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初同她见礼之后,便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既是赏菊,大家都坐在园子里,周围摆了数盆开得正艳的菊花。林瑾初旁边坐的是卢梦霖,她还没有孩子,见到林瑾初便拉着她问瑞儿的话,显然在婆家受了不少压力。

林瑾初回京之后还是头一回见到卢梦霖,先前瑞儿百日宴时,卢梦霖随她丈夫回老家走亲戚没赶上,之后也一直没遇上,如今见到,表姐妹稍稍寒暄,便提到了孩子。卢梦霖说到婆婆总在催她,连各种各样的偏方都找了来,她又怕没用还吃坏了身体,又担心强硬拒绝惹了婆婆不喜,如今只悄悄地倒掉,可这也不是长远的办法。

林瑾初知道,卢梦霖嫁的是人家独子,听说越家已经是三代还是几代单传了,卢梦霖的婆婆着急子嗣的事也并不难理解。这事林瑾初也没有法子,借着姐妹亲近给卢梦霖把过脉,也确定卢梦霖身体没什么毛病,只得叮嘱她:“孩子的事是缘分,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可千万别胡乱吃那些偏方。”

卢梦霖连连点头,若是正经请大夫来看,她身体有什么毛病,她是不会讳疾忌医的,可婆婆的那些偏方,有的是哪家亲戚给的,有的还是府上下人献上的,有没有大夫检查过,她哪敢随便乱吃,说起这个,卢梦霖忍不住叹气,道:“大夫也看过了,瞧着我婆婆着急,我娘还托了表姐,请了太医来看,都说我身体没有问题,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你也是太着急了,你算算,你出嫁到现在也才两年呢,人家三五年都没有孩子的多的是,自己放宽心才是。”生孩子这种事,虽说大多数人结婚之后不用多久就会有孩子,但有时候就是缘分不到耽搁几年的也不是没有。而且,既然卢梦霖的身体没有问题,那说不定就是男方有问题呢?只是这年头男子的尊严摆在那里,大多数人不会怀疑到男方头上,林瑾初作为表妹,更不好提这种问题。

卢梦霖叹了口气,当初父母为她定下这门亲,就想着没有妯娌她能过得自在些,谁料到人家几代单传,生怕这一代断了香火,搞得她都觉得,自己若不能给人家生下孩子,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

林瑾初又安慰了她几句,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三皇子妃总在偷偷看我?”

“?”卢梦霖光顾着倾吐自己的苦闷了,压根没留意这个,闻言抬眼看去,只见三皇子妃飞快的收回目光,没意识的点点头,道:“好像是啊!”

卢梦霖未出嫁时就爱编故事,出嫁之后不比闺中娇女,倒是沉稳多了,只是换了个方向,不编故事,成了爱听八卦了,提到这个暂且将自己的郁闷压了下去,道:“初儿,你听说过没,三皇子妃跟吴三郎还是青梅竹马呢!”

吴三郎比林瑾初大三岁,已经成婚且有一儿一女,长子就是当初抱回去的私生子,女儿是正妻徐氏所出。吴三郎曾经跟林瑾初订过亲,后来又是吴家不厚道的悔婚,自然卢家姐妹几个都向着林瑾初,对吴家没有半点好感。

林瑾初亲自撞见过吴三与三皇子妃私会呢,听说两人青梅竹马一点都不意外,只撇撇嘴道:“人家丈夫都不介意呢,那可是皇家人,咱们不好乱说。”

卢梦霖噗嗤一笑,又道:“你说的是,我只悄悄同你说,我听说,三殿下死了一回,如今虽然活过来了,但是不能那个啥了。”

“……”林瑾初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传说,只惊讶道:“真的假的?”

“谁知道啊,我听五仁堂的大夫说的。”卢梦霖表示,自己道听途说,不保证真假。

林瑾初顿时笑了,正待说话,一名小丫鬟端了托盘过来,道:“给贵客请安,主子新得了桂花蜜,请贵客尝尝鲜!”说着,将两盏冲好的桂花蜜端到林瑾初和卢梦霖面前。

林瑾初端起杯盏,细细看了一回,道:“梦儿,我瞧着这杯盏与你的不同。”

“这一套杯盏是主子亲自设计的,没有个都不一样呢!”小丫鬟没急着走,似乎是等着看宾客反馈的模样。

卢梦霖闻言也端起杯盏看,笑道:“我的这个比你的那个好看呢!”

