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策怒喊一声,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摄人心魂。

“一切听从大将军指挥!”

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纷纷附和呐喊,

“一切听从大将军之命!”

喊声此起彼伏,那些崇州兵马再不敢后退,不敢反抗,纷纷拿起战刀,向着城墙上冲杀而去。

城门上,余太守一死,站在君烨身后的女子浑身一颤,脸色惨白,缓缓向后退。

赵策神情一凛,纵身跃起,伸手向着女子抓去。

女子身形诡异的一转,躲过赵策的攻击,闪身向着城墙下跑去。

赵策长剑拔出,带着雷霆之势,光华一闪,对着女子的后背劈去。

女子弯腰躲避,身后的剑气已至,几缕长发散落,立刻被狂风吹散,女子凛然回身,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赵策内力沉厚,出手迅捷,招招致命,而女子的武功波谲云诡,身姿灵动,在赵策的剑气之下穿梭,竟数十招没有落败。

突然女子身形一缩,竟变成孩童大小,身若鬼魅的在赵策身下滑过,指尖寒光一闪,对着赵策的腋下刺去。

赵策神色一凛,回身一挡,只觉手臂刺痛了一下,那女子翻身而去,眼见就要逃脱。

然而她身形刚起,突然一股罡气对着她的胸口扑来,女子血气逆转,全身顿时变的僵硬,砰的一声撞在城墙上,一口鲜血喷出,再动弹不得。

君烨上前,见赵策脸色发黑,顿时眉心一皱,点了他的穴道,将一粒丸药喂到他口中。

男人走到女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凉薄,“璎姬,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据传,可以模仿任何人,不管是孩童还是老者,没有破绽,也从未失手过!”

璎姬嘴里鲜血涌出,脸上还是二白的面孔,一双眸子阴狠的看着君烨,“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君烨淡淡的看着她,“从你那日自外面回来,我便知道,你不是二白!”

“不可能!”女子捂着胸口,仰头冷声道,“不管是样子、还是神色,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你怎么可能一眼便看出?”

“对,你没有任何破绽,但是本尊就是知道,你不是她!”

“那你为何不揭穿我?”

“揭穿你只会打草惊蛇,本尊要确定二白的安危。”

女子似是明白了,喘息道,“所以你一边稳住我,给余太守和摄政王你已经中计的假象,一边寻找锦二白,然后将计就计,引了摄政王攻打崇州。”

“这些,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君烨冷淡的道了一声,低下身,“不要带着二白的脸去死!”

只听“刺啦”一声,一张极薄的面具被撕下,露出一张陌生而丑陋的面孔,却不是杂耍班大妞的脸,那张脸因为长期戴着面具显出一种病态的苍老和惨白。

女子猛然抬手捂住面孔,神态惶恐,似极怕只怕在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容。

君烨起身,长袖一挥,地上散落的一禀长刀呼啸而去,猛然扎进女子的胸口,只听噗的一声,鲜血溅出。

女子低呼了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漾出,随即双手滑落,死在城墙上,随即被一个精兵将尸体拎起来,砸向正顺着梯子往上攀爬的安北军。

赵策身上的毒已经逼出,正指挥兵马守城。

城墙下的厮杀没有任何停歇,圆月如血,清辉凄寒,照在残酷的战场之上,那么多人倒下,尸体被践踏,仿佛蝼蚁一般,生命变的微不足道。

整个崇州被惊醒,百姓自睡梦中醒来,听着从城门那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吓的面如土色,不知谁在大街上喊了一句,“安北军攻城了!”

