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瑶在心里说,我也想你说说话,特别特别想。

“今天大年夜,你听,外面有人在放烟火,等你醒来,我也给你放,你不是最喜欢吗?”

唐瑶想,她不是喜欢烟花,她只喜欢宋子言放的烟花,一直都是。

“女儿今天满月,我没有给她办满月酒,我等你醒来给她补办,你不要让女儿拖太久,好不好?”

他总是说着琐碎的事,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每当她要堕入深渊的时候,她总是能听见他的声音,提醒她不能放弃。

到处是黑暗,她处在看不见光的长廊,前进,后退,狂奔着寻找着出路。

宋子言生病了,他发高烧,医生劝他去休息,他不要。

连护士都说,“宋医生,您这体温也太高了,吃完药还是去休息吧!唐小姐这里,我们帮你看着。”

他声音疲惫,“不了,我趴在这里睡一会儿就好!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

唐瑶觉得难过极了,笨蛋,生病了还不去休息,你以为自己是铁人啊!

她在黑暗里打转,急得快哭了。

宋子言捏她的手,拿脑袋蹭她的额头,他身上真的很烫,“我睡一会儿,就趴在你床边,你醒了记得叫我,我怕我醒不过来!”

呸,乱讲什么呢!唐瑶又急又怒!

第44章 大结局

唐瑶醒的那天是个阳光很好的早晨,倒春寒,前几日刚刚下过大雪,铺天盖地的雪花堆叠得到处都是,大地寂静无声。

晨光给雪染了一层浅金,早起的鸟穿过光秃秃的树杈,鸣叫着飞向天边。

醒之前唐瑶听见宋子言接了一个电话,说孟德万的判决结果出来了,加上多年前放高利贷时候犯下的命案和累累恶行,一审死刑,上诉后二审维持原判!他的律师想要谎报他有精神病为他争取死缓和保外,被驳回了!

唐瑶听见宋子言痛快地说了声,“好!”

真好,唐瑶也要笑出来了,太痛快了。

然后宋子言亲吻了唐瑶的额头,他说:“早安,睡美人!”

唐瑶在黑暗的深渊里挣扎,曙光突然到来的时候,她欣喜地迎着光亮狂奔。

然后她醒过来了,万千道光线撒进眼瞳,她微微眯了眯眼。

起初眼睛只睁开一道缝,透过那窄窄的一线,她看见白花花的天花板,灯管发出青白的光,墙上的时钟咔哒咔哒地走着,时针指在八上。

她静着不动了几秒钟,听见楼道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电水壶咕嘟嘟的响动声,洗手间里宋子言在刷牙,她能听见牙刷摩擦牙齿的刷刷声。

然后唐瑶动了动,她终于适应了光线,扭头的时候看见窗台上有麻雀在啾啾地叫,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

唐瑶终于相信,自己醒过来了,不是梦,不是幻境,是真实的,可以触碰的世界。

她叫了声,“宋子言…”

声音是哑的,像是树枝刮蹭生锈锅底的沙沙声。

真难听,她赶紧闭了嘴。

宋子言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还拿着毛巾,他刚洗了头发,发梢还淌着水。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这段时间他总是幻听,听见她说话,听见她在笑,有时候半夜听见,她都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

唐瑶看见宋子言了,他瘦了许多许多,眼窝深深地陷进去,看起来比她更像是个病入膏肓的患者。

“宋子言…”唐瑶忍着眼泪又叫了声。

毛巾落了地,他捡起来,整个人飘飘乎乎地走过去,他抓着她的手,轻轻地问,“我清醒着吗?”

唐瑶反握他的手,她觉得浑身乏力,直不起身,只能歪着头看他,跟他说,“你低一点,我想和你说话!”她声音透着虚弱,每说完一句话几乎要沉沉地喘下气。

宋子言低了头,凑近唐瑶,发梢滴下水,落在她的脸庞,他慌乱地用手去擦。

唐瑶却全然不在乎,把双臂从棉被下抽出来,抱住了他的脖子,在无尽的黑暗里,她曾一遍遍想象着这个动作。

而现在,她终于触摸到了他。

温热的,真真切切的,他的身体。

唐瑶露出一个笑意,她说:“你瘦了!”

宋子言“嗯”了一声,那声音从喉间发出来,带着磅礴的欢喜和感动,“还好你醒了!”

