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原本紧绷的气氛随着这四个字的落下似乎骤然一松,那门科尔欣喜地再次抬起头来,朗声又道:“多谢侯爷!”

紧接着,他身后的数千西夜兵也是齐声叫高喊道:“多谢侯爷!”

数千道喊声重叠在一起,直冲云霄,似乎连那空中的阴云都随之消散了些许,金色的曙光透过云层洒了下来……

官语白含笑看着门科尔,不紧不慢地又道:“门科尔族长,接下来,我军将全权接手闻熙城的城防。”

“那是自然!”门科尔毫无异议地附和道,“我城内所有将士全力配合侯爷的指示。”

接下来,城门附近便骚动了起来,南疆军的士兵们分头行动,有的负责缴械,有的负责接手城防,有的分成数支小队开始在城中四处勘查巡视……

交代完琐事的官语白、傅云鹤等一行人则被那门科尔亲迎进了位于城中央的族长府,拜为上宾。

当众人在正厅坐下后,门科尔赶忙吩咐下人奉茶,偌大的厅堂中很快就茶香缭绕。

门科尔殷勤地说道:“侯爷,我们西夜人好茶,这是我西夜最上好的茯茶,越陈越香,虽然比不上中原的龙井、碧螺春,却也有它独特的醇香,还请两位一试。”

红艳明亮的茶汤没有一丝杂质,散发出清雅的醇香扑鼻而来。

官语白轻啜了口热茶后,赞了一句:“好茶,味厚而不腻,回味甘甜。”

“侯爷真是懂茶之人……”

门科尔一看官语白好茶,便在一旁细细地与他说起茶来,一时间,厅堂里的气氛似乎随着这茶香细语变得融洽了不少……

片刻后,官语白放下茶盅后,话锋一转,对着门科尔道:“门科尔族长,本侯想借族长的舆图一用可否?”

官语白说得客气,但其实也没给门科尔拒绝的余地,门科尔既然有些投诚,交出舆图本是理所当然。

“还请侯爷稍等。”门科尔爽快地一口应下,立刻就命人拿来了一张舆图,铺陈在正厅的大案上。

厅中三人围着那舆图而立,官语白飞快地扫了舆图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赞道:“门科尔族长,你这幅舆图对周边一带的标注倒是比之本侯从南境得到的要详不少。”

门科尔笑道:“侯爷,那是自然,我门固族在这一带驻扎数百年,这西中盆地便是我族的家园,自是比其他族所绘的舆图要详尽些,这也是凝聚了我门固族上百年的心血!”

官语白的目光还流连在那张舆图上,又道:“门科尔族长,本侯初来乍到,对这闻熙城以及周边一带所知甚少,还请族长与本侯说说!”

“侯爷客气了。”门科尔急忙应道,跟着,他右手的食指先落在舆图上的闻熙城上,然后缓缓地从西往东地画了个圈,“侯爷您看,我们闻熙城处于西中盆地西侧的入口,西中盆地四面都有山脉连绵,北部是大谒山,西部是地势极高的五屏高原与宁万山,南部又有乌山、象临山,东部是芩山、茺山,可说是四面险塞,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路可以通行,因此只要守住这些个关口,敌方就极难攻下这一带,因此,数百年来我门固族才得以在此安居乐业……”

直到四十多年前,过世的老西戎王打破了西夜群雄并逐的局面,统一了西夜十二族!

这一句,门科尔虽然没有直言,但是厅堂中的官语白和傅云鹤都是心知肚明。

顿了一下后,门科尔继续说道:“对于西中盆地而言,最大的威胁还是来源于东部和北部。”当初老西夜王正是从北部为突破口击溃了这一带。

官语白和傅云鹤的目光继续上移,最后停驻在西中盆地上方的中棱城上,一旦突破这中棱城,西夜就等于沦陷了一半。

官语白沉吟片刻,问道:“这东部和北部分别有哪几条路?”

门科尔指向了舆图上标注着“芩山”和“茺山”之间河流,道:“东部是水路。这大今河河流湍急,也是颇为险要,沿着河流东南而下,就是旭唐族所占据的几座城池……”

说着,门科尔的手指往上移动了些许,“但是,侯爷的大军若要北上前往都城,只有两条路,一条近,一条远,只是这近路上,有两座城池在必经之路上……”他指了指北部的其中两座城池,“不过所幸,这龙门城、工崃城以及周边的几城也都是我门固族的族人。这若是别的十一族,我今日不敢对侯爷豪言,可我们门固族人一向同心,如果侯爷同意,我即刻就去写信给他们,劝他们降服。侯爷请安心,我担任门固族族长也有二十几年,在族中颇有些威望,此事就算没有十成把握,怎么说也有**成!”

