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王妃就圆满了。”韦氏虽然独宠,且与禹王伉俪情深,然而总是有不足的地方。

她从前没有儿子,因此总立不稳当,当日对楚峰时常压制,就是因这个缘故了。

这个丫头是韦氏的心腹,知道韦氏心里的苦,见她眉目柔和地看着儿子笑了,便忍不住拿帕子来抹了抹眼角哽咽地说道,“王妃这些年吃了多少的委屈!那头儿的主子在京里张狂得不像样儿,哄着陛下立了她儿子做世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术,叫陛下恶了王妃,叫人来……”

想到韦氏的屈辱与城中非议,来往女眷那眼底藏不住的嘲笑轻贱,她便恨得咬碎了一口的银牙唾道,“再折腾,王爷的心不在她那儿,人也不是她的!”

京里的那位正妃她虽然没有看见过,不过这些年对她的主子颇多陷害,谁心里能忍得住怨恨呢?

“日后,可没有她张狂的时候!”禹王妃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儿子方才敢与她作对,韦氏冷笑了一声儿,摸了摸头上缠着的布条儿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目光落在窗户上头隐隐透过的斑驳的光影上冷冷地说道,“她对我做了什么,来日,我都还给她!至于世子……”她哼笑了一声儿方才目光阴鹜地说道,“世子又如何?古往今来,被废了的世子,还少了不成?!”

从前她没有儿子,懒得与禹王妃计较,如今她有了儿子,禹王妃还不把位置还给她?

“咱们小公子可是天生异像,凭谁有这个福气呢?”这丫头也说得信心满满,赶着给韦氏倒了滋补的汤水来殷勤地说道,“王妃生小公子又凶险又辛苦,王爷心疼王妃呢,叫咱们不许叫王妃伤了身子骨儿,看着您吃药。”

韦氏生这孩子十分艰难,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几乎要了命去。到了最后,连城中最出色的大夫都一头汗地出来与禹王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了,当时还未待禹王选择,里头韦氏便尖锐地喊了一声儿……

“保儿子!”

这一句话叫禹王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心爱的女子为给他生一个儿子,宁愿去死也要生,这是多么伟大的感情?

别的女子,谁能有这样的深情?

“王爷如今越发看重王妃了。”这丫头也崇拜地看着为了禹王命都愿意付出的韦氏,庆幸地说道,“多亏了王妃吉人天相,母子平安呢。”

什么母子平安呢?

韦氏娇媚的脸上露出了些微得意的表情,却只是含笑不语。

那大夫早就买通了,不过是生儿子那一日她叫得惨烈了些,用努力放了些血出来,之后就叫早有准备的大夫往外头去问禹王,叫禹王知道她的真心与辛苦,待表白了自己的心,她自然是平安无事地生出了这个儿子,且还可以告诉禹王,她神魂迷茫飘飘荡荡不知何处的时候,就见眼中一轮昊日划过,将她的神魂又投入到了身体,之后便生出了她与他的爱子。

她与他夫妻情深,感情也是需要维护的。

这个孩子,天生就是有来历的人,且她心里知道,她的夫君,如今很需要这样一个有来历的儿子,来进一步彰显自己的正统。

什么京中的晋王七皇子的,不过是庶子幼子,哪里有嫡长子最合适做太子呢?

“王爷为这孩子取名为昊,可见对他的期盼。”韦氏生了这个儿子已经心满意足,之前有些灰心,恐扶了禹王上位便宜了禹王妃母子的心都没了,虽是个娇艳柔柔的女子,此时却雄心万丈地摸着怀中的孩子轻轻地说道,“我不管做什么,都要叫他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日后,他就是我的依靠!”从这个时候开始,她才觉得自己是立住了,不必再畏惧楚峰等人。

她之前最忌讳的就是楚峰。

禹王三子,楚白与楚离她这些年见的少,然而魁梧强悍的楚峰,却是最肖似禹王的一个,她每每看这这个总是会不经意带出与禹王相似言行的小子,就觉得心里恐惧。

她很担心禹王会看到这一切,然而将目光又投到别人的身上去。

她委屈自己做了妾,就再也不能输!

