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恒道:“不管怎么说到底是长辈,你已经半年不登门了,再这么僵持下去,我怕伤了她的心,就是大帅在天有灵看见,也会怪你的。”

赵承颖沉默下来。

张少恒趁势对司机说了声回大宅。车子调了个头,朝后开去。

这半年来他生气,赵夫人何偿不委屈,她不过是为了他好,这世上哪个当娘的能害自己的儿子?电话里听说他要来,赵夫人心里高兴,面上还有些赌气,板着脸一言不发,一旁的柔媛与忆妃也都不敢说话,忆妃倒了杯茶,亲自给她端过去道:“妈,这是今年的新茶,你偿偿可好。”

看到这茶叶,赵夫人又想到那个儿子,用拳头捶着胸口直叹气,“养了他三十多年,到头来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对我。”

柔媛劝道:“母子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老七年轻,不过一时气盛,这不就回来看您了吗?车子一会就到,您先消消气,等会他来了您给他个笑脸,这不就把话说开了吗?”

赵夫人冷笑,“我听说那一位现在不成样子,又染了什么戒不掉的瘾,真是败坏门风,你说,我们赵家怎么娶了这么个儿媳妇?早知是这样,还不如,还不如…”她看了看忆妃,忆妃这两年生了儿子,见婆婆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好,又见许曼明那个样子,一直幻想着能把自己扶了正,听她这么一说,不禁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可是赵夫人不如了几声,到底是收了声,不再说下去,忆妃失望,连带脸上的光彩也没了。

柔媛在一旁看得好笑,不禁冷哼了一声,说道:“妈,您又说糊涂话了,上次老七跟您生气不就是因为您要给他续房嘛?您今天再这个样子,那老七日子就再不上门了。”

赵夫人赌气道:“他不来我还求着他不成,除了他我还有那么多儿子,不缺他一个。”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哽咽。

柔媛上去替她拍着,“这是何苦呢,说句公道话,曼明虽有不是,到底跟了他那么多年,也生儿育女的,就是不看在她的面子上,看在静恩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管她。”

“我又没说不管她,不过再添一房。”

“阖城人都知道许曼明是赵老七的媳妇,您再娶一个,另一个要如何自处呢?若说是当家主母?另一个原配夫人还在,并未和离,若说不是,已按原配的仪式进了门?恐怕那一家也未必高兴,您就不要再想这茬了,我看承颖一门心思在曼明身上,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小夫妻自己过去。”

☆、084、出逃

赵夫人缄默,忆妃也是沉默不语,低头想着心事,门外,怱见佣人欣喜来报七少爷回来啦,三人立即脸上一亮,妃妃起身就迎了出去,柔媛只是看不惯,冷哼一声,扶着赵夫人起来,“妈,您可不能再提那档子事了,老太太这次八十大寿,正是要好好办一办,若闹得不愉快,那边怎么交待得过去。”

“我知道。”

两人走出去,忆妃已捥着赵承颖进了门,赵夫人见他脸上又瘦了一圈,眼圈乌青,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心里有诸多埋怨,话到嘴边只成一声叹息,“来啦。”

“恩。”赵承颖脱了帽子交给一旁人,把妃妃往外推开了些。

忆妃自己又凑上去,“承颖,你吃饭了没?想喝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备去,天佑已开始学语了,前天叫了爸爸,只可惜你没听见,我叫奶妈抱来给你瞧瞧,奶妈,奶妈,快抱小少爷过来,奶妈…”

扬声叫了一会,不见人来,讪讪冲他一笑,“这奶妈平时不叫总在跟前,关键时候不知又跑到哪去了,承颖,你先跟妈说话,我去找找他,一会就来。”她松开手,赵承颖才得已解脱,朝客厅走来。

柔媛已识趣退下,只余赵夫人一人在座,目光指指对面的位置,“坐罢,这次找你回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老太太八十大寿的事,你父亲在世时最是孝顺,头头病着时,还一直念叨着,心里很遗憾,不能亲自替老太太过寿,现在你父亲去了,我们得替他把这个心愿给了了,老太太自己不愿太操办,但我们做儿女的不能不替她想着。”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看着他。

承颖道:“一切都听妈的意思,奶奶八十大寿,是必定要好好贺一贺的,我会交待下去,让他们尽力操办。”

赵夫人点点头,“如此,我也放心了。”又沉默了一阵,母子两个有些尴尬。

赵夫人低着头道:“承颖,我们母子当真竟生份了不成?”