西夜十二族分布西夜各地,每个族都有各自的族长,是类似大裕藩王般的存在,各族的族人隶属于其族长麾下,族长则直接听命于西夜王。

这个制度让每个族落为了凌驾于其他族之上而变得更为凝聚,更为强大,却也有着显著的缺点,令得西夜王对于其他十一族所在的城池缺乏绝对的掌控力。

门科尔挺了挺胸膛,眉宇之间露出一丝傲色,接着道:“只是,还要请侯爷在城中稍候两三日。”

“好,那本侯就等门科尔族长的好消息。”官语白含笑地看着门科尔,乌黑的眼瞳中眸光闪烁。

如今的西夜如一座冲天高塔般看似威仪,却不知这座高塔堆得越高就越凶险,一旦西夜王不足以慑服其他十一族,那么整个西夜就会如一盘散沙般崩溃……

门科尔连连应声,又道:“那这幅舆图就算是我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还请侯爷收下。”

官语白应了一声,就看向了傅云鹤,果决地下令道:“傅将军,即刻传本侯之命,令全军在城中休整两日。”

“是,侯爷。”傅云鹤铿锵有力地抱拳应道,然后就大步离去。

跟着,门科尔也是退了一步,对着官语白抱拳道:“侯爷,那我也先告退了。我这就去先去拟好书信,然后再交由侯爷过目。”

官语白仍旧是温文尔雅,抬了抬手道:“族长还请自便。”

门科尔又抱了抱拳,这才箭步如飞地离去了。

官语白站在原处,目送门科尔远去,儒雅的脸庞上,唇畔的那一抹笑意更深了,一双温润的乌眸笑得微微眯起。

忽然,正要出院子的门科尔顿住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官语白已经在一旁的高背大椅上坐下了,手里捧着茶盅,正悠然饮茶,乍一眼看去,这哪里像是一个将,更像是哪个出来的贵公子才是。

门科尔又继续往前走去,步履坚实,背影挺拔……

外面的日头越升越高,天空中的云层已经随着南疆军的到来而散去,露出云层后的暖阳。

半个多时辰后,几个信使从北城门飞驰而出,很快就分道扬镳,各自远去……

次日下午,就先从最近的工崃城先得了消息,之后是龙门城……

不过短短两日,官语白率领的南疆军不费一兵一卒就一连又拿下了两座城,接下来,只要出了这片西中盆地,他们就要直击中棱城了。

大年初一,数万南疆大军浩浩荡荡地涌入城门大敞的龙门城,对于这些士兵而言,虽然没能在南疆过年,心情却是比过年还要喜庆。

他们距离他们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南疆军的士兵们忙忙碌碌,他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接手龙门城,反倒是队伍最前方的官语白显得那么悠闲淡然。

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引得马上的官语白微微咳嗽了几声,连胯下的马儿也因此停了下来。

小四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殷勤的男音道:“侯爷这一路辛苦了,这几日天气阴凉,不如先去守备府歇息片刻吧。”

一身戎装的门科尔策马来到了官语白的身旁,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官语白又轻咳了两声,人总算缓过来了一些,道:“那就请门科尔族长为本侯带路了。”

“侯爷请。”

门科尔近乎是热情地在前方带路,领着官语白主仆俩去了守备府,又让下人泡了药茶过来,“侯爷,这茶可以润肺止咳,侯爷且试试。”

喝了半盅茶后,官语白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又有了些许的血色,也不再咳嗽了。

见状,门科尔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又道:“侯爷,此处距离中棱城也不远了,侯爷既然身子不适,不如在这里休养几日。以侯爷的智计,想要攻下那中棱城轻而易举……”说着,他目露异彩,敬佩地看着官语白接着道,“以我看,连入主都城也指日可待。”

官语白的指节在一旁的案几上轻轻叩动了几下,淡淡道:“想要攻下中棱城是不难……”

中棱城对西夜都城而言,几乎是最重要的一道防护墙,可想而知,在这种关乎存亡的危机时刻,西夜王哪怕是拆东墙补西墙,也会从别的边境以及城池调兵遣将,中棱城这一战决非易事。

可是,当这一句由官语白说来时,却没有人会质疑。

跟随官语白麾下的南疆军早已为他的智计、战术、风采所折服,而西夜人……又有什么人比西夜人更懂得官语白的可怕、官语白的言出必行。

门科尔看着官语白,眸色幽深,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又道:“侯爷,只是我听闻那镇南王世子萧奕为人傲慢张扬,侯爷您先萧世子一步入主都城,居功之伟,恐怕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完,只是声音压低了些许,“功高震主啊!”

俗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上官乃至君主容得下比自己还要英勇无敌,甚至更得人心的下属!

门科尔接着道:“侯爷,我是一心仰慕侯爷的英才,所以才贸然多言。侯爷,还是要尽早多为自己打算才是。其实,我听闻前几日,萧世子见了吾王……我是说那高弥曷派去的使臣。”

高弥曷正是西夜王的名讳。

“估计是那高弥曷有了与镇南王府修好之意。侯爷,若是萧世子与高弥曷议和成功,那么侯爷你殚尽力竭为镇南王府浴血疆场,岂不是白费心力,徒劳无功?!哎,我真是为侯爷您不值!”

官语白微微蹙眉,但是目光却是一凛,缓缓道:“你刚才说萧世子见了西夜王的使臣?”