“王爷呢?”给儿子楚昊掖了掖襁褓,摸了摸他柔嫩的小脸儿,韦氏便含笑问道。

“王爷守了王妃一个多月,军中有许多要事等王爷决断,因此今日往军中去了。”这丫头给韦氏擦了擦面上的汗水,见她得意一笑,便越发地恭维道,“王爷待王妃的心,再没有这样赤诚的了。前儿那几个美人儿,王爷不是说丢开就丢开?”

京中帝王给赐下的那十多个美人儿,禹王看不上,由着韦氏随意处置,这就是对韦氏格外的爱重了。她们这些忠心的丫头看在眼里,自然感到欢喜。

韦氏想到禹王对自己真心,连京中的内监都打了,便笑了。

“他待我的心,实在是极好的。你也知道,我与他本就是彼此有情,若不是京里的那个女人陷害我,伤害我,我该与他多快活。”她淡淡地叹气说道,“这天下怎会有这样歹毒的女子呢?王爷的心不在她的身上,不在她儿子的身上了,就该有自知之明才对。一味地陷害我有什么用呢?只会叫王爷更厌恶她,觉得她恶心!”

她想到禹王妃就越发地怨恨,目光放远地说道,“她们姐妹……”

禹王妃姐妹,真是她命中的魔障!

一个嫁给她初恋的魏国公,糊弄得魏国公老太太对她厌恶唾骂,说什么都不肯将她纳进门来,哪怕她宁愿做一个低人一头的妾室。另一个更恶心,就因没有她得宠,便生出无数的事端,叫她给她跪着,说是侧妃对正妃的尊重。明明已经是个失宠的了,却在外打着禹王妃的名号走动,叫京里的人都唾弃她,叫韦氏也不得不逐了她与她的弟弟出了家门,从此再也不能以韦氏人为名。

她被那女人逼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如今都只能做一个低下的侧室。

“王妃?”韦氏喃喃自语,这丫头并没有听清。

“没什么。”韦氏醒过神来,急忙笑着说道。

她已经有了儿子,改日就能叫这个女人拉下马来,踩着她过日子!她以后要做正妃,做皇后,做太……

“你们是何人?!”她正心中激动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丫头们惊慌的叫声,之后兵甲的声音传来,不知多少的沉重迅速的脚步声与兵器的碰撞声叫韦氏几乎以为是兵变,顿时脸色发白地撑起了半边身体,搭着一条锦被往门口看去,下一刻门被大力推开,不知多少的铁甲禁卫冲了进来,当首一个面带微笑的内监,托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正十分和气地看过来,叫韦氏目中一凝!

竟然是位老朋友!

可不就是上回来边关气得她吐血,又被禹王抽得吐血的那个内监么!

“侧妃娘娘,咱们又见面了。”这内监苦苦央求了文帝才得以来亲自看韦氏倒霉,如今心里不知有多快活呢,见韦氏看自己就跟见了鬼似的,心中越发地毒辣怨恨,面上却只有轻柔的笑容甜蜜地说道,“老奴,可想念侧妃极了,您在老奴心里呀,日日不敢忘记啊!”

他说到最后,已经面带怨毒,声音森冷。

他做了文帝身边大总管这么多年,从未遭过这样的罪!

“你来做什么?!”见这内监出现,韦氏就觉得有些不好,急忙撑起了身子勉强地问道。

“来给侧妃娘娘道喜。”这内监看了看她身边的那个婴孩儿,便笑眯眯地问道,“这就是侧妃娘娘的儿子?”见韦氏戒备地把儿子往后推了推,他便摆手笑着说道,“您别害怕,您这位公子昊日而出,多大的造化,谁敢怎么着呢?”

