祯请了知府大人,让他来定夺,虽然有董家林家一起其他几家望族的勾连,却毫不犹豫。事情一泄露,通州徐家立刻退了婚,甚至董家大老爷和夫人也递了话儿,有想要将她踢出家族,将一切罪责推卸在她那曾经做歌姬后来病死的娘身上的意思。

楚元祯去探望她,她面目憔悴不堪,目光出奇得冷。

“三郎,你看见了,对不对?你曾经问我为何,这样的结果,你是不是很满意?我只不过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原本以为你能给我的,可你…我不指望你心中有愧,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我救你而你也给了相应十倍的银两。在你眼里,我曾经的恩情不过是用钱买到的,所以你不觉得亏欠,可你…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她清泪长流,面如死灰。

楚元祯叹了口气,遗憾道:“如果你只是要钱,只要我能给的,本为所谓。可你不该…你想要的太多,我根本不可能拿得出。”

她凄然道:“我真是羡慕她,有那么多人爱,能嫁一个如此真心相待的夫君…我的命…自小便那么苦…”

楚元祯摇了摇头,认真地道:“阿凝小时候比你苦多了,可她从未想过抱怨,一直尽量地过得更好。董小姐,命运只能摆布你生在哪里,却不能决定你死在哪里!”

董璧君颓然倒地,目光如炉中的炭火,越来越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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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没去看过董璧君,她想了很久,决定原谅她。也许不是别人如何,而是自己心底如何。当初自给那般介意,所以才会在理智上分析觉得楚元祯不会做什么的时候,还是选择伤心,就因为她觉得楚元祯欠了董璧君一条命。天大的人情会让很多事情暧昧不清,所以她决定原谅,然后选择淡忘,老死不相往来。

董璧君却没想到在众叛亲离的时候能得敌人原谅,她没有去道谢,在离开府衙之后便消失了。

虽然林家通过各种方法暗示王允修,他还是休掉了王林氏,虽未将茗香扶正却也不想再娶妻。王家有了香火,茗香又有身孕,王夫人虽然无奈却也接受王允修不想再娶妻纳妾的事实。

至于四夫人,大家请老太太决断。这个家毕竟是老太太和老太爷一生的心血,就算散了也该以体面而尊严的方式。

老太太语重心长道:“出于正义我自然希望她受到惩罚,可出于亲情,我又总觉得人生不过这么仓促几十年,给她个机会改过,让她承受她应该承受的罪责,让生活去讨伐她,她会为所作的付出代价。众叛亲离,再也没有什么朋友。将她逐出家族吧。”年轻时候她也要强,杀伐决断,眉头不眨,自从老太爷去世以后,一切也都淡了。生不过百年。

家里平静之后老太太亲自主持了大房、三房、五房的分家事宜,将家里的田产房屋等悉数分割,各家自行经营,大房却由顾凝当家。三爷五爷表示虽然分了家,可还想一起过,兄弟们一起管理庄子,钱交给楚元祯开钱庄生钱。

年底老太太让人操办了清梅和顾冲的亲事,楚元祯于惠州为其置屋,供养顾老爹于此。第二年三月,老太爷祭日,老太太溘然长逝,遵照她的遗愿,与老太爷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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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楚元祯的钱庄已经遍布南方各州府,王允修入伙,秦家也有了自己的份子,不再单纯是楚家的掌柜。顾凝的香楼如今也遍地开花,根据各地不同风格建造风格迥异的香楼,很受欢迎。

四月十二。

福妞儿和小满生日,楚元祯送了一栋树房子给她们。树房子建在一片小林子里,后面是翻新的大院子,花台楼阁,环境幽静,如今花园牡丹吐芳。

楚家出了孝期,又盖了新院子,新开了几家钱庄,今儿邀请了诸多亲朋好友,生意伙伴前来热闹,一时间觥筹交错,宾朋满座。

茗雨也领了儿子秦川来给福妞儿过生日,看着以福妞儿为首的几个孩子跑来跑去她忙着追赶让他们别靠近湖边,可福妞儿滑溜得跟小泥鳅一样,眨眼就不见,一会躲在菖蒲丛里,一会又爬上矮墙,让茗雨一颗心时刻提着。

顾凝一袭柔蓝色春衫,面色淡然,唇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看茗雨被福妞儿耍得即将大发脾气,才道:“你都是孩子娘了,还这般脾气。跟个四岁的臭丫头理论什么,她若不听,你只管拎来啪啪一顿揍,看她还调皮不。”

说着就要去抓福妞儿,福妞儿却哧溜又跑掉了,三拐两拐藏在树林里,见康康紧跟着跑过来,不悦道:“笨蛋王康康,你跟着我做什么?”

康康婴儿时候受过毒害,虽然活了一条命,脑子终究受了损伤,想象他父亲那般学富五车是不可能了。他喜欢跟福妞儿玩,可福妞儿总嫌他笨,虽如此他黏着她,她却又不忍心甩脱,只大声地斥责他。他不在意,她便也带了他玩,俩小孩儿奇怪地合拍。

“妞妞,外面去,妖怪有。”康康紧张地抓着福妞儿。

福妞儿白了他一眼,“傻瓜,才没有妖怪,娘说了这世界上就没妖怪,还有,你要叫我姐姐,不许叫我名字。”

康康不解地瞪大了黑亮的眼,“他们都叫你妞妞。”

“你要叫姐姐。”

“姐姐妞妞。”

“姐姐。”

“姐姐妞。”

“笨蛋,算了,随便你。”

康康无辜地看着她,“妞妞姐,妖怪。”

福妞儿挫败了,拉着他的小手往外走,“你才妖怪!” ********* 夜风清浅,沁着幽幽的花香,月亮爬上来,照着院中明亮如霜。 顾凝看着白日像只野猴子一样的福妞儿终于睡着才松了口气,颇感疲累地道:“也不知道她随谁,真是要命!” 楚元祯揽着她笑道:“自然是随舅,你看顾冲小时候。” 顾凝笑了笑,“幸亏君儿安静得很,跟他姐姐一点都不像。” 楚元祯陪她去看了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看他抿着红润的小嘴,微蹙着眉头,不禁笑道:“倒是十足你的模样。” 顾凝俯身亲了亲儿子,回头看向她越发成熟俊逸的夫君,月华如水,人生如梦,她的梦美得让她沉迷其中,心甘情愿。 她浅浅一笑,风华无限,“三郎,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