门科尔急忙点头道:“不错,侯爷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东南境查便是。据我所知,萧世子正是在克里城中会见了使臣。”

说着,门科尔目露义愤,正色又道:“侯爷,你们中原有句老话说:‘你不仁,我不义’,也并非是侯爷您有异心,而是那萧世子先背信弃义……本来,以侯爷的人品才智,百年难出其一,也不该屈居他人之下!如今侯爷面临的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侯爷能拿下中棱城,长驱直入都城,就算是自立为王又有何不可?!侯爷,以您在西夜的赫赫威名,我就不信还有哪族敢与您作对?!”

门科尔说得是热血沸腾,慷慨激昂,那激动的样子仿佛已经看到官语白登上王座一般。

官语白垂眸不语,目光似乎在看他手边那早已不再冒热气的茶盅。

“侯爷,‘人走茶凉,卸磨杀驴’,您可要当机立断地早做决定啊!”

------题外话------

流感中招,39。6第四天

☆、795破局

厅堂里,寂静无声,空气好似凝结一般,外面连一丝风也没有。

官语白捧起了那盅还剩一半的药茶,慢悠悠地又啜了一口。

门科尔一霎不霎地盯着官语白,心一点点地提了起来,脖颈后沁出一片冷汗。他心里很有把握官语白会被打动,就算不是现在,等官语白查证了萧奕会见西夜使臣的事后,心必然也会发生摇摆……

毕竟官家满门的覆灭会是官语白心中永远的痛,更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官语白不可能再全心全意地为一个人效命!即便是他自己站在官语白的立场,也会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门科尔深吸一口气,又劝道:“侯爷,我也知道对侯爷而言,这个决定不容易下,可是侯爷,这西夜的一半江山可是您一手打下来的,只有您才配入主西夜,那萧世子也不过意图坐享其成罢了!”

“侯爷麾下的五万南疆军也早已被侯爷的人品才智所折服,想必,待侯爷揭竿而起,一定会一呼百应,奉侯爷为主……即便是有人胆敢哗变,杀一儆百便是,又能激起多大点浪花!”

“还有,我门固族麾下的勇士也甘为侯爷效命,侯爷,机不容失,您不能‘再’坐等别人鸟尽弓藏,请务必三思啊!”

门科尔故意在“再”字上加重音量,不动声色地提醒官语白九年前官家军的覆灭。

官语白瞳孔猛缩,脸上的表情不变,那双眸子却幽深得好似一汪漆黑的潭水,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似的。

厅堂里又静了片刻,外面的院子里阵阵寒风吹起,吹得枝叶摇摆不已,树欲静而风不止。

官语白似乎听到了动静,抬眼朝外面晃动的树木看去,此刻是寒冬时节,枝头的树叶已经落了大半,只余些一些残叶在风中摇摇欲坠……

门科尔见官语白意有所动,感觉自己已经说动了对方,心总算放下了一半,他知道过犹不及,也没再继续逼迫官语白做出抉择,而是话锋一转:“侯爷,关于中棱城,我……末将有一计献上!”

他当下改称“末将”以表忠心,同时霍地站起身来,恭敬地抱拳请命道:“末将愿率领我门固族勇士假装逃亡的残兵先替侯爷前往中棱城,待末将等混入中棱城内后,届时从城内破城定可事半功倍。待功成,再大开城门迎侯爷入城……”

官语白眉尾微微一挑,深邃的目光看向了门科尔,“你有几成把握?”

“侯爷,中棱城是西卓族的领地,西卓族族长西雷斯好大喜功,只要末将表示臣服之心,他一定不会起疑,此事末将怎么也有七八成的成算。只不过……”说着,门科尔犹豫地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还是忧心忡忡地接着道,“末将就怕侯爷一旦占了中棱城,萧世子那边就要坐不住了。这防人之心不可无,侯爷,不如就等拿下中棱城后,再与萧世子禀明此事吧?侯爷以为如何?”

官语白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一切就靠族长了。”

成了!门科尔心中暗喜,这件事总算是成了!

“侯爷,末将即刻就整兵出发。”门科尔慷慨激昂地抱拳道,跟着就大步退了出去。

接下来,龙门城中迎来了第二波骚动,一阵西夜独有的号角声响起,门科尔麾下的数千西夜兵急速地聚集在城门附近。

一个多时辰后,这数千“改头换面”的西夜“残兵”就在门科尔的率领下从龙门城的北门而出,狼狈地一路北上,绕过大谒山旁的大谒山谷,在当晚赶到了中棱城外。

虽然夜幕已然落下,但是中棱城的城墙上却被一支支火把照得如白昼般,也同样照亮了前方……

城墙上的人远远地就看到了门科尔一行人,还未等他们走到近前,就有人大声质问道:“来者何人?!”

门科尔急忙高喊道:“我乃门固族族长门科尔,官语白的大军攻破了闻熙城、工崃城和龙门城,我门固族只逃出了我们三千人。我要见你们西雷斯族长,有重要军情相告,快快迎我入城!”

