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一名士兵快步来到李世民身边,“陛下,太上皇到了!”

李世民当即道:“快请太上皇上来!”

随着他的话,李渊在高阳的搀扶下,来到城楼上,李世民拱手道:“见过父皇。”

李渊没有理会他,事实上,从登上城楼的那一刻起,李渊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李建成身上,直至高阳在旁边提醒了好几声,方才回过神来,神色悲恸地道:“我真是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李世民垂目道:“父皇,儿子已经屡次劝说李建成,可惜他始终听不进去,儿子已经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这般说着,李渊再次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李建成,许久,他道:“想不到,你我父子还能再见面。”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建成突然双膝跪下,哑声道:“儿臣无用,令父皇被李世民夺位,并囚禁于太极宫之中,求父皇恕罪!”

随着他的话,李元吉也一并跪了下来,李渊遥遥望着他们二人,摇头道:“不怪你们,是我自己养虎为患,方才招来今日之祸!”

杜如晦眉头一皱,走到李渊身边低声道:“太上皇,您在说什么?”

“你没听清楚是吗?好,我再说一遍!”下一刻,李渊用最大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李渊养虎为患,被自己的儿子逼宫篡位,如狗一般被囚禁于太极宫中”

与李建成不同,李渊就站在城楼上,此言一出,不止城楼的将士,就连底下整齐列队的士兵也都听到了,一时之间,众人皆惊。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李世民,他用一种无法相信的目光望着李渊,“父皇,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事实!”李渊恨恨地盯着李世民,“你知道我不肯将皇位传给你,就捏造出建成与元吉谋反逼宫的事情,带兵入宫,血染玄武门,之后闯入太极宫,以建成二人的性命为要胁,逼我立你为太子,之后更禅让退位;你口口声声唤我做父皇,可是你的所作所为,有哪一点配为人子?我当初之所以不肯传你帝位,就是看出你狼子野心!”

到了这个时候,李世民哪里还会看不出事情有变,急忙道:“他们欲谋反逼宫是事实,我何曾捏造!”

李渊冷笑道:“建成是我亲立的太子,这皇位迟早是属于他的,你说说,他为何要谋反逼宫,理由呢?”

李渊声音很大,每一个字都清晰传至城楼上下的士兵耳中,引来一片嘈杂之声,杜如晦怕继续下去会变得不可收拾,急忙截住他的话,“当年废太子嫉妒陛下军功,屡次加害,这一点,太上皇是清楚的,为何要颠倒黑白?”

李渊眸光微闪,“颠倒黑白是你们,建成自幼忠厚,爱护兄弟,明知道李世民有异心,还处处维护,结果反倒害了自己;若非我以禅位一事要胁,他们二人早就没了性命;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李世民表面判他们流放,其实一路派人追杀,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放过!”

杜如晦等知情之人自晓得他是满口胡言,但那些士兵不知道,骚乱变得越来越利害,即使殷开山等人几番喝斥,也未见有效。

刘弘基沉声道:“原来太上皇答应来城楼,打的是这么个算盘,真是出乎城等的意料之外。”

“我若不说帮你们冤枉建成,你们怎么肯让我站在这里!”说着,他一脸痛心地望着李世民道:“世民,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一错再错了!还有这些士兵,他们都有妻儿老小,你当真要为一己之私,害他们丧命于此吗?”

望着李渊那张虚情假意的脸,李世民缓缓摇头,“你真的让我很失望!”这一次,他连“父皇”二字都没有叫,因为李渊的所为,已经不配这两个字。

李渊脸上掠过一丝心虚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再次假意劝道:“世民,收手吧,只要你肯收手,依旧是我的儿子,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追究过往之事,你依旧是大唐的秦王!”

李世民讽刺地道:“可是朕不想做秦王,就如你不想做太上皇一般,又该怎么办?”

李渊面色一沉,“你以为做了皇帝,所有人都会唯你命令是从吗?当年炀帝也是皇帝,结果如何?世民,不要再冥顽不灵了,父皇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隋炀帝。”

迎着他的目光,李世民冷冷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是他!”

