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声起哄道,“正是,张兄、不才兄射艺超群,今儿也叫我们开开眼界”

众学子听得后面起哄,有好事者也围将来,跟着起哄。

张姓学子有些莫名其妙,再看林延寿的面色,似是有些明白了,这陆仲晗是要替林延寿出头?有些不快,却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退缩认输,拱手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那位刘不才更是生性好胜,当下便痛快应下。

随即有好事牵了两匹马来,众人让开场地,三人驱马进场。

“张兄、不才兄先请”陆仲晗接过弓箭,随意将箭矢搭在弦上,转身向二人道。

如此轻敌的神态让这位张姓学子和刘不才更加恼怒,两人扫过看围观好事学子的面色,驱马到二十步开外,先后搭弓而射。

“嗖嗖嗖”

“嗖嗖嗖”

六箭先后射出。

那边又围了好几个学子,一齐上前验看,扬声喊,“张兄三箭全中,一箭近靶心不才兄三箭中两箭”

学子们的骑射水平自不能与军士相提并论,如此成绩便也算不错了。

人群中发出几声短促赞叹,便看向陆仲晗。此人来书院时间不长,家世成迷,平素相熟的只有赵陈二人。又因与姚山长关系亲密,学子们对他实是好奇。

“陆学弟好兴致”汪颜善驱马上前,虽是笑着,却掩不住眼内复杂的情绪。姚山长的亲近爱护手到擒来地院案首以及将要到来的乡试这人会是自己劲敌

陆仲晗收回拉了一半的弓弦,含笑拱手,“切磋方能进步,汪学兄可有意比试一场?”

“呀呀呀”陈尚英在人群中激动地顶着赵君正的后腰,悄声笑道,“好戏,真真是一场好戏”

余下的学子也纷纷议论起来,这可是书院之中最有才华的年青学子一较高下,当然若林延寿不是那么死呆,倒也可算他一个。

“好!”汪颜善对自己的箭术颇为自信,这可是他在国子监中,经名师指点,刻苦练习的结果,“骑射如何?”

方才二人皆是骑马立射。汪颜善点明骑射,则是纵马移动而射了。

“好”众学子大声起哄,“骑射”

陆仲晗微微颔首,“就以汪学兄之言。”

早有人将对面六靶上的箭矢收起。

陆汪二人,驱马各立一侧,汪颜善存心要灭的他的威风,驱马奔走,抬手向对方箭耙射去。

“嗖”马蹄扬起阵阵尘雾,箭矢破空,斜射而去。

与此同时,陆仲晗也驱马而奔,来回奔走几个回合,突然搭弓而起,三箭连射。

“嗖嗖嗖”三声之后,便“叭叭叭”三声轻响,三只箭矢几乎同时劲射在靶心之上,箭羽犹自在嗡嗡作响。

“好”众学子愣怔片刻,突然齐声叫好。

而那汪颜善的第二支箭此时尚未离弦。高低立现

“哈”陈尚英几步跳到众人内围,哈哈大笑,“仲晗,好样的原你是个深藏不露地”

说完斜了眼,神色晦暗颓败的汪颜善,带着些示威的得意。

“陆学弟,好箭法好箭法”人群中有人大声赞叹。

陆仲晗停马而立。眉目依旧温和,将弯弓收回,淡淡向汪颜善三人拱手,“承认”说完翻身下马,向人群外走去。

“哎仲晗,仲晗,你等等”陈尚英追过来,眉开眼笑地问道,“如此精妙的箭法,并非一年能习成地,你快说,哪里学来地”

陆仲晗转身欲说话。

“陆学弟”一脸灰败地汪颜善纵马追来,坐在马上,气息不平,却故做平静的恭手,“好箭法,你我再比一场如何?”

“不妥”陆仲晗微微摇头,神色温润,声音平稳柔和,说出的话却极气人,“陆某六岁随祖父习弓箭,十岁起长居紫阳书院,习弓箭已有十年余汪学兄习箭不过一二年,怎好占汪学兄地便宜”

紫阳书院乃天下学子皆知的高等书院,与清源书院可谓云泥之别。

众学子立时发出惊叹声。

赵君正惊讶之余,又立在一旁窃笑不已。

汪颜善气歪了鼻子,方才是谁说要讨教,现在又讥讽他箭术低劣,怒极反笑,“不知陆学弟的祖父究竟是怎样的高人莫非是名将之才?”

