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说话晚,吐字也不太清楚,不过不知为什么和柳穿鱼非常的投缘,每天早晨起来就抱着遥控汽车或是皮球来敲她的房门,糯糯的叫着“姨——”,然后在柳穿鱼开门后朝她腼腆的笑笑,拉着她的手指让她看他的车车和球球。

“不好意思,这孩子总来打扰你。”男孩的妈妈追在身后,看见柳穿鱼蹲下来陪着孩子玩,会不好意的笑笑,然后也和她聊聊家常,无外乎是问她是哪里人,过年不回家去吗,再说说孩子成长的趣事。

“我和老公是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大约是因为家里其他人都出去为过年采购食材了,男孩妈妈比较无聊,不知不觉就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他高高帅帅的,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我觉得自己太平凡了,喜欢也不敢说。后来有一次单位很多同事一起出去玩,有人开玩笑问我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我就说,得知冷知热呀,平时能陪我逛街,我生病了,无论外面天气怎么样,都会给我送药。就这么一句玩笑话,谁知道回去没几天我还真的感冒了,发高烧一个人请了假却没力气上医院,就躺在床上掉眼泪。再然后他就忽然来了,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下很大的雨,他背我去医院,也拦不到出租车,他就顶着雨走,伞都撑在我头顶。”

“你真是很幸运,遇到对你这么好的人。”把手里的车推回到小男孩面前,柳穿鱼不无羡慕的说。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男孩妈妈笑了,“等我病好之后,他就拉着我去逛街,我记得我们买得第一件东西就是情侣t恤。”刚说到这里,就听到楼下门铃在响,“今天回来得好快呀,我去接一下,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小调皮鬼。”说完,脚步轻盈,跑着下楼了。

“妈妈——”小男孩直起身看了看妈妈的背影,有些不解的叫了一声,想追过去,但看到柳穿鱼在对他拍手,又高兴的蹲下把车推回来。

大门打开之后,好半天却没有传来房东一家熟悉的说笑声,柳穿鱼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便牵了小男孩的手到楼梯口张望。

有人正好上楼,步履沉稳,一步又一步,楼梯并不宽绰,光线也显得稍暗,可是那人一抬起头,眸光还是瞬间驱散了柳穿鱼心头的阴霾,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柳小姐,这位先生说是来找你的,你认识他吗?”男孩妈妈跟在后面,看得出有点紧张,提高了声音询问。

“你——”柳穿鱼想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可是动了动嘴唇,却只发出了一个弱弱的单音。

“我们的账随后再算,麻烦你先告诉她一声,你认识我。”傅正荣的视线扫过周遭后,定格在柳穿鱼身上,只是眸光锋锐,还说着要算账的话,语气却平和甚至温柔。

“认识,我认识他。”柳穿鱼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了一句。

“哦,那你们聊吧,来宝宝,跟妈妈去看看爸爸怎么还没回来!”男孩妈妈虽然有些疑惑,但傅正荣实在一表人才,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很贵,怎么看都不像坏人,想了想,她还是放心的抱起儿子下了楼。

“屋——屋里坐吧。”柳穿鱼侧身让出路来,又想到傅正荣并不熟悉这里,于是走在前面带路。

“收拾东西!”走进柳穿鱼的房间,傅正荣不免蹙起眉头,四下看了看,直接下命令。

“干——干什么?”柳穿鱼一证,她预想傅正荣该发脾气的,可他进来连坐都不坐,就让她收拾什么东西?

“你说呢?”傅正荣冷冷的反问,“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别告诉我你的记性坏到这种程度,还问我要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要干什么呢?一声不响的玩离家出走,你还当自己十几岁呢?”

“我说了,我给你发过信息。”柳穿鱼在傅正荣面前强势不起来,只能弱弱的说,“你还回了。”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不想傅正荣却很干脆的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又不耐烦的催促,如果不收拾就是这里的东西都不要了,车还在外面,现在就走。

柳穿鱼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离开a城匆忙,也就带了必要的证件和几件换洗衣服,在这里她也没有心情购物,全部家当也就仅仅装满一只大号的登山包。

就这么被傅正荣拖着,匆匆结算了房钱和房东道别,又在机场搭最近一班飞机,天还没黑,他们已经回到了绿源。

一路上傅正荣除了交代随行的私人助理处理一些事物外,连看都没有看柳穿鱼一眼,回到家更是转身就进了书房,还将房间门关得死死的,留下柳穿鱼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好一会不知所措。