第六百七十七章 被挑动的军心

尉迟敬德虽然之前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但看到这一幕,实在是忍不住,冲过来一把揪住李渊的衣裳,咬牙切齿地道:“你再敢胡说八道冤枉陛下,就算你是劳什子的太上皇,我也打爆你的头!”

李渊没有理会他,只对旁观的士兵道:“你们都瞧见了,李世民与他的手下,根本没有将我放在眼中,为何?因为这个所谓的太上皇,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穿着体面的囚犯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李世民刻薄寡恩,跟着这种人,你们认为会有好日子过吗?”停顿片刻,李渊又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错,李世民之前待你们是还算厚道,但那不过是他的假面具罢了,他连自己兄弟乃至父亲都不顾,又岂会顾惜你们!”

这下子,莫说是尉迟敬德,就连杜如晦也忍住了,冷声道:“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陛下从未曾囚禁你,相反,你却处处视陛下为仇,屡次帮着废太子加害陛下。”

李渊冷笑道:“你是他养的狗,自是处处帮着他说话。”说到此处,他突然扬声道:“你们可知,早在十余年前,李世民就曾帮着旧隋之人害自己自己的同胞兄弟,之后更纳那名旧隋女子为妾,就是那位所谓的杨贵妃,他们倒是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可怜我的三子,死不瞑目啊!”说到此处,他装模作样地拭着眼泪。

杜如晦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意,在李世民耳边道:“陛下,不能继续让他说下去了,否则真要军心不稳了,臣现在就带他回太极宫。”

李世民沉眸道:“让他继续说,朕倒想听听,他还有多少污水要泼到朕的身上!”

“陛下!”杜如晦语重心长地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万一士兵们听信了他的胡言,打开城门,那就大事不妙了;就算城门未开,士气也会大受打击,无法与突厥大军抗衡!”

面对杜如晦的一再劝说,李世民仍是坚持已见,“朕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忧。”见李世民不肯听自己的劝,杜如晦虽焦急万般,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机应对。

此时,颉利可汗的声音远远传来,“本汗带兵来此,初衷是为好友讨还一个公道,而非与大唐交战;本汗再说一遍,只要李世民退位,不再为大唐皇帝,本汗立刻退兵,绝不踏足大唐疆土一步!”

李建成适时道:“世民,这些士兵曾跟随你出生入死,甚至还曾救过你性命,你现在真要亲手推他们上死路吗?”

李世民站在城楼上,迎风道:“朕绝不会将大唐交给一个为了夺位,甚至不惜勾结异族的阴险无耻之人,不论你说多少次,朕的回答都不会变!”

李建成叹道:“看来你真是一点都不顾惜这些士兵的性命,罢了,我无话可说!”说着,他对一旁地颉利可汗道:“请汗王准备吧!”

颉利可汗微一点头,朝底下的将领喊道:“让所有士兵准备攻城!”他的声音很大,虽隔了一段距离,但春明门城头上的士兵依旧听得清清楚楚,而他们脸上的犹豫与迟疑也变得越发深厚。

李渊很懂得抓时机,当即大声道:“一旦突厥开始攻城,那就来不及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立刻开启城门,避免无谓的伤亡;我保证,突厥绝不会踏足长安!”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虽曾经历过鲜血的洗礼,但依旧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死亡,若开启城门当真可令突厥退兵的话,那么对他们而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有士兵开始悄悄往城门处靠近。

刘弘基在杜如晦耳边低语了一句,后者点点头,快步下了城楼,来到城门前挡住那些士兵,肃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些士兵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我们不想死!”

“所以你们打算放突厥大军进城是吗?”面对杜如晦的言语,那名士兵道:“他们说过,只要陛下退位,他们就不会进城!”

“突厥人素来狡诈,他们说那些是为了骗你们开启城门,岂可相信!”话音未落,便有另一名士兵道:“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同样不可相信!”

