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前赫然在目的,是许多蚊子.

作为居家旅行不请自来的忠心伙伴,蚊子这种东西,向来是人类浪漫情调和优雅情怀的头号大敌.当年泰坦尼克号上,杰克和露丝于甲板之上风花雪月,实在是相逢得法,走了一把狗屎运,否则置于陆地,坦于野风,佳人雪肌,不叮则罢,一叮就要叮个对心穿,否则蚊子一族,颜面何存?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人世间最无孔不入的卫道士,它们实至名归.

好在,卫道士们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很容易被打死.

如果它们变得很强壮,很大只,很施瓦辛格....那怎么办呢.

这就是阿落和安现在面临的问题.

因为他们面前的蚊子,真他娘的大啊.半人高,头大如斗,嘴上那根针,在月光下荧荧发亮,阿落历来给蚊子咬惯了,从不晓得这玩意儿身上原来是长毛的,而且长得还十分茂盛.

这样尺寸的蚊子,七八只,三只在前,两只在左,两只在右,摆成掩护进击的阵势,首尾呼应,互为支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雇佣蚊,绝非家庭妇蚊们心血来潮,忽然变型而来的产物.

阿落靠紧车椅背,睁大了眼睛,额头上有汗珠一颗颗滚下.但他神情依然镇定,只是缓慢地问:"爸爸,怎么办?"

安没有回答.

如果是七个这般型号的人,无论所持何种武器,他一早已经跳出车门,单枪匹马,赤手空拳,谁能挡得住?虽说肉体与灵魂都逐日老去,沉于俗世生活,手脚渐渐迟缓,但是杀气仍在.什么样的生人在他眼里,都是还在呼吸的尸体.

但那不是人.甚至不敢肯定那到底是什么。

世上最恐惧的,乃是恐惧本身.

他深深呼吸.直到完全安定,适才所莫名流失的精力,缓缓在恢复中,他在阿落肩上拍一下:"你坐好,爸爸去清路."

最后掠过脑中的想法,是那把刀在就好了.接着他就把一切犹豫和顾虑抛在脑后,推开车门,跨了出去.反手立刻锁上。

看到他的身影,站在最前端的先锋蚊克尽职守,立刻迈开步子冲上来,带起的风声里有浓腻生肉和肮脏毛发发出的腥臭味道,重若有物一般,包围他,熏得眼都发酸.

安没有动,浑身上下任何一块肌肉,在等到大脑明确的指令以前,纹丝都没有动.直到蚊子腿来到眼前五十厘米左右,安猛然像一支箭那样笔直向前冲去,起步,收步,踢出一脚.

这一脚可以踢断手腕粗细的钢筋.也可以踢断一条放大了两百倍的蚊子腿.

至刚之威,人虫辟易.可惜,蚊子腿比人多多.

既然那么多,那么断一条就拉倒,冲锋之任不可缓,仍然迅速逼近他眼前,一根锋利的肉针,对着安的头顶,无声而极快地扎下来---这死蚊子还学过针灸,认穴奇准.

安一偏头,肉针贴着他的皮肤擦过,他伸手握住那质感古怪的玩意,猛地一折,蚊子嘴里发出呼痛般的怪声,看来也是蚊生父母养,还没有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安定了神,正要趁胜追击,忽然发现原来排成掩护阵势的左侧边锋蚊在视线范围里消失,回头一看,顿时大惊.

世道变了,原来老实咬人的蚊子,如今变得战略战术皆精,乘安猛虎离山,奇兵突入敌后,两只蚊子一左一右,各占据一边车窗,以嘴为锤,正一下下猛击玻璃,那不过是一辆濒临报销的老爷车,如何经得起如此生化战士的攻击,车身不断震颤,便同打摆子一般。安急忙去看坐在里面的阿落,居然还是稳稳坐着,双手交握,脸色惨白,但还不失镇定。安暗暗诧异,但也顾不得细想,脑后风声如啸,另一根肉针又奔袭而至。