不然他真的会疯的。

宋子言叫了医生来,给唐瑶做了全套检查。

一切正常,医生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唐瑶看见宋子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揉来捏去,又哭又笑。

此生遇见,承蒙厚爱,何德何能!

“宋子言…”她趴在他耳边说,“我好爱你啊!”

宋子言拿毛巾给她擦脸,擦手,给她翻身,撩她的衣服,拿酒精给她按摩后背,像这些时日每天做的那样,他把一切都做好了,才俯身递了一个吻,他笑起来,眼睛弯成细微的月牙弧度,他说:“你从前也说爱我,可转头就走了,我很害怕,这次,你加个期限吧!你说,要爱多久?”

唐瑶笑起来,抬手去抚他的眼睛,顺着眼睛贴在他的脸庞,她一字一句地说,“那就先一辈子好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勉强还可以接受!”他笑意渐深。

唐瑶笑得越发欢畅,暖气嘶嘶地吐着热气,外面阳光正好,而眼前的那人,比那些更暖更明亮,他依旧是她最坚实的堡垒。

护士也知道她醒了,特别高兴,等她状态恢复后抱了女儿过来给她瞧,“一个月零二十二天,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说再观察一段时间,然后就可以交给你们照顾啦!”

唐瑶抱着小粉团,有些紧张,有些新奇,一股莫名的暖流在她心里淌啊淌的。

她捏捏粉团子的脸,捏捏她的手,又把她的脚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揉了揉,她抱着女儿,抱着曾安静躺在她子宫的小人儿,第一次觉得生命的伟大和神奇。

小粉团子大约是没见过妈妈,哇哇地大哭起来,吓得唐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手足无措地抬头,求救似的看着宋子言。

宋子言娴熟地接过去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小粉团的背,然后小人儿就不哭了,吧咂吧咂嘴,黑如点漆的一双眼,瞅着爸爸。

他笑了笑,给小姑娘吹了个口哨,说,“妈妈是大笨蛋,对不对?”

小粉团子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手脚弹动着笑。

连护士都忍不住咧了嘴。

孩子免疫力不好,不能放在外面太久,护士很快就把孩子送了回去。

郑晴来了,她知道唐瑶醒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见着唐瑶,本来是笑着呢,突然就哭了,“你可算是醒了!”郑晴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一些东西了,很模糊,但是能看到东西大致的轮廓,她凑近,看不清唐瑶的脸,她就拿手去摸,触到她脸的时候,唐瑶感受到,她的手是抖的。

后来又来了很多人,宋叔叔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站得差不多了,程江非和林嘉怡,齐堃和朵朵,还有郑晴和路尧彬。

宋钟国刚刚开了早会,还穿着西装,秘书跟在他的身后,帮他拿着公文包。

“感觉怎么样了?”进门第一句话,他问。

唐瑶回说,“感觉挺好的,医生也说没什么事!”

“那就好,好好休息!”

唐瑶“嗯”了一声,“谢谢宋叔叔。”

宋钟国笑了下,说,“该改口叫爸了。”

秘书插了句,“这些天为了孟德万的事,宋先生费了不少心呢!还说,敢动他的孙女,活得腻歪了。”秘书大约是没见过宋钟国这样说过话,有些兴奋地说着。他从毕业起就跟着宋钟国了,印象中宋先生就是个沉默严谨的人,不太热络,官话张口就能来,却透着股疏离。还是第一次,看见宋先生这么护短的一面。

唐瑶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很多事,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在宋子言的房间里玩,帮宋子言去宋叔叔书房拿东西,一不小心踹倒了一只乾隆年间的瓷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吓得她懵在原地,她一向有些怕宋钟国,他绷着脸的时候,看着让人害怕。他进来书房的时候,唐瑶哇的一声就哭了,生怕他骂自己,结果他只蹲下身,问了她一句,“砸着自己没有?”

还有一次两家人大年夜出去拜佛,走高速四个小时,唐瑶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在爬长阶,宋钟国背着她,她趴在他背上,那一刻感觉自己像是有了爸爸。

然后是前几个月,两个人坐在饭馆靠窗的双人座上,她在吃着饭,他沉默地看着,未着一筷,用一种冷静而疏离的语气说,“你和子言不合适。”

很多画面交叠在一起,她崇敬过他,也恨过他,可现在她不知道做何反应,于是愣愣地看着他。

最后唐瑶小声说了句,“谢谢爸!”