“对,这场无谓之战,根本不值得我们拼死去打!”这句话引来许多士兵的附合,看来李渊那番话,对他们起了很大的冲击,令他们失去了斗志。

“不值得?”杜如晦一阵冷笑,勉强忍了骂人的冲动,冷声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唐士兵,其中有不少还跟随陛下征战沙场,眼下陛下面临困境,你们却说不值得去打,说是无谓之战,真亏你们说得出口!”

这番严词令一些士兵低下了头,但他们并没有后退,过了一会儿,最先说话的那名士兵开口道:“总之我们有权选择自己的路!”

“你们的路就是背叛陛下,背叛大唐!”随着这句话,杜如晦自身边一名士兵的腰间抽出寒光闪烁的钢刀,横在身前,“谁要踏过此处,先问过我手中的刀!”

杜如晦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令人几乎忘了他与殷开山他们一样,都是一名武将,直至这会儿执刀在手,方才想起,他也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冷酷的气息。

虽然一众士兵一时被杜如晦的气势所慑,但并不会因此放弃,有几句胆大的站出来道:“你杜将军可以阻得了我们几个,但不可能阻得住城中十万士兵!”

“此事用不着你们担心,总之只要有我在,你们这些人就休想过去!”停顿片刻,他再次道:“你们若是现在退去,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否则待得击退突厥之后,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在这番严词利语之下,还真有几个士兵退了回去,但大多数仍是僵持在那里,此时,站在楼台的李建成再次道:“世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罢手吧,不要让无辜的将士送命,长安不该被鲜血所浸染!”

第六百七十八章 事情逆转

李世民默然片刻,冷声道:“由始至终,想要血染长安的都是你!”说完这句话,他将目光转向李渊,“你是否打定主意,要帮李建成来对付朕?”

李渊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报复的得色,痛声道:“不是我要对付你,而是这个帝位从来都不属于你,世民,听父皇与你大哥的话,罢手吧;你毕竟有功于大唐,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朕明白了。”

李渊察觉到他语气中的那抹无奈之意,以为已经说服了李世民,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但李世民接下来的言语,却令他头皮发麻!

“李建成,你口口声声说突厥好意助你,为何不将你答应突厥的条件说出来。”这句话令李建成一怔,愕然道:“什么条件?”

“突厥助你夺回帝位,你继位之后,就将原州、朔州、忻州、并州还有西凉这五个地方,划给突厥,成为他们的领土。”

此言一出,李建成顿时脸色大变,这是他与颉利可汗的秘密约定,李世民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是谁说出去的?

看到他投来的目光,执失思力明白他的意思,道:“此事绝不可能是我们这边的人泄露出去的。”

李元吉在一旁道:“此事除了我与大哥之外,就只有你们突厥人知晓,不是你们还会是谁?”

“错了,还有人!”随着这几个字,颉利可汗将目光投向同样站在城楼上的李渊,李建成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脱口道:“父皇绝不可能出卖我们!”

颉利可汗沉眸未语,确实,看李渊刚才的态度并不像假的,可如果不是他们又不是李渊,那会是谁,他安插在皇宫中的人吗?

未等他们想明白,李世民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李建成才是那个私利之人,为了借助突厥的力量抢夺帝位,便将五个州城拱手相送,丝毫不顾及大唐的利益,也根本不顾及那里的百姓,这样的人,值得你们追随与相信吗?”

听到这番话,那些本来打定主意要开城门的士兵变得犹豫起来,他们确实没想到,当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变故。

“这些事情,太上皇是知道的,但他依然帮着李建成抹黑我,为什么?不是因为他认为李建成做皇帝对大唐好,仅仅只是因为他更中意这个会讨他欢心的长子罢了,至于大唐如何,百姓如何,他根本不关心!”

李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休要胡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唐子民考虑!”

“是吗?”李世民冷冷一笑,对刘弘基道:“带上来吧。”

“是。”刘弘基答应一声,走到城楼边缘,朝底下喊道:“把人带上来!”