“并非名将。崇祯十年,广西庆远府僮民有变,屡戮天子命官,攻城劫寨,甚嚣尘上陆某祖父便是以文官之身,平定民变的庆远知府”陆仲晗语调平稳,淡淡拱手,一点也没差点气爆对方的自觉与愧疚。

说完依旧迈着平稳的步子,缓缓离去。

众人看着他远去的背景,其中一个年长学子,突然一拍脑袋,“他的祖父是先任庆远知府,后又出任广西巡抚的陆广英陆大人?”

“仲晗,仲晗你等等”陈尚英小跑儿跟过去,笑道,“哈,真解气,你看那姓汪的脸色没有精彩极了”

陆仲晗回头笑道,“快走罢,若山长知晓,我等必定要受罚”

“不过是切磋而已”赵君正跟上来,也是满脸笑意。

林延寿赶上来,后知后觉地问道,“陆兄可是在为苏小姐不平?”

赵陈二人同时对视而笑,齐声发问,“陆兄可是在为苏小姐不平?”

陆仲晗笑了下,并不做答,沿山道向书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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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章辞别

事隔几日,成衣铺子的曹掌柜带着一只木箱子来了苏家。苏瑾忙将他迎到正房,含笑问道,“铺子都整理好么了?可是即时要启程去杭州?”

“是。”曹掌柜笑呵呵的坐下,指着他带来的小方箱子,道,“这是夫人特意叫我给苏小姐送来的”

自他一来,苏瑾便猜到这是银子。可之前说好的一成收益已经悉数支取了,连忙推却,“红利我已得了”

“夫人说了,虽然铺子经营地时间短,名声却响亮,因这名头,两间铺子都卖了个好价钱,这都是苏小姐的功劳”曹掌柜上前将小箱子打开,里面是整齐的小银锭,笑道,“谢礼不多,只一千两,苏小姐就收下罢。”

苏瑾失笑,这银子她该收,也不该收。权衡片刻,便点点头,“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夫人在那边如何?出海的船走的是哪家的路子?”

“汪家。”曹掌柜也是刚刚得知的消息,“汪家世代为海盗,海外路线熟些占城、满剌加、旧港、古里、忽鲁莫斯等地都是熟路”

苏瑾暗暗点头,能攀上这样的人家,丁氏必是花了大本钱地。其实生意做到一定程度,便只是拼资本而已,有了资本才有资格进入更高层面的游戏。而到了这更高的层面,挣银子显然要容易多了

但资本积累的过程是如此艰难。

两人说了些闲话,曹掌柜临去时,又笑道,“夫人叫我问问苏小姐,可想去杭州陪她住一段日子?”

“谢夫人地美意”苏瑾心头温暖,但她不得不拒绝。杭州与归宁府都是要派税监地,到了杭州不过也是吃喝玩乐而已,她现在显然没有这样浪费时间的本钱。又解释道,“归宁府离两关近些”

曹掌柜一愣,“苏小姐要去关外?这如何使得?”

“我不会亲自去”苏瑾笑着将姚玉莲哥哥的事说了,“若有看好的货物,拿银子入他们的股,付他们利钱便好。”

曹掌柜点头,这倒了是个法子,又知她做生意素来不莽撞,便不再多说,闲坐一会儿便告辞而去。

送走曹掌柜,苏瑾看着这一小箱银子。加上苏士贞留下的一千两,她突然兴奋起来,纤细的手轻拍着银箱子,眼中闪着异样的神彩,若能在苏士贞回来前,将这银子翻一翻

正思量间,栓子在外面回道,“小姐,有人要买笔说要什么湖笔”

“嗯,我知道了。”自税监的消息确认之后,这杂货铺子便没再补进不畅销的货物。这些货物便包括纸笔等物,挑帘出了正房,“我去仓库找找”

栓子嗯了一声,又回到铺子里去。此时,铺中立着三人,另外二人立在门口,脸上明显挂着促狭的笑意,栓子朝着那位要买湖笔的年轻男子道,“请您略等等,我家小姐去仓房找了”

“嗯。”那男子点头,不急不燥地打量起铺子来。

苏瑾在仓房找了半晌,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两只小号地湖笔,举着进了铺子,刚绕过货架,却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苏瑾一愣,缓缓走近,笑道,“原是三位要买湖笔,不巧,铺子里只余下两支了”

“无防,无防”陈尚英和赵君正连连摆手,“我们两个地笔够用,是仲晗兄要买”说着并退出苏家铺子。

“原是陆公子要买”苏瑾微怔片刻,便将笔放到柜台之上,看这几人都身携带行李,便笑道,“想必是今日便要赴济南府待考么?”

