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慕容寒枝先前已经闻过,只是皱了皱眉,用戴了手套的手慢慢翻看起来。这些衣物都是男子所用,而杨淑妃对他又似极为在意,那他必定不是一般侍卫,说不定就是皇亲贵胄。

再看这些污渍,褐色中带着淡黄,此人身上应该有伤口已经化浓,而这味道如此刺鼻,也绝非一般的伤痛。看来,此人所承受的痛苦,绝对非比寻常。

有了这些发现,慕容寒枝淡然一笑,已经约略想到了什么,再拿起一件染了血的衣服来,仔细查看。

“看够了没有?快点洗啦!”临镜咬着牙,忍着要吐出来的感觉,一下一下狠狠搓着手里的床单,还不忘白了慕容寒枝一眼:

这小丫头行事就跟常人不同,别人只要一看到这些污渍,吐都吐不及,可她倒好,盯着猛瞧个没完,有什么好看的?!

慕容寒枝对着她笑笑,不但不听,反而把小巧的鼻子凑上去闻。

“要了命啦!”临镜又惊又怒,一把夺了下来,“寒枝,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这样,可是会被传染的!”

哦?

慕容寒枝眼睛一亮,再看了众婢女一眼,终于明白她们为什么都不愿意随清歌去拿衣服,现在又躲那么远了,原来她们早就知道,这病会传染。

“临镜,到底是谁病了?还有,夜里的惨叫声,是不是就是他---”

“嘘!”一听她说到这个,临镜像是被烫到一样跳起来就要捂她的嘴,神情惶急,压低了声音叫,“别说那么大声,你找死吗?!”

宫中人一向对此事讳莫如深,有谁敢这样当面提起来?也就是慕容寒枝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会这般口没遮拦了。

果然有内情。慕容寒枝一双眸子炯炯发亮,被骂也不见气,反而更近地凑过去,“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这个人的病,来得绝对不一般,他所要受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想像,也难怪…”

照这样看起来,他会发出那样的惨叫,就不足为奇了。

“咦?”临镜大为惊讶,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临镜,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我以前…还是郡主之时,从不喜针线女红,独对歧黄之术颇有些心得,那时汝南郡的子民送我一个名号,给你猜,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说起这些,让她想起某些值得骄傲的事,慕容寒枝瞬间就神采飞扬了起来,两颊也泛起莹润的光,使得她这张脸越发让人不敢逼视。

郡主就是郡主,这份尊贵与生俱来,即使落到如此地步,也难掩其华。临镜一时看得失神,微张着口,忘了说话。

“你这样,就是猜不到?”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慕容寒枝轻点了她额头一下,“告诉你好了,是…‘妙手郡主’,是说我能够妙手回春呢,呵呵,”她突然嘲讽地笑,“可惜,我救得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我自己…”

往事不堪回首,想再多又有何用。

“妙手郡主?”临镜终于回神,不过显然不怎么相信,撇了撇嘴,“好好,就当你是妙手郡主好了,不过我可警告你,五皇子的事你别管,也管不得,你若不想跟那些大夫一样---”

“五皇子?!”慕容寒枝失声惊呼,脸色早变了,“你是说,病的人是----”

“闭嘴了啦!”临镜大大地吓了一跳,自知失言,到底还是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幸好没人注意到她们,“慕容寒枝,我很严重很严重地警告你,不准多管闲事,听到没?!”

慕容寒枝瞪大眼睛看她,半晌点了点头,眼神慢慢平静下去。

她来孤竹国时间虽不长,也从婢女们无意的话语中听到一些零星的、关于五皇子孤竹无越之事,他今年只有十六岁,很得皇上孤竹烈宠爱,而且他心境单纯,性子也很温和,在宫中口碑甚佳。

想到此,慕容寒枝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骂自己一句“真笨”,宫中谁人不知杨淑妃是五皇子的娘亲,能够让她那般伤心着急的人,会是别人吗?