须臾,那沉重的城门就在一阵隆隆巨响中缓缓开出一道只够两人并行的缝隙。

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将领率领几个亲兵亲自出城来迎,把门科尔一行人迎入城中,跟着,门科尔就随那青年将领前往西雷斯的府邸。

原本已陷入安眠的府邸随着门科尔的到来而变得灯火通明,不一会儿,一个高壮的中年将领就匆匆赶来厅堂。

厅堂中,其他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形容狼藉的门科尔坐在一把高背大椅上等着,一见中年将领来了,立刻站起身来抱了抱拳。

跟着,两人都相视而笑。

中年将领拍了拍门科尔的肩膀,大笑道:“门科尔老弟,你还是宝刀未老啊!”

门科尔得意地勾唇,自信地回道:“那是自然!我已经按王上的旨意都办妥了,现在官语白恐怕还以为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中棱城。”

“哈哈哈……”中年将领朗声大笑,目露一丝不屑,“原来官少将军也不过如此!”

门科尔亦是冷笑:“说不准当年是其父在为他造势而已!”

在不少西夜人的记忆中,早已将那官语白神化了,却忘了他也不过是凡骨肉胎而已。

想着那个削瘦病弱的青年,门科尔眸中闪过轻蔑之色,跟着又道:“西雷斯,你这边办得如何了?”

“你就放心吧!”西雷斯得意地挑眉,“布雷的人昨日就去了大谒山谷,等明早,火雷也就该埋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大谒山谷是从龙门城到此的必经之路,官语白若要到中棱城,就必须走这条路。”门科尔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那就好!”西雷斯抚掌道,微微眯眼,锐利的眸中闪过一抹狠厉。

大谒山谷绵延数里,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仅够三四个士兵并行,官语白的数万大军想要通过那里,没半个时辰是不可能的……届时,一旦他们引爆了山中的火雷,官语白和他的五万南疆军就决不可能脱身!

火雷的威力如同地龙翻身般恐怖,非人力可以阻挡,任是官语白再奸诈如狐,也不可能插翅而飞!

这一回,官语白死定了!

西雷斯和门科尔彼此互看了一眼,眸中都是勃勃野心。

当年连那大裕皇帝都没弄死的官语白若是死在他们的手上,还真是想想就让人心痒难耐。

一旦这个计谋成功,那么他们俩不仅是占了首功,而且他们的名字将会传遍西夜,甚至是名垂青史!

想到这里,门科尔已经是热血沸腾,亢奋不已。

现在一切就只等明日了!

中棱城上方的夜空还一片漆黑,月明星稀。

这一夜的中棱城上下彻夜未眠……一直到凌晨月色渐渐淡去时,才有人来禀说,火雷已经布好了。

当下,门科尔就派一个亲信出城即刻赶往大谒山谷……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忽然,一道烟火像箭一样从地面直冲云霄,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炸出一朵璀璨的烟花,也炸亮了山谷上方的天空。

这是临行前门科尔和官语白约定的信号,代表一切都办妥了。

当信号升空后,官语白的大军就会从龙门城启程。

“信号已经发出,两个多时辰后,官语白和南疆大军应该就会抵达大谒山谷了。”站在城墙上的门科尔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对身旁的西雷斯笑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先回府等好消息吧。”西雷斯率先转身,沿着石阶往下走去。

门科尔目光深沉地又朝大谒山谷望了一眼,也紧随其后地下了城墙。

两人回了府邸后,就坐在厅堂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等消息,他俩看似悠闲,心中却都是躁动不已。

初日越升越高,天色也越来越亮,府邸中士兵进进出出,不时有人过来禀报:

“族长,官语白的大军已经于辰时从龙门城出发!”

“族长,官语白的大军于巳时抵达易中河,距离大谒山谷还有四十里!”

“……”

“族长,官语白的大军应该就快要进入大谒山谷!”

当听到这个禀告时,西雷斯和门科尔都是眼中一亮,两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同时站了起来。

西雷斯笑着招呼道:“门科尔老弟,走,我们该去看好戏了。”

此刻,外面的日头已经升到了正中,四周一片敞亮。

两个族长大步流星地出了府邸,翻身上马,往南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还没到城门,就已经感觉到地面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西雷斯率先停下了马,目光往下看去,只见那地面上的尘土随着地面的震动而飞舞着,很快,就听天空中传来一阵闷雷声,那震天的轰鸣声连绵不绝地传来,浩浩荡荡,连四周的房屋似乎都在震动着……

西雷斯和门科尔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地龙翻身,不是滚雷,而是大谒山谷的火雷爆破了,引起地动!

“太好了,火雷被引爆了!”门科尔喜形于色地抚掌大笑道,“这火雷果然名不虚传!就算是两年前廷卫城地龙翻身,倾倒了半城的房屋,也没有这样的威力!”总算不负他这段时日对着那官语白摇尾乞怜!

西雷斯仰首大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用来开矿山的火雷,威力还增加了两倍,便是将一城夷为平地也是轻而易举。这一次,那官语白死定了!”

