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殿中众人都愣了愣,自然知道三皇子此言绝对不会是为了简单的请罪。

先抑后扬,三皇子必然还有后招。

皇帝也起了几分兴味,抬了抬手道:“朕恕你无罪便是。”

“谢父皇。”韩凌赋躬身作揖,又道,“还请父皇恩准儿臣将此物呈入殿中!”

看来三皇子这次是要献上什么罕见贵重的名兵利器不成!?

这一刻,无论是皇帝,还是殿中的其他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得了皇帝的应允后,便有一个侍卫双手捧着一个金漆红木盒进殿,走到韩凌赋身后,恭敬地对皇帝行礼。

韩凌赋亲自打开了红木盒,取出了一把弓弩,他心知皇帝生性多疑,因此只取了弩,而把铁矢留在了盒中。

皇帝只扫了一眼,便确信那不过是把弓弩而已,样子看来似乎与普通的弓弩略有些不同,却绝非什么稀罕玩意,于是就有些意兴阑珊。

韩凌赋也不着急,又从盒中取出了重新绘制过的弓弩图纸,令刘公公呈了上去。

这一看,皇帝不由面露精光,喜形于色地朝韩凌赋看去,问道:“三皇儿,这把弓弩果真可以连发十二矢,射程可达八百步?”这若果真如此,那毕竟大大增强大裕军队的战斗力,再不会有类似去年的西戎之祸!

这句话一出,立刻引起群臣震动,尤其是那些武臣。他们最清楚这句话的分量,这常规的弓弩最多连发五矢,射程不足五百步。

二皇子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而韩凌赋却是嘴角微勾,自信地说道:“父皇,儿臣已经试验过了,射程只多不少。”

“好好!”皇帝闻言,越发欣喜,急忙吩咐刘公公,“怀仁,赶快安排人来试射,朕要亲眼看看。”

刘公公立刻吩咐了下去,这时,威扬侯站起身主动请缨道:“皇上,可否由微臣来试试这新的弓弩?”

皇帝自然是准了。

待刘公公那边准备好以后,皇帝迫不及待地带领众人出殿试射。

太和殿外的空地上,几个宫中侍卫已经摆好了五六个箭靶。

威扬侯在韩凌赋的那名手下的协助下,在弓弩上架好了十二铁矢,然后对准了七八百步意外的靶子……

“嗖!嗖!嗖……”

那锐利到让女眷们听着心里发寒的箭矢破空声连连响起,化作一道道肉眼几乎快捕捉不到的残影,跟着便见其中一个靶子上立刻多了数根铁矢。

满场哗然!

“果然有八百步射程!好!太好了!”皇帝爽朗地大笑着,红光满面,毫不吝啬地大声赞许,“三皇儿你做得好,有功社稷,朕一定要好好地嘉奖你!”

皇帝的连番夸奖让韩凌赋面露喜色,强自按捺心中的雀跃,恭敬地说道:“这都是父皇教导有方,儿臣身为皇子,理应为我大裕尽些绵薄之力。”

“三皇儿,你能有如此心思,朕心甚慰!”皇帝欣慰不已地叹道。

眼看这新的弓弩威力如此强大,文武大臣们亦是欣喜不已,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唯有二皇子和三皇子面色阴沉,好像是吃坏了肚子似的。

“皇上,”威远侯神情激动地看着手中的弓弩,接着便恭敬地将那弓弩呈给了皇帝,赞道,“这弩射程远,上弦快,可连发十二箭,这可减少了不少时间……”

对于战场来说,争的正是时间,哪怕是弹指间,关乎的便是上百条甚至上千条人命啊!

皇帝是马背上长大的,年少时也随先帝打过仗,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接过那弓弩,如获至宝地打量着,眼中熠熠生辉。

韩凌赋走到皇帝跟前,拱手作揖道:“父皇,儿臣以为这弓弩可推广开来,用在与长狄的战役上!”

“三皇子殿下所言甚是,以此弩必可灭长狄!”宣平伯马上出列附和,跟着喜气洋洋地说道,“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真是天降神兵,很快四海必皆臣服于皇上之下,唯我大裕马首是瞻!”

“父皇,可请兵部尽快督造此弩,儿臣愿为父皇效力亲自押送,运往北疆。”韩凌赋跪下请愿。

大皇子和二皇子顿时目光如电地射向韩凌赋,三皇弟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这若是真让他送了弓弩去了北疆,不止军功要记他一笔,还可以因此给北疆的王大将军和北境军施恩……说不准因此就笼络了北疆的势力!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的身上,等待着皇帝的决议。

皇帝好一会儿没说话,目光朝四周看了半圈,问道:“安逸侯何在?”

皇帝的五个字让一直悄无声息、低调沉默的官语白成为了全场的焦段,所有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这是自官语白除服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眉眼温和,身上丝毫没有曾经身为武将的那股锐气,只见他上前一步,一派从容地对着皇帝躬身道:“臣在。”

“安逸侯,你曾经是武将,征战沙场多年,从无败绩。你觉得这张弩如何?”皇帝问。

韩凌赋有些意外地看着官语白,没想到父皇竟然会问他的意见。官语白此人实在有些难以看透,不过,父皇正在兴头上,只要稍有眼色之人也应该附合才是!

官语白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可否让臣仔细看看这张弩?”

皇帝立刻把弩交给了刘公公,示意他转交给官语白。

接下来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其他人都悄无声息,看着官语白翻来覆去地将那张弩看了好几遍,又拉了拉弓弦,最后搭上十二根铁矢,亲自试射了一遍。

“嗖!嗖!嗖……”

再次亲眼看着那十二道铁矢制造的奇迹,众人还是震慑不已。

官语白把弩递给一个小内侍,微扬唇角,云淡风清地说道:“禀皇上,依臣之见这不过是一个制作精巧的玩意儿罢了,若想用作沙场之上,实在过于儿戏……”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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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论弩

官语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韩凌赋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差点就要翻脸。总算他记得自己一贯温和如玉的形象,硬是按捺住了。

就连皇帝都是面色一沉,眼神晦暗莫测。

周围的文武大臣都是噤若寒蝉,已经有大臣暗暗摇头,心里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敬佩:谁都知道皇帝因这新弩,兴致正高,这若是普通人还不干脆就趁热打铁地哄皇帝开心,没准还能因此蹭一点恩宠,这安逸侯还真是与众不同。