他顿了顿,见韦氏目光有些笑意,便越发挑眉,拍了拍手上的圣旨笑呵呵地说道,“陛下都知道他的大名了,说了,小孩子娇嫩,娇贵,恐大造化承受不住夭折了怎么办?”

“你敢诅咒皇嗣?!”见他说得不堪,韦氏厉声道。

“听听,生了儿子,底气都足了。”这内监左右嬉笑地看了看,这才笑呵呵地说道,“陛下看重他,说千万别给上玉碟,别亏了他的福气去!”

“你说什么?!”正要大声叫这些不懂规矩的东西滚蛋的韦氏,听了这话花容顿时一白,仿佛没有听明白,尖声叫道,“什么叫不上玉碟?!”她的胸口沉闷,想到儿子竟然不被帝王所喜,眼前只晃悠着一片血色。

巨大的恐惧,叫她浑身冰凉。

希望被无情斩断霍然而来的恐怖。

“陛下的意思侧妃不懂?他造化太大,皇嗣们恐叫他冲撞了,因此只好委屈咱们的昊日公子了。”这内监见韦氏仿佛脱了力,一脸不敢相信地跌落在了锦被之中,目光呆滞捧心努力呼吸,便笑嘻嘻地抖开了手中的圣旨,清了清嗓子将圣旨宣读了,见韦氏战战兢兢地抬头,他便啧啧地说道,“王爷也真是可怜,这皇子里头啊,被骂成不忠不孝畜生的,咱们王爷可是头一份儿!”

该!

“圣旨发往天下,如今天下都知道禹王殿下没有人伦喽!”这一回这内监可没有接晋王的荷包,全靠禹王殿下自己拉的仇恨实在给力极了。

“你,你!”韦氏本是聪慧的人,听说禹王被骂就知道不好!

不忠不孝,畜生,这样的名声传出去,禹王大统之位就算是毁了一半儿了!

“王爷是被人构陷!”她浑身气血翻涌,本还没有调养好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都是侧妃娘娘的功劳,您生不出昊日,王爷也做不了畜生是不是?”这内监欣赏着床上鲜红的血水,见韦氏惊恐地看着自己,显然是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便在丫头的惊呼之中笑了。

若禹王……知道自己被帝王这样喝骂是因这个侧妃与庶子的缘故,还会不会这样宠爱?

“你敢离间我与王爷?!”这个罪名韦氏断然是不敢背的,见这内监只是笑笑不再多说,她只隐含杀意地看了身边的丫头一眼,之后飞快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与王爷的忠心天地可鉴!不管京中小人如何毁谤,日久见人心!”

她说完了这个,见这个内监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并不反驳心中正在犹疑,就见这内监拍了拍手,之后封闭的屋里珠光宝气,刺目的光华。

各色的美人儿们娇羞立在她的面前,给她磕头。

“这都是王爷的庶妃,您好好儿给照顾。”内监见韦氏脸上血色褪尽,捂着心口发不出声音,便柔声问道,“对了……陛下叫侧妃每天都跪,这些天跪了没有?”

“你没有看见王妃才生育?!”那丫头不知韦氏已想杀人灭口,还在高声道。

“那就是没有跪,就是抗旨,罪加一等了。”这内监不与一个马上就死的倒霉蛋儿计较,只大手一挥,叫禁卫迅速上前在这丫头的惊叫之中把奋力挣动的韦氏给抓下了床榻,见她身上穿着一身儿洁白的里衣却被拖在地上,只是冷笑了一身儿说道,“陛下的话儿,当众打断侧妃一条腿,绝不敢抗旨的!”

他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疼痛的手臂,阴森森地笑了,带着人就拖了一脸惊恐的韦氏出去。

一路拖出了王府,竟无人敢拦着,到了城中,他只叫禁卫敲响了手中的锣鼓,叫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百姓们来看。

韦氏只穿着里衣狼狈地被丢在地上,披头散发不负从前的高贵矜持,在百姓的不知多少异样的目光里,羞愤欲死!

