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表情平静,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丁妈妈悄悄的溜了出去。

她避开人,找到小丫头坠儿,“之前太太吩咐的事儿,你办砸了,赶紧想法子补救一下!不然别说你吃挂落,我也要被牵连。”

坠儿年幼,早慌了,声音带出哭腔,“那…,那要怎么补救啊。”

丁妈妈说那话不过是推卸责任,外加吓唬对方,没指望她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招了招手,“你过来…”然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细细吩咐了一番,“快去。”

坠儿忙不迭的拔脚跑了。

大厅里面,荣氏正在问起家常里短的闲篇,“听说这一路走了十来天,而且没有水路,都是马车,想必沈太太累坏了吧?方才老太太直喊着骨头疼,连话都不想多说,就先睡下了。”

沈氏淡淡道:“娘是上了年纪的人,难免受不住。”

她这是从嫁进邵家的门起,就管婆婆喊娘,喊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但荣氏听了,却觉得她是有意显得和婆婆亲近,心中本来就不快,――丁妈妈和坠儿坏了好事,正窝着火儿呢。现如今又再添一份不快,越发胸闷,得拣一件顺气的事儿来说说,“对了,你们今儿没见着景钰。”

邵彤云赶忙搭腔,笑道:“景钰去庆王府上学去了。”

荣氏自然得意,嘴角微微翘起,“原本啊,以为沈太太你们前天就能到的,景钰在家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着。”她故意叹了口气,“我想着,孩子们多读读书总没错,到底还是的学业要紧,不能耽搁了。

沈氏侧首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荣氏这是在炫耀她的儿子念书多,有能耐,而且还是在庆王府念书,说起来多气派体面啊。欺负自己在乡下受穷,没让儿子一直读书是吧?不由淡淡一笑,“读书好,这老话不是都说了吗?人从书里乖,多读点书有了见识,也就学乖了。”

荣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但没有让对方恼羞成怒,反倒还被刺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心下恼火,面上好歹还能勉强忍住,“是啊,我们景钰就是听话。”可到底有些窝火,蹙眉问道:“茶呢?怎么半天都不端上来?”

丁妈妈忙道:“我去催催。”

仙蕙若有若无的扫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心下提起谨慎,丁妈妈和坠儿坏了荣氏的好事儿,肯定怕被主母责备,说不定在捣鼓什么幺蛾子呢。

外面丫头们端了热茶上来,挨次奉上。

荣氏揭开茶盖儿,一拨…,手上动作顿时停住,她的目光闪了闪,心下很快明白过来。怕女儿不知道,坏了好戏,当即深深的看了一眼。

邵彤云笑了笑,也是漫不经心的拨起茶来。

明蕙一直都是提着心弦的,见她们母女俩眼风乱飘,不明所以,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不安宁。正在疑惑之际,忽地听见妹妹大声问道:“三妹妹,这是什么茶啊?闻着好香,上面还飘着几朵花儿呢。”

邵彤云笑了笑,“是挺香的。”

仙蕙“哦”了一声,又道:“今儿这茶,是特意拿出来招待我们的吧?一定是你们平时喝的好茶了。”

她说话声音又清脆,又高,不光明蕙听住了,沈氏和邵大奶奶也看了过来。

谁平常喝这个了?邵彤云蹙了蹙眉,“不是。”

“三妹妹。”仙蕙刨根究底的,问个没完,“这茶叫什么名字?多少银子一两?贵不贵啊?”她腼腆一笑,“我们在镇上茶喝得少,只认得几样,三妹妹你告诉我,往后我就知道了。”

邵彤云眉头一挑,这…,这人怎么如此无赖?问个没完。

“三妹妹,你怎么了?”仙蕙一头雾水的样子。

“彤云啊。”荣氏见她把女儿逼得说不出话,好戏肯定是没有了,再僵持下去,还要让女儿跟着落个难看,赶紧插嘴,“你怎么不吭声儿啊?仙蕙问你话呢。”

邵彤云和母亲心意相通,知道这是局面坚持不了,母亲松了口,因而脸色转变的飞快,当即笑了,“二姐姐口齿伶俐的很,一个接一个的问,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叫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了。”

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二姐姐,你方才问这些不是开玩笑?是真不知道吗?”