很快,一名太监被两名士兵扭送着上了城楼,城楼上的许多人都认识他,是李世民身边的吴玉,只是不明白,无端端抓他做什么。

“还不动手?”在刘弘基的喝斥下,士兵只得上前抓住一脸莫名其妙的吴玉,在被人真切抓住后,方才明白这不是开玩笑,急忙道:“刘先生,您抓奴才做什么啊,奴才什么都没做过啊。”

“你好好想一想,当真什么都没做过吗?”刘弘基的笑容令吴玉心底发寒,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他狠狠压下去了,不可能的,十多年来,自己身份一直掩藏的很好,从未被人发现,有时候连他也会以为自己真是一个唐人,刘弘基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对,他们不可能知道,想到此处,吴玉心思稍定,一脸无辜地道:“奴才确实没做过啊。”

“不见棺材不掉泪。”刘弘基冷哼一声,自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纸,展开后举到吴玉眼前,“如何,现在想起来了吗?”

在看到那张纸上的字后,吴玉顿时整个人哆嗦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脸上的神情更是犹如见鬼一般。

怎么会,自己飞鸽传书给可汗的信怎么会在刘弘基的手里,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非亲眼所见,他是绝对不会相信!

刘弘基唇角微勾,“看你的样子,是想起来了。”停顿片刻,他又道:“对了,另一封书信,你也应该看看。”

在看清楚刘弘基随后取出来的那张纸条,吴玉哆嗦的越发利害,若非两边都有人拉着,怕是已经瘫软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不应该的,不对,不会在你手里的。”

刘弘基冷笑一声,举高了手里的两张纸,大声道:“诸位将士,这是李建成与太上皇的书信往来,上面明确写着,李建成请太上皇在突厥攻城之日,抵毁陛下,助他煽动人心,从而哄骗城中将干开启城门,让突厥大军进城;书信中明确写着,一旦李建成得位,就会将并州等五个州城拱手送予突厥;而太上皇在回信中应承了此事,说是会全力配合;而陛下身边的吴玉,就是突厥奸细,在大唐境内潜伏了十几年之久。”

听得这番话,众人皆惊,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反转,简直…不知该相信谁的话才好。

高阳也在城楼上,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怔了,直至听到刘弘基最后一句话,方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刘先生,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吴玉打从十几岁入宫开始,就一直跟着老奴,出身清白,他不可能是奸细。”

“清白二字,何以见得?”面对刘弘基的询问,高阳急忙道:“吴玉与老奴说过他的家人,是并州城人氏,原本也算和乐,无奈炀帝暴政,父亲被强押去修造宫殿,母亲因为思念过度而病倒,家中贫困无钱看大夫,小病拖成了大病,勉强熬了两年还是去了,他也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四处流浪,之后为了能有口饭吃,进了太极宫当差,所以他不会是奸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第六百七十九章 揭穿

“高公公说的这些,都是吴玉片面之词,究竟是真是假,你并不能肯定,对吗?”

“这…”在高阳哑口无言之时,李渊强自镇定地道:“你说吴玉是片面之词,那你又何尝不是。”

“白纸黑字,难道还会有假吗?”刘弘基话音未落,李渊便道:“当然有假,这上面的字,根本就不是我与建成的,分明就是你们蓄意伪造,欺骗众多将士。”

“不是你的?”刘弘基冷言一声,自袖中取出一本折子,“这一封,是三年前,李建成上的折子,你在后面写过朱批,还盖了玺印,当不可能有假,我现在就让人来比对一下上面的字迹,看究竟是我伪造,还是你这位太上皇骗了所有人!”