小丫鬟见林瑾初和卢梦霖光顾着盯着杯盏看,并不喝桂花蜜,不由有些着急,道:“这桂花蜜凉了就不好喝了……”

林瑾初侧目看了小丫鬟一眼,将杯子往唇边移了移,只嗅了一口桂花香,便听得一阵乒乒乓乓杯碗落地的声音,手中的杯盏自然也放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和乐融融的宴会突然有这种意外,众人都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三皇子不知几时来了,脸色沉得吓人,也不说话,手臂一扫将三皇子妃面前桌子上的杯碗盘盏都扫落在地,便是那一阵乒乓声的由来。

扫落的杯盏虽没砸到三皇子妃身上,但也将她吓得离开了座位,感受到众人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三皇子妃脸上更是难看,只是她明显不敢与三皇子对着干,只尽量收敛了情绪,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谁惹殿下生气了?”

三皇子明显气的很了,握成拳头的手都微微颤抖,似乎恨不得一把掐死三皇子妃的模样,但到底还有些理智,咬着牙道:“你做的好事,还敢来问我!”

三皇子妃脸色有些发白,道:“妾身不明白殿下说的是什么……”

三皇子冷眼瞪着妻子,道:“不明白?那就好好想想!”言罢,也不管宾客都是什么表情,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宴会现场,主人家差点打起来,若是普通人家,宾客早忍不住议论纷纷了。但如今不同,就算有不少人觉得,三皇子突然崛起地位并不稳固,也不敢当面议论皇子和皇子妃,只各自假装看天看地看花花草草,什么都没听见。

三皇子妃被三皇子甩得跌坐在地上,等三皇子走开,才让小丫鬟扶了起来,低声提醒她,道:“主子,宾客都还在呢!”

三皇子妃脸色难看,她大致猜出丈夫生气的缘故了,最近她也听说了,外头都在传,说她与吴三郎之间不清不楚,又有说三皇子重生之后不能人道了,更有甚者,将二者联系起来,甚至传出吴三郎的私生子是她所生的话来。

先前就为着所谓青梅竹马的话,三皇子将她打了一顿,今日更是当众给她难看,分明是将这些事都算到她头上了。三皇子妃觉得委屈,她确实不忿,当初三皇子不得不隐在暗处,她不得不利用吴三郎,将孩子寄养在吴三郎身边,这些三皇子都是知晓的,也是他点了头的,如今却成了她的罪证。

众人都不敢当面议论,三皇子妃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宴会自然也办不下去了,努力平复了心情,三皇子妃起身,道:“今日叫各位见笑了,只是如今也实在不好再招待各位,只得等下回,再向各位赔罪。”

不论心里怎么想的,没谁会当面跟皇子妃撕破脸,众人自然都道着无妨,被送出了三皇子府。林瑾初走过三皇子妃面前时,感觉到三皇子妃的目光,一回头,只见三皇子妃连忙收起怨毒的目光,口中道:“世子妃今日能来,本该好好招待才是,没想到……小小礼物,望世子妃不要嫌弃。”

三皇子妃给宾客都送了手礼,只林瑾初这份,是三皇子妃亲手递过来的,林瑾初便也接了过来,道:“三皇子妃太客气了!”

坐上了马车,芷儿紧张兮兮地道:“世子妃,奴婢替你拿着吧!”

刚刚三皇子妃那怨毒的目光两个丫鬟都看在眼里,虽然实在想不出来三皇子妃与自家主子有什么仇怨,但瞧着她送的东西,芷儿跟秀儿都紧张的很,生怕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林瑾初今日已经不止一回注意到三皇子妃看自己的目光了,但相对芷儿和秀儿的一脸懵,林瑾初倒是没有那么奇怪,尤其听卢梦霖说起最近关于三皇子夫妇那些奇奇怪怪的流言,林瑾初猜测,三皇子妃大概是怀疑,那些流言与她有关吧!