宋钟国笑了起来,眼角晕开的笑意让他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宋子言其实很像他,面上都不大有表情,过于沉稳和冷静,笑容更多时候透着疏离和冷淡。

而宋钟国这个笑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唐瑶一下子就释然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很多人关心唐瑶,屋子里都是鲜花和水果,大朵大朵的百合,还有色彩鲜艳的天堂鸟,齐堃送了一束黄玫瑰,他说,“幸亏你醒了,不然我非揍宋子言不可,好好一个人都看不好,眼皮子底下还能让人给伤成这样。”

唐瑶急了,说,“这不怪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齐堃笑,“得了,知道你护着他,快别刺激我了,你这要结婚了,我还是个单身汉呢!”

说完又抬头去问宋子言,“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领证?”

宋子言看了唐瑶一眼,勾着唇角说,“等她出院就去!”

唐瑶小声嘟囔了句,“我还没答应呢!”

宋子言坐下来,剥了根香蕉喂她吃,“你会拒绝吗?”

唐瑶嚼着香蕉,慢悠悠地说,“那可说不了。”

一群人哈哈大笑,拍着宋子言的肩说,“兄弟,任重而道远呐!”

费敏进门的时候,时钟咔哒咔哒正好拉到十点的位置,唐瑶扬着的唇角一瞬间耷拉下来,她紧紧地攥着被角,觉得一颗心刹那间被悬了起来,刀尖与心脏,几乎挨在一起。

费敏看了眼唐瑶,又抬眼扫了下众人,想说话,最终沉默了下来。

只把手里不锈钢的双层保温桶递给宋子言,她说,“我熬了鸡汤,你喂唐瑶喝点儿,补身子!”

唐瑶扭头看了眼窗外,没说话,她不知道该不该原谅费敏,也不知道未来要怎样相处,但目前看来,似乎还没有到很糟糕的地步。

这就很好了,她觉得。

她盯着窗外看,连绵的雪包裹着大地,枯枝上有鸟儿跳来跳去。

天气正好,阳光普照大地!

(全文完)

第45章 番外一齐堃〔上〕

谁年少的时候,没爱过个把人渣。

对时夏来说,齐堃就是那个人渣,渣得不能再渣得渣渣,宇宙无敌超级渣。

她到现在还记得分手的时候,她把他送的小东西都还给他,抱着一股自己不好受也不让他好受的蔫坏儿心情,结果他倒不在意,还笑嘻嘻地跟她说,“要走了啊,来,抱一个。”

说着凑过去给了她一个熊抱,她闻着他身上浅浅的熟悉的肥皂味儿,觉得想哭,狠了狠心才推开他,骂了声,“流氓!”

那是他离开应城前回学校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就站在教室里,齐堃帮她收拾东西,像往常一样,觉得她又笨又呆,连东西都收拾不好,所以只好由帅气又能干的他代劳。

真是自恋狂!

别人中学谈恋爱牵个手都恨不得躲在小树林里,生怕别人看到,他倒好,光明正大的,在教室里抱她,时夏知道,虽然大家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样,其实一个个余光瞟着,八卦之火都能燎原了。

边儿上有他的发小在起哄,“这就叫流氓了?嫂子你是没见过他流氓的时候,那可有点儿内什么…少儿不宜。”

他身边儿净是不靠谱的中二病少年,一个个叫嫂子叫得欢快,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她打趣她坑害她,然后把她塞进齐堃怀里,供齐堃好好吃她豆腐。

每次她气的跺脚的时候,都会揍齐堃,但是她打不过他,他每次都能稳稳地握住她的拳头,顺带一拉,把她带进怀里,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玩味的笑。

真是个人渣,偏爱逗小姑娘,然后伤害小姑娘的心,自己还笑嘻嘻的,没心没肺!