安闪身,重施故技,又一把捞住,他之前断了一蚊之嘴,信心大增,干脆利落,就手一掰,断了人家生路。手脚活动开了,心胸大畅,好似回到少年时与狼豹相搏,正要扑上去解除阿落身边的警报,眼角余光一闪,当即大呼不妙。

如果说原来那七只蚊子,排成北斗阵已经算很有学问,那么,现在面前竟然涌现出无数只,不晓得悄悄从哪里冒出来的蚊子,显然已经进化到了懂得天干地支八卦六合,只差没有排出几只大蚊子换上不同颜色的风衣,叼根牙签当领队了。

作为经验丰富的斗士,安知道无论什么高手,多么剽悍,只要陷入车轮大战,最后都会悲惨地死于口水或脚印,他无暇多想,急速退到车前,先一拳打飞左边那只蚊型啄木鸟,还没有示意,阿落已经极警醒地打开了车门,安连身跃入,脚尖勾门关死,从阿落身上一掠而过,轻飘飘地落在司机位子上,擦了一下汗,说:“糟糕,哪来这么多怪东西。”

阿落向他凝视,须臾露出笑容:“爸爸,你很高兴的样子。”

安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儿子重复了一遍:“你看上去很开心。”

他从不说谎的眼睛平静温柔,充满惊讶然而有趣的神色:“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么高兴的样子。”

安掩饰般转过头去。喃喃自语:“别胡说,外面突然来了好多大蚊子。”

的确是很多,而且排成了一个坦克集团的样子,密密麻麻攒在一起,向车子压过来,一旦被推翻,麻烦就大了。安压抑住自己的紧张,脑筋急速转动,试图寻找出逃生之途。这时阿落说:“看,有流星。”

有流星,自墨蓝色天边闪现,带着银色光芒闪耀划过整个苍穹,来到阿落和安的眼前,掉进了那大群黑压压的蚊子堆里,那如同一千盏灯同时亮起的辉煌,飞速旋转,画出一圈圈虚幻的光环,笼罩视线所及,夺目,以及夺命。瞬间之后,一声极为轻微的叮当声传来,光芒消失,如同从未出现,留下的 ,是许多沉默的死亡。

车里的两个人目瞪口呆,良久面面相觑。要不是顾及为人父的尊严,安几乎想让儿子给自己当面一拳试试看,是否犹在梦中。

那些本来试图以众欺寡的蚊子军团,如今同生共死地齐齐挂掉,躺了一地横尸。没有任何血迹,因为杀戮来得极快而干净,肉体甚至都没有感觉疼痛。

在确认自己已经安全之后,安谨慎地下了车,他的视线被一样东西牢牢吸引住。

车盖上,黄色木把,雪亮锋利的刃,薄而轻巧。

是他一度以为自己丢失,而且不知道丢失在了哪里的那把刀。

刀尖犹有淡淡血迹。

那天晚上回家,父子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谈论刚才的事。阿落径直洗澡睡下,安独自在客厅里,开一盏小台灯,昏光下捏住刀尖一线,观察刃上微红。

以常识而论,蚊血无色,除非刚刚进餐,还未消化完毕。

在攻击自己以前,这蚊子军团,还肆虐过哪里?

而这刀子,无端端消失,又无端端出现,还无端端自力更生大开杀戒。更不可解。

抬头看天,夜色如水。人世间多少神秘事纵横流转,无法解释,最好忘记。

说到忘记,阿落本事最大。星期一早上起来,那遇险记对他就来说,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场电影,心灵没有什么好震撼,最紧要是赶快去找人把情节分享。

安送他返校,阿落就似有火烧身一样,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数着手指看哪个同学和他平时有点交情,会耐心听完这个故事。

在司机位上安暗暗叹气,他不能明白,为什么心地这样纯净的孩子,却会成为人群中的异类。也许这是他的责任吧。

还好,刚到校门口,阿落就得到一个惊喜―――他听到有人大喊大叫他的名字。

朱小破同学。

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似乎一早已经等在那里,看到那辆破福特,就扬起手来喊:“这里这里,阿落阿落。。。”