看她半天不做声,临镜还以为她打消了管闲的念头,就低头专心洗起衣服来。不过这些衣物真的很脏,很让人恶心,她用力憋着气,连话都懒得说了。

慕容寒枝看似无意地翻看着所有的衣物,眸子里渐渐有了两点星光:她这“妙手郡主”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天下有多少能人她不知道,至少五皇子这病痛,放眼孤竹国内,能治的人恐怕不多。

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第7章 儿是娘的心头肉

嘉福宫是孤竹烈赐给杨淑妃的居处,无论从气势还是摆设上都不输后寝嘉元宫,足见孤竹烈对其的宠爱,胜过任何一位妃嫔。

所谓“母以子贵”,五皇子孤竹无越自然也得尽孤竹烈宠爱,何况他伶俐乖巧也无人可及,这母子两个宠冠后宫,已是人人尽知之事。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五皇子从去年开始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御医们倾尽所能也未将其治愈,也难怪杨淑妃一天到晚愁眉紧锁、郁郁寡欢了。

“唉!”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法子,杨淑妃轻轻叹息一声,“越儿…”

孩子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有哪个娘亲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受痛苦而无动于衷,但凡有一丝可能替他承受这一切,她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馨儿是在想越儿的病吗?”孤竹烈心情同样很烦躁,拍了拍杨淑妃的肩,两道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

身为塞外强国之一的孤竹国圣上,孤竹烈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年逾不惑却仍神采奕奕,身形魁梧健壮,线条刚毅的脸庞此时被愁容覆盖,连连摇头叹息,坐了下去。

“妾身扰了皇上雅兴,妾身知罪!”杨淑妃赶紧起身赔罪,却被孤竹烈拉着坐了下去,“妾身…”

自己儿子正在受病痛折磨,她哪有心情陪孤竹烈饮酒,本想强颜欢笑的,怎奈说什么都做不到。

“罢了,”孤竹烈摆摆手,“朕知道你想去看越儿,去吧,朕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没得越加难过,你去吧。”

“谢皇上!”杨淑妃惊喜莫名,没想到一向脾气暴燥的孤竹烈会这么通情达理,她匆匆谢恩,起身就走。

五皇子住的这间破败的院子,原为冷宫的一座别院,是给那些触怒了圣颜的妃子而准备的。现在,倒正好给了满身病痛的五皇子了。

因为人人都知道,五皇子得的病会传染,因而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孤竹烈跟杨淑妃再气又能怎样,人人都惜命,这本也无可厚非。

院子里一共一排三间房,五皇子就住中间,门窗上都挡着厚厚的黑色帘子,门也关得紧紧的,怎么看怎么让人透不过气来,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杨淑妃身边只跟着清歌一个,心事重重地进来,立刻又强打起精神,提高了声音叫,“越儿,是母妃来看你了,你今天觉得如何?”

除了杨淑妃会经常来,皇上和太子偶尔会来,别人是不会来的。因而这里从来都是死一样的寂静,冷不丁有声音响起来,简直突兀得可怕。

隔了好一会,屋里才传出低低的声音来,“儿臣…没事,娘亲快回去吧,别让儿臣给害了。”这声音沙哑而疲惫,时断时续,真让人担心他会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逝去。

不用说,屋里的人就是五皇子孤竹无越无疑,受了一年多的病痛折磨,他还能活着已经不容易,还能剩下多少力气。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了,”杨淑妃咬牙忍住眼里的泪,尽管孩子看不到,她还是一直在笑着,“越儿,你要是、要是难受了,就叫出来,会、会好受一点---”

说到后来,她语声已哽咽,眼泪终于抑制不住,从她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越儿,越儿,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嗯…”蓦地,一声压制到极致的呻吟声传了出来,孤竹无越似乎被人掐住了喉咙,气都喘不过来。

“越儿?!”杨淑妃猛地铁青了脸色,抬脚就要往里冲:越儿一定很痛苦,她要帮他,一定要!

清歌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一把抓住她,“淑妃娘娘不可!如果、如果娘娘有什么事,奴婢万死难赎!”圣上对她可是有言在先,如果杨淑妃有任何闪失,她也不用活了。、

“放开我!”杨淑妃挣扎着,嘶声叫,“放开我,清歌,让我去,让我---”

“娘亲,我没事,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进来的吗?”

幸好孤竹无越及时开口说话,听声音还算平静,只是带着隐隐的气恼,因为知道自己的病会传染,而他怎么都不想希望母妃因为他而受连累。所以,他跟母妃才有言在先,不准母妃进屋,否则他宁可自尽而死。

这孤竹无越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心疼娘亲,也算是至善之人了,也难怪宫中人对他俱都是交口称赞的。

“娘娘,五皇子没事,你听你听!”清歌惊喜莫名,原本用力拉着杨淑妃衣袖,感觉到她挣扎的力度小了,赶紧松手,退后一步站定。

杨淑妃急促地喘息两声,这才慢慢平复,“越儿,你真的没事吗?”