仙蕙眨了眨眼,“真不知道。”

“二姐姐,我告诉你。”邵彤云笑得温柔大方,“这可不是喝的茶,而是专门用来漱口的花茶,喝完含一含,说话时就呵气如兰。”朝小丫头看去,“怎地这么慢啊?还不赶紧把青花盂端上来。”

“哦,是漱口的茶啊。”仙蕙一脸恍然大悟之色。

沈氏手上的茶盖“叮咛”一合,若有所思。

明蕙则是又吃惊,又庆幸,还好妹妹话多一打岔,不然刚才差点就喝下去了。给人瞧见,岂不是臊得慌?当着荣氏母女不说,还有一众丫头婆子们,往后这脸面要往哪儿搁啊?越发谨慎起来,心弦比刚才绷得还要更紧了。

丫头们陆续捧了青花盂上来,服侍主子们漱口,然后上了正经喝的茶。

沈氏又不是傻子,方才的情形,细想想如何还不明白?心下冷笑,这是一进门,荣氏就要给自己下马威呢。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既然她荣氏存了心挑事儿,没必要忍着。

手中慢悠悠的拨着茶,看向邵彤云,“听老爷说,你和仙蕙是同一年生的。”意味深长的看向荣氏,“荣太太你说,这可真是巧啊。她们两姐妹一般大小,出了门,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双生子呢。”

邵彤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沈太太可真会说笑。”荣氏鬓角上的青筋直跳,一声冷笑,“彤云和仙蕙不是一个娘生的,长得又不像,哪能让人以为是双生子?”她豁然站起身来,“你们一路风尘仆仆,想是累了。”招手叫上女儿,“走罢,别打扰人家歇息。”

邵彤云咬了咬唇,当即跟了上去。

荣氏一阵风似的出了院子,回了屋,抓起一个茶盅就狠狠摔在地上!

邵彤云见母亲气大发了,不敢靠得太近,在旁边美人榻上坐下。她红了眼圈儿,委委屈屈的,“好没意思,别人的笑话没有看到,倒把自个儿闹成一个大笑话儿。”

荣氏的脸色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邵彤云怒气难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嘴里嘀咕,“不是说,她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吗?怎么一个个的,都打扮得跟富家太太小姐一样?”

荣氏没好气道:“我哪晓得?!”

邵彤云使劲揉搓着手里的帕子,好好的绣花帕子,给她揉成了一窝梅干菜,忽地手上一顿,“我知道了,肯定是爹买的!”她跺了跺脚,“爹心疼她们,事先就为她们准备好了,真是…,真是偏心啊。”

不由回想起那惊鸿一瞥。

明蕙的美貌还有限,可那仙蕙…,标准的美人鹅蛋脸儿,尖尖下巴,一双又大又长的漂亮凤眼,完全挑不出任何瑕疵。而且她还挺会打扮的,穿了一袭浅金云纹的素面袄儿,配月白腰封,下面撒开烟笼芍药的百褶裙。

衬得她,肤光莹润、殊色照人,――根本就不是面黄肌瘦的乡下丫头!

邵彤云心里酸酸的,堵了一口气,“往常里,只听说别人家爹在外头养小,添了庶出的弟弟妹妹,我倒好,竟然凭空多出一对哥嫂,两个姐姐?还有…,还有一个元配出身的嫡母。”

“你说够没有?!”荣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

“娘在别人跟前受了气,就拿我来煞性子。”邵彤云红了眼圈儿,哭道:“你不去收拾别人,埋汰自家闺女算什么本事?”她年轻,脸皮儿薄,本来心里面就委屈,再被母亲喝斥受不住,拔脚就回屋去了。

荣氏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朝外唤人,“阮妈妈进来。”

珠帘一晃,进来一个圆圆脸的中年妇人,身体微胖,头上梳着圆髻,和丁妈妈的精明外露恰恰相反,瞧着颇为敦厚和善。可是她经过丫头们的身边时,个个都低了头,可见在下人心中份量颇重,上前喊了一声,“太太。”