阿落一个箭步窜出,安从没见过他动作这么快,谁知前头还有一个更快的,小破迎面冲上来,手腕一转,拎住阿落上衣领子,脚下一起动,身影瞬间到了数十米之外。那边,安的眼睛睁到铜铃那么大,几乎一头撞上挡风玻璃。

不说安对自己的眼力产生了罕见的怀疑,小破拎起阿落,一边飞奔一边嘀咕:“要迟到了,你还慢腾腾的怎么行啊。”

阿落抱着自己的书包,眼睛垂下去,严肃地注视着自己离地大约七八十厘米的脚,转头又看看在自己下巴高度处,小破那个根根头发直立的板村脑袋,突然冒出一句:“我最近是不是瘦了?”

小破把阿落好似抓一个米袋子一样抓着,蹭蹭蹭数步,已经窜过学校的大广场,在教学楼的智能门阀定时自动关闭以前,挥手就把阿落丢了出去,后者感觉自己跟坐在滑雪板上一样,无比顺滑地从皑皑雪坡上一溜而下,定神看,已经从门阀下涉险过关,来到了楼道里,他来不及爬起来,赶紧大叫:“你快点啊,门要关了。”

话音没落,眼前一花,接下来就听到小破的声音在二楼:“你发什么呆,上来上来。”

阿落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耸耸肩:“在我不上体育课的时候,原来人类的体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啊。”

他们的教室在六楼。这个时间,早课已经开始,按道理说,走廊上应该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而各个教室里则会传出鬼哭狼嚎的读书声。

但是今天很奇怪。每层楼的过道上,都拥满了学生。每个学生的脸上,都带着全世界等待救主来临那样的狂喜之色,喧哗吵闹中有几个关键词不断在重复:“格斗赛。。。”“无差别选拔”“高额奖金。。。”“梦梦公主的约会。。。”

不知道为什么个个都那么激动,在教室内外奔来奔去,好似羊群里的狗。

小破丝毫不觉得这场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拍一拍阿落:“我们进去吧。”一摇一摇的,甩着书包走了。走了两步,发现阿落没跟上来,不由得诧异:“你干吗呢。”

后者两眼发直,站在当地把头摇成一个拨浪鼓:“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对于完蛋这两个字,小破有超乎异常的兴趣:“什么完蛋了,什么好玩,说来听听。”

阿落白他一眼:“好玩?好玩没有。”

他指指那些好象吃了兴奋剂的同学:“他们可能觉得好玩,不过我一定不好玩。”

不好玩之处就是:丝米国际学校每年,必有格斗大赛这一节目。本来寻常学校的格斗赛,无非是自愿参加,点到即止,投降算数,不热衷者大可无惊无险到清明。问题是,这家变态学校举办的,却是全校范围内的无差别格斗,强制参加,淘汰为止。

男女分赛,每个班都进行循环制的一对一的单挑,最强的五人晋级。没有规则的格斗过程中,嗜血与善斗者视为盛事,身体条件和格斗技巧不够的学生,则要经历整整一周的噩梦,往往落下重伤,甚至往年还出现过死亡记录。

无论去到哪个学校都是校园暴力受害者,从小挨打挨到大,动辄要劳动老爹给自己接骨消肿的阿落,此刻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满身青紫,血迹斑斑,说不定一命呜呼,也不算怪事。。。完了,完了啊。。。

他的哀叹在小破听来很好笑:“就是打架嘛。”

拍拍阿落的肩膀:“打架我在行。从小打到大。”

还找出例子来:“上个星期刚去过洛杉矶,全美地下拳王争霸赛。”

阿落懒得理他:“看是一回事好不好,我昨天还在电视上看了空手道世界冠军争斗赛呢。”

谁知小破很认真:“我不是去看,我去比赛的。”

他把自己松松垮垮的校服袖子挽起来:“看,我很有力气。”

袖子下是少年人的臂膀。微黑,不粗壮却极结实,一分一毫多余的脂肪都没有。如果仔细看,甚至可以发现皮肤下隐约有蓝色液体流动。不知是什么。

阿落从来不扫人家兴,既然小破说那么高兴,那就依他好了,于是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打赢没。”

小破摇摇头:“没有,猪哥封掉我大部分力气,不准我太投入。他说打死人不好,很容易发恶梦。”

这瞬间他有一种醇厚的天真,闪闪烁烁:“我不喜欢发恶梦的。”

猪哥,猪哥是谁?