他在用行动告诉他,他现在很生气,而且看起来后果很严重。

柳穿鱼虽然很紧张也很害怕,可肚子真的很饿,他们中午到机场,春运到处人挤人,想吃饭也排不上队,下午飞机上只给了零食和饮料,傅正荣的气场又那么低,她连多要一份的勇气也没有,这会真的饿得要昏倒了。

可是傅正荣住的地方,厨房使用率极低,她只能暗自祈祷她的运气不太糟糕,冰箱里至少有点鸡蛋、牛奶什么的,不想悄悄过去打开门一看,对开门的冰箱里居然塞得满满的,鱼、肉、蔬菜、水果、饮料一应俱全。

她这会还是待罪之身,炒菜的动静就太大了,惹火了傅正荣很麻烦,她于是决定给自己煮碗面,不过洗菜的时候不小心多洗了一把,煮面时又下多了面条,所以几分钟后,她不得不战战兢兢的端着一大碗面条去敲书房的门。

一下两下,她将耳朵几乎贴在门上,却没听到半点声响,傅正荣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想理她,她苦恼万分,手上也觉得烫得厉害。换手准备再敲,门却猛然被人拉开,如果不是练过,估计这碗面都得被吓得扣在地上。

“你干什——”傅正荣似乎被打扰到了,一脸的不耐烦,不过声音却在看到大碗的面条后顿住。

“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对付吃点吧!”柳穿鱼小声说着,把面碗轻轻举到傅正荣面前。

“哼!”傅正荣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柳穿鱼正琢磨着他会不会干脆把碗掀翻时,手上一轻,面碗已经被人劈手夺走。

“连点肉都没有!”某人吃了几口之后没好气的抱怨,但到底没再说什么。柳穿鱼长出了口气,也连忙去吃自己的大碗面。

最尴尬的事情还是出现在饭后,吃饱食困,柳穿鱼目前的状态就是这样,天大的事,放下饭碗她还是忍不住想打瞌睡,可是绿源只有一间睡房,她在门口磨蹭了一会,还是抵不过高床软枕的诱惑,看傅正荣还在书房,连忙上床。

被褥都干燥温暖又柔软,柳穿鱼很快进入梦乡,傅正荣自然也准时与她梦中相会,不过这次他没有消失,在她觉得冷而一点一点靠过去的时候,他温暖的怀抱接纳了她。

梦里柳穿鱼觉得心满意足,傅正荣没有再消失呢,她终于不用再惊醒了,可是太幸福也会掉眼泪,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眼泪扑簌簌的自紧闭的眼角滚出。

傅正荣被她折腾得也一直没能睡着,柳穿鱼是不会知道他找她找得多疯狂;也不知道在今天之前,他怎么咬牙切齿的想要如何惩罚她;更不知道其实在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焦躁和火气已经平复了大半…她就只知道一脸无辜的折腾他,只留一条那么绝情的短信就消失不见,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再见面也不知道认错,就连讨好他都那么敷衍,居然是一碗素面,她怎么想的?他都还没原谅她,她居然就睡着了,睡也就睡了,半夜还靠过来;好吧,他也不介意给她靠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她都睡着了,他虽然之前恨得牙痒痒,可到底也没把她怎么样,为什么她还要哭成这样?

“就原谅你这一次!”好在哭了一会之后,柳穿鱼到底安静下来,他苦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她说,这些天他也折腾得够呛,这会心回到了原位,也觉得有些累了,将柳穿鱼牢牢的搂在怀里,他也睡了过去。

不过这注定是个难以好眠的夜晚,后半夜柳穿鱼肚子疼得大汗淋漓,傅正荣被推醒后,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吓了一跳,披上外衣抱着她匆匆赶到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医生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恭喜他要做爸爸了,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酝酿出一个笑容,就又告诉他柳穿鱼有些流产征兆,需要住院保胎。

“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能不这么纠结呢?”进到病房,柳穿鱼安安静静的平卧着,护士已经把吊瓶挂好,调整了滴液的速度后就离开了,傅正荣拉了凳子坐在她身边,小心的将她输着液的手托住,病房里温度适宜,可她的指尖却冰冰凉,他叹了一声,将另一只手合过去,替她捂着。

“你想要他吗?”许久,久到傅正荣以为床上的人已经又睡着了,却听见她小小的声音问。

她没说得很清楚,可他也明白了,不免好气也好笑,“该我问你这句话才对,你想要她吗?”