李渊脸色一白,看来刘弘基早有准备,连有他与建成笔迹的奏折也带来了,比对下来,一定会发现与书信上的字迹相同,这可怎么是好,虽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万万不敢出声反对,只能由着刘弘基请了十余位读过书的士兵来检查书信。

那些士兵围在一起比对书信与奏折,在足足比对了一盏茶的时间后,一致认为,奏折上的字与书信上同出一处。

确定之后,那些士兵一边走下去一边大声嚷道:“众兄弟们,奏折与书信上的字是一样的,确实是太上皇与废太子所写,他们与突厥勾结,夺我大唐州城,他们说的话都是假的,信不得!”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响起,更有士兵自觉重复着,传扬开去,令远处的士兵也可以听到。

“你如何谨慎,当然会找人来临摹我们的笔迹了。”李渊面色一片煞白,但仍不肯改口,因为他心里明白,改口就彻底输了,现在至少还有那么一线希望。

“老奴也相信吴玉,他不会是奸细,一定不会。”十几年的师徒情谊,让高阳在有疑点的情况下,依旧选择相信吴玉。

刘弘基在一旁道:“高公公,你仔细回想一下,吴玉去太极宫之时,都说了些什么?”

高阳现在心乱如麻,哪里想得起来,直至刘弘基再三询问后,方才理了理思绪,道:“吴玉昨日去太极宫,是为了劝说太上皇襄助陛下,他还让老奴帮着一起劝陛下。”

“他劝说太上皇…是高公公你亲眼所见,还是他事后说与你听的?”

“是事后说的,他来见太上皇的时候,说什么有别的事情要说,之后太上皇就将老奴遣出来了。”

“那就是了,若他真是为陛下做说客,又何必要支开高公公;再者,高公公不觉得奇怪吗,太上皇之前说什么也不肯答应陛下,可一转眼,又应允了,我知道高公公曾劝过太上皇,但太上皇的性子,高公公应该清楚,他是一个肯轻易听劝的人吗?”

“这…”高阳一时答不上话来,确实,李渊从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自己之前答应吴玉的时候,根本没什么信心,哪知事情顺利得很,细细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反常,难道…真如刘弘基所言的那样?

此时,李世民示意杜如晦让开,随即道:“诸位,城门就在这里,你们若还是选择打开城门,让心怀不轨的突厥大军进城,令并州等地从此受突厥侵扰甚至是虐杀,你们就去吧,朕绝不阻拦!”

原本一心要开城门的众士兵,这会儿却踌躇不前,良久,其中一人突然跪下道:“小人鬼迷心窍,险些做出祸国殃民之事,小人该死,还请陛下恕罪!”

他这一跪,其他人也纷纷跪下,请李世民恕罪,看到这一幕,李世民眼底掠过一丝松驰,虽然他早就知道了李渊与李建成的阴谋,也做好了防备,但在结果出来之前,始终是有所担心。

“你们也是受歹人怂恿,且及时悔悟,未曾铸下大错,朕就免你们的罪,都起来吧!”原本提心吊胆,唯恐会被追责的士兵听得这话,心中一松,同时也感念李世民的宽仁,最先跪下的那名士兵,起身朝其他人道:“兄弟们,我们当与陛下共同进退,誓死守护长安城,绝不让突厥狗贼踏足长安一步!”

“誓死守护长安!誓死守护长安!”这个声音一波接一波的传出去,无数士兵异口同声的说着这六个字,响声震天,原本低落的士气在这一刻暴涨,比之前更甚。

听着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吼叫,李渊面如土色,他知道,自己败了,以现在的情况,突厥根本不可能打进长安,一旦援军到来,突厥更是要挟着尾巴逃路。

突厥人能跑,但自己与李建成却无处可跑,而接下来的命运,是可以想见的悲惨。

李世民站在他身前,用一种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道:“你输了!”

李渊怔怔望着他,许久,他苦笑道:“是,我输了,再一次输给了你,李世民!”

那厢,吴玉嘶哑道:“你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是因为我说可以借师父劝说太上皇吗?”