这样想着,林瑾初没有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芷儿,自己动手拆开手里的小礼物。通常来说,一般人家宴客,都会准备一些小礼物,用作手礼,给宾客带走,通常是精致的小玩意儿或是些点心之类的东西,林瑾初先前就闻到香味了,将包在外面的漂亮的包装拆开,果然是莲香楼的菊花酥。

林瑾初将点心捧到面前细看了一回,又凑到鼻翼间嗅了嗅,那菊花酥不仅做成菊花状,轻轻一嗅还有菊花的清香,用来作为手礼十分应景。林瑾初瞧着精致漂亮的点心,丝毫没有尝一尝的意思,只用手将那层层叠叠的酥皮捏开,露出中间小小的馅心,勾起一抹冷笑,道:“三殿下这一家子还真是,都一个脑子!”

芷儿和秀儿不知几年前淳安公主的事,一时不了解其中缘故,林瑾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用拆开的包装纸将点心团了团,递给秀儿,道:“拿去处理了,仔细别让人捡去吃了。”

这下两人都反应过来了,显然是点心里让人下了毒。秀儿将点心接过来,脸色沉下来,道:“世子妃,奴婢拿去还给她!”

这点心是莲香楼买的,从买来到送到林瑾初手上不知经了多少道手,说是三皇子妃要毒害林瑾初,就像当年淳安公主送的那瓶药一般,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若是旁人,林瑾初还能拿着去讨个说法,但对上皇家,没有直接证据只能自找麻烦,这也是当初林瑾初只能将火憋回去的缘故。

如今听秀儿这么一说,林瑾初却是眼前一亮,是,她确实无法凭这个讨个说法,但恶心三皇子妃一回还是可以的,闻言便点点头,道:“嗯,也好,你拿去,亲自交给三皇子妃,就说这么‘贵重’的点心,我无福消受,三皇子妃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芷儿看着秀儿干脆利落的拿着纸包出去,忍不住有些担心,道:“世子妃,这样做好吗?这不是同三皇子妃彻底撕破脸了吗?”

“她朝我动手,便已经撕破脸了。”或者说,单凭谢风扬同太子表兄弟的关系,对于三皇子夫妻而言,他们就已经是敌人了。而她没有选择去质问三皇子妃,讨个公道,也不是怕与三皇子府撕破脸,而是没有胜算的事实在没必要去丢这个脸。

却说三皇子妃这边,将宾客都送走,顾氏身边的嬷嬷有些担忧,道:“主子,此事会不会太过冒险?若她死了,不管有没有证据,都会认定了咱们,到时候,不就为殿下添了荣王府这个大敌?”

三皇子妃也有些后悔,可想到外面的流言,想到三皇子对她的态度,再想到当初谢风扬和林瑾初撞破了她与吴三私会,若是林瑾初不死,哪一天将事情说出去怎么办?哦不,说不定已经说出去了,否则怎么会传出那样的流言来!想到这里,三皇子妃的心也坚定起来,道:“她必须死,否则——”

“主子,谢世子妃身边的人来了,说世子妃有东西带给主子!”三皇子妃话还未说完,守在外面的小丫鬟便通报道。

听到林瑾初身边的人来了,三皇子妃既惊讶又有些惊慌,正要赶人,秀儿已经撇开了小丫鬟走进来,行了个礼,道:“世子妃说,这么贵重的点心,世子妃消受不起,还是三皇子妃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说吧,也不将东西递给谁,直接往三皇子妃面前一掷,油纸包着的点心散落在三皇子妃面前,露出浅褐色的馅心。

秀儿不同于寻常下人,除了自己的主子,对待其他人,她并没有寻常下人的那种敬畏心,因此,林瑾初的吩咐,她就直接照办了,并没有半点委婉。

三皇子妃被吓得身子一僵,勉强维持住表情,道:“世子妃这是什么意思?瞧不上我的东西……”还想再说什么,却对上了秀儿森冷的目光,剩下质问的话便说不出了。

秀儿并不理会三皇子妃的心情,只将礼数做全,又补充了一句,道:“世子妃说了,三皇子妃也不必委屈,凡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三皇子妃不满意现状,也可改变改变。”

林瑾初当然不会让秀儿直愣愣的冲过来,秀儿武功好,可毕竟是下人,三皇子妃不能明着对付林瑾初,对付秀儿却容易,自然要让三皇子妃不敢妄动。果然,秀儿说完这话,还想喊人抓住秀儿掌嘴的三皇子妃,动作就顿住了,这分明是威胁,偏顾氏还真不敢去尝试,只得咬着牙道:“滚!”