亦有人眼中闪过讽刺,心想:官语白这作风,说好听,便是耿直;说不好听,便是榆木脑袋,不会做人,也难怪官家会落得如此下场……

大概也只要大皇子和二皇子面藏喜色,却又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

“安逸侯,与朕细细道来。”皇帝沉声道。

“回皇上,”官语白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皇上,此弩虽一次能发十二矢,但这十二矢却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便是其准度。”他顿了顿后,解释道,“方才臣和威扬侯都各发了十二矢,然每一次打在箭靶上的却不足一半。”

之前试弩时,那十二道铁矢“刷刷刷”就飞了出去,肉眼几乎无法捕捉,最后只注意到箭靶上插了数支铁矢,却不曾细数过到底靶上射中了多少支。

官语白这么一说,众人细细一数,便发现的确如此。

皇帝若有所思,没有立刻表态。

韩凌赋则暗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官语白要说什么,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他和崔威早就已经发现了。他心里讽刺地一笑,刚才官语白夸夸其谈地说什么“玩意儿”,分明就是在哗众取宠,此刻看来,这个曾经被人传得如此神乎的官小将军也不过如此。

“父皇,”韩凌赋上前半步道,“请听儿臣一言。”

众臣见他胸有成竹,知道今日怕是有好戏看了。

“三皇儿,你说吧。”皇帝自然是应允了。

韩凌赋抬头挺胸,说道:“父皇,其实准确度的问题儿臣也发现了,除此以外,儿臣还发现这十二箭连发,每一箭的间隔时间亦有些不均,时快时慢……”

韩凌赋淡定地朝官语白看了看,那眼神仿佛在说,他便干脆把这弩的缺点都说出来,看你还有什么刺可以挑!

官语白平静地回望,唇边依然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对于韩凌赋的挑衅丝毫不以为异。

韩凌赋不禁一阵气闷,但还是继续说道:“父皇,依儿臣所见,这几个缺陷看着是问题,但实际上也不是什么问题,”他自信地侃侃而谈,“今日倘若是儿臣与安逸侯一对一,或者是数人对数人,那刚刚所说的问题也会成为胜败的关键,但是如今这弓弩是拿到战场上人手一把,让数千人,甚至数万人使用,届时几万支箭齐发,漫天的箭羽又有谁能躲过?”

闻言,威扬侯亦是点头,“皇上,微臣以为三皇子殿下所言不差,密集战术确实可以掩盖弓弩准度不足的问题。”

皇帝沉吟一下,又向官语白淡淡地问道,“安逸侯,除此以外,这弩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官语白云淡风清地回答道:“准度的问题乃为其一,这其二便涉及军需。这弓弩以铁矢为箭,造价不菲,即便是不计成本,仍需大量铁矿为后备支持,想要几万支铁矢齐发,那便需备上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铁矢,如此大批量配给,怕是有些难度。”

这常规的羽箭以铁为箭头,以木为箭身,造价自然要比纯粹的铁矢便宜了许多。

众臣交头接耳,也觉得官语白说得甚是有理,按照韩凌赋的计划,这简直不是与长狄打仗,而是是烧钱啊!

谁也没想到韩凌赋仍旧是面色如常,沉稳镇定。

韩凌赋嘴角微勾,官语白提及的这些问题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官语白一眼,这才道:“父皇,这铁矢大量制造确实价值不菲,故而儿臣愿将父皇拨于儿臣开府的二十万两白银上交朝廷以充军资,助我大裕大败长狄!”

至于这铁矿,官语白也许不知道,但是韩凌赋却知道大裕如今是不缺铁矿的,就在一月前,荆州刚刚又发现了两处新的铁矿,而这铁矿以及其他的矿权都必须收归国有,等于皇帝平白就有多了两处矿产。

虽说这铁矢确实耗银两,但对付区区一个长狄,大裕还是耗得起的。

韩凌赋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引来不少大臣赞同的目光,三皇子这真是为国为民,哪怕还未封王没有食邑,也不惜拿出自己的开府银子啊!

而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心情几乎是随着官语白和韩凌赋的对话一时起一时落,此刻,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三皇子拿出二十万两白银是为国为父皇,那他们若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就代表心里没国没父皇?

即便他们现在也提出愿意为军饷奉上白银,那也不过是被动式的响应,恐怕父皇也不会记得他们的好,等于这孝顺儿子都让三皇子做去了。

皇帝满意地微微颔首,大笑道:“好!三皇儿,你有心了。”然后又赞了官语白一句,“安逸侯亦是考虑周到!”这行军作战最怕的便是军需供给不上。

韩凌赋心里暗喜,面上诚恳地说道:“这是儿臣应该做的。”跟着笑吟吟地问官语白,语气温和而眼神中却掩不住挑衅的意味,“安逸侯,不知你可否还有其三?”

他话里的火药味自然是瞒不过聪明人,只是谁也没想到官语白竟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确有其三。”

韩凌赋的面色几乎僵住了,但只能道:“还请安逸侯指教!”

官语白比了一个手指,缓缓道:“请皇上给臣一炷香时间。”

皇帝应了后,便有内侍去准备点香了。

接着,官语白说道:“还请皇上安排一位御林军侍卫以一炷香为限,试验此弩。”

官语白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韩凌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就有一个大臣跳了出来,道:“安逸侯,皇上面前你还故弄玄虚做什么?”

官语白不为所动地说道:“皇上,是否是故弄玄虚,只需给臣一炷香的时间,自可见分晓。”

皇帝深深地看了官语白片刻,说道:“好,朕就相信你一回。”

所有人都盯着官语白,不明白这一炷香的用意究竟何在。

很快,一位御林军侍卫上前听命,便听官语白淡淡地吩咐他一刻不停地反复拿那张弩射箭,直到一炷香后方可停止。

就这样!?

不止是那位御林军侍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周围的其他人也震惊不已,面面相觑。

御林军侍卫又跟官语白确认了一遍,便领命去试射了。

“嗖!嗖!嗖……”

铁矢一次次地射出,每一箭都迅如闪电,起初也许还有些新鲜感,但很快这种单调到近乎枯燥的场景就看得众人都有些疲了。

刘公公轻声在皇帝耳边建议道:“皇上,不如到殿中去等吧?”

皇帝的眉头动了动,还在迟疑,就见威扬侯拱手道:“还请皇上恩准微臣在此督查!”