“不,那个时候,朕是真的相信。”李世民的话令吴玉越发疑惑,“既是这样,为何…”

刘弘基打断他的话,“要怪就怪你们将长安城的防守想得太过简单,你们以为,仅仅只是关闭城门,然后派人在城门上守卫这么简单吗?事实上,不论是城门还是河道,甚至是天空都在我们的监视范围之内,所以当突厥放出的信鸽出现在长安城范围后,立刻就引起了我们的警觉,趁其飞过一片树林之时,将之抓了下来;果然,在那只令信鸽上发现了废太子的手书,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信鸽要飞往何处,为了找到奸细,我临摹了一份,将之依样放入信鸽脚上的竹筒中,重新将之放飞,然后派人一路跟随;不过我们确实没想到,信鸽竟然飞入东宫之中,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你,你藏得可真是深!”

吴玉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将长安城守得固若金汤,连一只小小的鸽子也不曾放过,可惜现在知晓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地道:“所以,是那只信鸽令我露出了马脚?”

第六百八十章 攻城

“不错,在知道你就是突厥的奸细后,陛下决定来一个将计就计,这也是为何第二日陛下会同意你去太极宫的原因;至于你放出去的鸽子,同样落在我们手里,也同样将真迹换了出来。”

“你们可真有本事!”吴玉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明白,在混迹大唐十余年后,自己的死期…终于到了!

在刘弘基说话之时,李世民的目光一直落在李渊身上,沉沉道:“你明知道李建成屡次害我;明知道他曾想逼宫夺位;明知道他不会是一个好君主;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帮他,李渊,我该夸你还是恨你得好?”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李渊的名字,不是他大逆不道,而是实在失望到了极点。

他的话激起李渊心中的恨意,“不论建成做过什么,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你来坐这个皇位,它是我的,是朕的,只有朕才有资格决定谁来继承;不论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都不能掩盖你谋逆纂位的事实,史书上会永远记下这件事,即便千百世之后,你依旧要遭人唾骂,被人斥责你得位不正的事实!”

李世民盯了他片刻,一字一句道:“就算千百世之后,真有人唾骂,我也不后悔当日的决定,永远不会!”

事实上,在今日之前,他是有所后悔的,毕竟玄武门一战,令他彻底失去了兄弟乃至父亲,可是现在,所有悔恨都消失不见;若是现在上天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李渊瞳孔微缩,他明显感觉到,在这一刻,李世民变了,虽说不出具体的变化,但他很肯定,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儿子。

说完这句话,李世民毫不犹豫地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开,移向高台上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颉利可汗,冷冷道:“看来那五个州城,汗王是要不到了,若我是你,现在就会撤兵回突厥。”

颉利恨恨咬牙,“李世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守住长安了吗?本汗告诉你,即便没人开城门,一样可以攻破长安,到时候,本汗定要你跪在脚下!”

虽然事情出现了偏差,但他并不打算就此回去,是啊,他举兵二十万,一路攻到长安脚下,若是在李世民的三言两语下灰溜溜的回到突厥,非得被人笑话不可;再者,虽然长安坚固,但未必没有一拼之力,只要他赢了,就算援军到来,他也可以借着长安城防守,一步一步,最终夺取整个大唐江山,而非区区五个州城。

“既是这样,你就尽管一试吧!”说完这句话,李世民冷冷道:“放箭!”

随着李世民这句话,弓箭手反手取箭,拉满弓箭对准那座楼台射了起来,颉利可汗等人见状,连忙屈身缩在半人高的盾牌之中,他们双耳之中,一直充斥着箭矢撞到盾牌上的声音。

执失思力心思转得很快,自一名士兵手中夺过盾牌,对颉利可汗道:“可汗,我护无情上去。”他知道,继续留在高台上,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被他夺了盾牌的士兵还没来得及躲到其他人身后,就被箭矢射中,紧接着又是许多箭矢,在他倒地的时候,身上足足插了七八根。

在颉利可汗他们下去之时,李建成二人也如法制炮,下了楼台,还没等他站稳,便被人一把揪住了衣襟,愤怒的声音一下子占据了两只耳朵的全部,“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本汗费那么大力气救你,却半点用处都没见着,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听得这句话,任谁都知道他起了杀心,李元吉急急道:“不要,不要杀大哥,虽然被李世民识破了,但…但我们还可以帮汗王你的!”