林瑾初回到清风堂,谢风扬已经回来了,正拿着布老虎逗瑞儿玩。瑞儿长得快,不仅个头长了不少,五官也渐渐长开,已经能看出来长得像谢风扬多些,小娃娃活泼得很,睡醒的时候小手小脚就爱扑腾,瞧见鲜艳的东西就爱伸手去抓,父子俩玩得开心得很。

见林瑾初回来,谢风扬把布老虎丢给瑞儿玩,叫奶娘看着,同林瑾初往外面说话。

他们一家回到京城,荣王妃便给瑞儿找了奶娘,只瑞儿已经习惯了林瑾初亲自喂养,并不肯亲近奶娘,奶娘的工作也就成了帮着照看孩子。瑞儿的奶娘是荣王妃亲自挑选的,照看长孙的人自是不能出半点差错,林瑾初留意了这些时候,知道她是稳妥人,抱了抱孩子,就同谢风扬一道,往外头说话。

完结章

“今日在三皇子府,可有受委屈?”谢风扬有些担心,在他心里,林瑾初性子有些软,总怕林瑾初被人欺负。

“没有,怎么这么说?”三皇子妃想害她,她也反击回去了,谈不上受委屈。

“今日朝会之后,七殿下将三殿下羞辱了一番,他离开时脸色很难看,我怕他回府对三皇子妃撒气,累你们受委屈。”三皇子是踩着七皇子爬上来的,如今招摇又高调的模样早就惹得七皇子咬牙,而最近关于三皇子的种种流言,七皇子又哪能放过,今日就当着许多人的面,嘲笑了三皇子一回,三皇子虽口中说都是流言,但脸色已经气得发青了。

“难怪三殿下对三皇子妃发这么大的火!”林瑾初恍然大悟,原来是在外面受了气,才脸面都不顾的当众朝三皇子妃发火,只不知等他冷静下来会不会后悔。

林瑾初当初撞见了三皇子妃与吴三郎私会,也猜测过吴三郎那私生子的来历,但还真没那闲心将这些闲话往外面乱传。倒没有什么高尚的理由,只是在没有切实证据的前提下,这些闲话除了拉仇恨也实在没什么用处,何苦说出去让人笑话。想到这里,林瑾初有些郁闷,道:“今日三皇子妃还给我送了一盒下了毒的点心,大约是怀疑我将当初的事说出去,想要杀人灭口。也不知是什么人这般嘴欠,倒让我们来背这黑锅。”

谢风扬听说三皇子妃对林瑾初下手,哪里还坐得住,细细问了一遍,确定林瑾初确实没事,才轻哼道:“三皇子仇家多了,远的不说,七皇子就将他恨得咬牙。至于说三皇子妃与吴三的事,既然咱们都遇见过,别人怎么就不能遇见?只三皇子这小肚鸡肠的性格,也该吃吃教训才是!”

林瑾初见谢风扬恼火,拍拍他的手,道:“好了,这事我自己解决,内宅妇人的事,你别插手。”

谢风扬正想着如何出这口恶气,闻言便有些好奇,道:“阿初,你想怎么办?”