听起来好像一个饲养员。

对此小破不同意:“猪哥是我爹,你说他是饲养员,我归他养,那我岂不是猪?

两个人在这里斗嘴,蓦然发觉周围猛的静了下来。顺着所有人的视线,看到学生群的后面,出现一个站得笔直,身板有如军人般坚实的中年男子,有一张瘦削而冷酷的脸,眼睛里毫无感情,跟他身上的衬衣一样灰黑。

他厉声喝道:“吵什么。”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只有小破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说:“谁啊。”

阿落头上大汗淋漓而下,急忙拉一下小破:“他是学校的教导主任,魔鬼关先生。”

一个老师可以得到魔鬼的称号,想必在教学生涯里有过不少另类的光辉事迹。

小破耸耸肩:“魔鬼?他不像啊,我家很多的。”

毫不把人家的威严放在眼里,迈步就往教室里走,魔鬼关脸色大变,眉毛凶狠地倒竖起来,就在这飚将发未发之际,小破又站住了,自言自语地说:“我爹说,做人要低调,恩,低调就低调吧。”

他有样学样,从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以此表示自己的低调作风。浑不顾这一动一静,已经形成了对当局权威的极大挑衅。阿落把教导主任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大呼不妙,但不妙归不妙,他也不肯就此悄然跑路,将自己新交到的唯一朋友撇在一边,因此一边摇头摇得打摆子,一边碎步上前,跟小破站成一排,走廊之上,当即出现两个类兵马俑群落,一边很多人,战战兢兢,全部吓得要死,一边两个人,表情呆滞,接近视死如归。

魔鬼关慢慢走上前,逼近小破和阿落,以他在学生中成名的杀人眼光巡视大法,在两个小鬼的脸上转了一圈。阿落向来老实,给同学扁到鼻血长流都不告状,更别说直接惹上学校当局了,当即吓到濒临屁滚尿流的边缘,要不是身后有堵墙把他死死撑住,说不定已经当啷一声晕倒在地,要劳动救护车。

魔鬼关对此效果相当满意,但眼光转到小破头上,这孩子嘴巴微张,面无表情,不晓得在发什么呆,意思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形状颇为不敬,正要发飚,小破微抬眼,向他一瞥,魔鬼关先生的心头,忽然泠泠一寒。

寒意随着呼吸,很快扩散,在胸口,四肢,五官,指尖。血流速度不知不觉减慢,眼前有幻觉。看到无穷尽的黑暗中,有数千加仑的血,稠热地翻滚着,中间似散发悲痛呻吟,仿佛地狱。

他猛摔头。从幻象中挣脱出来,眼前恢复清明世界的时候,他迎上小破的眼睛。那平静的瞳仁中,隐约有血海在翻腾。隐约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对他说:“安静,安静。”

魔鬼关先生打了个寒噤。失神良久,才回忆起自己到底在做何贵干,他退了一步,破天荒地没有剽悍到底,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电梯中的一瞬间,学生群里齐齐发出两个型号的惊叹,一是哇哇哇,表示无名爆爽,一种是咿咿咿,实在无比意外。

格斗大赛的通知一出,整个学校就进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中,每个人都在暗中观察,要么挑选自己要打的人,要么定位会打自己的人。阿落如往常缩在座位上,忧心忡忡,想像中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沙袋,唯一期望不要给打出脑仁来,收拾起来太麻烦。

他忧郁了半天,凑过去问小破:“你干吗要转校来这里啊,现在转回去还来得及不?”

小破正在仔细收拾他的书包,一本一本书拿出来,在自己面前垒起来,砌碉堡一样。听到问题想了想:“我为什么转校?嗯,这个原因我不能告诉你。”

阿落兴趣大增:“为什么?”