她如今,脸皮都叫人扒下来,几乎生无可恋。

“打!”这内监一句话,就有一个高大的禁卫上前,抬起了重棍,一棍就砸在了她的下半身!

韦氏一声惨叫,一棍之下便半身血肉模糊,叫她背过气儿去!

“打腿。陛下说,打瘸了也不许治好。”内监垂头看着自己白净的手掌,没有半分烟火气儿地说道。

那禁卫面无表情地抬起重棍,向着韦氏的右腿就打,见韦氏已经没了生气儿,他便越发用力,不过几棍,就叫韦氏的腿往一旁无力地弯曲。

“侧妃奸佞,低贱,无能,陛下恨她谄媚皇子,教导教导她。”内监扬声道。

听了他这话,城中百姓顿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看向韦氏的目光就充满了唾弃与鄙夷,还有些不堪的,指着松散她的里衣,不知嬉笑些什么。

“如今,都还给侧妃了。”这内监差事办完,也不将韦氏拖回王府,只将她丢在人山人海的街市上,自己溜溜达达地往回走,顺便与身边一个遮挡着面纱,身姿娇媚的女子缓缓地说道,“日后庶妃在边关,得自己好好儿使使劲儿了是不是?”

他目光一转,就见那女子将面纱掀开,露出了一张美丽的脸来。

与韦氏,生得有九分的仿佛,双生姐妹一般……

第106章

魏九姑娘觉得自己风华绝代,一颦一笑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只是这魅力连小黑狗儿都看不上,埋头把爪子抱在头上,看都不看九姑娘一眼。

“快快走罢。”可不敢再叫妹妹卖蠢了,魏八姑娘觉得傻妹妹有责任看好,哼了一声儿,带着赔笑的婆子,垂头看着妹妹扭着自己的衣裳跟着自己,脸上微微变得柔软。

因与如意随行,哪怕是去见张氏,如玉的心情也不错,然而看见闺女竟带着如意进来的张氏,脸上就不好看了。

因最近要在内宅立规矩,张氏穿得格外雍容华丽,努力做出高贵凛然的姿态来,眼前正叫不知多少的姬妾在身边服侍。她的周围衣香鬓影香风浮动,然而看着这些个年轻美貌的姬妾,张氏的心里就跟叫一把刀在捅一样,疼得厉害。

且这几日魏国公虽然歇在她的房里表示正室的威严无可撼动,可是那真是盖棉被纯聊天儿,也不想想夫妻多年不见牛郎织女的,这分开了好久,怎么也得亲热是不是?至少,至少也得情不自禁一下呀。

想得美。

既然都不能生了,何必再浪费国公爷的精力呢?

睡了这么多的姬妾,国公爷哪怕正是壮年也吃不消的,也得歇一歇是不是?

正好儿,往上房来休养生息,等精神头儿够了,再去寻年轻的姬妾生儿子。

两全其美。

看着魏国公每每宠爱小妖精,张氏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颇为心虚,竟不敢与英国公争辩,因此默默地忍了下来。

她本就心里很不高兴,看见这群姬妾小意殷勤却没有什么好开心的,眼下见了如玉姐妹,顿时脸上变色。

如玉生得多有威仪,简单来说就是眼高于顶,看着倒是贵重尊贵了,然而却少了女孩儿的柔媚小意。她身边的如意却不同,软乎乎的小姑娘穿了漂亮湖水绿的春衫,就跟外头的湖水般清凉雅致,一颦一笑都纯良可爱,又带着少女的天真明媚,见之喜人。

哪怕张氏心里再不喜欢如意,看见了这姐妹俩也不得不承认,如意使人心生喜爱,如玉拒人于千里之外。堂堂魏国公府的嫡女姑娘叫别房的丫头给比下去了,哪怕张氏不喜欢如玉,却也看不下去。