皇帝看了一眼那才烧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香,便颔首准了。

既然皇帝进了太和殿,其他人自然也都浩浩荡荡地进殿去了,其中也包括官语白。

眼看着官语白竟然完全没打算留在殿外等候试弩的结果,韩凌赋虽心中有些七上八下,也只好跟着众人进了太和殿。

按照寿宴的流程,接下来就是五皇子、六皇子以及其他的宗室子弟继续为皇帝献寿礼,可是此刻皇帝显然心不在焉,说话都是淡淡的,看来根本没在意那些礼物。

不止是皇帝,众人也都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揣测着官语白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于是这接下来的时间,就见一道道目光时不时地朝官语白射去,反倒是官语白,竟是其中最淡定沉稳的一个,仿佛这事与他完全没有干系似的,举止优雅地品着美酒,吃着佳肴。

官语白如此镇定,韩凌赋自然也不能输给他,努力谈笑风生,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时间应该差不了吧……他不着痕迹地往殿外瞟了好几眼。

这时,殿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色,威扬侯大步走进殿来,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只见他眉心微蹙,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边走,一边朝官语白看了一眼,那一眼真是说不出的复杂,却令韩凌赋心中一沉。

难道说……

韩凌赋几乎不敢想下去,对自己说,不可能的!所有的问题他和崔威应该都考虑到了啊。

“禀皇上,”威扬侯躬身行礼禀告道,“那把弩散了!”这若非他在现场亲眼所见,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把弩竟然散架了!

这一句话令得满堂震慑,面面相觑,悄无声息。

韩凌赋失态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威扬侯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对三皇子对他的质疑感到不悦。他既然身负皇命,督查试弩一事,自然是不敢有一丝懈怠,从头到尾,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甚至他到现在也还没想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刚刚试弩的御林军侍卫也匆匆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的正是韩凌赋献上的那张弩,只是此刻它弩臂、弩弓和弩机已经散了开来,而那侍卫的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红痕,似乎是被散架的部件击中的。

韩凌赋的手在体侧握成拳头,微微颤抖着,心里被一个念头所盘踞: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不由朝官语白看了过去,见对方嘴角微勾地饮着杯中之酒,仿佛这一切全在他预料之中。韩凌赋心中又惊又疑,官语白是真的有预见之能,还是他胆大包天敢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

这时,内侍已经将托盘呈了给皇帝,皇帝凑近看了看后,脸色一沉,问道:“威扬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威扬侯忙回道:“回皇上,微臣亦百思不得其解,就在那柱香快要烧完时,那张弩突然就散了……”说着,他不禁又看了官语白一眼,“也许安逸侯可以为微臣解惑。”这个安逸侯真是可怕!他原本也曾听过其“算无遗策”的传闻,但也只不过当作是传闻付之一笑罢了,万万没想到这传闻竟还远远不如真人!

皇帝的目光亦转到了官语白身上,目光审视地问道:“安逸侯,你早知道会如此吗?”

这个问题大概也是殿中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了。

官语白站起来身来,平静地回答道:“回皇上,臣是凡人,自然无预知之能。只是以臣之经验,这把弩在弩臂和弩弓的设计上着实有些草率。虽可以勉强发射十二矢,但因为弩身结构不稳,以至于每发射一次,就会受到的一次冲击。方才臣在试射时,已隐约感觉到弩身受力过重,弩臂摇晃厉害,恐怕难以持久……”他唇角微扬,一派从容地说道,“此弩虽难以用于沙场,但它制作的确实有些意思,闲来无事间倒是可以拿来把玩一下。”

皇帝本来因为这张弩被挑起满腔的热血,想着要给大裕的军队都装备上这种弓弩,以为这一次凭此就可以大胜长狄,甚至是以这个新型的武器对四方蛮夷起到震慑的作用。

所以之前官语白说到此弩昂贵的时候,皇帝不以为意,贵有贵的好处,等于那些蛮夷即便拿到弩试图仿制,那也无法大批量给他们的士兵配备。

却不想,这不过是一炷香的美梦而已!

若不是官语白发现了这个致命缺陷,一旦耗费大笔军资把弩做了出来,送去沙场,这边厮杀方起,那边士兵们手上的弩就散了一地,这简直就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了!

俗话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皇帝心凉的同时,看向韩凌赋的眼神就变得冰冷起来,心里觉得这个三皇儿办事也太不牢靠,简直就是在他的寿宴上让满朝上下看笑话啊!

“父皇……”韩凌赋知道这次他在皇帝心中恐怕是真的要一落千丈,心凉如冰,却只能强自镇定,道,“这弩才刚研制出来,还有些毛病,但是它的威力父皇也看到了,儿臣相信只要再改进一番,一定可以……”

“那就等你改进好了再说吧!”皇帝冷淡地打断了韩凌赋。

韩凌赋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坐下了,心里暗恨:这崔威办事也太不牢靠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害得他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脸!

他越想越气,连带未来的三皇子妃崔燕燕都有些迁怒上了。

一旁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幸灾乐祸。

二皇子的心里更浮现一个念头:这官语白哪怕如今身子弱,不能再上战场,但确实是有才之人。这一次,官语白明显已经得罪了三皇弟,那岂不是自己笼络他的大好机会?想到这里,他看向官语白的眼神不由热络了起来。

寿宴继续进行,但是这一回,原本那种喜洋洋的气氛更不可能恢复了。

皇帝败了兴致,之后便一直有些意兴阑珊,约莫半个时辰后,太和殿的寿宴就散了。

不过这一天还不算结束,宴请大臣的寿宴至此算是了结的话,接下来位于后宫的寿宴才刚要开始,第二场可以说是家宴,只有皇帝的几个近臣、某些皇亲国戚以及后宫中的嫔妃、公主等才能参加。

因此太和殿的寿宴结束后,苏氏就出宫回了南宫府,只余下南宫玥被皇后留下参加之后的家宴。

几个宫女在前方引路,一群夫人、姑娘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缓步前行。

傅云雁笑吟吟地过来找南宫玥:“阿玥,待会我们坐一桌吧。”

见她孤身一人,南宫玥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六娘,咏阳祖母呢?”

“我祖母说累了,先回府去了。”傅云雁先是这么说道,见南宫玥面露忧心,又压低声音在南宫玥耳边说,“祖母想与安逸侯说说话,就借口累先走了。”

南宫玥怔了怔,就听傅云雁叹息般又道:“阿玥,以前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官小将军了,年纪轻轻,就能征战沙场,建功无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小脸黯了黯,跟着又笑了,“我还曾为他惋惜过……今日看来,他又何须我的惋惜!”