想,太想了,刚才医生说她怀孕了的时候,她的心情无以言表,她怎么会不想要呢?可是傅正荣也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去留就由不得她了,想到这里,她神色黯然,“我想要,可以吗?”她鼓起勇气问,哪怕他不给她婚姻,不给她名分,只要他肯留下这个孩子,她都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想要她就马上睡觉,医生说了,你需要静卧一段时间,而且以后都要乖乖的听话,”傅正荣不知道柳穿鱼的纠结,但本能的很喜欢她的答案,“幸好发现的及时,不然由着你再到处乱跑,就由不得你想要不想要了。”

“哦!”柳穿鱼乖乖的闭上眼,小腹还有些微微的痛,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疼得难以忍受了,她想,傅正荣的意思是不讨厌这个孩子,真好,原来人犯下的错还可以弥补,真好。

住院保胎是件极其枯燥乏味的事,哪怕病房的条件很好,傅正荣除了处理必要的公事偶尔出去打几个电话外都陪在她身边,柳穿鱼也觉得非常难受,因为直挺挺的躺着实在太难受了,一天下来已经腰酸背痛,她有点盼望傅正荣能走开一两个钟头,让她能下床活动一下,哪怕只在病房里慢慢走几步也是好的,可他显然没有这样的打算,因为午后戴伟民就将很多文件送到了病房,等傅正荣一一处理完又带走,而午饭和晚饭也都是饭店派人送来的,到了傍晚,私人助理甚至送来了两个人的换洗衣物。就连她想去个洗手间,傅正荣也不让她自己走,而是抱进抱出,虽然他们在一起很有些年头了,但让他做这样私密的事,她还是说不出的羞囧。

就这样,趟了几天,情况越来越稳定后,除夕也到了,“回家过年行吗?”年三十的早晨,她忍不住提出建议。

“你还不能出院。”傅正荣正在看一本书,闻言头也不抬的拒绝。

“过年还住院,兆头不好。”柳穿鱼试着说服他,“回去我也躺着,反正现在晚上也不用打针了。”

“迷信!”傅正荣只给了她两个字,翻了一页,不再理会她。

到了晚上,吃过酒店送来的年夜饭,柳穿鱼又琢磨着想看看春节晚会,手指还没碰到遥控器,某人已经仗着身高胳膊长的优势,将遥控器拿走。

“就看一会行吗?”柳穿鱼继续商量,觉得自己果然软弱无底线。

“大喜大悲对你身体不好。”傅正荣却振振有词,“晚会上小品相声多,会影响你的情绪。”

静卧也影响情绪好不好?柳穿鱼腹诽,“可是过年就这么呆着很没有气氛。”

“做些有气氛的事吗?”傅正荣总算放下了手里的书,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才遗憾的说,“不行,你现在身体情况还不允许,即便你想要,也要过了前三个月。”

呃,这都什么跟什么…柳穿鱼囧,索性翻身不理他。

十二点将近,外面鞭炮声忽然连成片的炸响,柳穿鱼被震得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该是楼下有人放着礼花,从窗口看过去,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还有大朵大朵红的、绿的花朵在天空瞬间绽放。

可真漂亮,她想叫躺在身侧的傅正荣也看一看,手才一动就被人紧紧握住,然后右手的无名指上被套上了什么。她惊讶的抬手,在下一朵礼花绽放之际,借着那一瞬而逝的光芒,看到了指间的璀璨。

那是一枚款式极为简单的钻戒,一颗钻石被切割成了心的图案嵌在指环之上,她怔怔的努力去看,可惜一朵连一朵的礼花都是转瞬即逝,“这是什么?”许久之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的问了出来。

傅正荣也在等柳穿鱼的反应,然后不无泄气的说,“你自己想吧!”

自己想吗?她在黑暗里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戒面,然后翻过身来看他,傅正荣大约又闹起了别扭,她看他,他就故意闭上眼睛不理她,不过这不重要,柳穿鱼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我愿意!”她小小声的说,再然后被人大力的拥入怀中。

爱,原来就为的是相聚,为的是不再分离,柳穿鱼想,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