“八丫头过来。”如薇这几日虽然没有与张氏同住,可是却日日来请安的,十分乖巧,张氏心里偏了几分,便勉强笑道,“咱们娘俩这么长时间,竟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她不寻这个女儿,这个孩子竟然就不来,性子太愁人了。

“母亲有何话与我说?”如玉敛目,给张氏福了福,见那些姬妾在,顿时看不顺眼呵斥道,“看什么看!仗着父亲宠着你们,你们打量我是个好性儿的呢!”她最是个强悍的性子,对魏国公的姬妾不假辞色,因老太太宠着,虽然府中有些风言风语说如玉对长辈不敬,只是主子们都纵容她,竟都不敢多说什么。

这些姬妾都是挨过如玉的话儿的,脸上露出怨恨,却急忙垂头告退了。

“你做什么大呼小叫的。”张氏看见如玉这强悍的性子就头痛,不由垂头叹气道,“你都多大了?莫非老太太就把你教导成了这样儿?”

把如玉养坏了,现出如意的好来?

瞧瞧如意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张氏只恨这丫头心机深沉,叫姐姐给她做陪衬。

“母亲有话?”如玉硬邦邦地问道。

叫妾室在眼前心里很痛快么?如玉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叫这样多的姬妾在面前,难道看着父亲宠爱别的女子,还叫她们在眼前春色怡人地炫耀,暗地里笑话主母是个蠢蛋,只知道摆谱儿装蒜充贤良人?

主母与姬妾本就是天生的敌人,谁还给她们好脸色做傻瓜呢!

她既然不肯柔软,张氏也不愿与她说好话儿,就听外头一声丫头的通传,小小的如薇穿了一件十分漂亮的珍珠白的小衣裳,头上扎着两个小小的朝天辫儿进来,倒生出了几分欢喜,叫如薇走到自己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她便慢慢地说道,“我这好容易回来了,正想往宫里去给皇后请安,你们是我的闺女,前程自然也在我的心里是不是?我与皇后说了,带着你们一同入宫去。”

“入宫?”如薇还没入宫过,不由有些胆怯,下意识地去看两个姐姐。

“我不去。”张氏眼下又提到了入宫,显然是从前的小算盘还没有完,想着叫她嫁给七皇子呢,如玉便扭头冷冷地说道。

她忍不住垂头看了看静静抬头的小黑狗儿,眼神恍惚了一瞬。

她不想嫁给七皇子,心里想的是……

“你!”如玉这样不知好歹,可气死张氏了,然而为了自己的心愿,她勉强忍住了这口气,一拍手,叫一旁的丫头端上来了一个红木盘子来,上头堆着一件簇新的大红百蝶穿花儿,霞光璀璨的宫装来,那宫装上头还放着整整一套的红宝头面,还有血玉手镯,又鲜艳又喜庆。

后头还有一个红盘,放了一件宝蓝的衣裳,看着那样子,应该是给如薇的,如薇白嫩,自然穿鲜亮的颜色。

“穿着这个,明儿与我一同进宫去,叫七皇子好好儿看看你。”张氏假笑与一旁好奇看着的如意说道,“不知道九丫头过来,大伯娘没有预备你的衣裳,九丫头不会觉得大伯娘小气,是不是?”