官语白还是那个官语白,即便遭遇灭门之祸,却仍旧如一簇雪中翠竹,没有人可以压垮!这个人实在是太高深莫测了,仿佛天生便该站在高处,让人望而不可及……

话语间,她们已经被引到了大戏台那里,戏台上早已布置妥当,张灯结彩,看来红红绿绿的一片,很是鲜艳,戏班子在一边待命。

戏台的前方,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一套套的桌椅,现在大部分的位子还空荡荡的。

引路的宫女说,寿宴要在半个时辰后才开始。

傅云雁正要提议去别处走走,却听后方传来一声耳熟的怒斥:“给本宫掌嘴!”

跟着便听到“啪”的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南宫玥皱了皱眉,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蒙着面纱的纤细身影,正是二公主。

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容貌秀美,眼神温和恭顺,她身穿一身翠绿色的衣裙,裙摆上绣着活灵活现的双飞燕,只是此刻一小滩淡淡的茶水渍染湿了她的裙裾。

一个宫女跪地求饶:“奴婢该死,求殿下和崔姑娘恕罪!”

“殿下,算了吧。”那翠衣姑娘温声劝道,看起来端庄娴淑,“今日是圣寿,若是惊动皇上便不好了。”顿了顿后,她又叹息道,“这衣裙乃是张妃娘娘所赐,只望娘娘不要怪罪我便好。”

二公主冷哼了一声,甩袖道:“既然崔姑娘为你求情,本宫就姑且绕你这不长眼的奴婢!”

这位姑娘应该是……南宫玥想到了什么,眸光闪了闪。

傅云雁在她耳边道:“那位是崔将军的崔大姑娘。”也就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本来这位崔姑娘与南宫玥是一点干系也没有,偏偏南宫玥有个不省心的表妹要入三皇子府为妾,照道理,这妾的亲戚可不是正经亲戚,代表着若是南宫玥去三皇子府看望表妹,那就是有人怠慢,也是无可厚非的。

南宫玥看出傅云雁的心思,却是笑了笑,不以为意。别人也许不清楚,她可是知道这位崔姑娘是个面慈心狠,她在闺中时有崔夫人护着,因而滴水不漏,但前世这崔姑娘嫁人以后,她夫家的后宅可是爆出了不少耸人听闻之事……今日看来确实闻名不如见面,这位崔姑娘还挺擅长借力打力,由着别人去扮黑脸的,也不知道以后这位未来的三皇子妃对上白慕筱到底是谁更技高一筹!

南宫玥正想着是否避一避,二公主锐利的目光已经射了过来,似笑非笑道:“这不是摇光郡主吗?”她那满含恶意的眼神仿佛在说,就算之前凤鸾宫有皇后帮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躲一辈子?

既然都被当面挑衅,南宫玥便干脆和傅云雁一起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行礼道:“见过二公主殿下。”

那崔燕燕亦给南宫玥行礼:“见过郡主。”

三人见了礼后,二公主盯着南宫玥道:“郡主,这人的际遇真是有趣!这一回,崔姑娘还要与郡主低头行礼,可是下一回,便是要倒过来了!人生真是瞬息万变,这一时的得意代表不了一世,郡主你说是不是?”

二公主说的不错,现在崔燕燕没品没级,因此见到南宫玥这个郡主需要福身施礼,但是待崔燕燕日后嫁给三皇子成了名正言顺的三皇子妃以后,那南宫玥就要对崔燕燕行礼了。

二公主讽刺地笑了,意指南宫玥真是不识趣。本来自己好意想提拔她让她当三皇子妃,可她偏偏不识趣,巴着自己的阿奕不放!

南宫玥无所谓地颔首道:“殿下说得是,这一时的得意代表不了一世。”前世,自己岂不是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见南宫玥满不在意,二公主觉得有些无趣,想起张妃告诉自己的另一件事来,心中恨恨地想道:虽然父皇还没拿定主意……但以后怕是有这个南宫玥哭的时候!自己且看好戏便是!

崔燕燕矜持地一笑,突然开口问道:“郡主是不是有位表妹姓白?”

傅云雁眉头一皱,这时,不远处传来内侍的喊声:“皇上驾到!太后、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是面色一正,忙屈膝行礼。

皇帝笑吟吟地让他们起身入座,傅云雁便拉着南宫玥往角落里的座位走,一边低声对南宫玥说:“阿玥,这崔姑娘似乎不像传言的性子那么好,以后你还是小心点。”

六娘倒是敏锐。南宫玥含笑看着她道:“没事,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两个小姑娘相视而笑,众人纷纷落座。

皇帝带着皇后、太后坐在正中一桌,张妃、柳妃等几位分位高的妃嫔坐一桌,几位公主坐一桌……没一会儿,便坐得满满当当的。

皇帝很快点了一出戏,这戏台上便热热闹闹地唱开了,锣鼓喧嚣,几个浓妆艳抹的戏子粉墨登场。

气氛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待到精彩之处,戏台下的人都鼓掌叫好,掌声雷动,皇帝更是时不时发出大笑,让其他人也因此放松下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这才唱到第二出,一个小内侍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跟前。

“参……参见皇上!”小内侍恭敬地奉上了一个折子,“有三千里加急的折子!”

三千里加急?!那必定是要令朝廷为之一震的大事!

难道是又跟长狄有关?

在场的大部分人心里都如此怀疑,齐齐地噤声,抬眼看向皇帝。

皇后身旁的桂嬷嬷对着戏台上使了一个眼色,那些戏子立刻识趣地停歇下来,四周变得寂静无声。

刘公公从小内侍手中接过折子,递到皇帝手中,只见皇帝一打开那折子才看了一行字,脸色就骤然大变……等他看完合上折子时,脸色已经黑得仿佛乌云罩顶,他猛地站起身来,大步离开。

刘公公忙疾步跟了上去,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众人面面相觑,从皇帝的脸色来看,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说北境军真的大败了?

这寿宴的主角都走了,皇后自然也没心思继续,便匆匆散了场。

待南宫玥回到府中,晚霞已经染红西边的天空。

南宫玥去给苏氏请安,苏氏一见她,眼中掩不住惊讶,“玥姐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照道理,这皇帝的家宴至少要用完晚膳后才能散席。

南宫玥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一二,就有一个小丫鬟匆匆来报说,圣旨到了!