承颖听了这话也挺伤感,说道:“怎么会,我永远都是您的儿子。”

赵夫人眼眶有些泛红,“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赵家好,你父亲打下的江山,不能就这么拱手让人,曼明那孩子,我何偿不心疼,只是你现在年轻新继位,诸多事情不能自己,我虽不在军中,可一些事情也都知道,你现在站不稳根基,东晋军趁机蠢蠢欲动,万一到时发兵,没有支援,那北地三省岂有不受苦的道理。”

“我都知道,妈,别说了。”他不愿再听下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若不是他一时糊涂作下决定,现在他们也不会变成这样,许曼明也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早知如此,他根本不会继位。

赵夫人不再说下去,佣人奉了茶过来,两人默默坐着喝茶说话,末了赵夫人起身看看时间道:“行了,你去看看妃妃罢,你一年半载不回来,她一人带着孩子也着实辛苦,还有天佑,那孩子赵发招人喜欢了。”

“是。”赵承颖起身上楼。

忆妃听见门口脚步响,便冲过来拉开门,一见是他,欣喜得扑上去抱住他,“承颖,我想你想得好苦。”

赵承颖木讷的被她抱着,挪进屋里关了门,忆妃捧着他的脸,见一脸疲惫,脸上并无过多欣喜,甚至连一点思念的表情都没有,心里不禁难过,“你一点都不想我跟孩子吗?”

赵承颖叹了口气,推开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我很累,忆妃,让我自己静一会。”

忆妃心头一恨,咬咬唇道:“你根本就不是想来见我们母子,你是为了不想听妈唠叨,躲清闲才进来的是不是?”

赵承颖漠然不出声,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眸,做了要睡的打算,根本不听她在讲什么。

妃妃过来拉起他道:“你给我说清楚,赵承颖,我们母子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赵承颖皱皱眉,被她揪起来,看着她又是气又是流泪的脸,心里有丝内疚,可是他要怎么开口?

怔怔的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当初让自己心动的那丝痕迹,却发现她满头珠翠,妆容极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人前卖唱,可眼神中带着倔犟的忆妃老九了。

他抚抚她的眉目,竟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痕迹,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他那时候怎么会觉得她像曼明?

突然被他温柔的抚摸,妃妃心里划过一道热流,抱住他的手搁在胸前,“承颖,别再伤害我了好吗?我是真心爱你的,我跟儿子永远在家等着你,我知道你现在脱不开身,不要紧,我会一直等你的。”

“忆妃。”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忆妃抬头望他,看到她眸子里的期许,赵承颖又不忍再说出口,迟疑了一会道:“你过来这么久,还不曾回去看看家人?想不想家?我叫人送你回去。”

忆妃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悲伤,“你这是…要送我走吗?”

承颖道:“别瞎想。”

“别骗我,我跟你这么久,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若没有打算好的事情不会轻易露出来的,承颖。”她抱住他,“我愿意等你,我愿意做小,只求你别赶我走,我也不再妄想跟她分享你的爱,你就好好爱她好了,我会跟儿子一直等着你的,直到你回心转意。”

听着这些动情人的告白,赵承颖欲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长叹了一声,有些事情,开了头,便注定了收不住尾。

◇◆◇

卧室光线晦明,无线电里是播音员平缓柔美的女声,信号干扰,偶尔会有呲啦的声音划过,许曼明穿一件宽松家常衣服坐在地毯上,地毯是新换上,簇新的颜色像一蓬上好的粉绒花,她把无线电放在腿上,听着里头的话,静静的,不出一语。药瘾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人整个瘦了一圈,脸色苍白,眼圈浓重,披散着头发,未拉严的窗宽露出一迟宽的缝,背光而坐的她,被窗外天光的线条给她勾勒出身影轮廓,像晕染了一道光圈,淡淡地笼罩着她。

她手腕用棉布条搓成的绳子绑在床脚上,打了死扣,绳子的长度刚好够她来去洗手间,却出不了房门。

张妈端着药走进来,见她静静的,倒有些诧异,往常这个时候总要闹一闹的。

她走过来,把药放在一旁,过去扶她起来,“少奶奶,该喝药了。”

曼明听话的把药喝了,张妈更是疑惑,看着她,欲言又止。

曼明抬头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容淡淡的,表情从容,“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张妈捂着嘴,有些哽咽,“少奶奶,您终于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曼明笑笑,笑容寂廖,“我心里,其实是清楚的,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少奶奶…”