那喊声绝望,惶恐,顿时传遍了整个崇州城。

百姓躲进床底,躲到水缸中,等待着战争结束,不知崇州又要被谁占领。

天色将明,东方已经隐隐泛白,城墙下的攻城仍旧在继续。

京戟军加上崇州的兵马只有四万,但以一当十,足矣将十几万安北军挡在城外。

护城河已经被染红,尸横遍野,安北军一层层涌上来,抱着攻城木,一下下撞击着城门。

顺着云梯冲上城墙的士兵,还未看到京戟军,头脑已经被削掉,血线喷了一丈高,溅在他后面的人脸上,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不断的有安北军踩着同伴的尸体爬上城墙,和城墙上的兵马近身的搏杀,厮杀声中,刀剑入肉的声音更让人胆颤心寒,然而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忘了疼痛,不管生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把对方杀死。

所有的人都化身成了魔鬼,瞪着眼睛,张着獠牙,手里的长矛断了就扑上去用嘴咬。

崇州这一夜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无论君冥烈还是君烨当初占领崇州时,都不曾这般的惨烈。

上官焯骑在马上,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皱眉道,“大人,看来这崇州比我们想象的要难攻,有君烨在,就是有十万兵马站在城墙上。如果慕容遇这个时候带兵回来,我们被前后夹击,恐怕之前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君冥烈冷眉皱起,仰头看着城墙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那是他的儿子,他的骄傲,他的憎恨,为什么他傲视天下的时候,会是他的儿子出来阻挡他的脚步。

现在他突然确定,君烨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遗传了他的冷血和出色的军事才能。

可是他依然后悔,在他小的时候心软没有杀了他!

等到他狠下心想要下杀手的时候,已经杀不了他!

余赋修也是个草包,竟然根本没控制住君烨!

是啊,如果被人随便就能控制,那也不是他的儿子了!

君冥烈心头一沉,突然疑惑,君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官?”

“末将在!”

“斥候可曾亲眼看到慕容遇领兵前往磐石!”

“是,亲眼看到!”

君冥烈心中却莫名的有些不安,如果慕容遇真的在磐石,那就不足为惧,因为他留了两万兵马在磐石,就算慕容遇有二十万,攻城也要费些时辰,等慕容遇攻下磐石,进城后还有数万的百姓缠住他,所以他并不担心慕容遇能及时带兵返回崇州。

可是他依旧觉得心里不安。

“大人,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们要马上攻破崇州城!”上官焯道。

“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君冥烈沉声问道。

“大人忘了,我们还有握着君烨的软肋!”

君冥烈一怔,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末将立刻去办!”

上官焯调转马头,向着大军后方急速而去,很快带着一辆马车而来。

将马车赶到前面,上官焯打开车门,从里面拎出来一女子扔在地上,大声喊道,“君烨,你看看这女子是谁?”

女子穿着二白的衣服,头发散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磐石出来时,侍卫护送君冥烈的家眷去峪水关,而关押二白的马车却一路向着崇州而来。

君烨上前一步,一身黑色军袍更衬的他身姿挺俊冷贵,晨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淡声道,“本尊又怎知你们从哪里弄来的女子?”

安北军攻城的气势一缓,太阳还未升起,天色依旧昏暗,晨雾缭绕,扑在脸上,冰冷若刀割一般。

“她就是明鸾公主!”上官焯大声喊道,“君烨,若想救她,立刻投降,打开城门,否则我现在扒光了她的衣服吊死在这旗杆上!”

明鸾公主?

城墙的守军惊愕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她就是明鸾公主?

长公主的女儿?

长公主曾经南征北战,带过的兵马无数,城墙上的这些士兵里,有很多是曾经跟随过长公主的士兵,对长公主一直非常崇拜敬仰。

前段时间听说,十年前长公主私通侍卫的事是被人冤枉陷害,而真正的长公主早已死了。

曾经跟随过的长公主的士兵如今都已经是军营里的老兵,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的主将,听说以后,痛哭流涕,自主的集合对着上京的方向祭拜长公主。

现在听说长公主的女儿就在城门下,一个个面色沉重,紧张的看着在安北军中间的女子。

君烨神色沉冷,昏暗的光线下,一双凤眸漆黑如墨,淡淡的目光凝在那女子身上。

“明鸾公主可是长公主的女儿,是长公主唯一的血脉,自小在宫中长大,是皇上最亲近喜欢的人,君烨,若是明鸾公主死了,就算是保下崇州,皇上也不会放过你,曾经长公主的那些部下也会怨恨你!”上官焯喊道。

“将军!”一校尉跪下去,“长公主曾经救过末将的命,请将军一定要救救明鸾公主!”