“嗯。”陆仲晗微微点头,伸手在柜上放下一小块银子,取了笔。

苏瑾忙摆手,“数次劳陆公子援手,这笔,算是苏瑾附赠地”

陆仲晗手势微顿,随即将银子收起,含笑道,“如此便多谢了。嗯,有苏小姐慷慨赠笔,陆某此去,或能一举高中?”

“那是自然地”苏瑾含笑点头。

陆仲晗似乎只是来买笔而已,闲话并未多说,收了笔,便拱手告辞。

苏瑾微施一礼,便自铺子回到院中。

不多时便听见东邻家院门开合的声音,以及林寡妇的送行声。

赴济南考试的四人共乘一辆马车,离开梁家巷子。

车内,陈尚英和赵君正二人相对偷笑。他轻咳一声,问道,“仲晗兄,都说了些什么?”

“买笔”陆仲晗将手中的笔扬了扬,含笑回道。

“啊?”不知内情的林延寿看着那两只笔,惊讶地道,“怎的考试在即,三位学弟如此马虎,笔墨要早早备好才是,家母每样各备三份,若不够使用”说着便去翻自己的包袱。

陈尚英和赵君正望着陆仲晗暴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大考在即,有些事还是次要地。赵君正思量一会儿,问陆仲晗,“那日之后,山长叫陆兄过去,可是说了何事?”

“嗯。”陆仲晗点头,又轻瞄淡写地道,“斥责。”

赵君正倒不担心这个,笑了两声。又问,“那日陆兄当众叫那汪颜善难堪,因怕他在学籍之事上使坏,你说有对策,是何对策?”

此言一出,这另外二人也担忧起来。

“无事。”陆仲晗微摇摇头,“已托人打点”说到这儿,微微摇头,轻轻一笑,离家外出游历,他已有几年不曾这般冲动过了。

“哦”虽然自那日之后,陆仲晗也与几人粗略说了自家地家境,虽不算大富之家,却正是世家。但若说缺财,却又与大茶商程家是姻亲。若肯求助与人,这等小事并不要如何费心。

只是赵陈二人这些日子是见惯了他事事皆亲力亲为,生怕他在这件事儿上也使性子,非要自己解决。听了这话,三人便一齐放下心来。

“合该如此!”赵君正拍拍他的肩头道,“场内文章自然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至于这考籍么,虽说朝廷管得不甚严,但,俗语云:小鬼难缠。切不可因此而误了功名。”

“正是正是”陈尚英连声附合,一行人渐走渐走远,出了旧城,向码头而去。

此时归宁府码头熙熙攘攘,往来的船只依旧。除了往常来来往往的小商户们,这两日还多了些,南下准备出海的商人,并一些将赴考场的学子以及送行的家人。

程记的吴掌柜亲自在带着几个小伙计,在码头等候,神情轻快。这表少爷终是吐了口,此去若能一举高中,再往徽州报喜,想来他不会阻拦了。

正思量间,突见一群人拥簇着个衣衫鲜亮,容貌俊雅地男子,往码头而来。觑眼看了两眼,正要转回视线,那人群中快步走出个中年男子,圆滚滚的身子将深蓝锻子绣福字长袍几次撑裂开来。

“呀,这不是程记的吴掌柜?”来人满脸堆笑,连连拱手,热情致极。

“你是”吴掌柜望着这张油胖谄媚地脸,确认自己并不认得他,有些迟疑拱手,“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姓陈”这男子对吴掌柜的迟疑并不在意,连连拱手,自我介绍,“姓陈名达庆,在胡家大掌柜的寿宴上,曾与吴掌柜见过一面儿”

“原是陈老爷”吴掌柜拱手施礼,实则仍未记起他是谁。只是胡家大掌柜的寿辰,他确实是曾去过。望了望他身后,“陈老爷家中也有学子要赴济南考试么?”