隔了一会,孤竹无越才又开得了口,“儿臣没事的,这就要睡了,娘亲快些回去吧。”

杨淑妃身子晃荡了一下,满头钗环叮当响动,神情间好不悲怆!天哪,她的越儿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吗,这辈子要来承受这等苦楚?!

偏在这时,门外有侍卫来报,“启禀淑妃娘娘,太子殿下到!”

“哦?”杨淑妃略一怔,心下随即了然,立刻举袖擦去腮边泪,一伸手,“快快有请!”

侍卫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少顷太子领着一名肩背药箱的老者进来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杨淑妃勉强一笑,伸手将他扶起,“太子殿下免礼,这位…想必是太子殿下为越儿寻得的神医,是吗?”

说来自打五皇子生病,最关心他的人莫过于太子殿下,不但有时候会来探望,更会不惜重金请来各地名医为五皇子诊治,这份情意还没有哪位皇子能够比得上----要知道诸皇子都怕会被传染到,因而都是避之惟恐不及的。

只可惜,五皇子的病得来蹊跷,他找来的这些大夫医术不是不高,但都治不得。

第8章 五皇子是鬼

太子淡然一笑,“是,本宫心急于五弟的病,想他快些好起来!可惜,本宫也是有心无力…”说着话他摇头叹息,一脸的心痛。

“太子殿下言重了,”杨淑妃感激莫名,眼泪又要落下来,“太子殿下为越儿所做的一切,我母子铭记在心!若有朝一日越儿能够好起来,我母子必结草衔环,回报太子殿下大恩!”

“不敢!”太子微一欠身,算是答礼,跟着向身后的大夫使个眼色,“那…”

杨淑妃点头,“待我知会越儿一声,”说罢她回过身,扬声道,“越儿,太子殿下又为你寻得一名神医,让他为你把一把脉,好不好?”

五皇子其实已经听到他们的话,只是他再不愿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每一次他抱有希望之时,结果总是无尽的失望,再坚强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何况受过这一年多的折磨,他整个人其实已经形销骨立,弱不禁风!

“娘亲,太子哥哥,你们别再、别再为我费心神,没、没用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纵不忍心自行了断让娘亲难过,就这样慢慢等死好了,反正他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了多少时候。

“越儿!”杨淑妃最听不得的就是五皇子说这种灰心丧气的话,脸色已煞白,“越儿,你千万莫要放弃,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撑着,知不知道?!”

“…知道,”五皇子似乎在苦笑,娘亲每次都拿这句堵他的嘴,叫他说什么?“好,娘亲,你让大夫进来吧。”

“好,好!”杨淑妃喜极而泣,立刻回过头来,满脸期待,“大夫,有劳了!”她是把这位大夫当成神人了吧,对他那般尊敬,如天神一般。

五皇子生病的事虽不是人尽皆知,但这个大夫会进宫来,自然也知道个中利害。虽说是人都想活命,可太子承诺的酬金实在是太过丰厚,他少不得也要来试一试。

“太子殿下,淑妃娘娘稍侯,老朽这就进去为五皇子诊病。”大夫陪着笑脸,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像赴刑场一般,推开门走了进去。

杨淑妃才要松一口气,坐下来耐心等待,就听门里传出一声大叫,“鬼----啊!”

她吃了一惊,才坐下去又忽地一下站起来,才往前迈了一步,一道人影“嗖”从屋里奔了出来,是那名大夫,真的像是被鬼撵着一样,头也不回地跑出院门,眨眼之间没了踪影。

“这---”清歌震惊之下,都忘了礼数,看看太子,又看看杨淑妃,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太子气得脸色发白,狠狠咬牙,又强自压抑,“让淑妃娘娘受惊了,本宫深感不安,本宫先行告退,再为五弟寻觅良医,淑妃娘娘请。

他挥一挥衣袖,回头就走,大概是觉得在杨淑妃面前失了面子吧,毕竟人是他找来的,结果就这般跑走了,还说五皇子是“鬼”,这不成心让杨淑妃难堪吗?

杨淑妃只是怔怔站着,眼泪都忘了流,太子殿下离开,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鬼…鬼…

居然有人说她的越儿是鬼?

“不,不是…不是鬼…”她的心好痛,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好难受,好难受!

“娘娘?!”眼看着杨淑妃往后就倒,清歌失声尖叫,一把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去,“娘娘,你怎么样,娘娘?!”