这接旨之事自然是优先,苏氏立刻和南宫玥一起赶往二门,等她们到时,林氏、南宫昕还有其他几房的人也到了。

刘公公与南宫玥已经很熟了,待香案摆开,便笑道:“郡主,既然人到齐了,那咱家就准备宣旨了。”

“有劳刘公公了。”

南宫府众人齐齐地跪下接旨。

刘公公拖长音念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尖利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南宫府,而众人听着旨意却是懵了,皇帝居然要南宫玥和萧奕在十日后完婚,待及笄后再圆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宫玥不过进宫参加了一次寿宴,皇帝竟莫名地将她和萧奕的婚事提前了两年,而且,女子及笄后成亲才是正理,南宫玥这才刚满13岁!

众人心神不定地送了刘公公,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诸到南宫玥身上。

“玥姐儿……”林氏心中充满不舍,她这才刚开始给女儿准备嫁妆,女儿怎么就要出嫁了呢?这还那么多东西没备齐呢!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此舍得如此匆忙出嫁!林氏心里不由觉得皇帝办事也太离谱了点。

南宫琳的目光闪了闪,好奇地问道:“三姐姐,皇上怎么会突然下旨要你和世子成亲了,这时间也太急了点,这是怎么回事啊?”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

南宫玥眸光微动,她想起了那封三千里加急的折子,看来,这折子中的内容应该是与南疆有关。

南宫玥只觉手中的圣旨有些沉甸甸的,皇帝既然给了这道旨意,那萧奕想必是马上就要走了……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事情真的尘埃落定时,南宫玥的心中还是像压了一块巨石似的。萧奕此去南疆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危机重重,让她又怎能不忧心忡忡。

她不由抬头看了看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现在恐怕萧奕也已经收到了圣旨吧。

此时的镇南王府,萧奕正跪在正厅中,恭听一位李公公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镇南王世子萧奕与摇光郡主于九月初八奉旨成婚,待摇光郡主及笄后圆房。镇南王世子萧奕于九月十一启程前往南疆,暂接南疆事务,以抗南蛮大军!”

“臣遵旨!”

萧奕俯首接下圣旨,表面镇定,但心中却波涛汹涌。

这一日终于来临了!

-题外话-

明天继续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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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御状

“皇上。”

凤鸾宫内,皇后亲手将一杯参茶递到了皇帝的手边,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后,目光看向皇帝正拿在手中把玩的小瓷瓶,温和的开口说道:“这是玥丫头给您的寿礼吧?”

皇帝将这有着万寿纹的小瓷瓶放了下来,欣慰地说道:“玥丫头还请林神医改过方子,花了近一个月才制出这么一小瓶,真是有心了。”

皇帝圣寿收到的如此多的礼物,大多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归入了库房,唯有二皇子手抄的那本佛经,和南宫玥亲手制的养生丸被他特意取了出来,尤其是这养生丸更是从寿宴之后就一直拿在手上把玩。

皇帝叹了口气,有些不确信地说道:“皇后,你说朕让那两个孩子完婚,是不是太急了些?”

“依臣妾所见,此事是有些急了。”见皇帝皱眉,皇后柔声地说道,“臣妾虽然没有亲生女儿,但皇上的几个公主都是臣妾的女儿。姑娘家娇贵,哪怕是民间的普通大户人家,嫁一个女儿都要准备上很久的嫁妆呢,更何况是南宫府这般的名门世家。恐怕南宫夫人到现在连嫁妆都还没准备妥当,您就让玥丫头匆匆嫁了,这确实是有些……”

皇后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意思显而易见。原本离南宫玥的婚期还有两年,南宫家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嫁妆,偏偏现在婚期不但提前,而且还提前的这样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一个姑娘家若是连成亲都如此仓促,嫁妆也不齐整,未免有些委屈。

不,恐怕不止是委屈了,说不定还会让人瞧不起。

“皇后说得有理。”皇帝沉思着颌首道,“这件事是朕急了些。这样吧,就干脆由内府务给这两个孩子操持婚事好了,反正镇南王和王妃都不在王都,三书六礼也才堪堪行了一书三礼,总不能让奕哥儿自己来张罗。至于聘礼,就照着皇子的例来好了,总得让玥丫头嫁得风风光光才是……对了,还有玥丫头的嫁妆,南宫家恐怕是来不及了。皇后,就辛苦你去张罗张罗,就按……就按嫡公主的份例行吧。”

原本皇帝还犹豫是不是要让萧奕回南疆,可那份三千里加急却让他彻底下了决心。只是,对于这两个孩子,尤其是对于南宫玥,他多少还有有些内疚的,因而也存着想要补偿他们俩的心。

皇后温婉地应声道:“皇上,您就放心交给臣妾吧。玥丫头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臣妾会像嫁女儿一样让她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皇帝满意地点头说道:“皇后做事,朕自然是放心的。”

见皇帝心情不错,皇后又笑着说道:“镇南王夫妇现在不在王都,待亲迎那日,您不如去替这两个孩子压压阵,也算是给他们一份体面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皇帝赞同地抚掌道,“到时候,朕就和皇后一起去为他们主婚!”

……

为着萧奕和南宫玥这突然提前的婚事,不止帝后伤透了脑筋,南宫府此时也是焦头烂额,尤其是林氏,更是是愁眉不展,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哎!”林氏对着嫁妆单子又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只剩下十天了,不,嫁妆要提前一天送到镇南王府,等于只剩九天了。这怎么来得及呢?库房里虽然勉强可以凑一些东西,但那些都不算是时新的东西,哪能拿得出手啊。新房的家具更是来不及打……”

林氏越说越是烦躁,不由又是叹气。自从刘公公走后,林氏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

“娘,您别再叹气了!”南宫昕忍不住伸手抚平林氏眉心的褶皱,“妹妹要嫁给阿奕,那不是好事吗?”

“你懂什么?”林氏难得瞪了儿子一眼,又怜惜地转头看向南宫玥,本来她应该要用几年的时间来准备嫁妆,让她的女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地嫁出去,令旁人羡煞。

可是现在呢?却只能勉强凑一凑嫁妆,甚至恐怕连凑都凑不满一百二十八抬!

时间实在太仓促了!