林瑾初瞧着谢风扬一副站她旁边递刀子的模样,没说自己的打算,道:“你别管,你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不值得你过心。”

谢风扬缠着林瑾初问了半晌,问不出来,便也作罢,他还有差事要做,只是不放心林瑾初才先回来一趟,见林瑾初好好的,便又出了门。

谢风扬出了门,林瑾初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茶盏喝了水,招招手将芷儿喊过来,嘱咐了些话,芷儿连连点头,就去办了。

林瑾初本来没指望第一步就能成功,还想着过些天再添点火,没想到次日午后,便听说吴家三奶奶徐清萍抓着孩子去了三皇子府,嚷嚷着让三皇子妃将孩子领回去,别丢在吴家吃白饭。

林瑾初跟徐清萍没什么接触,只在富宁城时听徐清雅说起过徐清萍,知道她是个冲动的性格。当初瞧着吴家富贵,硬是从徐清雅手中,将这门亲事抢了去,到了吴家,不被吴三喜爱,便又怨声载道,还娘家、婆家闹了几回。林瑾初也没做别的,就是让人将吴三郎的长子可能是三皇子妃的这件事告诉了徐清萍。

当然流言传得久了,徐清萍估计也知道这事,但这事从林瑾初这里传出去就不同了,林家同吴家订过亲,为什么退亲呢?既可以是吴家嫌弃林瑾初坏了名声,也能是林家知道吴三跟寡居的三皇子妃不清不楚,不乐意嫁女儿啊!本来就半信半疑的徐清萍当时就信了,去质问吴三,又跟吴三闹了一回,夫妻不欢而散,一大早起来,实在气不过的徐清萍就带着孩子去了三皇子府。

林瑾初很好奇,三皇子会如何处理此事。若是承认这个孩子,三皇子不能人道的传言便不攻自破,但瞧着孩子的年纪,以及当初吴三把孩子抱回去的时间,三皇子的麻烦可不止一点,很简单,既然你三年前都活过来了,藏在背后想干什么呢?若是不承认,看似三皇子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大隐患,可三皇子妃的指望算是全打破了,那三皇子妃又会怎么做呢?

林瑾初跟三皇子妃顾氏接触不多,但大致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格,当初,三皇子妃可是当着吴三的面,就把吴三卖了呢,而三皇子,顾氏与他共患难,想必三皇子妃自认为功劳不少的吧!

知道主子留心着这事,芷儿也细细留心着,到次日午后,这事便有了新的发展。三皇子当然不能因此把自己拖下水,甚至还当机立断,痛诉三皇子妃顾氏在他不能归家的这几年里,红杏出墙,与吴三生下私生子,不仅给三皇子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还想让私生子混淆皇家血脉。

谢风扬对此并不意外,三皇子一直是一个狠人,连自己都能‘死’的人,又怎么会舍弃自己保全别人?

谢风扬的意思,自然是三皇子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林瑾初却不这样认为,三皇子妃只是被送到皇家寺庙去修行,并没有处死,而顾氏这样的人,只要不死,她又怎么能甘心被人如此舍弃呢?

似乎从这件事开始,三皇子蒸蒸日上的态势便开始走下坡路,原本追随三皇子的许多人,也开始犹豫,很简单,三皇子消失几年到底是生是死的危机是解决了,可三皇子不能人道的流言还没破除呢。若是三皇子已经坐上了皇位,这事也不是致命的缺点,但如今他还是皇子,尤其还是优势不那么明显的皇子,这一缺点可实在不小。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直表现出对三皇子十分偏爱的皇帝,在羽林军统领告老还乡之后,将统领的职位给了太子。太子作为储君,当然不可能去统领羽林军,但皇帝此举,相当于是明面上将京畿守卫的兵权给了太子,以后太子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将羽林军变成自己的势力。若是以往,其他皇子的势力虽比不上太子,但还有一争之力,但在太子掌握羽林军之后,却实在没有什么机会了。

到了这个程度,三皇子哪里还坐得住,再从长计议下去,太子都可以直接继位做皇帝了,于是没几日,便听说宫中选秀的消息。

当今皇帝虽还不到老态龙钟的时候,但也已经将近知天命的年纪,不管出于什么心态,本朝已经十几年没有再选妃了,此时传出选秀的消息,众人都十分惊讶。紧接着,便听说此事是云山真人所建议的,说是皇上今年有一道坎儿,需要选一名天选福女随侍在侧,才能平安度过。