慕容寒枝提着洗好晒干的衣物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衣服洗好后,本来应该由另一名婢女来送,因为她们早就说好了的,每人去一次,若是谁命不济,被五皇子给传染,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慕容寒枝偏偏在这个时候进了浣衣局,她们自然找到了替死鬼,硬是让楼嬷嬷逼她再来送衣。

当然,她心里早已有了计较,自恃有医术在身,本来就是要一探究竟的,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来,冷着一张脸把衣服送了来。

杨淑妃含泪昏倒,她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赶紧和清歌一起把人给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在杨淑妃头顶、额两侧揉捏了一阵,她“嘤”一声,悠悠醒转。

“娘娘,你醒了?!”清歌惊喜莫名,赶紧上去扶她。刚刚慕容寒枝对杨淑妃无礼,她本是要叱责的,一见杨淑妃这么快就醒过来,她上下看了慕容寒枝一眼,倒是没想到,她还会这个。

杨淑妃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抬眼看了看慕容寒枝,略有些惊讶,“怎么又是你?”

不是应该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吗,还是说这女子不怕死?

慕容寒枝恭敬地低下头去,轻声但清晰地答,“启禀淑妃娘娘,奴婢是送衣来的。”说着话她过去提起那两篮子衣服,送到清歌手上去。

杨淑妃轻轻点头,脑子里又是轰然做响,摇摇欲坠,她哪里知道浣衣局的女奴是欺生,如果非要有人死的话,当然是最不得楼嬷嬷喜欢的慕容寒枝来才好。

清歌见势不妙,赶紧放下篮子扶她,“淑妃娘娘,您累了,先回宫休息可好?”她这会儿正怕着呢,若是杨淑妃有个好歹,皇上再怪罪到她头上,她如何担当得起。

“本宫…没事,再陪越儿一会儿,再走不迟…”杨淑妃无力地摆摆手,眼泪都要落下来。

刚刚大夫的话喊得那般响,越儿一定已经听到,还不知道要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她就这般走了,哪里放得下心。

慕容寒枝低垂着眼睑,看不清她眼里是何表情,半晌听不到杨淑妃开口,她大着胆子接上话,“怒奴婢多嘴,娘娘这是因为情急,气血攻心,故而昏倒,无论有天大的事,娘娘还是要顾念自己要紧,莫要伤了身子。”

其实,她是知道杨淑妃何以会如此,却故意这么说,只为引得杨淑妃开口而已、

果然,杨淑妃惨然苦笑,“越儿病成这样,本宫日夜难安,还顾念这身子做甚,你---你懂医术?”

像是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她猛一下抬头,眼里有意外之色。

慕容寒枝立刻将头垂得更低,很是惊慌的样子,“淑妃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胡乱说话,做不得数,娘娘饶命!”

清歌眼睛眨了眨,凑到杨淑妃耳边去,“方才娘娘昏倒,是这位慕容姑娘巧施妙手,娘娘才会这么快醒来。”

她这绝不是在为慕容寒枝邀功,而是在往死路上送呢。因为她看不惯慕容寒枝身为罪臣之女还可以这般清冷,这般气质过人。

更可恨的是,这贱婢生得一副媚惑人的相,肯定是个祸水,早死早了!

“是吗?”杨淑妃微微皱眉,将信将疑,慕容寒枝毕竟太过年轻,又是个女子,那么多看过无数病人的神医都治不得,这小丫头,能治得吗?

别治不好越儿,反被越儿给害了,她如何能够安心?

“奴婢只是略通一点医理,谈不上妙手不妙手,娘娘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慕容寒枝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就算她早有打算也好,还是不能表现得太过主动,否则杨淑妃和皇上一定会认为她别有居心。

反正来日方长,既已落到这样的地步,她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等待和忍耐,不是吗?

第9章 苦楚

隔了几天,太子又找来一位名医,说是此人虽只有三十几岁,却已行医遍天下,经他手治愈的怪病不知道有多少,此番一定能治好五皇子。

尽管杨淑妃对太子找来的这些人也渐渐失了信心,可也不好拒绝,何况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不过还好,这名纪大夫没有被吓得掉头就跑,为五皇子诊过病之后,说是生了毒疮,用了他的药之后一定会好。他像模像样地指挥着宫女们忙活了两个时辰,终于煎来一大碗脆绿色的、浓稠的药,份量倒是很足。

“大夫,这药…当真能治好越儿的病吗?”