想到这里,林氏就觉得心痛不已,拉住南宫玥的手道:“玥姐儿,你说能不能请皇上再把婚期延上半月……说不准娘派去江南采办嫁妆的人就可以赶回来了。”好歹也能有一些好东西可以凑凑数啊。

南宫玥不由想起那一日与林氏笑吟吟地说着采办嫁妆的事,那一刻林氏是那么的高兴,脸上像是在发光似的。

母亲一直是这样,对自己和哥哥全心全意,偏偏自己却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南宫玥很想安慰林氏,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她正要说些话哄哄林氏,南宫穆的声音突然自门口响起:“若颜,延迟婚期怕是不可能了。”

南宫穆复杂的目光在南宫玥身上停顿了一下,又道:“刚刚大哥得到消息,皇上也给镇南王府下了圣旨,除了婚事外,还令阿奕在和玥姐儿回门后次日就返回南疆,以抗南蛮……”

林氏不敢置信地低呼一声,花容失色地朝女儿看了过去。就算是林氏平日里不理会朝堂之事,也明白皇帝的意图了。

她颤声道:“那……那玥姐儿岂不……”岂不是就成了萧奕留在王都的质子?

想到这里,林氏的眼眶已经泛红,倘若萧奕出个什么意外,那玥姐儿岂不是守活寡?倘若萧奕再也不回王都,那皇帝会不会因此迁怒玥姐儿?林氏越想越是提心吊胆。

看着林氏这样,南宫玥心中有些内疚,因为自己的事情,让母亲为她忧心,确是她的不是。

“娘,阿奕一定会凯旋而归的!”南宫昕信心十足地说道,清澈如蓝天的眼眸熠熠生辉,“妹妹,你说是不是?”

南宫玥用力地点了点头,唇边含着一丝微笑,说道:“那当然。阿奕很快就会回来的。”

南宫穆上前,安抚地拍了拍林氏的肩膀道:“若颜,别胡思乱想了。我们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把玥姐儿的婚事办得体体面面才是。”

这圣旨已下,一切都已经成定局,无法改变。既然如此,不如就把他们能做的事做好。

女儿如此仓促地嫁人已经是够委屈了,他们做父母的,又怎么能让女儿的婚事太过寒碜,让这婚事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相公,你说的是。”林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光,这要做的事太多了,她哪有时间在这杞人忧天。现在首要的事还是要尽可能地把女儿的婚事办到最好才是。

“若颜,你也别太心烦。就算江南采买的嫁妆一时送不过来,也还是可以备着,待日后一一准备齐全了,再给玥姐儿补过去便是。”南宫穆安慰道。

林氏顿时眼睛一亮,忙出声附和:“相公,这是个好法子!”

南宫玥也凑趣地说道:“娘,上次说好的拔步床,您可一定要给我打啊!”

“好。娘让人找最好的木匠给你来打,全套家具都要。”林氏说着心情好了许多,虽说,这补嫁妆一般是那些突然暴富人家用来补偿已经出嫁的女儿的,对于世家而言,实在有损面子,绝不会如此做,但一想到女儿匆匆出嫁,林氏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比起女儿来,面子算什么!?

林氏正盘算着库房里有什么可以拿来凑凑数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对南宫穆道:“相公,你最好去见一次阿奕。阿奕在王都没有长辈,这婚礼要准备的事这么多,阿奕年纪小,又没经过事……”说着,她又忧心起来了。说起婚礼,男方要忙的事不比女方少,装饰新房、准备聘礼、还有喜宴等等各种繁琐之事,这些萧奕又怎么懂!这若是婚礼中出了什么差错,那便不美了!

南宫穆颔首道:“若颜,你说的是,明日我就去找阿奕,最好让他找一个合适的长辈帮忙操持婚礼才是。”虽然南宫穆也可以帮忙,但是他们是女方,若是做得太多,弄不好,女儿可能就会落得一个攀附、恨嫁的名声。

说话间,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禀报道:“二老爷,二夫人,大少奶奶来了。”

林氏自然是吩咐她把柳青清迎进来。

柳青清一进屋,看到南宫穆也在,歉然地福身道:“二叔,二婶,侄媳打扰了。”

“青清,你太客气了。”林氏不以为意地笑道。

“大嫂,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南宫玥笑吟吟地起身挽着柳青清在她身旁坐下。

若是南宫穆不在,也许柳青清就真的在浅云院小坐片刻,此刻她自然不会这么不识趣,干脆就长话短说:“二婶,我这么晚还跑来打扰,是想着三妹妹的婚事……”她微笑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距离婚礼不过十天,时间实在是紧张,要准备的东西怕是不少,我想二婶您一人恐怕是忙不过来,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可不要与我客气。”

柳青清真诚地看着林氏与南宫玥,林氏和南宫玥为她做的实在是太多了,而她能回报的也只有这些小事而已。

林氏也确实是忙不过来,便颔首道:“那青清,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如此,次日大清早,南宫府中的上上下下就在林氏和柳青清主导下,忙碌了起来,她们不止要采购不少东西,还得安排府里的针线房给南宫玥赶制嫁衣,缝制荷包被面等等,这其余的椅披椅套、床帘幔帐、门帘窗帘,还有大件的绣活,都只能在王都采买现成的了……

本来,这风格、图案什么的都可以细细地考虑,而如今都只能按照最常规的样子走。

林氏忙得像陀螺似的,却还是时不时感觉心酸,一会儿觉得这个委屈了女儿,一会儿又觉得那个其实可以更好,只可惜婚期实在是太急了……

这日中午,又一道圣旨砸得林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皇帝下旨萧奕和南宫玥的婚事将由内务府操办,并由内务府来为南宫玥准备嫁妆。平日里,唯有皇子和公主的婚事由内务府操持,皇帝此举绝对是一种荣宠,苏氏喜出望外,南宫玥也心下一松,以为林氏可以因此少忙碌些。

谁知林氏根本不肯当甩手掌柜,坚持说内务府的嫁妆归内务府的,她作为母亲,是一定要给自己的女儿准备嫁妆的。但皇帝的这道圣旨还是令林氏稍稍展颜,毕竟她原来担心太过仓促,委屈了女儿,可是如今再加上内务府的那一份嫁妆,应该就堪堪了。

这内务府一出手,果然是大方得紧,无论是采买的价格、数量都让王都不少店铺为之骚动……不过是隔日,几乎大半个王都的人都知道镇南王世子要大婚了,而且婚礼将办得比大皇子的还要热闹!