小破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不但这次转校的原因不会告诉你,而且连以前三十几次的原因我也不会告诉你。”

眼珠子立刻想脱离眼眶而独立存在:“三十几次?你上学多少年了?转了三十几次校?”

小破奇怪地看着他:“什么上学多少年了?我高一就转了三十几次。”

两个人的对话到这里嘎然而止,因为有一只手,突然在他们眼皮底下出现,敲了敲小破的桌子。

那只手外形很吸引。纤长,柔嫩细白,指甲修得圆润通明。无须抬头看脸,就知道主人是个女孩子。

这个班上,这个年级,甚至是这个学校里,最漂亮,最得宠的女孩子。

梦梦公主。

阿落这样称呼她。“有事吗?”后者却好奇地开始注视小破,一时没有回答。

小破还是继续砌他的书,只漫不经心抬头看看。他看到梦梦公主像三春牡丹一样丰柔的容貌,鲜嫩到在阳光下呈现些许湿润,那样青春的饱满与秀美,以目光已经可以挤压出水来。

立刻精神一振。冒冒失失就问:“你去不去我家做客?”

梦梦公主一怔。脸颊上飞起一片微怒的绯红,脆生生地答:“我为什么要去你家做客?”

小破很老实地回答这个问题:“我老爹说这是高中生活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如果没有成功的话,是很可耻的。”

该衡量标准闻所未闻,但阿落浑然不觉其标新立异,非常好好先生的配合,说道:“真的吗?没人告诉过我呢,哎,你以前没有成功过吗?”

小破脸色颇为悻悻,好久才很勉强地说:“没有。”

从他的表情来看,这是被戳到了痛处,如果阿落不是他的朋友,可能这阵子已经被他踩在了脚底下。

岂知阿落还在一边胳膊肘往外拐:“梦梦不要去,他家什么都没有,吃的也没有,玩的也没有。”

说得小破挠头:“那天辟尘太忙了,下次去就有点心吃啦。”

说着,眼神忽然一转,望向梦梦身后,皱起眉头说:“你背后是什么?”

梦梦和阿落都莫名其妙,齐齐回头,背后只见墙壁上的大块玻璃书写板,以及书写板下的多媒体操作台,再看过一点,一个身材矮小,样貌颇为委琐的男孩子,正施施然走出门。

阿落便介绍:“那是菲力斯。你没见过?我们班上学习最好的,非常聪明。”

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菲力斯蓦然侧过头来,向这边遥遥一笑。笑容中有一种奇异的邪恶之意,一闪即逝。小破眼光再次掠过梦梦身后,像在丈量距离,一面低声自语:“人类的速度不会这么快的。”那两个孩子没听清楚,齐声问:“什么?”

他却不肯说了,手脚加快,终于把书墙整好,很满意地端详了一下,咚一声倒下头去,不动了,嘴角渐渐有一种液体流出,俗称哈剌子。。。。

梦梦目瞪口呆,呆了半天才想起问阿落:“他干吗?”

阿落端详了一下,宣布:“他睡着了。”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梦梦终于想起自己来找阿落的原意:“阿落,你不要参加这次选拔了。请病假吧。”

小破足足睡了一个上午,每堂课的老师都经历了一个奇异的态度转变过程,首先怒气冲冲猛敲他的桌子,然后敲的速度越来越慢,好象天人交战,冰火两重天,最后发一阵呆,转身回到讲台,把自己要干什么全忘了。

中午他倒是起来吃了一下饭,又对食堂的烹饪水准发表了非常不满的评论,不满到什么程度,要不是阿落拼命把他拉住,他要爬进供应间去打厨师。

事实上那天中午的主菜是牛肉小方饺,配菜是黄油鲈鱼,四种素食沙拉任选,搭配健康果汁或咖啡。这个学校的主厨从纽约好味轩延聘而来,虽然不是大牌,基本功却相当过硬。如何被小破唾弃到这个程度,阿落实在不理解。但他没心思探究,因为现在人命关天的是另一个问题。

“小破,刚才梦梦 公主叫我不要参加选拔。”

后者还沉浸在中饭没有吃饱的悲痛情绪中,一边走一边懒洋洋地啃着手指头,闻言瞟了一眼过来:“什么?”