说着,西雷斯看向了门科尔,拱手道:“门科尔老弟,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头等大功了!”

“过奖。”门科尔抱拳客气道,“此事若非老哥的火雷也成不了事。”

这时,一个西夜士兵匆匆跑来,向西雷斯禀道:“族长,两万大军已经集结待命。”

西雷斯应了一声,豪气冲天地问道:“门科尔老弟,你可要随我一起去剿灭南疆残兵?”

“那是自然!”门科尔急忙道,跟着冷笑了一声,“没准我还‘有幸’能为官少将军收尸呢!若是把他的全尸献给王上,你觉得如何?”

他这么一说,西雷斯也是心中一动,王上生平最恨的就是官家人,若是能把官语白的尸身献上,那他们这一次的差事也算是办得十全十美了!

西雷斯点头附和道:“好!门科尔老弟,今日就由我们俩亲自带兵去收拾那些南疆残军!”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意气风发。

军令很快就传了下去,呜呜的号角声长鸣,隆隆的战鼓声震天,两万西夜大军声势赫赫地从中棱城的城门冲出。

两万士兵所经之处,旌旗飞扬,烟尘滚滚。

一路疾行了二十多里后,便望见前方的山谷之间烟雾缭绕,就像是一大片灰蒙蒙的浓雾一般,只能隐约看到两边的山峰在“灰雾”中若隐若现……

越靠近地面,尘土形成的“雾气”就越浓,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尘土,还是尘土……

看着这大谒山谷与自己昨日经过时迥然不同的样子,门科尔只觉得心情愈发畅快了,他不仅没有缓下马速,反而是迫不及待地投入了“灰雾”的拥抱中,后面的大军也紧随其后。

山谷的地面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岩石砂石,不利于马匹行走。大军立刻弃马步行,在尘雾间缓行……越往山谷深处,四周的尘雾就越浓,还有那扑面而来的烟硝味,这是火雷爆破后留下的痕迹……

可是门科尔心里却咯噔一下,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下意识地缓下马速。

“门科尔老弟……”

西雷斯疑惑地看向了门科尔,门科尔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咻咻咻”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密密麻麻的黄蜂群一般的黑色铁矢穿破尘雾朝他们射来。

“啊!”

紧接着,就有一阵阵惨叫声从后面此起彼伏地传来,还有士兵倒地声、铁矢撞击盾牌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这山谷里顿时乱了!

门科尔面沉如水,此刻,他已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附近没有血腥味。

火雷引爆,巨石滚落,若是南疆军真的中了陷阱,那么就算那些尸体不在山谷的入口处,他们也该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随风而来。

然而,已经晚了!

铁矢射来的破空声不绝于耳,西雷斯和门科尔身旁倒下的西夜士兵越来越多,四周的血腥味也随之越来越浓,与那烟硝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作呕的气味。

门科尔急忙高喊道:“中计了!快撤退!大家快撤回中棱城!”

接下来,山谷中是一片混乱,四周都是飞扬的尘土,根本看不到那些铁矢从何处飞来,只能盲目地举起盾牌挡住了四面八方飞来的铁矢。

这是一场大屠杀!

西夜军完全没有反手之力,更无从反手,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挡,就是逃,就是尽快离开这片山谷,逃到视野更辽阔的地方去……

一片混乱之中,西夜军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撤出了山谷,但后方数以千计的铁矢还在不断地射来……

两位族长带着残余不到一万士兵一路奔逃,哪怕离开了那铁矢的射程范围,也不敢松懈。

他们必须尽快回中棱城,决不能让南疆军追上!

他们必须守住中棱城,否则他们就真的一败涂地!

在这种急迫的心情中,西雷斯和门科尔在前方一马当前地奔驰着,只想着,再快一点!再快点!

日头不知何时西斜,中棱城的城墙远远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西雷斯和门科尔面上微微一松,一夹马腹,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身上,马蹄飞驰得更快,紧跟在后方是一队凌乱的骑兵,再后面是大部队的步兵,队列早就随着心乱了……

然而,等他们来到距离中棱城不到一里的地方,西雷斯率先发现不对。

他急速地勒住了马绳,胯下的棕马在一阵嘶鸣声中高高地抬起了前蹄,西雷斯直愣愣地望着城墙上方,脱口道:“不对!这不是我的旌旗,这不是我西卓族的旌旗!”

他西卓族的旌旗不是银白色的!

一旁的门科尔双目瞠大,顿时想到了什么。

“不可能的……这决不可能。”门科尔的嘴里喃喃说着,双手近乎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千里眼,朝那面在城墙上飞扬的银白色旌旗望去。

旌旗上,一个龙飞凤舞的“官”字赫然通过千里眼映入他的瞳孔中。

“官语白……真的是官语白!”

门科尔魂不守舍地念着,目光还在看着那旌旗上的“官”字,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中。

就在这时,前方城墙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气势磅礴的高喊声:

“多谢西夜王拱手送上中棱城,吾等却之不恭!”