荣氏恨恨低声,“看来还是咱们太过轻敌了。”

阮妈妈一直跟着主母,寸步不离,今儿的事自然都看在眼里。心中当然明白主母的火气,劝道:“太太,你消消气。”

荣氏咬牙道:“原想着她们都是乡下来的,没见识、胆怯,进门给个下马威,落一落她们的面子,臊一臊她们的脸皮,一气儿打压,就把气焰给压下去了。”揉着胸口,不甘心的吐了一口气,“没想到是咱们太小看人家,用错了法子,反倒吃大亏了。”

“是啊。”阮妈妈点头,“那沈氏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说话含沙射影的。”

说到这个,荣氏心里的火又蹭上来,“说什么彤云和仙蕙一年生的,不就是讥讽我当年着急,急哄哄的就和老爷好上了吗?可是这能怨我吗?”她脸上带出委屈,“当年他说妻子死了的,谁知道没死啊?”

“是啊,是啊。”阮妈妈跟着附和了几句。

荣氏语气抱怨,“是老爷有隐瞒,反倒让我成了笑柄!”

阮妈妈腹诽,――牛不吃水强摁头,你不愿意,老爷也不能抢了你去啊。

只是这些话不好说出来,改口打岔,“我瞧着,那个二小姐长得花骨朵儿似的,嘴里话又多,没个笼头,今儿的事全都坏在她身上。”压低声音,“太太你说,她这到底真的傻呢?还是在扮猪吃老虎啊?”

☆、10心思

“你怀疑仙蕙?”荣氏凝着眉,仔细想了想,“坠儿是她喝斥的,花茶的事儿也是她多嘴问的,是有些巧…,可她怎么能知道咱们的安排?算了,算了。”烦躁的摆摆手,“别疑神疑鬼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值得如临大敌?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也对。”阮妈妈点点头,“今儿应该是她运气好,话多,都赶巧儿了。”接着劝了一句,“所以,太太也别太生气了。”

“你不明白。”荣氏眉头郁气难散,“那小丫头捣乱也罢了,沈氏和我争锋相对也罢了。别人家妻妾之间都斗个没完,更别说两个妻,我这心里早有准备。”她冷冷一笑,“反正后宅里,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往后要相处的日子还长着,慢慢儿来。”

“那…,太太着恼什么?”

“我是气老爷!”荣氏两道柳眉拧成结,“当初在我跟前说得好好儿的,什么看在亲娘的份上,只是接他们过来养活,给个宅子住,给口饭吃就行了。”一声冷笑,“结果他呢?生怕那边的人受了一指甲的委屈,平日里那般粗心的人,忽然就细致了,竟然连衣服、绢花,甚至胭脂水粉,全都给准备得妥妥的。”

阮妈妈想了想,“也未必,兴许是沈氏她们自个儿买的呢?”

“买的?”荣氏气得冷哼,“你看仔细,那可是今年江都最时兴的样子,仙芝镇那种乡下,怎么会有卖?”

“或许…”阮妈妈犹豫了下,“她们进城的时候,临时在江都的店铺买的?买几套成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行了,行了,你别哄我了。”荣氏不耐烦的挥手,“你看看绣工、款式,成衣店哪有这等货色?肯定是老爷提前找好绣娘,给她们量身定做的。退一万步说,便真的是她们自个儿买的成衣,可一套上等的刺绣成衣,得多少银子?她们出得起?那还不是老爷给的钱啊。”

阮妈妈无言以对,更怕再说这个话题更惹主母生气,只得闭嘴不言。

“你瞧瞧,这才刚开始呢。”荣氏心中恼火无比,幽怨道:“老爷的心就已经往那边偏了,往后还得了?”狠狠啐了一口,“邵元亨,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要是邵元亨听见这番啐骂,必定喊一声冤枉。

可是仍凭荣氏主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从头到尾是仙蕙在偷偷捣鬼,无论怎么琢磨,都只能怀疑到邵元亨身上了。

丫头在外面传话,“太太,丁妈妈领着坠儿过来了。”

“滚!”荣氏抓起一个茶盅扔了出去,碎了一地,“叫她们滚!有多远滚多远。”

丫头出去了,说道:“太太这会儿不想见人,妈妈回罢。”

丁妈妈听得里面一声碎瓷响,吓得一哆嗦,知道主母这事气大发了。可即便明知道过来会挨骂,也不能不来啊。来了,挨了骂,至少规矩不错,要是坏了主母的事还躲着不来,回头只会下场更惨。

抬手拍了坠儿一下,撒气道:“走罢!”