阿落向他解释:“梦梦的爸爸是这个学校重要的赞助人之一,她说可以帮我请病假,不要参加选拔。”

想像中小破作为他的朋友,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毕竟死掉不是什么好事,能免则免。谁知小破不大配合:“这么好玩的事你不参加?”

被打得死掉有什么好玩,需要非常强悍的幽默感才能体会,显然阿落并不具备这一素质,只见他迷惘地看着小破,后者一副“妙处难与君说”的欣然表情,频频点头:“你不懂。打架最好玩了。”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教学楼下,午休时间即将过去,各个年级的学生都在那里等电梯。

小破忽然站住,遥遥指了一下左侧电梯门前的一个人:“你认识他吗?”

认识。

胡佛,高三学生,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九十五公斤,全校空手道混合赛三连冠,曾经有在拳台上将对手的肋骨一拳打裂的记录。学校霸王之一,大多数人倘若不刻意接近他,那么就绕着他走。

小破点点头:“很好,来,阿落,你上去打他一拳看看。”

真是一个剽悍的提议,当然也会遭到同样剽悍的拒绝:“不去。”

他还很耐心地向小破解释:“我是人类,人类的身体构造非常脆弱,在一定程度的外力压迫或撞击之下,会断裂或者破损,我家没什么钱,好像保险到期了没有续缴,这样一来。。。”

两分钟后,在小破几乎达到了聚气成剑高度的凌厉眼光面前,他终于讪讪地停下来,心有不甘,鼓起勇气喃喃出最后的结论:“安全第一。。。”

听到小破一声长叹:“他妈的,早知道你这么罗嗦,那天晚上就该让蚊子吃了你。”

阿落猛然睁大眼睛:“蚊子?那天晚上的蚊子是你干掉的?”

干掉蚊子,不算什么丰功伟绩,在此一途,全人类共享受空手入白刃这一武学经验。但是这个肯定答复对阿落影响甚大。他本来一直婆婆妈妈,罗罗嗦嗦,此刻被蚊子两个字弹到了某根筋,瞬间闭嘴,还就手把校服一脱,丢在小破肩膀上,露出自己白白净净的胳膊,挥舞两下作为热身,说道:“好啦,既然如此,那我就上去打啦,万一我完蛋,你记得告诉我爸,有合适的女人找一个吧,只有贝多芬和莫扎特的中年太不幸了。”

说完就冲上前去,脚步倒是挺利索,小破拿起他的衣服,自言自语:“留遗嘱有什么好凑热闹的。”随后跟上。

他随后跟上,不是为了掠阵,其兴致勃勃的状态,倒像是去包厢里看戏,巴不得有人提袋瓜子来卖配合气氛.不过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大喝一声:”打住.”

阿落很听话地打住,由于紧张,他身体崩得死死的,好像头都焊在了脖子上,韧带全体罢工一般,硬邦邦地扭了一半过来瞪住小破:”啥?”

小破觉得他这个样子,拷贝了健美冠军摆POSE的姿势, 于实际却完全缺乏,其荒谬程度,直追一米五的小个男在球场上练灌篮.惨不忍睹.

作为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他自己也扭了一下,感觉到自己完美的六块王字腹肌收缩,于是满意地点点头,走上两步,拍拍阿落:”你打过人没?”

没有

不过我挨打很有经验,有帮助没?

有.

什么帮助.

怎么说也在世上混了十几年了,这两小子总算具备了基本常识,没有当着陆续聚拢来上课的一两百同学面,比划起格斗技巧.于是撤----这个过程中,阿落始终保持着那个偏瘫一样的姿势,被小破半扯半推.到一边.

那么,到底挨打挨得多,有什么帮助呢?

小破反问:”你被打到哪里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