不管人们心里怎么想,也实在没人敢站出来说皇帝老牛吃嫩草,这选秀便热热闹闹的操办起来。荣王府适龄的女孩子有两个,至少要报一个上去,刚及笄的谢烟和刚十三岁的谢雯都紧张起来,谢芸倒是想去,但她算是已经定亲了,没有资格参选。

这般闹闹腾腾的折腾到冬至,事情才最终定下来,为了表示重视,还专门办了一场宫宴,那新选的福女直接跳过许多品级,直接封了妃。

林瑾初在宫宴上见到那新册封的福妃有些惊讶,先前听说这位娘娘家世寻常,见到真人才发现,看上去竟然有些异族血统。林瑾初同荣王妃坐在一起,见林瑾初惊讶,荣王妃解释了一句,道:“听皇后娘娘说,这位福妃本是北地人,有些外族血统倒也并不奇怪。”

林瑾初点点头,中原跟北边的戎族虽然少不了战争,但和平时候双方往来也不少,甚至民间通婚往来都不算稀奇的事,只是出现在这个时候,却实在有些不寻常。进宫之前,谢风扬特意叮嘱过,今晚怕是有些不太平,叫她同荣王妃坐在一处,不要随便走动,本以为会遇到宫变什么的,没想到了后半段,确却是皇帝自己戳破了窗户纸。

皇帝的质问戳中了本就等的焦心的三皇子,站起来摔了个盘子作为信号,却不想等了快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有动静。皇帝和太子还没说话,一个女声哈哈大笑,道:“刘贺,你没想到吧!我把萧副统领告诉太子了!”

众人看去,只见三皇子妃顾氏穿着简陋的尼姑打扮,手里还拿了一串念珠,却笑得疯狂,到后头还笑出眼泪来。

“顾媛,你疯了!”三皇子刘贺气的咬牙,他精心策划,借着选妃、借着云山真人,不动声色的在宫中安排人手,等的就是这一天,谁能料到,顾媛竟然会向太子告密,或者说,顾媛竟然知道这等机密!

“我是疯了!”顾媛突然刹住笑声,“你假死,我冒着性命之危,冒着连累家人亲族的风险,替你死死瞒着,帮你做事,还替你生下佑儿。结果,你不仅不愿承认佑儿,还将我们母子推出去,你有没有良心!哈哈,是,你说得对,你还年轻,要多少儿子没有,可我只有一个佑儿,既然佑儿没了,我也不能让你好过!看看,毕生追求的一切离你而去是什么感觉?这三个月一来,我日日受着,现在轮到你了!”

刘贺又气又恨,可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大势已去,看着太子招呼侍卫将新册封的福妃、云山真人,连着前两年救驾毁容的顺安郡主一道绑起来带走,竟气得喷出一口血来,喘着气道:“我刘贺此生机关算尽,没想到,竟然毁在你这个无知妇人手上!”

宫宴之后,原本因为皇帝突然迷恋长生之术而生出异心的臣子和皇子们,面对皇帝的雷霆手段,都连忙收敛了尾巴小心做人,这才记起来,当初皇帝即位时,也是雷厉风行不容置喙的。正盘算着老实做事忠君爱国,皇帝却突然宣布退位,由太子继位。

此事有些突然,但谁也不敢提出异议,新帝继位大典就热热闹闹的操办起来,除夕之前,新皇即位,改年号开成。

新年新气象,过了年,谢芸终于出嫁。皇位的继承已经落定,四皇子不愿再招惹新皇的不满,将庚帖退了回来,这回荣王妃不再管王侧妃的废话,直接给谢芸和谢烟都定了特科进士,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定了亲便相继出嫁。

谢芸一心攀高枝,可有了先前四皇子的事,谢芸是不敢折腾了,老实坐上了花轿。谢烟对李时文还不死心,可荣王妃不会叫她跟已经娶妻的李时文闹出什么难看的事,这亲事连李侧妃都没问,就定了下来。谢烟倒是闹了两回,可瞧着她生母一心扑在兄长的孩子身上,并不管她,也只得老实出嫁。

时光匆匆,转眼便到了夏至,小娃娃瑞儿也满周岁了。荣王府嫡长孙的周岁礼自然不能随意了去,荣王如今基本不管封地的事,夫妇俩早早就忙活着长孙的周岁宴席和抓周礼。

若是前世,林瑾初对抓周什么的是不那么在意的,就凭孩子顺手抓个什么东西猜测孩子的未来,那不是瞎胡闹吗?但如今当了娘,林瑾初还真为这紧张起来,生怕孩子这起跑线跑错了。

谢风扬见林瑾初紧张,忍不住劝她:“抓周本就是讨个好意头,哪能将不好的东西往桌子上面放,你放心,保管都是好的!”