坠儿脸色都白了,出了院子,在僻静地方怯声问道:“丁妈妈,这可怎么办啊?太太的火气,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事儿的,回头她空了,不定要怎么发落呢。”自己又不比丁妈妈有体面,挨几句训斥完事儿,闹不好…,很可能会被撵出邵府的,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哭了起来,“我…,我不想出去。”

“嚎什么嚎?”丁妈妈啐道:“赶紧回去想辙,好替太太扳回一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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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氏正拉着小女儿的手,感慨道:“今儿的事多亏仙蕙你问得好,不然的话,咱们娘儿几个可都要出丑了。”

“是啊。”明蕙心有余悸,“差一点儿,我就把花茶给喝下去了。”

邵大奶奶脸色微白,“我也是。”

沈氏冷声道:“那荣氏打量着我们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就想让我们当众出个大丑,给她看个笑话儿。可笑!也不照照镜子,她自个儿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儿。”

明蕙劝道:“娘,你消消气。”

沈氏轻嘲道:“想当初,荣氏嫁给你们爹的时候,怎么就不先打听打听,你爹有没有娶妻?妻室死了没有?便是你爹说我死了,几时死的?守了一年孝没有?荣氏瞅着一个…”底下的话,当着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实在说不出口。

荣氏瞅着一个长得清俊的男人,就扑了上去,得多猴急,多缺男人啊!

其实沈氏这么想,也不算是冤枉了荣氏。

邵元亨就算现在看着,那也是相貌堂堂,更别提年轻时候的风流倜傥了。荣氏肯嫁他一个娶过妻的男人,长得清俊,的确是其中一个理由。

“算了,不说了。”沈氏连着赶了十天路,又才和荣氏打了一场仗,越发觉得疲倦,况且什么男人不男人的话,当着儿媳和闺女不方便说。因而摆摆手,“你们都先各自回去梳洗梳洗,再换身衣服,稍微休息一下。”

仙蕙等人起身告辞,都出了门。

到了院里,邵大奶奶道:“我送两位妹妹回去。”

仙蕙和明蕙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跟着邵母住在后面院子,邵母住正房,两姐妹各住了东、西厢房。邵景烨和邵大奶奶则跟着沈氏,住在前面院子,沈氏住正房,小夫妻住了一侧厢房,另一侧做了书房。

虽然前后院子相隔不远,但邵大奶奶作为长嫂,有责任照顾两个小姑子,所以提议相送。但是仙蕙却拒绝了,“嫂嫂回罢,有丫头给我们引路呢。”自己熟门熟路的,根本就不用人指引,倒是上前悄悄提醒,“今儿花茶的事儿,嫂嫂记得别跟哥哥说,他一个大男人掺和不了内宅,说了,也是白给他添气受罢了。”

邵大奶奶低声应了,“哎,我知道了。”到底还是送她们过了穿堂,下了抄手游廊,看着两姐妹一起进了厢房,方才折身回去。

邵景烨正坐在炭盆边上晾头发,见妻子回来,问道:“我走了以后,荣氏她们没有难为娘吧?仙蕙和明蕙有没有吃亏?”