“张妈,不要绑着我了,我好了。”

张妈点点头,伸手去给她解绳子。

曼明定定的看着她的手,眸子在昏暗中划过一丝锐茫,张妈解开绳子,过来扶她,“少奶奶,我帮您梳洗一下,我这就叫人通知少爷,说您好了,这些日子少爷为了您也吃了不少苦头…啊…”

曼明返手将她推倒在地,张妈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她身子一闪,跑出了屋子。

此时是下午,屋子里的佣人不多,曼明赤着脚跑下楼,进了厨房,通过那道暗门逃了出去。

她要逃,她知道她要死了,再不逃就要死了。

可是她要离开他,哪怕是死,也不要死在他面前,她要让他生不如死,让他一辈子怀着愧疚过日子,哈哈,哈哈哈!

曼明仅着一件半旧的单衣,赤脚跑在雪地里,脚底刺骨的寒意直冲至头顶,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可是自由的快乐叫她快乐,忍不住笑出来,却发现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她要他痛苦有什么用?她要的不是让他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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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八千字更,还有五千字,我尽量快点更上来。

☆、085、雷宇痕

曼明过了门哨,保安见她那个样子,稍一怔忡就被她跑了,疑惑得朝后看看,对同伴说:“今儿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就奇事。”

另一人道:“小心当差罢,最近督军府上不太平,万一出了事,我们担待不起。”

“是呵,怎么督军府突然调那么多守卫?是不是信不过我们?”

“高官命金贵,前阵子那三位师长突然放弃军权,阖家灭门,死光了倒好,若有一个活下来,督军府也怕寻仇不是…别想了,不关我们的事,今儿中午我带了瓶酒,我们哥俩喝两盅。”

两人勾肩搭背的进去,一队车从时面快速冲出来,按喇叭已来不及,直接冲了过去,兄弟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刚刚那不是督军府的车?”

“那个女人是…”

“七少奶奶?”

“不像不像,七少奶奶我见过,好金贵一个人,怎么会是那副样子?”

“也是,不过话说,有好阵子不见七少奶奶出门了。”

两人不及细想,过去合力将被撞坏的门杆扶起重新摆正。

曼明走的是后门,车子绕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她不能耽搁了,好在家门口这条路还算熟悉,卧室后阳台正对着后门,她有时清醒过来,趁休息的时间已观察过地形,只要从小公园绕过去,便有一道小门直接通向大路,她当然不能走大路,她要拐进巷子,无论如何,先出了租界再去。

外面冷得刺骨,她双脚冻得发麻,地上的小石子硌得脚生疼,像踩在刀刃上,空气里似乎带着冰渣儿,每呼一口气,她便觉得胸口撕裂般的疼,嗓子里似有千万把刀子划过。沿途有不少人看她,她知道自己样子狼狈,引人注目,这样太过危险。抬头看竹子上晾有衣服,不知道是谁家的,黑色粗布的棉衣裤,她躲在暗处,看了一会见没人,才过去偷了过来,又顺手拿了双鞋。

换上衣服,曼明看不样自己的样子,单只想象一下,也知很笨重,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抄了小路飞快跑去。

远远的,似乎还能听见身后汽车追来的声音,曼明不停的往前跑,她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被抓回去后她绝没可能再跑出来,她不要回去,她要离开他…信念支持着她,曼明迎着风往前飞奔,眸子坚定的看着前方,仿佛希望之光就在前方。

天渐渐黑了下来,曼明出了租界,四处躲藏,傍晚时分,城中就响起了戒严的防空警报,她不知道是不是在捉她,她找了条漆黑的巷子,缩在楼梯下面取暖,身子越来越冷,她知道是药瘾发作了,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很难受!意志力渐渐变得薄弱,她开始后悔跑出来,若是在家,求一求,或许他们是肯给她药的…

毒品让她意识混乱,正义与邪恶在脑子里较量,她痛苦的呻吟着,这幢类似贫民窟的旧建筑,漆黑发潮,阴湿的地板上渗着污水。这样破旧的地方,应该是安全的罢?她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跑得太累,或者难受的晕过去,她醒来时,已经很晚了,楼道外有月光洒进来,是后半夜了,药瘾熬过去了,曼明动了动身子,从里面出来,巷子里漆黑一遍,她走了两条街,除了醉汉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她身无分文,肚子饿得咕咕叫,若不是白天的时候偷了身衣服,她真的会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街头了。