八月十五,今天是月饼节,也是她的生日,今年心血来潮在应城待那么久,结果这边连个给她过生日的都没有。

出来瞎晃,买了个最讨厌的五仁月饼啃着,也不知道自己跟自己较什么劲。

或许是想到那个渣渣,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本想着他乡遇故知,碰上个故人,叙叙旧,唠唠嗑什么的,怀念一下中二病爆棚的制杖青春,也挺有意义的。

谁承想别的没碰上,偏偏碰上那个渣渣。

难怪她隔了大老远就闻到人渣的味道。

她本来不想过去的,偏偏他正身陷囹圄。

他给女儿买了两根糖葫芦,没承想钱包落在车里,跟店家说要去取,结果遇到奇葩卖家,怕他跑了,死活要他把女儿扣在那里,他一副老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的可笑表情看着对方,刚想说不要了,结果朵朵已经左一口右一口咬下去,开心地啃了起来。

那店主还在说,“你放心去取,孩子我给你看着,丢不了。”

齐堃烦躁地骂了句,“扯淡!”

眼看着齐堃那个行走的火药桶马上要翻脸跟人怼起来了,时夏大脑想都没想就赶紧跑了过去,从钱包里抽出零钱来递给店家,扯着齐堃走了,“人家也是小本买卖,你别生气了。”

她本来想翻白眼骂他暴躁病多年未痊愈的,结果一出口就变味儿了,时夏抽了抽眼角,没想到自己还是个抖m。

齐堃这里突然被一个小姑娘扯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去打量眼前的人,瘦瘦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像是日漫里那种笑起来眯眯眼的卡哇伊小女孩。

他在心里比了比她的身高,唔…有一米五吗?

这样想着,他就说出了口,“个头没怎么长啊!”然后眉眼含笑地瞅着她,带着些好玩的意味,“跟当年一样。”

隔了这么多年,似乎一点都没变。

小小的一团,跳起来几乎也够不到他的头顶,想当年拿了她的午饭,高举过头,她拽着他胳膊蹦来蹦去的画面似乎还历历在目。

一个傻孩子,印象中就这个词儿形容最合适。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了句,“谢了。”

又问,“怎么回来了?”

时夏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个抖m,看他过了这么多年还认得自己,竟然觉得有些欢喜,连她嘲笑自己的身高似乎都不大介意了。

她可是发誓再见到他踹断他双腿,让他趴在她面前的人啊!

想当年他多讨厌啊,她有多喜欢他,就有多讨厌他。

她是转校声,转去十二中的时候,已经是初三下学期,别人都处了一个学期了,就她傻愣愣的,一个人不认识,像个强行插入的外来人口,后来如果不是齐堃,大概她会变成可悲的自闭少女吧!

她是开学了几天后才去的,位置都满了,只能先坐在最后面,作为一个身高长年垫底稳拿倒数第一的种子选手,上课简直是个灾难,前面坐了个齐堃,站起来几乎都看不到黑板,她整天一副绝望脸饱含怨念的盯着他,就差把他脑袋盯出个洞来。

没事儿长那么高做什么,真讨厌!

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拿手指头戳他后背,“诶,齐堃,我们换换位置吧!”看他挑着眉疑惑的脸,她只能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你太高啦,我看不到黑板。”

他那时候有多高?初三就有一米七七了,杵在那儿跟电线杆似的。

他听完她的话,顿时笑了,眯着眼,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白得晃人眼。后来很多年她都记得他那个笑,逆着光,轮廓似乎带着浅浅的金,明亮得晃人眼!

下课他就搬着两个人的桌子掉了个个儿,坐在了她后边儿。

她有些紧张地说,“不用跟老师说一下吗?”

他趴在桌子上睡,长长地手臂环在桌面上,带着某种说不上来的潇洒姿态。

闻言掀了下眼皮,勾起一侧的唇角笑道,“难得当回雷锋,他夸我还来不及。”

换完位置她的视线终于通透了许多,但对她来说前面还是重重山峦,黑板对她来说简直隔着千山万水,重重障碍。

她都快绝望了,每天恨不得自己长高三十公分,俯瞰万物,享受一下高层的清新空气。

一到上课她就像个滑稽演员,勾着脖子左右摇晃,从每一个缝隙里去窥探那块满是裂缝的破黑板。

好学生当着容易吗?简直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标本。

齐堃坐在她后头,成天嘲笑她。笑她像个小不点儿,平视的时候都看不到她。每天都跟她说一遍上面的空气很清新,问她要不要来试试?制杖!

偶尔会大发善心地帮她抄板书,还要奴役她帮他买酸奶,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喝酸奶,每次她拿着爽歪歪,都想砸他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