“没有,没有。”邵大奶奶不擅长撒谎,怕被丈夫看穿,拿了帕子,站在后面给他揉头发,“不是我说,仙蕙啊,真是越长大越机灵了。”

“嗯。”邵景烨颔首,“多亏仙蕙提前让你们准备,穿了新衣,又打扮了一番。”想起那荣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亲和荣氏站在一起对比,何止老了十岁?简直就像是婆媳。

他想了想,叮嘱了妻子一句,“往后你出门,记得好生捯饬捯饬。”

“行,我记着。”邵大奶奶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没啥主见,也没啥多话,凡事一味的听丈夫和婆家安排,“我不懂的,就去问问仙蕙和明蕙,她们打扮的好看。”

邵景烨道:“行,你多问问。”

他并没有把后宅争斗太放在心上,荣氏总不能杀人越货,至多是耍一些小伎俩怄些闲气,都是鸡毛蒜皮的妇人手段。而眼下,好生跟着父亲学做生意,支撑门户,这才是最最要紧的。

特别是如今邵景钰年纪还小,自己学做生意的时间早几年,赶在了前头,这可是一个大大的优势。要是能挣下一、两个铺子,甚至更大的家业,那将来还愁什么?这一房的人都不用再仰人鼻息了。

到时候,爹好不好,偏不偏心,又有什么关系?母亲、两个妹妹,还有妻女,自己会养活她们,并且照顾好她们的。

小夫妻两个说了几句家常闲篇,因女儿睡了,也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而仙蕙和明蕙,正躺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儿。

明蕙在被子里面咂舌,“真是好大的院子,不说从大门到后罩房,就从你的屋子到我的屋子,也不近啊。”小声儿笑,“就算你在西厢房打碎了碗,我都听不见。”

“呸!”仙蕙笑啐,“好好儿的,我为何要打碎碗?怎么不是姐姐你打碎碗?我就那么笨手笨脚啊。”

“行行行。”明蕙听得乐了,好脾气的哄着妹妹,“你不笨,我笨。”继而不由想起了邵彤云,“那个彤云,起初我瞧着她温和大方,没想到…,居然和荣氏串通一气的看笑话儿。”

仙蕙心道,荣氏母女花样儿多得很,坠儿那岔子还没闹出来呢。

“不过后来…”明蕙又抿嘴儿笑,低声道:“娘说彤云和你同年的时候,我瞧着…,她是红了脸的,那个荣氏也着恼了。”

“该!娘又没说错。”仙蕙冷哼,“三妹妹只比我小三个月,不是她娘着急,是谁着急啊?”想起父亲,啐了一口,“…爹也急。”

――怨不得母亲恶心他们。

前世母亲被坠儿当众喊妈妈,臊得下不来台,荣氏还让坠儿四下乱编排,气得母亲都病倒了。那时候,荣氏和邵彤云不知道多得意,活该她们今儿也受受气,尝一尝心里憋屈的滋味儿。

“大小姐、二小姐。”丫头在外面喊道:“时辰差不多,该起来准备吃晚饭了。”

“知道了。”仙蕙翻身爬起来,朝姐姐笑道:“起来,我给你打扮一下。”

她前世做过三年多的富贵小姐,穿衣打扮,自有一份心得。

因为姐姐长相偏于温婉、大方,给画了长长的微弯柳叶眉,脸上略施薄粉,晕了胭脂,端庄又不失明媚。然后穿上姜黄色的暗花通袖袄儿,配淡杏色裙子,像是一簇开得明媚的迎春花。

仙蕙则是柳绿袄儿,月白裙,好似湖畔的一支纤细新柳。

两姐妹过去找母亲,沈氏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不错,干净又清爽的。”再看看穿了石蓝袄儿的儿媳,一袭藏青长袍的儿子,都挺干净清爽,就是…,不如之前换洗的那套新衣华丽。

“怎么了?娘。”明蕙问道。

沈氏叹气,“咱们的衣服还是少了一点,来得时候匆忙,只赶出了两套,之前那套绣花有襕边的又换洗了,现如今大家穿得都有些素净。”摇摇头,“早知道,该把那套留着今晚上穿的。”

仙蕙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接风宴上,荣氏母女必定盛装丽服,母亲担心落了这一房人的面子。不过自己心里早有打算,就连妆容,今晚上都先不给大伙儿补了。因而淡淡一笑,“娘,你别担心。咱们就是要穿的略清减一点儿,等下才好唱戏呢。”

“唱戏?”沈氏不解问道:“唱什么戏?”

仙蕙神神秘秘的,悄笑道:“走罢,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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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接风宴设在邵母住的院子,离得近,这样老人家不用出门,省得再被外面风雪给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