赵承颖非常聪明,她不能回娘家去,也不能去找许曼孝,会连累他们,不知不觉来到珊珊珠宝行,这里早已下班了,她抬手敲敲门,没人应声,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太多事,她不知道珊珊从香港回来了没有,赵承颖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拆了电话。

曼明缩着身子在门前坐了一会儿,无耐离去。

寂静的街道突然热闹起来,曼明抬头看看,原来是到了舞场,交际花跟舞女们在门口迎来送往,衣着光鲜的男子与眉目如画的女子捥手乘车而去,曼明突然想起,有一年,也是这样的深夜,她打麻将回来,看见赵承颖捥着一个女人的手上车离去,那个时候她们结婚已经三年了,三年的婚姻平淡如水,他在外风流倜傥,她呢,整日跟阔太太们打牌消谴。她时常想,究竟结婚是为了什么?

她一直觉得她这段婚姻是个错误,不止一次跟他提离婚,每次他都气得拂袖离去,可是她不明白,明明不爱她,为什么不肯放她走,后来的后来,她才终于明白,他要的,不过一段稳定的婚姻,他出身名门,又是领袖后人,他希望别人看到他光明正大的一面,而婚姻美满幸福,便是那“光明正大”重要的凭证。

脚步不由自主的走过去。门口的保安见她形似乞丐,便露出恶俗的嘴脸,无情的驱赶,“哪来的要饭,快滚快滚,这儿没有吃的给你,别坏了大爷的兴致。”

曼明退了几步,低下头。

几个穿着黑色衣服人簇拥着一个满脸胡子的人往里走,听见声音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侧了侧目,身边的人便跑过去喝道:“喂,五爷问那边发生什么事?”

保安立刻躬着腰过来说:“没事,一个要饭的,被我打发走了。”

那人朝她的背影看了看道:“像是个女的呢?”

“女要饭的。”

五爷扶着烟袋,朝那背影深深看了一眼,抬了抬手朝前面一指,手下人立刻会意,几人上前将那乞丐捉了过来,五爷看见,那是个长相挺标致的脸,白皙的脸蛋略显苍白,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披在肩上,她虽然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可从那一头长发上便知她是富贵人,那时候烫头发并不是人人都出得起钱,一双手细白修长,保养得这么好,不像是干粗活的人。

曼明漠明受辱,被人捉住双手,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恨意的目光瞪着他,“为什么抓我,放开我。”

五爷哈哈一笑,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用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她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满意的点点头道:“想不想过好日子?只要你点头,我可以让你挣很多钱。”

曼明看着他,咬着唇不说话。

五爷见她在考虑,眸子里露出满意之色,朝那两个人示意他们放手,曼明得以解脱,揉着被抓疼的手腕,斟酌了一番问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五爷见她问话巧妙,不禁对这个女人又多了几分好感。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进去谈。”

曼明看看那洞开的华丽的大门与喧嚣的如另一个世界的“夜巴黎”,深呼了一口气,抬脚走进去。

五爷的办公室相对相静一些,他让人奉了热茶,又准备了些吃的给她,曼明实在是饿极了,也顾不得许多,把饭菜一扫而光,拘束的坐在那里,接受五爷的目光审视。她暗地里瞧着他们像是黑帮性质。

五爷见她目光直盯盯的看着她,毫不避讳,心里倒有几分欣赏,一般人见了他总要让上两三分,她毫不怕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曼明反问道:“名字重要吗?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五爷哈哈一笑,“有意思,那你也不会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喽?”

曼明道:“不知道的话对你有好处。”

五爷眸子里露出些许探究,看她的目光多了些戒备,曼明笑着道:“怕了?”

五爷哈哈一笑道:“我雷某人还从没有怕过什么?不管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了我雷老五的地盘就得听我的。”

曼明不卑不亢,“五爷是个磊落人,既然我们各取所需,那有件事我必需要提一提,我可以替你做事,但我不要钱。”

雷老五诧异的看她一眼,“那你要什么?”

曼明道:“我只要一张火车票。”

雷老五看她的眼神更多加了几分顾忌,“你究竟是什么人?听说督军府走失了重要的人物,难道今天下午拉响的警报跟你有关?”

曼明笑笑道:“你看我像吗?”