数千道,不,也许是数万道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反复地高喊着同一句话,一声比一声响亮,如一帘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令得方圆数里都为之震动,震得人耳晕目眩,恍然如梦。

这一句话如万千道钢针直刺过来,门科尔只觉得一口老血闷在了胸口,喉头一甜。

“这怎么可能呢?!”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沙哑,咬牙说着。

可是,事实却残酷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中计了!

原来大谒山谷的陷阱也不过是官语白的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是趁着中棱城空虚,挥军将之一举拿下。

无论是门科尔还是西雷斯,都想不明白,官语白能识破他们的火雷之计倒也罢了,可他的大军到底是怎么绕到中棱城的呢?!

官语白是如何在短短不到一日的功夫就打下了中棱城?!

虽然他们带走了两万大军,但是中棱城还有一万大军,而且中棱城易守难攻……

然而,他们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他们甚至连“撤”都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看见那一支支象征着死亡的黑色铁矢密不透风地朝他们疾射而来……

门科尔的双目瞠到了极致,眼中写满了不甘。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那官语白真有神助不成?!

难道自己今日就要葬身在这里吗?

不,他不甘心!

门科尔一把抓向身旁的一个亲兵,试图用他作为盾牌,然而,已经晚了。

“咻咻……”

几支铁矢转瞬而至,几乎同时射穿了他的头颅、脖颈、胸膛……

不过是眨眼间,门科尔就变成了一只插满铁矢的刺猬,就这么直挺挺地从马上倒了下去,布满血丝的双目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位于队列最前方的门科尔死了,西雷斯也死了,但是那些铁矢没有因此而停下,还在如漫天暴雨般不断落下,铁矢在夕阳的金红色的余晖中染上了血一般的光泽……

杀气弥漫在空气中!

☆、796重逢

中棱城沦陷了!..

官语白攻下了中棱城!

这个噩耗如同狂风一般传遍了大半个西夜,自然也传到了西夜王的耳中。

从西夜王到西夜朝堂上下,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整个西夜上空刹那间阴云密布,笼罩在一种随时都要国破家亡的噩梦中。

“啪!”

西夜王的御书房里,一阵拍案声如闷雷般轰然响起。

紧跟着,就是一阵阵“砰隆啪啦”的摔东西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昏黄的光线中,可见大理石地面上随处都是支离破碎的碎瓷片、飞溅开来的茶水,还有笔、墨、镇纸一片狼藉,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的残酷肆虐。

对于这些,西夜王都视若无睹,他也没心思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中棱城竟然失守了!

这怎么可能呢?!

西夜王不敢相信死死盯着手中的军报,嘴里喃喃地说着:“萧奕竟然把十万南疆大军交给了官语白,他竟然这么信他?!”萧奕他这是疯了还是傻了?!

中棱城这一战,他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官语白。

他原以为官语白手中大概有五万人马,随着其每占据一个城池,就必须留下一定人手守城,还有战争中的折损,这就代表着官语白的大军越是北上,他的兵马就越少。

这本该是他西夜的优势,却没想到官语白手上竟然有整整十万大军!

官语白藏得太深了,在攻占中棱城前,另外五万人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没有露出一点端倪。

中棱城的这一战,官语白以自己和五万大军为诱饵,另外五万大军则趁机绕道来到中棱城,将之一举夺下。

官语白!他西夜的宿敌果然还是官语白!

既生瑜,何生亮。

既然有他高弥曷生于西夜,为何偏偏还要有官语白!

想着,西夜王的瞳孔中一片充血,愤懑,不甘,还有——

不解!

他真的想不明白,南疆军总共才区区二十万,那镇南王世子萧奕竟然把一半的人马分给了官语白,难道说萧奕真不担心官语白会背叛他吗?!

兵权,可是为将者安身立命之本,任谁都恨不得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明明那大裕皇帝忌惮官家的兵权,轻易就上钩了,对官家下了杀手,而这萧奕却对官语白信赖如斯!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彼此信任到没有一丝疑虑与防备的地步!

更令西夜王想不通的是,就算是萧奕的心真有这么大,那么镇南王呢?!

镇南王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把南疆军一半的兵马拱手“送”给别人?!

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啊!

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么会失算呢!

西夜王越想越是不甘心,拳头狠狠地握在了一起,闭了闭眼。

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冷静了不少。

如今中棱城已失,覆水难收,眼前最大的危机是官语白的虎狼之师来势汹汹,马上就要长驱直入了。

如果自己没有良策抵御,恐怕这一次西夜面临的不仅仅是国土残缺,甚至于,连整个西夜都要易主了!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现今,西夜的十几万大军都被困在了大裕西疆,挞海率领的七万大军被姚良航和韩淮君隔离在飞霞山一带暂时动弹不得虽然还有三万余大军在西疆的云中郡可以随时撤回,可是万一这三万大军一撤,姚良航和韩淮君就趁机西征,那他西夜的东境也将卷入这场战火之中

大裕西疆的兵力不可轻举妄动!

“拉克达,”西夜王抬眼看向了站在众将前方的拉克达问道,“除了大裕西疆,还有多少兵力可以调动?”