“求大将军救救明鸾公主!”

无数的人跟着跪下去,有崇州兵马,有京戟军的人,全部跪地伏身,要君烨救明鸾。

“全部都起来!”

赵策怒喝一声,凛然道,“明鸾公主重要,但是你们可知,若是失了崇州,整个京戟军都会灭亡!”

说罢,赵策转身,对着君冥烈大声喊道,“在战场上拿女子做要挟,难道这就是摄政王的大将之风?”

“此事是本将所为,和摄政王无关,兵不厌诈,胜者为王,大将军若真心怀大义,顾及明鸾公主的性命,就马上开城门迎摄政入城,摄政王保证,只要京戟军投降,绝不杀害任何一个俘虏!”上官焯喊道。

“简直痴人说梦!我们又如何确定,那女子就是明鸾公主?”赵策喊道。

君烨在犹豫,因为他也真的不确定,下面的人是不是二白。

他派去寻找二白的人,混入磐石城内,遇到二白和君澈在一起,当时想要救二白,却被她拒绝。

他知道二白另有打算,可是又已经两日过去,二白有没有被君冥烈发现又抓回去?

他相信二白一定能保护好自己,可是看到下面扑在地上穿着二白衣服的女子,他突然没有十分的把握。

哪怕有一分不确定,他也不敢赌。

23 逼迫

上官焯拎起地上的女子,“赵将军不认识明鸾公主,但是大司马认识,那就由大司马来看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公主?”

赵策的确没见过明鸾,然而上官焯也没见过。

所以他拎着一个昏迷中的丫鬟,指着她,问君烨这是不是明鸾?

君烨握紧的手掌缓缓放开,唇角勾了抹浅笑,“余赋修告诉你这是明鸾公主?”

这轻淡带着一抹嘲讽的话,让所有人都一愣,齐齐转头看向城门下,君冥烈更是眉头一沉,让上官焯将明鸾带过来。

再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时,君冥烈脸色顿时变的铁青,脸颊因怒极而轻颤,“这,这不是明鸾!”

他虽然只在宫宴上见过几次那个女子,但面孔还能认得出,这决不会是明鸾。

“啊?”上官焯大惊失色,似一个晴天霹雳将他定在那。

一时也想不明白是余太守把他给骗了,还是些拿银子办事的江湖杀手把余太守给骗了。

而现在所有的人都死无对证,想追究也没人可以追究了。

“继续攻城!”君冥烈怒声喊道。

“是!”

上官焯脸色涨红,想到方才自己用假的公主威胁君烨,脸上一阵发烫,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这个明鸾是假的。

手下十万兵马都看着,即便这场仗能胜,恐怕自己也落下了笑柄。

“竟然用假公主来欺骗我们,手段如此卑劣,兄弟们,决不让他们踏上崇州一步!”赵策怒喊一声,“杀!”

“杀!”

京戟军被激怒,举刀齐喊,声势震天。

城墙上,君烨负手而立,目光越过城墙下的千军万马,越过惨烈的战斗,看向远处,上官焯手中的明鸾是假,说明二白已经逃脱,可是他的二白,现在在哪里?

上官焯刚要下令继续攻城,突然就听到身后一阵“轰隆”声响,似有千军万马急速奔来。

此时朝阳升起,雾气渐渐散去,浓郁的血腥弥漫之中,安北军闻声回望,只见地平线上,有大队的军马出现,以迅雷之速,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一斥候骑马奔来,满身的血迹,还未到君冥烈跟前,便已经跌下马。

立即有人将其搀扶到君冥烈马下。

斥候伏地慌声禀道,“大人,不好了,慕容遇根本没有去磐石,而是直奔峪水关,天黑看不分明,峪水关的陈将军听闻大人昨夜要撤回峪水,以为来的大军是安北军,开门放行,如今陈将军已经被杀,慕容遇带兵占领了峪水关后又带兵向着崇州来了!”

“啊?”

君冥烈脑子里嗡的一响,似被人重重一击,身体晃动,差点自高马上跌落下来。

“不可能!”上官焯一把将那个斥候拎起,咬牙问道,“几个时辰之前你还说亲眼看到慕容遇带兵向着磐石去了,怎么现在又说他去了峪水?”