“帮本汗?”颉利可汗阴森地盯了他道:“怎么帮?”

李元吉努力控制着不让冷汗冒出来,“我与大哥都是带兵征战的好手,只要汗王给我们一队人马,我们一定替你打下长安!”

“不错,杀了我们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倒不如让我们帮你;再说今日之事并不能怪我,我都是按着你的吩咐做的,要怪只能怪你的人太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身份还茫然不知。”

“哼!”颉利可汗冷哼一声,松开了手,李建成松了一口气,道:“援军明日就会到,攻城之事,宜早不宜迟,我与元吉愿为可汗先锋!”

望着他们二人,颉利可汗忽地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确实宜早不宜迟,但你们两个居然还想带兵,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不是,我们真的…”不等李元吉说完,他已是一敛笑容,寒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二人的能耐,靠你们?哼!”这般说着,他对执失思力地道:“把他们二人绑起来,让人好生看管,别被逃了。”

“不要!”李建成一听这话,急忙道:“汗王说过,我们是做在同一条船上的,您现在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已经转过身的颉利可汗回头道:“不错,本汗是说过这样的话,但现在…你没资格与本汗同坐一条船!”

突厥人从来都是现实的,有用之时,就奉若上宾,一旦失去价值,便立刻翻脸不认人,信义二字,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他们与李建成一直都是相互利用。

在将李建成二人绑起来之后,颉利可汗安排士兵攻城,攻城战永远都是鲜血淋漓的残酷,一波又一波的人冲上去,一波又一波的人摔下来,化做城墙下的一堆尸体,云梯高耸,巨石纵横,高高的城墙成为他们的博弈之地,看是谁输谁赢。

这场攻城战持续了整整一日,虽然不少突厥士兵顶着箭矢、热油、巨石爬上城墙,但毕竟人数太少,往往还没冲下城楼就已经死在刀剑之下,更不要说是开城门了。

在面对一个又一个的伤亡数字后,颉利可汗心疼不已,在入夜之时,下令停止强行攻城,就这么一日,突厥士兵死亡之数,已经过了五千人,伤者也在数千。

第六百八十一章 夜降冰雹

夜间,躺在营帐中,颉利可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边是固若金汤,怎么也攻不下来的长安城,另一边,是随时可能赶到的援军,按着消息,若是明日午时之前还攻不下长安城,他们就会面临前后夹击的局面。

但事实上,在经过今日的一番强攻后,他对于攻下长安城,完全没有信心,怎么办?怎么办?

颉利可汗心烦意乱,尤其是想到自己大费周张的把李建成他们救出来,却半点用处都没派上,就更加烦燥。

勉强熬了半夜,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恼怒与恨意,翻身下榻,拿了弯刀大步往外走去,想要杀了李建成与李元吉。

刚到帐外,便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大风给刮得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等到风停,以为没事了,哪知道又“噼里啪啦”的掉下什么东西来,砸在脸上一阵除了疼之外,还能感觉到冰凉。

颉利可汗接住一块放到眼前细看,终是认出来了,竟然是冰雹,现在才十月,竟然下起了冰雹,这天气真是诡异得很。

不过区区一场冰雹并不足以让颉利可汗改变心意,冒着不断砸落的冰雹来到关押李建成二人的营帐内。

二人同样没有睡觉,看到杀气腾腾的颉利可汗,二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头皮阵阵发麻,李元吉故作镇定的打了个哈哈,“这么晚了,汗王怎么还不睡?”

“你们不是也没睡吗?”听着颉利可汗阴恻恻的话,李建成连忙道:“我们…在帮可汗想攻城的法子。”

颉利可汗一挑粗眉,冷声道:“那可有想到?”

“想…想到了。”李建成硬着头皮一边想一边道:“春明门虽然防守坚固,但长安城并不止这一处城门,其他城门的防备必不会与春明门一样严密,所以…我们可以试着从其他城门入手!”