杨淑妃瞧着那绿莹莹的药,直犯恶心,忍不住地皱眉头。

纪大夫信心十足地点头,“淑妃娘娘只管放心,这药包治百病,五皇子只要喝了这药,病就会好。”

“是吗?”看他这般有把握,杨淑妃也不好再说什么,眼里却有明显的怀疑之色。

太子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守在这里,闻言接上话,“淑妃娘娘若是不放心,本宫可以先为五弟试药。”

这宫中谁人不知五皇子渐渐得宠之后,太子就备受冷落,再加上太子一向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皇上虽没有明着表示不满,从态度上也能叫人看出一二来。

更有甚者,也不知是从哪个宫里先传出来的谣言,说是如果不是因为五皇子一直病得起不来身,这太子还不知道是谁来当呢。

“太子殿下言重了,妾身不敢!”听出他话里的不满,杨淑妃心里打个突,脸色早变了,“太子殿下一心为越儿寻访天下名医,妾身感激还来不及,哪会有不放心之说,太子殿下这么说,是要折煞妾身吗?”

非是杨淑妃听不得这样的话,实在是自打五皇子生病,最为之尽心尽力的人就是太子无疑。( 不管他是真的关心五皇子也罢,还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也好,总之他确实做了很多其他皇子不肯、不愿也不敢做的事,这其实已经很够。

而且,如此一来,连皇上也不禁为他的这份爱护兄弟之情感动,知道自己之前一直错怪了太子,宫中人这阵子议论最多的,便是这件事了。

太子淡然一笑,很大度的样子,“淑妃娘娘且莫如此,本宫也是说句玩笑话。大夫,烦劳你把药送进去吧。”

纪大夫应答一声,亲自把药端了进去,不消片刻,屋里就传来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呕吐声,“哇---哇----”

“越儿?!”杨淑妃惨然变了脸色,拔足就要往里冲,“越儿,你怎么样,越儿---”

清歌死死拽住她,听着这样的呕吐声,她也不禁脸色发黄,胸口一阵烦恶,好不难受。

少顷,纪大夫面无人色地从里面冲了出来,衣襟上也洒满了绿色的药汁,样子好不狼狈,“太、太太子殿下,淑妃娘、娘,草、草民无能,五皇子他、他根本喝不下---”

“越儿…不…”杨淑妃又是绝望,又是痛心,喃喃一句,眼前一黑,已昏死过去。

若是再这般下去,就算五皇子死不了,她这个做娘亲的也活不得几天了。

慕容寒枝翻看着再次从五皇子那里拿来的衣物,眼睛越来越亮,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看来,她得加紧才行,不然等到五皇子一死,她就再没有机会。只要一想到太子对她的逼迫,她就浑身发冷,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太子妃对太子的管束起了作用吧,这几天太子都没有再叫她去送衣,多少让她松了一口气。

“慕容寒枝,把这些衣服给五皇子送过去,快点!”

这边她才把衣服洗完,楼嬷嬷又吩咐下来,一脸的理所应当。现在都是慕容寒枝去五皇子那里拿衣送衣,其他婢女逃过一劫,都松了口气。

而更叫她们高兴的是,慕容寒枝居然都不反对,叫她去她就去,真是太听话了。

一见她提着篮子要走,临镜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她,“寒枝,你别去了,我去。”虽说慕容寒枝运气很好,去了这么多次也没有被传染,可谁知道这好运气能跟她多久?

慕容寒枝轻轻巧巧地躲开,“好了啦,临镜,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没事的,人呢,有时候得认命,上天要我什么时候死,早已是注定的事,躲得了吗?”

她对着临镜嫣然一笑,提着篮子出门,众婢女却被她的话给震慑到,面面相觑,一起没了动静。

认命吗?

可是,好像不是那么甘心…

因为怕被传染,五皇子这里平常也没有侍卫守护,更没有奴婢在这里服侍,他们每天都按时把饭菜送来,放在门口,五皇子自会取来吃,而后把碗筷再放回门口,由他们拿回去单独洗干净。

衣服也是一样,五皇子每天换下来的衣服都放在门口,浣衣局的人每隔一天来取一次,再把干净的衣服送回来。就算有时候来人,杨淑妃不在,她们也知道该怎么做。

可慕容寒枝不知道,她一走进院子,没有看到人,先愣了愣,低语,“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