她隐隐听说如意这些年经常入宫,很得文帝的喜欢,虽然不及几个公主郡主的那样盛宠夸赞,只是在御前也是吃得开的。也有魏国公透了话儿出来,文帝曾经想叫七皇子娶这个丫头。

这么个小妖精越长越好看,气得张氏肝儿疼。

“大伯娘别担心,我不要。”如意看了看那两件衣裳,便笑眯眯地说道。

楚离不知给她做了多少的衣裳,成箱子送来,据广平王妃说过,仿佛是广平王牛心古怪的不爱穿新衣裳,王府里的绫罗绸缎放着也浪费,不如叫她美美的。

觉得广平王真是太怪,王妃真是辛苦了,魏九姑娘正卖力地努力穿漂亮的衣裳,努力地败家。

“瞧瞧,还是九丫头懂事。”张氏见她面上装着大方,越发心机深沉,已然起了戒备之心,哪怕张皇后从宫里传话儿出来叫她带着如意入宫,不过想到七皇子,张氏忍了忍便不肯提此事,只与如玉落了脸上的笑容说道,“这一回,不要与母亲任性!”

她顿了顿,想到自己多年的苦难,便忍不住锤着自己的心口歪在一旁含泪道,“母亲就这点儿念想了,你叫母亲死不瞑目?!”

若如玉做了皇后,她才能风光地把这眼前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如薇虽然与如玉不如如意一般亲近,却也知道些英国公府宋云焱的事儿,见张氏张口闭口七皇子的,她只在外头见过七皇子一面,迟疑了一下。

“可是,姐姐怎么能嫁给舅舅呢?”如薇可不是脸皮儿薄的两个姐姐,那管七皇子叫舅舅叫得可利索了,况自己身上的小玉雕据说还是当年七皇子给的,本对这个皇家的舅舅充满了好感,她见张氏霍然看来,便红了脸仰头说道,“八姐姐与舅舅差辈分,成亲会叫人笑!母亲,八姐姐可以嫁给许多好人,七舅舅对八姐姐只有长辈情分,怎么能嫁过去大家都不快活呢?”

她歪着头一脸天真懵懂,却叫破了张氏心中的忧虑。

“咱们这样儿的人家,怎么敢与皇子论亲!”

“可是舅舅叫我叫的呀。”如薇漂亮的小脸蛋儿有些愁眉不展,见张氏脸色扭曲,就有些害怕。

二太太素来温柔慈爱,连与她说话都细声细气如春风化雨,也从不在她的面前表现得难看,她哪里见过戾气这样重的女人。

“那是七皇子客气,你不要跟着傻乎乎的。”张氏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见如意还在一旁看着呢,眼睛瞪得大大的,便哼了一声,摆手无力地说道,“罢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两个丫头明日好好儿打扮,回头一起走。”她坚定地不再理睬如意,见如意还装得不在意,只怕心里都要嫉妒死了,心里得意,便转着杯子慢慢地说道,“你们是国公府嫡枝,就得拿出自己的身份!”

“身份也不是这样显的呀。”如薇小声嘀咕了一下,却不敢与张氏说话,急忙去拉如意的手央求道,“我与九姐姐一起玩儿。”

她素来快活,然而张氏回府却叫她变得有些与从前无忧无虑不同了,如意怜惜她,便咧嘴挤了挤眼睛。

张氏见她如此,心里越发不喜,努力地忍住了,挥手叫人都退去。

如玉不愿再与张氏争执这些,带着两个妹妹,见丫头们捧着那两盘衣裳往自己的院子去了,只闷头走路,走了半路就听到身后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狗仔儿的嗷呜嗷呜的叫声,一回头,就见一只狗仔儿嘴巴里叼着一枝来得灿烂的花朵儿来跑到她的面前,后蹲坐下,仰头看着如玉,把嘴巴里的花儿往主人的面前送了送,身后的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快速地拍打,十分殷切。

看着这狗仔儿讨好的样子,如玉一抬眼,就见远远地,如意正拉着如薇编了两个花环,往自己的头上戴。

“蠢。”如玉俯身抢走狗仔儿嘴里的花枝放在手上把玩,嘴里很不屑地说道。

“八姐姐又娇骄了。”如薇是个有心的姑娘,顿时记住了。

前头昂然走路的八姑娘脚下一个踉跄,转头,阴沉地看了两个笑成一团的小混蛋,哼了一声走了。

“母亲,我不喜欢算计八姐姐亲事的样子。”如薇见姐姐走了,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垂头小声儿说道。