“小的、小的没传消息回来!”那斥候惊恐的道。

“那传消息的是谁?”上官焯瞪大了眼。

当时天色漆黑,那人穿着安北军的衣服,暗语接的也对,所以他们都没有任何怀疑的相信了。

“小的不知!”

“啊!”上官焯怒吼一声,伸臂将那斥候扔出去,扒出长刀便将他砍成了两段。

周围的安北军惊恐后退。

“大人!”上官焯看向君冥烈。

君冥烈脸色灰败,因为恨和不甘,嘴角隐隐抽动,脸上的褶子似更深了。

上次在泗水城外中了君烨的调虎离山,他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本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慕容遇去攻打磐石这座空城,然后趁机,他们攻下崇州,将京戟军包围在磐石城内。

不曾想,最后中计的却是他们自己。

如今看来,君烨早已识破了余赋修的计谋,却将计就计,引他们前来送死。

好!

好!

果真是他的好儿子,这等谋断,这等心机,要将他赶尽杀绝!

君冥烈喉中漾起一股腥甜,被他强强又咽回去。

“大人,我们撤吧!”上官焯喊道。

“撤兵?”君冥烈嗤笑一声,“撤去哪里?”

上官焯猛然一顿。

是啊,他们根本已经无路可退。

峪水已经被慕容遇攻下,崇州他们却攻不进去,唯一的生路就是脱围逃回磐石。

然而,磐石的粮草早已被他们都运往峪水,他们退回去,也只能等着被困死。

棋差一招,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继续攻城!”君冥烈哑声道。

“是!”

上官焯下令继续攻城。

然而身后大军将至,而崇州城上有君烨,如同城墙铁壁,这根本是一场必输之战,所有士兵的士气已失,再攻城,也不过去送死。

京戟军的铁骑声似已近在耳边,一声声,敲打着所有人的耳膜,击垮了安北军的神经,有人已经弃甲曳兵,慌不择路的四散溃逃。

“逃者,杀无赦!”

上官焯杀掉一个逃兵,用长刀举起他的头颅,对着所有的安北军喝道。

没人敢再逃,看着已经接近的二十万京戟军抖成一团,早已失了战斗的意志,只等着被杀。

“将士们!”君冥烈突然出声喊道。

慌张的安北军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跟随本王出生入死,攻城略地,曾立下战功赫赫,从不惧任何人,今日就算是死,你们也要给本王站着死,告诉天下人,你们是大燕最强的兵,并不比京戟军差,若是今日能脱围,本王定带着你们一路攻往上京,站在上京的城墙上,将那里的所有贵族王侯踩在脚下!”

君冥烈语气铿锵有力,所有的士兵被鼓舞,举着手里的战旗,长矛,齐声呼喊,

“誓死跟随摄政王!”

“摄政王殿下万岁!”

“迎!敌!”

君冥烈嘶声裂肺的怒喊一声。

“杀!”

“杀!”

喊杀声冲破了浓浓晨雾,在崇州城上空来回回荡,震耳欲聋,摄人心魂。

过不片刻,安北军一扫方才的颓唐之气,又振作起来,人人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似是都有了一个信念,终归一死,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京戟军一起死!

京戟军已经越来越近了,如海啸怒潮一般向着安北军席卷而来,马蹄如雷,尘土飞扬,几乎是刹那间,便已经到了眼前。

安北军冲上去,两方军马,数十万怒喊的士兵,顿时撞在一起。

似是两波浪潮一般,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没有布阵,没有地势可借,只是这样人与人直接的拼杀,比谁的速度更快,比谁的刀更锋利,比谁更狠。

一刀刀没有任何花样的砍下去,看着鲜血喷出,快意不过一秒,身后一阵剧痛,杀人的人随即也跟着倒下去。

崇州城门打开,赵策带领着城内的兵马冲出来,嘶喊着加入战斗。

这一刻,生命如草芥,没有人再畏惧生死,所有人的目标就是杀死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