雷老五突然掏出枪来拍在桌子上,巨大的声响吓得曼明身子一震,不禁往后退了退。

雷老五道:“我不想惹事,若你真的是督军府的人,立刻从这个屋子走出去,我就当没有见过你,否则,为了安全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反正杀了你一了百了,抹了痕迹,烧了衣服,这世上没人知道你来过。”

曼明倒也不怕,只是笑着道:“五爷是生意人,有笔帐是势必要算一算的,杀了我你不过浪费一颗子弹,留着我,却能替你赚一笔不小的数目,谁能跟钱过不去呢?”

雷老五看她如此镇定,也渐渐相信了她不是督军府的人,定下神来道:“如此,你就留下来,我有一间地下赌场,原本有个人在管理,她这两天去了上海,需要你这样的美人儿去捧捧场。”

“成交。”

曼明受了几天训练,学发牌技巧,她学得快,很受老师赏识,只是雷老五后来发现她是有药瘾的人,不禁对她的身份更多了几分猜忌。后来见她应对自如,游刃有余,替赌场赚了不少钱,一时不好去管,并吩咐人按时给她提供药剂,反正只等他的从从上海回来,就可以打发她走了。

◇◆◇

白天的“夜巴黎”格外冷清,雷老五的办公室来了位神秘的客人,紧闭的房间里,两人对话低沉,气氛沉重。

雷老五语气有些生硬,“北铭军跟东晋军关系正紧张,你这么过来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坐在他对面的人背着光,面目不十分清楚,声音却很温和,并没他那样紧张,反而有种豁出去的满不在乎,“我回雷家认祖归宗他们能拿我怎么样?你放心,我不会久留,找到人我就走。”

雷老五道:“说得轻巧,你可知你找的是什么人?”那人不说话,雷老五叹了口气道:“宇痕,不是我不帮你,你醒醒罢,你回雷家认祖归宗我很高兴,可你现在已经跟霍督军的千金结了婚,就不要再想着那个什么许曼明了,赵老七怎么可能让给你?”

雷宇痕缓缓的道:“他对她不好。”

“再不好也是人家夫妻间的事。”

“我听说她逃走了。”

雷老五静了下来,半晌道:“你怎么知道的?”

雷宇痕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五哥,你在宣城人脉广,曼明一个人没有通行证逃不出城的,她一定还在城里,你帮我找到她,我要带她走。”

雷老五看着他如此痴迷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只答应帮你找找,但是…如果两天内找不到,你必需走,我只能保你两天内的安全,再久了,我怕会兜不住。”

“我知道,谢谢五哥。”

雷老五抽着烟袋,回过身,突然想起赌场里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她会不会就是许曼明?可是随即他又摇摇头,许曼明是赵家的七少奶奶,怎么可能是个瘾君子呢?不可能。

夜色宁静,落地窗洞开着,寒冷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撩拨着白色的窗帘,曼明坐在床上给自己打针,细白的胳膊上是满止疮痍的针眼,她仰着起,十分享受的闭着眼,毒品的奇幻感觉让她的灵魂暂时得到快乐。

药性渐渐过去,冷风激醒了她,曼明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高悬的明月,将身子靠在窗子上,她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了,督军府找不到不会善罢甘休,雷老五是个精明人,虽然暂时被她糊弄过去,但很快就会发现她的身份,她不想惹毛他,这两天她私下打听,那个原本管着赌场的女人这两天就会回来,她也暗暗存了一笔钱,可以让她到别的地方生活一阵子,现在,她只求雷老五说话算话,能把她送上火车。

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沉思,曼明拿过一旁的浴衣披在身上过去开门,“谁呀?”

是底下的发牌手小唐,“五爷来了,请你过去。”

“我知道了,换件衣服就下去。”

这间赌场开在地下,上面是她住所与办公室,五爷很少过来。

曼明换了件旗袍,走到镜前在脸上补了些粉,擦了唇膏,鲜红的颜色衬着她黑色绣花的旗袍分外妖冶诱人。

她走下楼,立刻有人叫她“丽姐”,她在这里的名字叫丽姐。

曼明笑着与人周*旋,“周老板,好久不来了,今天手气好哇,哪里,你又说笑。”

来到办公室,她叩了叩门,听见里头说进来,她才推门进去。

“五爷。”

雷老五坐在办公桌后抽着烟袋,目光带着几分打量瞅着她,曼明端端站着,被他这样盯着并没觉得不自在,反而把脸一扬,冲他露出抹妖艳大方的笑容,“五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五爷也笑,“这两天你做得不错,你很适合做这行,有没有兴趣考虑留下来?替我打理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