“是,正是”陈达应连连应声,又叫汪颜善上前来,要与吴掌柜介绍。

身后的汪颜善看到舅父这般媚态,颇为不喜,却叫汪老太爷推了一把,“那人必是有财势地,快去见见”

汪颜善皱了下眉头,看了汪老太爷一眼。整整衣衫,缓步迈过来。却不行晚辈之礼,单等吴掌柜与他先见礼。

吴掌柜微微摇头失笑,莫说程记不止是单纯的商户,便只是商户又如何?程家家主所到之处,能与当地的地方官平起平坐。虽他只是程记茶庄的掌柜,知府衙门却不晓得去过多少遭儿,一个小小的秀才,也敢在他面前张狂

正这时,眼角一转,看见陆仲晗地身影。心不在焉地拱手道,“在下等地人来了,失陪”

便带着七八个平头整脸衣衫鲜亮地小伙计,迎着那边过去。

“善哥儿”陈达庆见气走了财神爷,甚是不悦,低声喝道,“你怎的这般作态”一面循着吴掌柜的身影望去。

见他迎上几个年轻学子,又奇怪地问,“善哥儿,那几个学子你可认得?似是你们书院的学子”

汪颜善正因吴掌柜的怠慢着恼,并未注意,听了这话才抬头。

一看之下却怔住,吴掌柜亲热迎接的人正是他恨得牙根痒痒地陆仲晗等四人。眉头霎时拧起来,疑惑问陈达庆,“舅舅方才那人是谁?”

“是谁?”陈达庆气急败坏地喝道,“是你岳丈想做茶地生意,求见都见不得一面儿地人”

130章变化

八月初八,乃乡试第一场。济南府贡院外,一群兵丁威风凛凛,带刀站立门前,气氛森严。众学子敛容肃穆,等待贡院龙门大开。

陆陈赵林四人,也立在人群最外侧,静静等待着。

“陆学弟”汪颜善自人群中挤来,笑着将他上下打量,别有深意地道,“没想到,陆学弟真能在我山东省应考”

“你这话何意?”陈尚英压低声音喝道。跟随陆仲晗而来,此时已立到人群最外围的吴掌柜,看到这边动静,忙挤过来,“何事?”

陆仲晗摇头,“无事。你们自回去罢龙门快要开了。”

吴掌柜虽不信无事,却不好插话,缓慢退至一旁。

“在下不过关心陆学弟罢了。”汪颜善淡淡拱手,似笑非笑。

陆仲晗淡淡拱手,语调平静,“多谢关心。不过,陆某想借机问一句,汪学兄读书科举是为了什么?”

“什么?”汪颜善似是没听清楚一般,下意识反问。

“读书科举,说大是为谋国,说小是为谋官。”陆仲晗平静地望着他,语调仍然平淡致极,“谋官也好,谋国也罢必先谋自身。”

汪颜善嘴角挑起一抹嗤笑,此时想说什么大道理?

然陆仲晗下一句,却让他变了神色。

“汪学兄,你我同读《左传》《论语》《春秋》十余年,谋身之道,汪学兄懂的,陆某也懂。”

赵君正笑起来,这话是说大家同是读书人,谁还没几个心眼儿?不屑不等于不会

“啊我突地记起来,汪学兄有悔婚之事,自已要小心”陈尚英也笑起来,插话道。

赵君正一本正经地摇头,“有周学道巡临济南府,悔婚算得了什么?解元公说不得已内定了”

正这时,远处一声炮响,一匹快马驰来,马上的人亦长声道:“肃静,学道大人到——”

陆仲晗各看了二人一眼,淡笑着向汪颜善拱拱手,“汪学兄,龙门将开请”

汪颜善脸色铁青。狠狠瞪向这几人,转身挤到人潮之中。

陈尚英一掌拍在陆仲晗肩头,“你素日不声不响,原来是个狠角色”比起汪颜善的悔婚来,巡临济南府的周学道,是汪颜善的福星,也极容易落下口实。

若他不高中不发难便罢,一旦高中又从中使坏,一个科考舞弊的流言便是他难以承受地。

赵君正兴灾乐祸地笑道,“谁叫他如此招摇。”

苏瑾坐在院内墙荫下看书,又消磨掉半日的功夫。自书中抬起头来,看那果实累累的枣树,仲秋的阳光洒在上面,已有微微泛黄的叶子,和泛了红地枣子。

放下书,伸展一下身子。算算日子,苏士贞一行已走了二十来日,按正常船程,此时大约到杭州,正在转船往松江府,不晓得路途可顺

因开海禁而在归宁府掀起的喧嚣热闹仍在继续,几乎每天她都可以听到或自梁直,或自常氏,或自外出贩货归来的梁富贵和张荀转述来的谁家又歇了铺子,准备下海的消息。

但她的日子却过得十分平静,并在这份平静中感受那份不可逆转的变化。事件其一,便是姚玉莲订亲了。双方已换了庚帖,听闻姚家双亲单等姚大郎一行归来,便行纳吉礼,甚至于成亲的日子也掐算过了,就在来年五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