“其他城门?”颉利可汗重复着,在李建成点头之时,突然狠狠一脚踹在了他的胁骨上,厉声道:“长安城内有十万军队,今日守着春明门的,本汗相信,绝对不到一半之数,余下的去了哪里,毫无疑问,必然是其他几个城门,或许会少一些,但他们同处一城之中,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回援军,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可以在一个时辰内攻破城门?”不等李建成言语,他再次踹了一脚,“难怪你会一次又一次败在李世民手下,没用的东西!”

李建成紧紧咬着牙,即便痛得冷汗直冒,也不肯发出一声呻吟,事实上,颉利可汗的话比那两脚更伤人,败在李世民手里,一直是他的最痛!

看到李建成受辰,李元吉气极道:“大哥已经很努力的在想办法了,是你自己攻不进长安城,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来。”

“你胆子倒是不小,可惜,胆子太大的人,往往命都不长!”随着这句话,颉利可汗缓缓抽出一直攥在手里的弯刀;精铁打制的弯刀即便是在微弱的烛光下,依旧寒光四射,令人脊背发凉。

李建成头一次感觉死亡离他是如此之近,一步步逼近的颉利可汗,在这深夜里,犹如前来索命的无常;他往后挪着身子,紧张地道:“你不能杀我,不能!”

颉利可汗的脚步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停下,面无表情地道:“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我不能杀的,尤其是那些没有价值的人!”随着这句话,他扬起了弯刀,李元吉见状,急忙拦在李建成身前。同样是兄弟,他可以为李建成赴汤蹈火,却不肯对李世民念一丝手足之情,真是讽刺。

冰雹砸在地上的声音不断透过营帐传入耳中,说实话,这个声音一点都不好听,可对于李建成二人来说,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所能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了。

就在弯刀落下之时,一道灵光在李建成脑海中闪现,他急急道:“我想到法子!想到了!”

弯刀在离着李元吉脖子只有一寸距离时险险停住,颉利可汗神色阴冷地道:“最好是真的有法子,否则本汗保证,你死的不会那么痛快!”

李建成连连点头,他与李元吉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刚才真是好险,要是再晚上一刻,他们就要去见阎王了。

在喘了几口气后,李建成道:“如今才十月初,却夜降冰雹,实在诡异得紧,我们不妨借着这场冰雹来做文章。”

颉利可汗拧眉道:“什么文章?”

“当年王世充占据洛阳,被李密围攻,洛阳城中粮草渐缺,王世充知道,继续下去,他们会被活活困死在洛阳城中,所以出城与李密对战就成了唯一的办法;可是长期的围困,严重打击了士兵们的士气,再加上李密拥兵数十万,他们认为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没有人愿意去。”

“为了令那些士兵拿出拼死的士气来,王世充让底下人谎称自己梦见周公,如果不去打李密,周公就会降下瘟疫,灭洛阳一城;一个人说,自不会有人相信。”

对于李建成的话,颉利可汗嗤之以鼻,“这样蹩脚的谎言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一个人说,两个人说,自不会有人相信,可是当身边所有人都在说的时候呢,信还是不信?”被他这么一问,颉利可汗露出犹豫之色,确实,若是身边的人都说同样的话,确实会信以为真。

“不出几日功夫,整个洛阳城都在此事,最后,那些士兵如王世充所愿,拿出了最高涨的士气,逼退了坐扔数十万瓦岗军的李密。

颉利可汗很快就猜到了李建成说这些的意思,“你是想本汗故计重施?”

“不错,长安城里的士兵与当年洛阳城中的士兵并没有区别,那些人会信,他们同样也会信;而这场冰雹就是最便于我们利用的事情。”

“你说的倒是一个法子,不过你忘记了,我们没有办法进入长安,又怎么鼓动他们呢,所以…”颉利可汗弯刀一扬,冷冰冰地道:“你说的依旧是废话!”

第六百八十二章 以冰雹为计