与此同时,这两天,皇宫的门前也异常的热闹,一位身穿孝服的姑娘每天一大早就跪在宫门口,说是要告御状。

第一天被守门的侍卫赶走了,但第二天,她却又出现了,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上。

几个侍卫一看到她,便是眉头一皱。

其中一个白面侍卫上前几步,不耐烦地将佩刀晃了晃,道:“姑娘,你不要再来了!否则我们就真的不客气了!”

又有一个短须侍卫也走了过来,呸了一口道:“阿留,你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照我看,直接轰走就是!”说着他重重地一脚踢在了白衣姑娘的身上,那可怜的姑娘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围观的书生冲了上来,义愤填膺地对着侍卫吼道,“你太过分了!这位姑娘只是想为父伸冤而已!”

那短须侍卫冷冷地说道:“穷书生,你看清楚这里是哪里没有,这后面可是皇宫重地!你们在这里闹事,便是命丧于此,也是活该!”

白衣姑娘悲切地看着书生,“公子,谢谢你见义勇为,别为了奴家害了你自己。”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留给书生和其他围观的百姓一个落寂却坚强的背影,百姓们交头接耳,愤愤不平!

第三天,白衣姑娘没有再出现在宫门口,侍卫们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对方胆大包天地去了归元阁。

归元阁外,几个客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突然一个白衣姑娘从一旁冲了过来,悲戚地大叫着:“贵人,贵人,民女有冤,求贵人为民女作主啊!”她跪在地上,对着其中一名长相威仪的中年男子磕头不止,“民女求贵人为民女作主,替民女之父沉冤昭雪!”

白衣姑娘长得美貌纤弱,声音凄婉动人,很快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纷纷驻步,抬眼向孝衣女子口中的贵人看去,见那中年男子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而他身旁还众星拱月般跟着四个年轻公子。

这四个公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器宇轩昂,或斯文或高贵或温润或爽朗,一个个迥然不同,却都是百里挑一,不,万里挑一的人物。

看着几位公子以那中年男子马首是瞻的模样,便可知中年男子的身份必定贵不可言,一些好事者不由在心里暗自揣测着,也不知此人是哪位皇亲贵戚?!

突然,一个胖大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我想起来了!难怪我觉得这位姑娘眼熟,这一位不是替父伸冤的李姑娘吗?”

“李姑娘?可是那位李姑娘?”

这位传奇的李姑娘如今在王都也算一个名人了,胖大婶一说,她身旁的老婆子也想起来了。

不止是她们两个,人群中的不少人亦是如此,纷纷交头接耳。

这位李姑娘为父伸冤的事迹已经传遍了王都,如今李姑娘既然求到这位贵人前,想必那必定是位顶天的了。

难道说……是那一位?已经有人大胆地暗自揣测起来。

不错,这位中年男子正是难得微服出巡的皇帝。

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心里一沉,他的行踪居然被泄露了,到底是谁呢?

萧奕就站在皇帝的右手边,嘴角似笑非笑地勾出一个弧度,与他身旁的官语白交换了一个眼色。

皇帝的左手边是威扬侯家的大公子,他上前半步,喝道:“大胆,居然敢惊扰贵人,还不速速退去!”

李姑娘连连磕头:“贵人,镇南王世子位高权重,民女无处伸冤,这才如此大胆,乞请贵人为民女作主!”

这时,一个路人亦上前一步,仗义执言道:“这位大人,这位李姑娘真是太可怜了,拦轿喊冤不成,又几次去了宫门想要告御状,却次次被人驱赶……”

“是啊,是啊……”又有一人也为她鸣不平,“李姑娘实在是状告无门了……”

陆陆续续地,又有好几人帮着李姑娘求情,皇帝的脸色整个都变了,对着后方的侍卫吩咐道:“把人带进来。”顿了顿后,又低声道,“宣京兆府尹和三皇子到此!”说完他转身又进了归元阁。

“是!”两名侍卫领命而去,另一名侍卫则把那位李姑娘也带进了归元阁。

皇帝要宣京兆府尹和三皇子的事,他身边的几人自然是听见了。威扬侯家的大公子不禁有些错愕,这宣京兆府尹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宣三皇子就值得深思了!莫不是此事还与三皇子有些许关系?

几人又回了归元阁二楼的雅座,那位李姑娘战战兢兢地候在一旁,她以为皇帝会找她问话,可是直到京兆府尹匆匆赶来,皇帝还是没理会她。

京兆府尹一看李姑娘,就心道不妙,却也只能故作镇定地给皇帝请安。

谁也没想到的是,皇帝只是令京兆府尹把人给带走而已,其余什么也没多说。京兆府尹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七上八下,但立刻领命带人走了,头痛不已。

这人带走以后,是关起来,还是供起来呢?

这揣摩圣意自古以来,便是一道天大的难题啊!

京兆府尹匆匆走了,待又过了一盏茶,侍卫才把韩凌赋带进了雅座。

一路上,韩凌赋几次试图试探给他带路的侍卫,可是对方的嘴紧得很,硬是半句没透露,因此当他看到雅座中,除了微服的皇帝,还有萧奕、官语白、原令柏以及威扬侯家的大公子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一抹狐疑,又立刻隐去。

他没时间细想,忙给皇帝行礼:“不知父皇召儿臣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不问还好,一问,皇帝更生气了,觉得这个儿子实在是不省心,接二连三地搅事,还让全王都都跟着看笑话。

皇帝怒极,气得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响声。

锣鼓响起,好戏终于开演了。萧奕的嘴角翘得更高。

“父皇,就算是儿臣做错了,您也要给儿臣一个申辩的机会啊。”韩凌赋觉得更委屈了,他根本就什么也没做,父皇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责骂起他来。

韩凌赋觉得委屈,威扬侯家的大公子更觉得委屈,自己不过是陪皇帝微服出巡,本来是趟好差事,怎么现在就牵扯到皇帝的家务事里头了!他真是巴不得两眼一蒙,双耳一塞,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见韩凌赋还委屈上了,皇帝不怒反笑:“好,那朕就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今日朕微服出宫,在这归元阁喝了茶后,刚出门口就被人给拦了。”皇帝扬了扬眉,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还是一位姑娘,一位被众人称颂的孝女!”

孝女!?韩凌赋瞳孔猛地一缩,怎么可能呢?

皇帝语气冷冷地继续道:“三皇儿,你说她怎么这么巧,刚好拦住朕的去路喊冤,要朕为她作主?”一瞬间,他的目光锐利似剑,“三皇儿,此事你怎么看?”