拉克达微微俯首抱拳,似乎是早就料到西夜王会问这个问题,立刻回道:“回王上,北境、西境的驻守军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此外,可以调往都城的兵力大概还有”他咽了咽口水,还是说道,“还有不足七万。”

就算没有抬头,拉克达也猜到西夜王的面色难看极了,继续道:“其中包括了周边各城的守军四万,以及这三个月重新征兆的三万新兵。”

虽然说西夜男子人人可上马为兵,但是三万新兵不过才训练了不足三个月,恐怕才堪堪成队列,即便是上了战场,战力估计还不足以与一万老兵相比。

就算再加上都城原本的三万守军和都卫营的两万大军,一共也才十二万。

对上官语白的精锐之师,都城之战显然对他西夜非常不利。

再者,这调来都城的七万兵卒相应的粮草马匹、衣甲器械也都需要跟进

这一些,就算不言明,西夜王和在场的众将皆是心知肚明。

可是,这一战他们不能输!

这已经是关乎国家存亡的一战,绝对不能让官语白再进一步了!

西夜王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果决,正要下令,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声响,伴随着一个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五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

很快,就有一个身着铜甲的西夜将士步履凌乱地走了进来,风尘仆仆。

堂中的众将自动向两边退开,让那将士走到近前。

“王上,”来人单膝下跪,气喘吁吁地呈上手中的军报,并禀道,“镇南王世子萧奕拿下了枢洲的第三座城莫甫城了!”

一句话令得御书房内静了一静,众将士皆是震惊不已,不由得面面相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幻听了。

內侍立刻把那将士手中的军报呈给了西夜王,军报中所陈述的内容让西夜王的脸色愈来愈白

短短数日,萧奕的大军就直入枢洲,并连破三城!

明明之前萧奕的三万大军在东南境还举步艰难,怎么一下子就有如神助般锐不可当?!

如今,枢洲危矣,一旦萧奕过了枢洲,那也就离都城不远了

西夜王想到了什么,大步流星地走到右边墙壁上挂的舆图跟前,手指准确地点在了莫甫城的位置上,目光往左上方看去,落在了中棱城上

原来如此!

官语白的大军不日就要和萧奕的大军会和了!

一旦让这两人的大军会师,那么都城所面临的威胁可就加倍了!

西夜王本来就焦躁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这萧奕委实是令人头痛,他的所作所为完全都不按理出牌,让自己完全无法预料,更无法理解。

萧奕既然有一战之力,为何故意在东南境蹉跎了数月?

莫非是他在等官语白攻下中棱城?!

西夜王瞳孔一缩,瞬间想明白了什么。自己为了在中棱城一举剿灭官语白的大军,从枢洲调走了不少兵马,萧奕等的怕就是这个时机!

可以说,是自己亲手助萧奕和官语白制造了这个大好机会!

想着,西夜王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更多的是惶恐,一种阴冷的感觉从脚底攀爬上来,背后发凉,就像是被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盯上了一般。

是啊!

官语白的身后隐藏的就是那些官家的恶鬼!

西夜王狠狠地咬牙,眸中绽放出狠戾的光芒。

他高弥曷才不会被那等阴魂打败,哪里一定还隐藏着一条生路

对了!大裕皇帝!

大裕皇帝肯定不知道那萧奕勾结了官语白在做什么。

试想一旦镇南王府拿下西夜,只会实力大增,大裕皇帝原本就忌惮南疆,忌惮镇南王府,又怎么会眼睁睁地坐视镇南王府壮大,威胁到他的大裕江山!

如今,最佳的良策就是“以夷制夷”,设法将萧奕率军来攻打西夜之事告知大裕皇帝,那么大裕皇帝必然会有所反应

如此,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

西夜王的眼中绽放出异彩,沉声问道:“孤要派人前往大裕,谁愿请命前去?”

众将再次面面相觑,紧接着就听西夜王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把他的意图缓缓道来

一炷香后,就有一个中年将士匆匆地离开了御书房,他要即刻赶忙大裕王都,事关西夜存亡,刻不容缓!

虽然派出了使臣前往大裕,但是西夜王仍旧是坐立难安。

如今的局势已经完全失控了,时间紧急,就怕使臣还未抵达大裕王都,萧奕和官语白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西夜王的担忧也并非是杞人忧天,战火正一步步地朝西夜都城逼近

元月初三,萧奕大军袭击枢洲范雁城,范雁城危急。

元月初四,拜勒族大败,范雁城城破失守。

元月初六,枢洲詹赞城被围,泣血求援。

短短几日,枢洲诸城一败涂地,萧奕的大军节节逼近,即便是西夜三岁小儿,都知道了南疆军的威名。

至于官语白的大军,还停留在中棱城,他们虽然已经拿下了中棱城,但是周边还有数千西夜残兵逃窜,需要先扫平四周,并趁此整军休息。

中棱城的城门大敞着,不时有南疆军士兵忙碌地进进出出

高高的城墙上,傅云鹤对着官语白抱拳禀道:“侯爷,刚刚从西中盆地得了消息,闻熙城、龙门城和工崃城三城的门固族残党已经剿灭,如今三城已然彻底控制在我军手中。”