“你小豆丁儿一个,管得倒是宽。”九姑娘觉得妹妹这是瞎抄心,有这么个时间,还不如多吃多睡养足了力气气欺负颜家外甥呢,点了点妹妹的头满不在乎地说道,“长辈那么多,八姐姐哪儿用你来发愁呢?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不要叫老太太婶子多担心一个,就是最好的了。”她拍着胸口很得意地说道,“还与你九姐姐呢!放心,八姐姐定不会吃委屈的,知道么?”

“今日母亲叫八姐姐嫁给七舅舅,日后,会不会叫我也嫁给这样的人?”如薇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姐姐,认真地说道,“父亲,一定会愿意的。”

如玉与如薇两个姐妹性情不同,却都看得通透,只是看得通透就不大容易幸福,如意沉默地看着一脸了然的妹妹,叹了一口气。

“难得糊涂。”她垂头看着妹妹和声道,“大伯父大伯娘,还做不得老太太的主。”

“我知道。”如薇闷闷地垂头应了,之后努力换了心情,仰头缠着如意问在宫中如何走动的事儿,听着姐姐与自己说得许多有趣的宫中轶事,她眼睛亮得厉害,越发歪缠了起来,闹了一日,到了深更半夜,方才心满意足地撇了两个一脸菜色被折磨得不轻的姐姐回了二太太的屋里。见这小魔星总算是走了,如意四肢摊开在床上,小肚皮都忍不住起伏了一下,长长叹气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想当初魏九姑娘已经十分强悍,没想到眼下一个十姑娘就把她给比下去了。

如玉累得不行,口干舌燥说了一晚上,正仰头咕噜咕噜喝水,之后方才轻声道,“我不会穿那件衣裳!”

“别呀,那件好看,八姐姐穿红越发雍容了。”那件衣裳确实是花了张氏的心思的,如玉穿上整个人就如同神仙妃子一般艳丽,若不穿才叫浪费,如意急忙滚到她面前笑嘻嘻地劝着说道,“八姐姐越好看,越赏心悦目不是?左右七皇子也看不上八姐姐,您穿得再好看,也绝对不会入了七皇子的眼,放心,放心啦!”她一脸高兴,努力地给姐姐宽心,抬起小爪子在姐姐的肩膀扒拉。

“你!”蠢妹妹竟然说自己迷不倒七皇子,还说得兴高采烈的,魏八姑娘大怒,一脸狰狞地扯着妹妹的水嫩的脸蛋儿用力问道,“你是不是在骂我?!”

被扯得啊呜啊呜的九姑娘努力纯洁眼。

她这就是示弱了,如玉冷哼了一声,到底原谅了这个蠢妹妹,坚定地认为这是广平王世子的墨黑了这个妹妹。

第二日,如玉果然穿了鲜艳的新衣,生得美貌都多了几分,与脸上欣喜的张氏一同入宫,一路进了张皇后的宫中,就见张皇后这些年苍老了许多,张氏心里一酸,忍不住哭道,“姑母!”她仿佛要把自己全部的苦水都苦出来,都不必理会张皇后僵硬的脸色的,滚到了她的面上呜呜地哭了一回,之后方才抬头哽咽地说道,“我都想死姑母了!您也是的,竟,竟不为我做主,太没有心了!”

她不过是随口抱怨一下,便转移话题说道,“我知道贵妃叫姑母为难了,这些年姑母失了宠,心里很难过是不是?我有不在姑母面前开解一二,姑母也太苦命了!”

她哭着,抹着眼泪哭道,“孤枕难眠,姑母的苦,我都知道!”

她她他,她也是在山里没有个人陪呀!

张皇后本最近头疼,听见这侄女儿一声哭得比一声高,顿时心口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