林瑾初不怎么放心,到了抓周这一日,又提前查看了一回,确定没有什么能挑毛病的东西,才将儿子放到铺了大红桌布的桌上。

宾客们都来围观荣王府长孙的抓周礼,林瑾初扫了眼,刚八岁的小太子还领着才三岁的小公主在旁边围观,小公主个头小瞧不见,非要哥哥抱着。小太子也是自小习武的,可毕竟年纪小,不多会儿便抱不住妹妹,被跟来的内侍接了过去。

小公主明显对桌上穿着大红小衣裳的小娃娃很感兴趣,朝着瑞儿兴奋的招手,瑞儿刚抓了一个小小的玉葫芦摆件拿在手中,在旁边的长辈正要唱和瑞儿君子如玉福禄双全,就眼见着小瑞儿傻笑着把玉葫芦塞给了小公主,换回了小公主脖子上的玉兔子。

场面静了片刻,小公主的东西没放在桌上按理不算,荣王正准备让孙子重新抓一个呢,已经有人拍马屁哈哈笑道:“小公子抓了玉,将来必定聪敏谦逊、君子如玉!”

俩小孩哪里懂那么多,旁人笑他们也跟着笑,瑞儿抓着玉兔拍手,口中喊道:“玉、玉!”

等宾客都送走了,林瑾初安顿瑞儿睡下,回房时只见谢风扬提了个酒壶正往食盒里放,见林瑾初过来,朝她招手,道:“小拖油瓶睡了,咱们出去喝酒!”

林瑾初往食盒里看了一眼,卤花生、卤莲藕还有些卤好的牛肉、鸡翅什么的,十分丰盛的下酒小菜。林瑾初扯扯嘴角,道:“这么晚了,不睡觉?”

谢风扬挽着林瑾初的手往外走,走出门外伸手一揽,带着林瑾初落在屋顶上。盛夏的天,屋里闷热得人恨不能趴在冰块上,屋顶上却吹着习习的凉风,不知何处飘来的淡淡花香,叫林瑾初连突然离地的惊吓都忘了。

谢风扬拉着林瑾初走到中间平坦的屋顶上,最近天气好,屋顶上没有积水,正好方便喝酒赏景。谢风扬也不在意屋顶的灰尘,将食盒放下,便十分自在的席地而坐,将食盒里的酒菜一样样取出来,一一摆在面前。

林瑾初仰头看了会儿星星,见谢风扬酒菜摆好,便走到他面前,席地坐下,端起酒杯轻轻嗅了嗅,道:“好香,是青梅酒?”

谢风扬点点头,林瑾初不喝酒,只能喝点清甜的果酒,他虽不爱果酒的甜味,当陪林瑾初喝点是没有问题的。

两人喝了一杯酒,便放下酒杯吃东西说话。不在人前,谢风扬压根不在意形象,也不用筷子,伸手拿花生吃还要用手将上面的皮搓掉,林瑾初也捏了几颗花生,吃了花生又拿了鸡翅慢慢的啃,就这么从今晚的星星,聊到了孩子未来。

一壶青梅酒喝完,林瑾初没喝几口,谢风扬喝了大半壶跟没事人一样,仰头看天上的星星,笑道:“阿初,我还是觉得固北城的星星更好看!”

林瑾初仰头,这里没有城市闪烁的霓虹灯,只要天气好的夜晚,仰头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只是平时忙着家事,忙着照管孩子,也记不得仰头望望星空。反倒是在固北城时,虽有时候忙得沾床就睡,可许多时候他们却能悠闲地一起看星星,想到这里,林瑾初微微笑,道:“好啊,等瑞儿大一点,我们带他一起去固北城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