“从中棱城一战逃脱的西夜残兵已剿灭七八成,已查知有一支约五百人的残兵由一名副将带领往西北方向逃亡,末将已经遣了八百骑兵追缴”

傅云鹤一鼓作气地禀着城内外的事宜,这几日,为了战后的善后事宜,最忙碌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继续扫荡周边城镇乡村,不可放过一个漏网之鱼。”官语白一边吩咐,一边抬眼望着城外,若有所思道,“再过两三日,阿奕也该到了”

闻言,傅云鹤顿时面上一喜,笑嘻嘻地领命退下了。

随着傅云鹤下石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一道黑色的颀长身形不知何时出现在官语白身旁。

两人都是俯视着傅云鹤策马而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相比官语白的淡然,司凛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微翘的嘴角似笑又似感慨。

语白他真的做到了!

挥兵攻下西夜的腹地,挥剑直指西夜王的咽喉要害。

这一切快得出乎他的意料,又似乎太慢了九年了!

所幸,公道虽然姗姗来迟,却终究还是来了。

司凛忽然笑了,叹道:“语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句老话倒是可以送给那位西夜王!”

这位西夜王当年以“离间计”得以成为储君,如今却也败在了他自己的“离间计”上,这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官语白眸中闪过一道冷芒,缓缓道:“高弥曷本来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将,只是自从尝到了阴谋诡计带来的甜头后,这些年来,越发偏爱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以致在战术上毫无长进”

说着,官语白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他虽有东征大裕的野心,却无自知之明,知敌不详,才会有今日之祸!”

西夜军本是虎狼之师,所以才能成为他们官家军多年的对手。

可如今呢?

西夜军被南疆军打得节节败退,毫无反手之力,可见西夜军早已是衰败而不自知。

孙子兵法有云: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度,乃估算土地面积;量,乃推算物资资源;数,乃统计兵力;称,乃比较敌我双方的军事实力。

西夜和南疆相距太远,南疆知西夜,而西夜却不知南疆,无论是度、量、数、称,都一无所知,又何来最后的“胜”呢?!

到如今,就算西夜王已经有所领悟,也已经迟了!

接下来,两人之间好一阵沉默,只有寒风吹拂着他俩的长发、衣袍,猎猎作响。

看着官语白温润中透着犀利的侧脸,司凛忍不住问道:“语白,你真不担心会重蹈覆辙吗?”

言下之意是,语白,你真得相信萧奕吗?

官语白没有看司凛,他的目光仍旧是望着远方,那是南疆的方向

好一会儿,当司凛几乎以为官语白不会回答时,却听耳边飘来了两个字:“当然。”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那么随意,眨眼就消逝在风中,只剩下司凛轻快的笑声

寒风不减,但是春节既至,那春天也就不远了!

相比于中棱城的平静,枢洲的战火还在不断往西北方向推进,节节逼近,大年初八,一支数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往中棱城而来。

在城墙上的塔楼放哨的士兵率先发现了这点,很快,城墙上下骚动了起来,这片骚动急速地朝城中的各个角落蔓延而去

渐渐地,连城中的西夜百姓都听到了城外传来的隆隆的步履声,越来越响亮,他们还以为是他们西夜大军来了,以为中棱城又将迎来另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谁想城中的南疆军竟然大开城门,迎对方入城。

又一支南疆军来了!

这个认知令那些西夜百姓胆战心惊,相反,南疆军上下皆是喜上眉梢。

官语白带着傅云鹤等数百将士亲自出城相迎。

城墙上,城墙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同一个方向。

“踏踏踏”

只见那隆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尘土滚滚,一支身着铜盔铁甲的军队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行来,那绣着“萧”字的黑色旌旗在空中肆意飞扬着。

官语白温润的眸子含笑看着前方,看着那黑色旌旗不断地朝这里靠近,看着萧奕熟悉挺拔的身形进入他的视野

冬日的暖阳下,那形容昳丽的青年身披银白色的战甲骑在一匹乌云踏雪上,乌黑如墨的发丝和银白似雪的披风随着马儿的奔驰而飞舞着。

鲜衣怒马,肆意张扬!

☆、797轻狂

天苍苍,风萧萧。

在一阵嘹亮的鹰啼声中,一头白鹰张开双翼从城墙上滑翔而下,迫不及待地朝前方的灰鹰飞了过去。

一白一灰两头鹰一会儿比嗓门,一会儿比速度,一会儿展翅盘旋,几乎抢走了下方那三万大军的风采,蓝天白云,任它翱翔!

“小白!”

策马而来的萧奕风尘仆仆,但是那张昳丽的脸庞上却是容光焕发,看不到一点疲惫之色。

冬日温柔地洒下金灿灿的的阳光,相隔不过数丈的两个青年相视而笑,乌黑的眸子在阳光下皆是熠熠生辉,如寒星般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