韩凌赋背后冷汗直流,几乎是有些懵了,他明明就已经……怎么会呢?……现在父皇特意把自己叫到这里,还说了刚刚这一番话,莫不是是怀疑上自己了?……不行,他可不能自乱阵脚。

“父皇……”韩凌赋斟酌着道,“依儿臣推测,那女子定是见萧世子、安逸侯他们对您神色恭敬,就觉得您是一位能替她作主的贵人,这才……”

“混账东西。”皇帝想也不想地把手中的杯子砸了过去,杯子擦过韩凌赋的脸,“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也让韩凌赋的未尽之言都吞了回去。

“难道当初不是你怂恿着那女子一会儿去京兆府状告,一会儿又拦轿喊冤?”皇帝疾言厉色地道。上次章御史在金銮殿上弹劾了萧奕后,皇帝一方面令萧奕禁足,而另一方面则暗暗地命锦衣卫去查了此事,却不想竟查出此事与三皇子韩凌赋有关,更由此得知章御史竟不知何时成为三皇子一党了,这一查,还真是让皇帝心中一凛。

他还活的好好的呢,他的臣子们竟然就擅自结党,准备选新的主子了?!

只是彼时,皇帝虽是不快,但因正在为南疆的事烦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南疆和萧奕,所以便暂时把韩凌赋的事搁在了一边,没想到啊,他这个三皇儿实在是能折腾啊!就是不肯让他这个父皇清静一会吗!

没想到父皇真的知道了!韩凌赋心底一沉,慌忙解释道:“父皇,儿臣当时只是见那女子可怜,这才让人提点了两句……”此时,韩凌赋心乱如麻,恐慌、疑惑、惊诧……涌上心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点了两句?”皇帝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提点那女子朕的行踪吗?”一想到自己的行踪居然被人窥视着,还让一个平民女子冲撞到了自己跟前,皇帝心中怒意涛天,忍不住去想,这若是个刺客……

一想到这里,皇帝看向韩凌赋的目光如同数九寒冬般冷洌,“又或是你对朕的处置有何不满?”

韩凌赋被看得胆颤心惊,急急道:“父皇,儿臣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质疑父皇的命令,更不敢打探父皇的行踪!”

韩凌赋心里真正是有苦说不出,皇帝下旨让萧奕回南疆后,他便知不能再对萧奕穷追不舍了,匆忙让命人暂停此事,这女子怎么还在闹事?甚至跑到了皇帝的面前来喊冤!

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自己的命令没有传达下去?……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趁机捅了自己一刀?

“你真把朕当成了傻子不成?”皇帝失望地看着韩凌赋,没想到他现在还不承认。皇帝并不讨厌皇子有心计,没有心计,没有谋算,又如何为自己办事,如何与那些官员周旋?

但是如今,他才刚下了旨意,把萧奕推向了南疆那个内忧外患的凶险之地,萧奕此去更是凶吉未知,生死难料!在这个关头,韩凌赋居然还不依不扰地想要找萧奕的麻烦,甚至还要把事情闹大,显然没有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实在让他大失所望!

皇帝越想越气,指着韩凌赋的鼻子斥道:“你这个逆子……”

说着,他朝萧奕看去,“今个儿,奕哥儿也在这里,你不如就把话说清楚,奕哥儿究竟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样不依不扰的……”

皇帝双目一眯,想到某种可能性。莫不是韩凌赋与南疆的什么人有了牵扯?皇帝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韩凌赋若是真的意在南疆,那心也太大了!

萧奕却是笑嘻嘻地说道:“皇帝伯伯莫气,我想三皇子与小侄只是有些误会罢了。您知道小侄一向心直口快,有时候难免不小心得罪了人却不自知。”

原令柏闻言,在心里腹诽:什么“不小心”得罪人,依他看,是“存心、故意”得罪人才符合这位大哥的性格吧!

“皇上,”一旁的官语白唇边含笑,声音轻缓,让人如沐清风,“三皇子殿下素来为国为民,为了对抗长狄,不但耗费苦心的改进弩,而且还慷慨解囊为朝廷补充军资,令臣相当佩服,臣想这其中或许真的有什么误会吧。”

韩凌赋面容一僵,圣寿那日,他确实提出过要把开府的二十万白银上交朝廷当做军资,可是随着他献上的连弩被否决,此事自然也不了了之。如今官语白再提此事,岂非是真的要把那二十万两给送出去?

眼看着韩凌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皇帝心中疑思更重,不由想起了那把新弩的事,虽然新弩最后被官语白否决,可是现在仔细思来,韩凌赋连开府银子都自愿奉作军饷,又向自己请命前往北疆,难道说真的只是单纯为了运送弓弩与铁矢那么简单,而不是为了拢络军心?!他瞒着自己偷偷研制了威力如此强大的弓弩,真的只是为了当做寿礼……

皇帝深沉的目光落在了韩凌赋身上,看得韩凌赋遍体生寒,后背更是又湿又冰,心里又惊又惧又恨,这究竟是谁,让自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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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名声

韩凌赋被皇帝狠狠地骂了一顿,责令回宫闭门思过。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处罚,但皇帝那冰冷的目光却让韩凌赋更加心慌。作为一个皇子,圣宠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当皇帝身体康健的时候,唯有圣宠才能让他往那个位置更近一步。

可是现在……

以韩凌赋对皇帝的了解,若是皇帝把气撒出来,狠狠地罚他一顿,那么此事应该也就能到此为止了。可是,皇帝却只是让他闭门思过……这表示这件事将永远变成皇帝心里的一根刺,慢慢发酵,直到……

韩凌赋打了个冷颤,他越想越心惊,终于还没有遵圣命立刻回宫,而是偷偷转道去了张府。

时辰尚早,张勉之自然不在府里,但在接到小厮通报之后,他还是匆匆赶了回来,而这时,韩凌赋已经在他的书房里等得不耐烦了。

一见到张勉之,还不待他见礼,韩凌赋就立刻开口质问道:“舅舅,那李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勉之一愣,略带疑惑地问道:“殿下,可还是要让李姑娘继续去闹吗?”

“闹?”韩凌赋冷笑着说道,“还闹?你是在愁本宫这次栽得不够惨吗?!……舅舅,本宫都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是怎么吩咐那李姑娘的,居然还敢跑去告御状!”他越说越恼,恨恨道,“我花了这么多功夫,才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这次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